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文类》整理本刍议

2015-04-11 09:05
关键词:整理者文类底本

佟 博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成都610066)

《成都文类》整理本刍议

佟 博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成都610066)

《成都文类》是南宋袁说友任四川安抚制置使时组织编辑的一部有关成都地区诗文分类的总集,所收作品上起西汉下至宋孝宗淳熙年间,共五十卷,一千余篇。该书搜采广泛,遍及全蜀,有历代文人对蜀中尤其是成都山水名胜、风土民俗的咏赞,也有记录古代成都建置生产的历史文献,保存了大量当时所能见到的珍贵资料,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

赵晓兰教授的《成都文类》整理本2011年12月由中华书局出版,作为成书800余年来唯一的整理本,该书的出版是成都乃至蜀中地方文献整理的一大收获,其学术特色及价值可以粗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 底本珍稀

《成都文类》编成于南宋庆元年间(1197-1199),据屈守元先生考察,“这部书编辑完成以后,似乎并没有刊行”,“至今没有见过什么宋元刊本流传”,“今所知见的《成都文类》,最早的似只有明刻本”,“明刻本的价值珍同宋元”,“而北京图书馆也仅收得明刻残本三卷”[1]3-5。明刻本曾被清代吴枚庵珍藏,后被陆心源所得,但其后流入日本,藏于静嘉堂文库;另有朱彝尊从海盐陈氏收得其明刻本,四库全书本《成都文类》即源自朱彝尊校订的陈氏旧藏明刻本。

该书的整理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前后耗时二十余载,其中近十年用于底本搜寻。整理者第一次以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完成点校后,仍期望能搜寻到更具文献价值的日本静嘉堂藏明刻本。后历经数年寻觅与等待,终于在2000年底得到日本京都大学兴膳宏先生根据静嘉堂藏本摄影并复原的《成都文类》。整理者根据其中因避讳而改字、空字、缺笔、空格或提行等推测,其底本似应为南宋宁宗时期的刊本。取得流失日本的明刻本实属不易,对此本点校整理并刊行更具文献价值。因此,整理者果断决定更换底本,以静嘉堂藏本为底本,以《四库全书》本为通校本,以明嘉靖刊《全蜀艺文志》及其四库全书翻钞本为参校本,以近人傅增湘《宋代蜀文辑存》订正底本,并参校相关作者文集、总集及其它文献资料,开始第二次点校整理。其间历经相关出版社撤销等多重波折,耗时十余载,终成此书。

二 点校精审

梁启超在《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说:“校勘之意义及范围有多种,方法当然随之而异。第一种校勘法,是拿两本对照,或根据前人所征引,记其异同,择善而从。因为各书多有俗本传刻,因不注意或妄改的结果发生讹舛,得着宋元刻本或精抄本,或旧本虽不可得见而类书或其它古籍所引有异文,便可两两勘比,是正今谬。”[2]250梁启超先生的这种校勘思想贯穿《成都文类》整理本始终。整理本以点校字词为基础,做了大量详尽、细致的工作。通过对校、参校、本校等,校勘异同,判定是非。如,第19页注13云:“‘龟鳖碛石若蝎相救’,《古文苑》作‘龟碛竹石蝎相救’,义晦。章樵注:‘“竹石”疑是合为“若”字。’其说近是,今据改。”又如,第19页注17云:“‘般旋阛阓齐楚喧’,‘阛’字原脱,据《全志》补。‘喧’字原脱,据章樵注补。按章樵注:‘蜀物丰羡,负贩者多,齐楚之人沓至,都市喧哗而争售之。’则补‘喧’字而文通义胜。”再如,第491页注13云:“‘白虎夷’,原作‘曰武夷’。《华阳国志·巴志》:‘高祖因复之,专以射白虎为事……故世号“白虎复夷”。’今据改。‘武’,唐人避高祖之祖李虎讳,改‘虎’作‘武’,今回改。”像这样的精彩校记整理本中随处可见。

三 考证绵密

《成都文类》整理本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对存疑篇目的著者、篇名、作品内容和归属等进行绵密翔实、谨慎合理的考证。这些考证深入细致,分析鞭辟入里,推论合理,结论可信,从而达到解疑释惑、纠正讹误的目的。

(一)对著者的考订

如,花蕊夫人《宫词》的作者历来存有争议,有前蜀花蕊夫人、后蜀花蕊夫人之争。整理者通过对《宫词》详细、缜密的考证,力求厘清疑问。首先,考辨《宫词》中引文源流。第340页注7指出《宫词》序文中所引陈无忌和王安国语分别来自《后山诗话》和《续湘山野录》。同时指出:“此处所载‘熙宁五年’、‘花蕊者,伪蜀孟昶侍人,事在国史’等数句,《续湘山野录》中未载。《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四十称‘夫人伪蜀孟昶侍人,事具国史’,不知所本,论者‘疑从坊间刊本王安国之题识中来’(《花蕊夫人宫词考证》)。”其次,针对《宫词》本为三十二首,而《成都文类》只收二十八首的原因进行考证。第340页注7云,“《宾退录》卷十云:‘王平甫所云花蕊宫词三十二首,今考王恭简《续成都集记》,才二十八首,尽笔于此,庶真赝了然。’此或杂取各家之说以为题记。《续湘山野录》今存宫词三十二首,《成都文类》缺第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二共四首,与《宾退录》同。《成都文类》之编者或未及见《续湘山野录》,所录宫词或从王刚中(恭简)《续成都古今集记》而来”,并补录了未收的四首《宫词》。第三,考证花蕊夫人世系。第343页注42中整理者指出《宫词》跋文所引吴曾之语出处,引王文才先生《蜀梼杌校笺》中“夫人为徐氏,随昶东迁,以诗名世”,“徐耕二女,王建之贵妃与淑妃。耕二子,太师延琼、侍中延珪,其一字匡璋者,即花蕊之父。花蕊姊妹三人,一为衍妃,一为潘在迎之室,一为昶妃,徐光溥即花蕊之弟兄”等关于花蕊夫人的考证,来质疑浦江清先生《花蕊夫人宫词考证》中“历代相传以为孟昶妃所作者,非也。作者为谁,竟不可知”的观点,认为“有关徐氏世系之记载或有进一步发现”。此段考证绵密,层次分明,分析透彻,堪称精彩。

又如,第330页注32对《锦江思》的著者进行的考证。该诗作者署名原为“前人”即喻汝砺,整理者据宋人李新《跨鳌集》及《成都文类》前卷、《全志》、《宋诗纪事》等改作者署名为“李新”。

(二)对篇名的考订

如,第913页注52对《檄李势》一文的篇名进行了订正。该篇题原为《为郄鉴作檄李势文》,整理者对比多种相关史料,缜密分析,最终据《艺文类聚》卷五八将篇名改为《檄李势》。注云:“此文又载于《全晋文》卷三八,题作《为庾稚恭檄蜀文》。庾稚恭,名翼,《晋书》卷七三有传。檄文中有‘翼以不才’语,与《全晋文》之题相符。《十六国春秋》卷七八曰:‘(太和元年四月)晋遣征西将军岭南蛮校尉庾翼率益州刺史周抚、西阳太守曹据来伐,破别将李桓于江阳,乃为檄示势曰:告巴蜀士民……’原题误。”

(三)对作品内容的考订

如,第17页注1对《蜀都赋》进行详细的考证,并补齐缺失。“‘蜀都赋’按明嘉靖本及《四库全书》本《成都文类》开卷即为残篇,……今据《古文苑》卷四所收之扬雄《蜀都赋》(用《四库丛刊》影宋本)补足正文。凡《成都文类》遗漏而据《古文苑》增补之文句,用楷体排印,以别于底本固有字句,不再逐条出校说明。《古文苑》仍有误讹,再据《四库全书》本《全蜀艺文志》卷一、《扬子云集》卷五所载扬雄《蜀都赋》及其它古文献资料订补諟正,并逐条出校云。”针对残缺的《蜀都赋》整理者采用不同字体加以补足,将原文连缀成篇。这样既尊重了原著,又兼顾了文章的完整。

(四)对作品归属的考证

如,第143页注12对《同群公秋登琴台》诗是否该纳入《成都文类》进行了考证,认为此“琴台”不是司马相如“琴台”,而是宓子贱“琴台”。该琴台在山东单县,此诗不应归入《成都文类》,做出“作者误收”的结论。

四 求真务实

整理者本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求真务实原则,对部分存疑且暂无确证之处,不轻易下结论,而是分别作了“校而不改”、“待考”、“俟考”、“备考”、“疑误”、“疑作”等处理。

(一)校而不改

为保持刻本原貌,整理者对多本互校仍不能确证之处,只在校勘中列出不同版本之差异,留待后证。整理者在第490页注1中对这一原则给予明确解释:“明清以来学者每谓此文(《〈唐成都记〉序》)多讹误,今酌改其确误之处,其余校而不改。”如,第491页注10指出“廖中药何谢”句“《华阳国志·巴志》作‘廖仲药何射虎’”,而不改;第823页注43指出“横”字“四库本、《宋代蜀文辑存》作‘肆’”,而不改;第823页注44指出“贯局”“四库本、《宋代蜀文辑存》作‘贯通’”,而不改;第823页注46“纷纷”、注49“彻”,第824页注56“旷旷”,第844页注56“首”、注57“台”,第891页注2“之”,第893页注28“颇”、注30“制”,第912页注38“预”、注39“上”,第915页注86“尊”、注95“牧”等,均照此原则。

(二)待考

如,第 23页注 70“□南”条云:“四库本作‘二南’,费解。或补阙文作‘终’或‘西’义仍未安。按此应是地名,与上文‘双剑’对举,唯所指何地则不明,待考。”此处仅指出该字为地名,但为何地则待考。第618页注9推断“岂上凿干玄象”可能有衍文,“《杨盈川集》作‘凿执玄象’,四库本及《全志》作‘岂上凿干象’未显胜意,待考”。

(三)俟考

如,第222页注1云:“《玉台新咏》卷九《琴歌二首》题下有‘并序’二字,序曰:‘司马相如游临邛。富人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窃于壁间窥之。相如鼓琴歌以挑之曰。’参校《北堂书钞》卷一〇六、《太平御览》卷五七三、《艺文类聚》卷四三、《乐府诗集》卷六〇,今人逯钦立曰:‘此歌殆两汉时琴工假托为之,姑附此俟考。’(《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汉诗》卷一)”

(四)备考

如,第18页注7“漆水浡其匈”句,引用《古文苑》章樵注“漆,水名,水出岐山,属雍州”,指出“漆水”与蜀都不相关。进而又引章樵推断:“‘漆’恐当作‘沫’,音昧。《说文》曰:‘沫水出蜀西塞外,东南入江。’‘浡其匈’,谓涌其前也。”“按章说近是,录以备考。”

(五)疑误

如,第102页注16针对“丹砂茅事”四字,举《两宋名贤小集》卷一三八中无“砂“字,又举《蜀中广记》卷一中无“茅”字,“义皆不畅,故疑此处传刊有误”。

(六)疑作

如,第64页注14据《华阳国志·蜀志》中“城北十里有升仙桥,有送客观”,疑“迁(遷)”当作“仙(僊)”;第446页注1因“恋疾”不可解,据张俞《上韩端明书》“俞久苦羸疾”,疑“恋(戀)”当作“羸”;第597页注47疑“倍”当作“俗”;第687页注25疑“价(價)”当作“偿(償)”;第674页注84疑“如日之星”当作“如日如星”等。

《成都文类》整理本的出版具有重要价值。首先,珍稀版本的整理出版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明刻本《成都文类》长年流失日本,至今未经过校订和整理,致使其学术价值无法发挥。此次整理者以此为底本点校,完成迄今为止学界唯一的《成都文类》整理本。它的出版为蜀地文献整理、史志编写提供了基础性文献,为蜀地文学、历史、文化研究提供了重要资料,必将推动这一领域的学术研究发展。其次,整理本的出版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古蜀地区人杰地灵,有丰富的人文资源和自然风光,古人留下许多描写自己生活的文字。《成都文类》的搜采极大地保存和保护了古代成都的丰富资料。袁说友在《成都文类序》中指出:“天地之秘藏,发而为名山大川;山川之秀灵,敛而为文章华藻。二者相为颉颃而光明焉也。”[3]1对于普通读者而言,《成都文类》整理本向普通读者打开了一扇了解蜀地历史、文化、风光的大门,让读者了解栩栩如生的蜀地风景名胜、百姓生活画卷,看到蜀地人民生活的历史写照。这是对古蜀地区传统文化的抢救和保护,有助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对于了解成都、宣传成都、实施中西部大开发战略,发展四川尤其是成都地区的经济、文化、旅游等产业,都有宝贵的借鉴价值。

[1]屈守元.序言[M]//袁说友,等.成都文类.赵晓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1.

[2]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3]袁说友.成都文类序[M]//袁说友,等.成都文类.赵晓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1.

[责任编辑:唐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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