□ 曹国平 口述 许帆婷 整理
就这样房无一间、车无一辆、钱无一分,在极为简陋的条件下,这个现在被称为中国最大的国有企业的中国石化,于1983年7月12日在人民大会堂宣告成立。
中国石化已经走过了风雨三十多个年头,回顾当时总公司成立时的艰难,真是感慨万千。今天,我就说说当时石化总公司筹建过程中遇到的一些情况,让人们知道中国石化发展到今天是多么不易。
成立中国石化总公司的文件是1983年2月19日由国务院、中共中央联合下发的。自从改革开放后,中央就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战略,调动各种积极因素为改革开放创造良好的发展环境。1983年2月的七号文件,充分显示了国家对成立中国石化总公司的重视,和对用好1亿吨原油、增加中央财政资金,提振经济的信心。然而,由于观念的守旧和既得利益的冲突,中央经济改革遭遇重重阻力。中国石化在诞生之初,就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阻力。
当时刚刚改革开放,观念还比较保守。成立石化总公司的七号文件中规定,中国石化将来的办公地点在房山。原因是北京市的定位是文化与政治中心,经济发展不是重点,因此中央不允许在城里办公司。现在看起来,中央这个决定是有问题的。当时刚刚成立的石化总公司,大多数人调自中央和北京市内的各个部门,都居住在城里,燕山距离市内路途遥远,交通是一个大问题。另外一个问题是通信。中国石化是全国性的大企业,有那么多企业需要调度,燕山只有一条电话线,通信极其不便。
□ 中国石化成立时借用的燕山驻京办事处所在地和平里五区二号楼。中间为曹国平。
□ 中国石化曾经租用过的原燕滨饭店。
当时已70岁高龄的中国石化原党组书记李人俊同志,在百忙中也为总公司的办公地址四处奔波。为了执行中央七号文件的决定,他曾设想总公司机关建在燕山,能否建一条轻轨铁路解决交通问题,另外自设一套通信系统解决通信问题。他的设想终因工程和投资巨大而作罢。随后他又多次到昌平和大兴等地勘察选址,也因交通和通信等困难无法解决而放弃。
总公司成立之初,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从地方接收企业。成立总公司的文件规定,指定的那些原属中央部委和地方的以石油为原料的工业企业,“人财物、产供销、内外贸”,这九个字都划归中国石化。但是实践的结果是,我们拿着中央文件去谈判接收企业的时候,从中央的某些部门到地方政府,都遇到不少阻力。比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不同意把乌鲁木齐石化厂上交中国石化,陈锦华同志亲自到新疆去谈判交涉,在那儿坐了一个星期,才拿下来。还有的企业自称成立于1932年,是个老厂,中国石化刚刚成立,有资格领导他们厂吗?
因此,当时刚刚成立的中国石化,当务之急就是按照中央的决定尽快把企业收上来,完成任务。那么,要怎么收呢?当时任中国石化党组书记的李人俊提出,先在北京市树立一个样板,取得经验。当时北京市有燕山石化、润滑油厂等企业需要接收。在谈判过程中,北京市提出,让我们提供汽油、液化气、化工原料等各种紧缺物资作为交换。当时各个地方物资都比较缺乏,还在票证时代。我们与北京市谈判成功,签订协议后,就按照这个模式,组成若干小组,到各个地方去接收企业。
1983年2月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发出通知,决定成立中国石化总公司后,以李人俊、孙敬文、孙晓风、徐良图、李正光、陈锦华、张万欣、张皓若、盛华仁和费志融等同志组成筹备小组,临时借用位于东城区和平里五区二号燕山石化公司驻京办事处的房子办公。
3 月中旬,我调到总公司工作。当时我的任务是为筹备小组做好各项服务,赶快操持“开张”。当时,刚刚成立的石化总公司,人、钱、物都短缺,连司机和门卫也没有。刚开始时我们跟国务院上报编制,包括工人只要了400人的编制,这下子把我们捆住了。人手不够,就从各个企业借。机关财务人员和食堂炊事员、司机等,有的也是借调的。
当时我的一个任务,就是负责“招兵买马”。我听说北京有个旅游学校停办了,有一批干部需要安置,我就想去找十几个人来石化总公司,当我根据名单给这些人发调信的时候,有的人不了解石化公司是干什么的,不愿意来。我就主动登门拜访,说明情况,动员他们到总公司来工作。先说服一个人,再通过他去说服别人。到我1989年离休的时候,因为指标的限制,总公司的人手都没有齐过。
开办公司时并没有经费,因为财权还没收上来,还是从南京金陵公司借的400万元,作为开张费用。调来的人半年都没有发工资,要回原单位去领。好在当时还是“吃大锅饭”的观念,原单位都同意先调人事关系,缓调工资关系。
那时的中国石化没汽车。陈锦华用的车是从上海驻京办事处借的,其他领导用的车是分别从石油部、化工部、纺织部借的三天两头要送去修理的“老爷车”。职工上下班用的班车则是从辽化、金陵和齐鲁等公司连人带车借用的,暂时解决了交通问题。
在筹建初期,中国石化临时借用燕化公司驻京办事处的两栋只有32间房的二层小楼。当时燕化公司办事处还没有迁走,只有6间办公室和一间会议室能供筹备小组使用。没有食堂,中午只能吃盒饭。没有工作人员,烧开水打扫卫生等杂务,只好请燕化公司驻京办事处人员帮忙。
即使如此,和平里五区二号的两栋小楼,仅能容纳总公司领导、办公厅、人事部、发展部和计财部在此办公,其他部门都分别在市内20多处租房工作。如工程部在东大桥旅馆,销供部在团结湖旅馆,国际公司在工人体育场,情报所在蒋宅口小学,生产部在石油部大楼,政工办、机关党委、石化报社和招待所在元大都遗址绿化队临建的简易小平房内办公各部门分散在北京市内各个角落,就产生了通信问题。
我们接收燕化驻京办事处时,仅有4部电话,远远不能满足总公司正常办公需求。上世纪上世纪80年代初期,北京通信设施落后陈旧,安装电话特别困难。我就去和平里北街的原电话44局联系,需要增设20余部电话。他们同意了,但是没有线路,只能挖沟埋设4公里的新电话电缆,穿过两条大街,施工难度很大。
让我们最感头痛的是与燕山公司通信,电话经常打不通,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只能到邮局发电报。由于通信不畅,大大影响了工作的开展。为联系市内各个单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单独建立了一座无线电台,各个部门都有一个终端。与全国各地企业联系也有困难,怎么办?除仍旧使用原石油部通信设施外,我们又租用部分军用电话线路,通过军队总机,转接到我们企业。有的地方部队驻地与我们的企业间有距离,只能自己拉线。比如后来我们小关办公区最近的军线设在安贞桥,这段距离也需要开挖马路埋设电缆。
就这样房无一间、车无一辆、钱无一分,在极为简陋的条件下,筹备小组经过3个多月夜以继日的紧张工作,这个现在被称为中国最大的国有企业的中国石化,于1983年7月12日在人民大会堂宣告成立。
为了改善办公条件,总公司领导决定租用位于朝阳区小关的燕滨饭店。这是北京市劳动局与劳动部合建的饭店,客房面积有8000多平方米。开始时饭店只同意租四层,保留一层接待顾客。饭店建在河边,地下室没做防水,有深深的积水,我们把地下室的防水重新做好,也租了下来。1984年7月,我们把饭店全部租下,把大部分机关单位集中在此办公,公司办公条件有所好转。
但是租房办公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宾馆的暖气是夜间供、白天停,与我们的办公时间正相反;饭店的电话外线太少,不能满足办公需求,别人的房子又不能动土改造通信;宾馆的职工还没有解散,服务员每天来打扫房间,也没这个必要。种种矛盾,让我们萌发了买房的想法。我到北京市房管局,请教当时的书记俞晓松,说我们要买房,政府有什么政策规定,需要哪个单位审批。俞书记告诉我们,他上任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国有企业买卖房屋的情况,所以政府没有任何相关规定。他让我们要买就买,别声张。
买了房子以后没几个月,北京市监察局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告发,中央文件明明规定中国石化在房山办公,我们违反规定,在市内购置房屋,长期办公,让我去监察局说明情况。我立刻向锦华同志汇报了情况。锦华指示,让我去说明一下中央关于成立石化总公司的主要精神,以及公司机关设在燕山面临的诸多实际困难。锦华之前去国务院开会的时候,国务院副总理田纪云听说中国石化买了房子,用红铅笔在便签上写了一句话:“祝贺中石化有了办公地方。”并署了名字。锦华也让我带上这个条子。
□ 曹国平近照。
到了监察局后,他们的局长接待我。这个局长是从燕山调来的,为人也挺和善。我按照锦华同志的指示跟他谈,由于对燕山的实际情况比较了解,他也能理解中国石化的困难。他把检举信和北京市副市长张百发的批示拿给我看,说他也是照章办事。我一看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就把田纪云的便条拿出来,说:“你看,田副总理同意我们在北京办公。这说明国务院的意见与原来不一样了。”他同意把便条复印同时上报。监察局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1986年初,北京市为迎接亚运会召开,要整修元大都土城北的护城河道。当时的北京市市长陈希同来视察时,说中国石化的办公楼建在元大都遗址的绿化带上,是违章建筑,要求拆除另建。我们又遇到了难题。
我到北京市规划局了解原燕滨饭店所在位置的规划方案。市规划局一位负责长期规划的处长接待了我,让我看了饭店周围的远近期规划,这座饭店确实建在绿化带上,饭店北侧1米是一条宽40米的东西马路。
当时要建楼房,必须让北京市批建房指标,一年只批一百万平方米。我们想新建办公楼,也拿不到指标。后来,中国石化国际公司有一个同志了解到北京乡镇企业局要建办公楼,有地皮、建筑指标,但没有资金,这是个好机会。我们跟他谈判,以出国人员培训中心名义立项,中国石化出资,各建一栋楼,双方一拍即合。现在中国石化惠新东街办公楼就是这么建起来的。
1988年,当新办公楼建到第八层时,国务院派人到北京市检查在建楼堂馆所情况。当时中国石化的总经理盛华仁与我们研究决定,如实向检查人员汇报我们确实有办公地点的困难。检查组要求我们建到8层后停建,封顶并安上了电梯。几年后中央规定松绑了,该楼才于1992年复工,又在上面建了12层。这样一停一建,就多耗资金1000多万元。
职工宿舍问题的解决也经历了相同的命运。由于没有“合法”的身份申请立项,职工住宅的建设也不能获得北京市建房指标。大家为此绞尽了脑汁,有的同志与北京市原副市长张百发同志较熟,找他想办法。当时物资匮乏,尤其缺乏各种材料。我们便与市里商量,用材料换住房。蓟门里小区的黄楼宿舍,就是用每平方米1吨钢材换来的,这是最早的宿舍,解决了急需的100多户住房,有的房子一个单元还住两户,叫作“团结户”。
还有一部分,和办公楼一样,与人合建,所谓合建,就是对方出地皮和指标,我们出资金,并负责施工,建成后一家一半。比如与北京市房管局合建和平里六区,原来是第二建筑公司建和平里小区时留下的工棚。我们负责改造工棚区,建起四栋住宅楼及周围配套设施,最后得35%的面积。其他宿舍也是这样“照方抓药”,与人民大学合建万泉河宿舍,与国棉三厂合建慈云寺宿舍在这些宿舍没有建成之前,我们也曾临时租用太阳宫、塔院等多处旅馆,并在塔院旅馆院内临建20多间简易平房做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