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川刻话本小说中的孝文化特点研究：以《跻春台》为例

清末川刻话本小说中的孝文化特点研究——以《跻春台》为例

李停停a，刘世仁b

(四川文理学院a.学报编辑部;b.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达州635000)

摘要：清代末期是川刻话本小说的繁荣期，出现了大量的川刻话本小说、宣讲小说，其中以《跻春台》为代表。《跻春台》中出现的大量孝子、孝妇形象折射出了当时社会孝文化的特点。而其中的孝文化呈现出父慈子孝、母贤子孝，因果报应，幼年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子为父补过四个特点。对其进行研究，不仅可以折射出当时社会孝文化的特点，而且可以对构建适应当代社会的孝文化以启示。

关键词：清末川刻话本小说；《跻春台》；孝文化；特点

收稿日期：2015-02-28

基金项目：西部区域文化研究中心2013年度一般项目“清末川刻白话短篇小说中的孝文化研究——以《跻春台》为例”(XBYJC1316)；西南民族大学2013年度研究项目“清代文学要籍研究”(2013RC06)

作者简介：李停停(1981—)，女，吉林梨树人。助理研究员，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普通话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

“孝”的原始涵义指的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1]而“孝”表现为子女对父母的服从是从春秋时开始的，孔子在《为政》篇中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2]此时，“孝”的涵义为延续子嗣、祭祀祖先、追随继承先人的遗志、立身扬名，以显父母并维护和发扬自己的宗族，即孟子所论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3]《说文解字》对孝字的解释为：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

《跻春台》书名或出于《老子》：“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书名蕴含着劝善惩恶的教化思想。[4]对孝道观的宣扬也是《跻春台》的写作目的之一，其中出现了大量的孝子、孝妇形象。《跻春台》中对社会各阶层均有涉及，既有富甲一方的豪富之家，亦有食不果腹的下层市民家庭，但总体来讲宣扬的是清末市民社会的“孝道”观。

中国传统的家庭伦理是以儒家伦理观为核心，以家庭宗法制度为基础的思想体系，其基本内容是“父慈子孝”、“夫义妻顺”、“兄良弟悌”。在《跻春台》中，作者通过对普通市民家庭生活的描述，折射出作者对传统家庭伦理的承继。《跻春台》中的孝文化具有父慈子孝、母贤子孝，因果报应，子为父补过等特点。

一、父慈子孝，母贤子孝

“父慈子孝”是家庭伦理中最重要的关系，而“孝”是父子人伦的核心。所谓“父慈子孝”，即“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5]这就有两方面的要求，一方面，对父亲的要求是慈爱，抚育子女成人，而且要教育子女，培养子女成才，使之成家立业；另一方面，对子女的要求是孝顺，无论富贵贫贱，在物质上给父母以最高标准，在精神上尊敬礼让，因此，孝还要敬爱父母。父慈子孝是儒家所倡导的以家庭为基本单位的重要人伦思想，长期以来在中国古代社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以家庭为单位推及到整个国家，使中国古代社会建立了稳定的社会等级和秩序，维护了社会的稳定。但长期以来中国社会更加重视“子孝”而忽视“父慈”，实则是一种偏颇，父慈子孝是有着严密的逻辑关系的，子孝应该以父慈为前提，儒家所倡导的是以父慈来感染子而从孝，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父母的言行直接影响到孩子的行为，尤其是孩子在未成年期间，父母对其影响更加重要。

《跻春台》作为一部劝善惩恶小说集，继承了“父慈子孝”的传统家庭伦理要求。多篇话本的主人公首先是作为儿子的角色把“孝”的精神演绎得淋漓尽致；其次是作为父亲的角色又把“慈”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而母贤子孝与父慈子孝的实质是相同的，即爱护孩子，教育孩子。“父慈子孝”是中国传统家庭伦理最主要的内容，《跻春台》继承了这一家庭伦理的精神，并通过对多个家庭生活的描述，把这一伦理的内涵做了淋漓尽致的阐释，肯定了“父慈子孝、母贤子孝”的伦理精神在家庭乃至社会中的重要性。

在《义虎祠》这篇话本中，刘天生与他的母亲陈氏便是母慈子孝的典型。陈氏年轻守寡，贤淑聪明，独自将天生抚养长大。陈氏乐善好施，不仅在家境富裕时好行善事，在家道中落时亦坚持行善：“且说这刘大嫂为人心慈好善，兼之从前施济惯了，见人贫苦无余，他就连本不要都使得，不上三年，钱已罄尽。”[6]66古代社会女德所要求的优秀品质，陈氏基本具备，除心善好施舍之外，陈氏亦勤劳肯干：“于是勤做女工，日打猪草，夜纺棉花，或与人做工做鞋，毫无怠惰。”[6]66除此之外，陈氏十分疼惜儿子天生，“每日煮些稀粥，让儿吃了，自己才吃。”[6]66此时天生才四五岁，小小年纪却知道心疼母亲，“那知这天生孝性天成，不必教训，他自然听讲听唤。每见饭少便忍口不食；见母劳苦，便去捡柴掉米。”[6]66后误传天生被虎吃掉，其母陈氏哭诉：“喜娇儿孝行生来定，娘呼唤即刻就起身。有饮食让娘把口忍，娘吃饭儿吃苦菜根。从小儿捡柴把钱挣，娘有病儿就把肉称。”[6]69“喂呀，虎呀虎！未必你全然无人性，行孝子都要把他吞。”[6]69当被冤枉吃掉天生的老虎为雷镇远作证脱罪时，县官感慨道：“连猛兽都知感化，亲身投审，雪冤救人，吃人之子与人当儿，虽是野兽，还有仁义之心。不像如今的人，忘恩负义，杀人躲藏，捉至公堂受尽刑罚，还不肯招。”[6]78在此篇话本中，最离奇的部分当属老虎替天生行孝。在天生入仙境的四五年时间里，“此虎常衔野物送来，陈氏与他说话，虎摇头摆尾，若相亲爱之意。久则不去，先睡檐下，后陈氏喊进房睡，呼为虎儿。”[6]79老虎替陈氏之子刘天生尽孝，县官判案让老虎替天生孝敬陈氏，给陈氏当儿子。故事听起来荒唐可笑，但作者的写作意图为以此警醒世人，畜生尚且知道孝敬父母，那些不孝子岂不连禽兽都不如。当县官得知老虎并未害刘天生性命，感叹曰：“此虎可谓仁义之虎矣，救人性命，未吃认供，替人尽孝，不缺奉养，兽面人心，人中少有，可喜可贺！”[6]82原来天生在躲避猛虎之时，误入仙境，得到仙人云中子的指点，得兵书于胸中。云中子点破玄机，讲述了授他兵书的原因：“见尔行孝，故来指点。尔日后富贵无量。”[6]81刘天生因得兵书，大破贼众，因军功得高官，生四子，皆为显官。

二、因果报应

在《跻春台》中，许多劝善惩恶的故事往往以因果报应的形式来彰显行善得好报，作恶得恶报的轮回宿命论，在教化世人行孝的故事中，也不例外。

如《仙人掌》中，龙开榜、龙开甲均为孝子，虽同父异母，但兄弟友爱。开榜为嫡出，母靳氏悍妒。“惟开榜纯孝朴实，小时听讲听教，百事无违。”[6]85“开甲孝行虽敦不甚好学。”[6]85开甲娶芸娘后不久便离世，芸娘年纪尚轻便立志守节，虽婆婆靳氏怕芸娘多分财产而百般刁难，芸娘既不动摇守节之心，亦对靳氏孝顺谨慎。后芸娘无故肚大似孕，几个月后竟生下一只手掌，被路过的道人点破：“此乃仙人掌也，必数代行善，满门忠孝而后能得。”“此乃忠孝节义之妇遇着忠孝节义之男……感着忠孝节义之气，凝结成胎，真乃千古未有之至宝也。”[6]93此仙人掌能够入海抓宝，为龙家抓取宝物无数，令龙家富甲一方，且加官进爵，一家人子孙繁盛，既富且贵。此篇话本小说入话部分便写到：“节孝通天达地，忠义鬼伏神钦。”[6]84

在“跻春台中，也有不孝子得恶报的例子，如《十年鸡》中的米荣兴，不尊父亲临终托付，听信妻子库氏谗言，苛待弟弟米二娃，最终为了谋求弟弟家产，将年幼的弟弟赶出家门。米荣兴依顺妻子奢华无度，不上两年败光家产，被库氏与奸夫害死，报应不爽。

从《跻春台》惩恶扬善的因果报应故事中可以看出，儒家的教化思想中对行善的肯定，其中《仙人掌》中芸娘的婆婆虽不慈但芸娘亦能做到孝顺，此儒家所倡导的“孝”的更高要求和境界，同时，儒家也强调善的重要性，善因所带来的必然是善果，而相反行恶所带来的必然是恶果。《跻春台》通过简单的故事向世人所宣扬的就是行善避恶，劝诫世人多行善事，不要行恶，否则必然会遭到因果报应。这种惩恶扬善的因果报应观念给世人的警示。带有一定的宗教性，源自佛教的因果报应观念，自佛教传入中国以后，中国人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这种宗教性观念，并将其和儒家思想相融合，从而在民间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对儒家文化的传播和创新都作出了巨大贡献。同时，对维护社会和谐稳定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三、幼年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慈”的另一个重要内涵就是对子女进行良好的教育。在父母的伦理责任中，作者十分强调对子女的培养教育，将其作为父“慈”的重要内容。从人的性格养成和人生命运来看，都强调了父母对子女教育的重要性。

《孝还魂》中的王毛子，小小年纪便非常懂事，“这毛子却还诚实，听讲听教。”[6]519此时毛子还不到八岁。毛子替母卖线换钱被骗，回家的路上偷衣被韩大武抓住，说明原委，大武被其孝心感动，欲资助他，奈何无钱，便带毛子去偷盗。偷盗过程中杀死一人，盗得白银三百两，送给毛子一百两。毛子回家交给母亲，告之干爹送的，并未实说为盗窃之物。其母大怒，教育毛子：“就是打发，也不该拿。……人须安分守己，辛苦挣的钱方可兴家，如此不义之财，拿来何用？好好拿去退了。”[6]527毛子拿着一百两银子去韩大武家，大武见他不收，以为想要揭发他偷盗杀人，遂将毛子毒死。毛子死后，魂魄归家，见母亲忧戚，心想：“一时失计，误入贼船，被人暗算。丢母年高，家贫少食，无人侍奉，倘有不测，我罪宁有底乎？”[6]528见母无衣无食，心想：“我既不能奉养于生前，亦当尽孝于死后，与母办齐油盐柴米，方不负我妈待儿一场辛苦。”[6]528毛子魂魄得观音指点，观音保其尸首完好不烂，百日之后毛子还魂，与母团聚。大武被抓，抄没家产，县官因感念毛子生死皆尽孝，将抄没大武的家产尽数赐予毛子母子。“从此看来，天之报答节孝岂不厚歟？”[6]532

《节寿坊》寿姑的父亲唐玉山常跟妻子说：“女儿才貌俱佳，须要好心教训。自古红颜多薄命，倘教训不好，反出家门之丑，丧祖宗之德，虽有才貌，不若愚庸。”[6]117

举凡小说集中出现的孝子大多出身书香门第，幼时便接受了良好的儒家教育。可见幼年教育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中国古代历来非常重视幼童的发蒙教育，其中以孝悌为重点，论语中就曾讲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者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7]强调的就是一个人能够做到孝悌，进而去犯上的人很少，而好作乱的人就更未有了，可见孝悌教育对保证家庭、社会和谐稳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所以其又进一步讲到了君子应该务本，而孝悌就是做人的根本。

四、子为父补过

中国传统社会中尤其重视家庭观念及血统传承，甚至将其推至子承父业，父债子承等观念，《解父冤》中就提到，刘有仪年轻时对年轻守寡的玉英始乱终弃，至玉英怀孕后自杀。玉英魂魄到阴司告状，得令向刘有仪讨命解怨。刘有仪听说玉英的死讯之后痛改前非，为官勤政爱民，为私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因此得到全城百姓的爱戴，守城神明的保护。玉英魂魄欲进城寻仇，被守城神明所挡。玉英魂魄无奈，夜夜在城外哭泣，刘有仪听到后愈加不敢出城。如此过了三年，玉英魂魄偶然得知刘有仪之子刘少卿欲出城赶考，遂以“父债子偿”为由追至科场讨命。玉英魂魄现身后直接扑杀刘少卿，少卿慌忙躲避之时多次追问杀他的缘由，“就要索命，也当把情由来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死也心甘。若是你这样儿把我扯去，二世还要报仇，索你的命。”[6]405当玉英魂魄将少卿之父害她性命的缘由始末讲述清楚之后，少卿的心理活动是：“他是我父坏他名节，半途丢弃，使他身孕自缢，造下淫罪，欠下命债，如今来索我命。父欠子还，理所当然。”作为一个孝子，少卿是认可父债子偿的，即使犯下罪过的是父亲而非自己，他也有责任和义务替父还债的，即使还的是命债。但同时少卿出于本能，亦是具有强烈的求生意识的，“又要打个啥子主意才能摆脱，哦，有了，不如就鬼打鬼，用些好言与他赔礼认错，认他为娘，将此冤仇解释，或能可逃性命，也未可知。”[6]406少卿以好言抚慰玉英魂魄，许诺认玉英为嫡母，并将其遗体安葬于祖坟，且当刘有仪百年之后与其合葬。玉英魂魄接受了少卿的折中办法，且比杀了少卿还要高兴，并极力帮助少卿考取功名。

从这篇故事可以看出刘有仪年轻时有过错，但其能够悔过而积善补过，虽非圣贤但亦非大奸大恶，玉英魂魄欲索命去怨寻不得机会，而将怨气施于其子，其子能够承担起父亲的过错，替父补过找到折中办法，既保得父子性命又散了玉英的怨气，还使其助其考取功名。文中对孝子形象的阐释为既要有担当，承担责任同时又能聪明机智的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可见在孝的观念中，对孝子提出了要求，应该做到以家庭为重，以家庭为整体，勇于担当，父之过，子有义务主动担当。同时，孝子还要有“仁”、“智”之德，能够以中庸的方式处理好问题，达到中和之境。

参考文献：

[1] 张宏书，李卫光.中国古代孝文化的嬗变[J].黄冈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9(3)：76.

[2] (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济南：齐鲁书社，1992：6.

[3] 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8 ：182.

[4] 李停停，刘世仁.《跻春台》研究现状及展望[J].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13(4)：81.

[5] (春秋)孔 丘.孝经[M].文 婕，编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183.

[6] 刘省三.跻春台[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

[7] 李学勤.论语注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3.

[责任编辑范藻]

Filial Piety Culture Implied in Script Story Printed in Sichua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 Case Study ofJichuntai

LI Tingtinga,LIU Shirenb

(a.Journal Editorial Office of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Dazhou Sichuan 635000;

b.Marxism School of 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Dazhou Sichuan 635000,China)

Abstract:Script story printed in Sichuan had become prosperou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There appeared a lot of script stories and imperial edict stories,among which Jichuntai (a metaphor of harmonious society). In Jichuntai,the images of numerous dutiful sons and daughters-in-law reflected the filial piety culture of that time,which showed four features: father is kind,mother is virtuous and son is dutiful,the effect deserves the cause,the family education is important when young,and the son does good for his father's misbehaviors. The study of these stories can not only help uncover the features of the filial piety culture,but also construct the contemporary filial piety culture.

Key words:script story printed in Sichua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Jichuantai; filial piety culture; fe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