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博
(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沈阳110036)
索尔·贝娄笔下父权制的瓦解
——《赫索格》的女性主义解读
马博
(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沈阳110036)
从女性主义角度解读美国著名作家索尔·贝娄的小说《赫索格》,分析小说中主要人物的形象,可以看出20世纪60年代日益高涨的女性主义运动对该小说创作产生的巨大影响。贝娄在《赫索格》中塑造了不同于传统的、丧失男性主宰地位的赫索格及新女性马德琳和雷蒙娜,瓦解了父权制价值观,体现了作者进步的女性观。
《赫索格》;父权制;女性主义;新女性形象
索尔·贝娄被誉为美国当代最伟大的犹太作家,他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普利策奖、国家艺术勋章,并三次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发表于1964年的《赫索格》是贝娄的第六部长篇小说,被公认为是其创作技巧运用得最成熟、最能体现其创作特色的作品。这部作品不仅展示了贝娄的创作才华,而且确立了他在美国文坛上的重要地位。
自问世以来,《赫索格》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最初,国内学者多研究小说中的男性知识分子形象、叙事技巧及主题。后来,有学者从女性主义角度对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与命运和两性关系进行探讨,提出贝娄的男性霸权主义思想及厌女症情节。从女性主义角度重新解读《赫索格》,分析小说中主要人物形象,可以得出贝娄对于新时代女性的褒扬,对于女性主义运动前景的乐观态度,从而体现其进步的女性观。
小说主人公赫索格是一位中年美国犹太裔知识分子,拥有令人羡慕的大学教职和社会地位。然而两次婚姻的失败,令他倍感痛苦,濒于崩溃的边缘。他只能通过不停地写信来发泄内心的积郁,不过这些信他从未寄出过。最终,赫索格在情人雷蒙娜的怀抱中,找回了一丝对生活的希望。赫索格这一人物颠覆了父权制社会中男性的主宰者形象,相反其前妻马德琳和情人雷蒙娜却是独立自主、大胆追求幸福的新女性形象。
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是当时西方妇女解放运动,即女性主义运动深入到文学领域的成果。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以妇女为中心,把女性形象、女性创造和女性阅读等要素作为其研究对象,以“社会性别(gender)”为出发点。父权制的价值观及男性中心理论认为男性与女性之间的“生理性别(sex)”决定了女性在社会中的从属地位。传统文学作品,特别是男性作家的作品,往往按照父权制文学标准将男性人物塑造为主动者、统治者、权利的拥有者,将女性人物写成被动者、服从者、男性的附属品。
然而女性主义者认为,“生理性别”不能主宰女性命运,性别差异是可以在社会文化的变化中改变的。西蒙·波娃的《第二性》分析了女性一生的身心发展过程及生存状况,指出:“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整体,产生出这居间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1]《赫索格》发表于1964年,正是西方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高涨时期。蓬勃发展的女性主义运动以及不断高涨的女性意识为贝娄刻画《赫索格》中的人物形象提供了基础。
不少评论家认为,贝娄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大多是扁平人物,被作者降格为“他者”,但是在《赫索格》中贝娄对马德琳的刻画有血有肉、生动细腻。马德琳聪明能干、博学多才、独立进取,有极强的求知欲,追求男女平等,是典型的女性主义代言人的形象。
马德琳儿时生活在父权至上的家庭中,父亲嗜酒如命,脾气暴躁;母亲只会忍气吞声,百依百顺。成长于女性主义运动高涨时期的马德琳自幼受到女性主义意识的影响,发誓决不重蹈母亲的覆辙,要成为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人。所以,她追求自我,不断地利用知识充实自己,出色地完成了大学学业。
在赫索格眼里,马德琳聪明美丽、才智超群、做事果断、充满自信、魅力无限;对于拥有强烈求知欲的马德琳来说,赫索格在学术界的造诣也足以令她着迷,她崇拜赫索格,希望嫁给他,从他那里得到不曾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呵护与怜爱,她渴望拥有与丈夫平等的地位,和他无拘无束地交流思想和感情,一起徜徉于学术的海洋。不幸的是,婚后马德琳一直被禁锢于家庭之内,她辞去了工作,专心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这对于有思想、有追求的马德琳本来就是一种牺牲,然而赫索格并没有因为妻子的付出给予关心和回报;相反,他在生活中处处对马德琳指手画脚,对于她的学术追求更是不屑一顾,抱以嘲笑。马德琳无法容忍没有理解、没有尊重、没有爱情的婚姻。她意识到自己不是丈夫的附属物,她所渴望的尊重和平等要靠自己争取。
首先,马德琳追求学术上的成功,以此获得与男性平等地位,赢得男性的尊重。在婚姻后期,马德琳开始将自己的重心转移到学术研究。她将家里堆满了书,甚至把书放在床上以便于自己学习。为了争取更多的学习时间,马德琳还要求赫索格做大部分的家务,这正是女性主义者向传统的家庭分工提出的挑战。为增强自己的学术实力,马德琳无所不读,她甚至把图书馆里五十年来没人碰过的一堆书借回来读。她还喜欢与学者交流学术思想,当学者夏皮罗来到乡下看望赫索格夫妇时,马德琳如同遇到知己,二者讨论的话题及内容足以说明马德琳知识渊博,夏皮罗也对她的学识表示钦佩。同样,赫索格也承认,和马德琳谈话是一件快事,能让人感觉到仿佛在与生活进行生死搏斗。20世纪60年代的女性主义运动已超越了争取财产权和选举权,逐步深入到了就业、教育、文化和政治等诸多领域。马德琳对于知识的渴望与执着,以及她为赢得平等和尊重而拼命读书正体现了她对女性权利的争取。
此外,马德琳不甘受他人主宰,敢于摆脱传统婚姻观念的桎梏,去追求真爱,她相信感情是婚姻的唯一基础,婚姻应该源于感情的洋溢。在现实生活中,一方面她无法容忍自私、专横的赫索格,以及他们没有爱情、没有尊重、没有理解的婚姻;另一方面,在与瓦伦丁相处的过程中,她体会到了关心、尊重,得到了赫索格不曾给予也不懂得给予她的爱。于是,马德琳主动提出离婚,挣脱不幸婚姻的桎梏,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马德琳从最初对男权社会顺从,到醒悟,再到争取平等的权利,离开赫索格,最终与瓦伦丁过上幸福生活。这一系列蜕变体现了她女性意识的觉醒,贝娄成功地将马德琳这一新型的女性知识分子形象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这无疑是对父权制发出的挑战。马德琳成为了贝娄笔下从根本上瓦解了父权制的典型代表。
赫索格的情人雷蒙娜是小说中另一重要女性人物。对于她,贝娄是这样描写的,“雷蒙娜是个女店主,在列克星顿街开了一家花店。论年纪,不算小了——大概有三十多了吧,她从来不肯告诉赫索格确切岁数——可她实在美得迷人,受过良好教育,有点儿外国情调。在继承这家花店生意时,她刚取得哥伦比亚大学的艺术史硕士学位”[2]19。“她的身世经历具有国际性:西班牙、法国、俄国、波兰和犹太。曾在瑞士读过书,说起话来仍带有几分外国腔,十分媚人。”[2]21由以上描写可以看出,雷蒙娜美丽、知性,拥有自己的事业,经济独立,是一位不同于传统女性的新女性形象。
虽然与马德琳追求绝对平等、利用学术成就来赢得尊重、通过离婚来获得自由、通过击垮赫索格而取胜不同,雷蒙娜在事业和生活上也有明确的目标,也努力在与赫索格的相处中赢得尊重,并且她最终让赫索格重新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相对于马德琳的激进女性主义代言人形象,雷蒙娜则显得更加温和与理性,无疑是作者更为欣赏的新女性形象。
雷蒙娜积极乐观、享受生活。每当听到她愉快的声音,赫索格便能感受到欢乐生活的召唤。同时,她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在赫索格两度经历婚姻挫折,倍感苦闷与迷惘的时候,她陪伴在赫索格身边,耐心地听他倾诉,并尽力安慰鼓励他。她曾这样帮助赫索格重拾生活的信心,“‘你对于生活有很大的潜能,’她正说道,‘而且你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但是你必须设法摆脱掉怨恨。怨恨会把你给吞吃掉的’”[2]227。
此外,雷蒙娜作为现代新女性也执着于追求爱情,从不掩饰对美满家庭的渴望。她大胆而热烈地追求赫索格,追求自己的幸福。她表达自己的情感时,明确自信,毫无保留,从不吞吞吐吐,她对赫索格的感情既有深度,又极成熟。虽然小说结尾并没有提及雷蒙娜是否与赫索格走进婚姻殿堂,但是赫索格无疑从雷蒙娜那里得到了内心的平静,重新对生活充满希望。所以,从雷蒙娜身上,贝娄让读者看到在两性相处中,女性并非一味地处于被动、从属地位;相反,某种程度上,雷蒙娜充当了赫索格的“主宰者”,完全颠覆了父权制的男性中心论,体现了贝娄进步的女性观。
在《赫索格》中,贝娄一反常态,打破了男性主宰、女性附属的传统,将主人公赫索格刻画成了一个弱者,历经两次婚姻失败,被前妻马德琳抢走了一切——名声、财产,甚至是学术地位,陷入极度痛苦与回忆之中,终日忙于给各种人士写信。赫索格完全不符合传统作品中的男性形象。
不幸的赫索格,虽为男性,但却丧失了男性传统的主宰地位,他同样失去的还有男性的话语权。在第二次婚姻中,妻子马德琳崇尚男女平等,不甘附属于丈夫,她通过对赫索格的反抗来表达自己对父权制的不满,身为丈夫的赫索格没有主动捍卫其男性主导地位,而是甘愿听任妻子摆布。在结婚之初,赫索格在学术界拥有极好的声誉,事业蒸蒸日上,然而仅因为马德琳不想让他一辈子做个平凡的教书匠,赫索格毅然辞职隐居路德村。一年后,马德琳改变主意,她觉得自己年轻貌美,聪明能干,应该在学术上有更高的追求,于是决定到芝加哥继续学业,赫索格也就不得不跟随妻子来到芝加哥。在芝加哥,由于马德琳需要争取更多学习时间,赫索格则乖乖地去做家务;当赫索格抱怨床上堆满了满是灰尘的俄文书时,马德琳却变得歇斯底里,赫索格试图抚慰她,换来的却是耳光和拳头。面对强势的马德琳,赫索格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逆来顺受。甚至在离婚问题上,虽然赫索格仍爱妻子,更舍不得与小女儿分开,但马德琳不愿继续他们的婚姻关系,所以他只能尊重她的愿望,不得不同意离婚。在二人相处过程中马德琳主动占有了话语权,而赫索格则放弃了男性话语权。
与马德琳离婚后,赫索格精神濒于崩溃,行为古怪,终日将自己封闭于个人的精神世界里,不停地给他能想到的所有的人写信,写给报社,写给名人,写给亲朋好友,最后居然还给已经去世的人写信,先是写给无名之辈,后来写给已作古的大人物,甚至还写给上帝。尽管赫索格写信无数,但他从未寄出过一封,这些信件仅仅是他丧失了男性话语权之后的内心宣泄。
就在赫索格经历生活带给他的种种痛苦之时,雷蒙娜给了他极大的安慰。雷蒙娜大胆地追求赫索格,相比之下赫索格十分被动,他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他很爱雷蒙娜并渴望娶她为妻。在给雷蒙娜的信中,他这样写道,“亲爱的雷蒙娜,最亲爱的雷蒙娜。我十分喜欢你”[2]20,“我非常爱你,我常常觉得你就依偎在我的身旁”[2]91。他也曾在心中大声地向雷蒙娜表白,“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2]91然而另一方面,赫索格却不敢接受雷蒙娜,一想到结婚,赫索格总是退缩,“他一下子就被自己这样轻率、软弱和与生俱来的易于冲动的性格给吓住了”[2]91。为了摆脱雷蒙娜的追求,赫索格有意离开纽约去朋友家做客,但到了朋友家没待多久,不平静的心又促使他回到纽约与雷蒙娜幽会。可见,在对待两个人的关系上,与雷蒙娜的积极主动相比,赫索格十分矛盾,摇摆不定,颠覆了父权制中男性传统的主导者地位[3]。
文学创作往往与社会文化历史背景相关,小说《赫索格》也不例外。20世纪60年代,女性主义运动高涨,贝娄在《赫索格》中塑造了与父权制的价值观及男性中心理论格格不入的主人公赫索格,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也塑造了颇具女性主义意识的新时代女性形象,比如:博学多才、崇尚平等自由、勇于追求真爱的马德琳和独立、知性,同样大胆追求爱情的雷蒙娜。从女性主义角度对小说主人公赫索格,及其前妻马德琳和情人雷蒙娜进行分析,可以得出父权制标准在贝娄笔下遭到了颠覆,体现了贝娄对于女性主义运动的认可和接受。
[1]西蒙·波娃.第二性[M].桑竹影,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23.
[2]索尔·贝娄.赫索格[M].宋兆霖,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5.>
[3]李金纾,华燕.《赫索格》对女权运动的展现与诠释[J].文学研究,2014(3):87-88.
【责任编辑 詹丽】
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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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5450(2015)06-0112-03
2015-04-23
2014年辽宁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W2014003)
马博,女,辽宁沈阳人,辽宁大学讲师,文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