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安广
(南阳师范学院 思政部,河南 南阳473061)
哲学史家艾赛亚·伯林在《卡尔·马克思》一书中评述道:“马克思本人未曾出版过阐述历史唯物主义的正式文本。在他的1843—1848年所写的所有早期著作中,它是以片段的形式产生的;而在他的后期思想中,则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与其说马克思将历史唯物主义看作是一个哲学体系,毋宁说是一个社会和历史分析的实际方法和一个政治策略的基础。在他晚年,他经常抱怨他的追随者对它的使用,他们中的一些人似乎认为它(历史唯物主义)可以节省他们的具体历史研究的劳作。”[1]伯特兰·罗素认为,作为哲学家的马克思存在着严重的缺点,就在于他过于崇尚实际,过分关注自己时代的问题。
两位思想家道出了一个事实,即传统形而上学重理论轻实践,醉心于哲学自身的东西,并不关注现实生活,而马克思主张回归生活世界,实现理论与实际结合、哲学与现实统一。对于把《资本论》在分析欧洲社会特别是英国社会的历史发展状况时所得出的结论不加分析、不加限定地推广到所有的国家中的评论,马克思批评这是把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切民族在任何历史环境条件下都注定要走的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会给予我过多的荣誉,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2],强烈地表明了他要求把理论和具体实际相结合起来的态度。马克思主义不同于空想社会主义,不是只靠唯物史观的理论运演,而是奠基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矛盾运动经济学分析的基础之上[3]。与实际的紧密结合,使马克思主义创立和发展起来,显示出真理的光辉,并发挥出巨大的历史意义。因此,马克思主义的每一步推进和作用的发挥,都不能隔断与实际的密切联系,始终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4]。
在《致达·奥本海姆》(1842)的信中,马克思就表达了“理论必须结合具体情况”的信念[5]。他认为这种“结合”在现实中具有重大意义,不只是保证了理论的可靠性和真理性,对实践活动也是必要的,要保证革命成功,达到实践的目的,“必须有思想和行动的统一”[6]。在马克思的研究中,他一直在探索实现理论和实际结合的问题。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强调“须要跳出哲学的圈子并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去研究现实”。马克思寻求以现实为基础和起脚处,不以抽象的实体和本原为起始;力争回到人的现实生活世界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而不求建立一个无所不包的封闭的哲学体系[7]99;不再沉醉于对形而上学的知识论问题的探讨,不再热衷于用纯粹的概念编织抽象的理论,而是面对现实事物和社会,转向对工人阶级现实状况和幸福的关注。他首次打破了哲学家对哲学的垄断,创造了维护和实现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哲学,强调“不使哲学成为现实,就不能够消灭哲学”[8]。
这一原则深为恩格斯看重。他批评把“唯物主义的”词语当作随意使用的套话,当作无须艰苦研究、无须深入分析的简便易行的给事物定性的标签。他认为作为研究指南的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完全不同于以主观构造体系为能事的黑格尔学派的方法,它只是划出了路线,勾勒了大致的轮廓,提供了应该遵循的原则。它不能代替实际的研究,更不主张以它的某些结论作为应对一切的教条。要实际地弄懂问题,除了自己实实在在地重新研究之外,别无良方。
在恩格斯看来,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应当学会像马克思那样思考问题,做到用科学的态度即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
当时,欧美一些马克思主义者无视一些原理是马克思在具体条件下所进行的阐述,硬把它们当作适用于一切时间、地点和条件的绝对原理,结果,“那些原理本身成为不正确的了”[9]。而且,他们对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也不考虑相关的其他条件,工作中的错误就自然出现了。恩格斯强调:“在将来某个特定的时刻应该做些什么,应该马上做些什么,这当然取决于人们不得不在其中活动的那个既定的历史环境。”[10]
我们一再看到,马克思恩格斯把自己的理论限定在指南的意义上,在他们的全部著作中,鲜少出现正面论述共产主义的地方,而且他们均公开表示自己无意详细描述这个美好社会的细节。1893年在回答法国《费加罗报》记者的提问时,恩格斯曾经郑重指出:“我们没有最终目标。我们是不断发展论者,我们不打算把什么最终规律强加给人类。”[11]人类社会在不断变化,未来有未来的实际情况,如今再正确的理论都不可能把未来详细地描绘出来。正如恩格斯在《论住宅问题》中所强调的,将来怎样解决住宅问题,总要以具体的情况为转移,还将与一些意义深远的问题相关联,如消灭城乡对立。为未来社会臆造空想方案是无益的,那么就用不着为这样的问题困扰[12]。
所以,马克思主义不是现成拿来就用的绝对真理式的结论,不是远离生活现实、高高在上的概念体系,而是在与实际联系中不断获得生机的理论,是在实践中灵活运用的科学方法。无论是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还是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过程中,凡取得的胜利和成功都应归结为对这一原则的坚持,而曾遭受过的挫折和教训,根由也在于对这个原则的背离[13]。
列宁反对把马克思主义看作一种神奇的公式。他在1917年9月11日宣称:“我们并不苛求马克思或马克思主义者知道走向社会主义道路上的一切具体情况。……至于在实践中具体如何走,那只能在千百万人开始行动以后由千百万人的经验来表明。”[14]111
列宁在摸索着前进的过程,使理论适应于实践。他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善于看准良机并善于利用良机。任何真理都是具体的,现实情况是复杂多变的。对待真理、原则,不能超越时空当作适用于一切问题的公式。如果千篇一律地套用某个原则,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反而在实际上违背了马克思主义。列宁指出,像考茨基那样把马克思著作当作现成应对一切问题的药方,结果却是用马克思的个别词句来掩盖背叛马克思的实质[15]。列宁的辩证法精神用一个简单的警句表现出来就是:一切取决于实际情况。
列宁要求一切共产党人都必须“实事求是地看问题”[16]41,这一原则要求人们按照客观世界的本来面目了解和认识世界,要正视真实情况,从实际情况出发,来讨论问题。哪怕对于自身的缺点,也不要回避,“我们应当有勇气揭开我们的脓包,以便老老实实地进行诊断,对症下药地加以治疗”[17]。在制定政策和策略时,必须完全以确切的事实为基础,列宁对此论述非常丰富:“马克思主义要求,任何郑重的政策必须以经得起严格的客观检验的事实作为根据。”[14]120必 须 “竭 尽 全 力 对 种 种 事 实 进 行 科 学 的 研究”[14]105。“把无产阶级的策略建筑在主观愿望上就等于把它毁掉”[18]。现实有时也许令人不快甚至残酷,然而,“用美好的词句掩饰令人不快的真相,对无产阶级事业来说,对劳动群众的事业来说,是最有害最危险的事情。不管现实如何令人痛心,必须正视现实。不符合这一条件的政策是自取灭亡的政策”[19]。
为了了解和掌握事实,必须进行调查研究,认真仔细地收集各种客观事实和实际经验,并加以分析研究。列宁一生中,总是尽可能通过看书、查资料、收集统计数据、和人谈话、翻阅工具书等途径和方法,了解和掌握情况。这方面让了解他的人都大为惊讶。列宁在领导俄国工人运动过程中,在召开党代表大会之前,总是一再强调尽力广泛收集实际材料,在此基础上才能正确地解决现实的各项任务,制定出符合实际的正确政策。他认为,对实际经验缺乏研究,是一切灾祸和官僚主义的根源。
由于事实总是丰富复杂的,要想透过现象抓住本质,就不能不最大限度地占有尽可能多的材料,掌握事实的总和。社会生活极为复杂,随时都可以找到任何数量的例子或个别的材料来证实任何一个论点。所以列宁提醒,“应当记住一条原则:在社会科学中(如同在整个科学中一样),研究的是大量的现象,而不是个别的情况”[20]。从事实的全部总和、联系去掌握事实,事实才是“胜于雄辩的东西”,才是证据确凿的东西;反之,如果从片段的、随便挑出来的事实出发,这样的事实只能是一种儿戏,甚至连儿戏也不如。
社会历史是统一性与多样性的辩证统一,实际本身极为丰富,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实际。对于每个国家、每个民族、每个党来说,就要努力做到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自身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十月革命前,米海洛夫斯基说“马克思主义者信奉抽象历史公式的不可变易性”,列宁鲜明批驳这一谰言,“从来没有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马克思的理论是一种必须遵守的历史哲学公式,是一种超出了对某种社会经济形态的说明的东西”[21]162。马克思的历史哲学揭示的是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而不是历史发展的一切形式和途径。马克思主义者从马克思理论中学习的是它的科学方法,而不是抽象公式。对于别国的经验和模式同样要结合自身的实际来学习。列宁认为,“在年轻的国家里开始的运动,只有在运用别国的经验的条件下才能顺利发展。但是,要运用别国的经验,简单了解这种经验或简单抄袭别国最近的协议是不够的。为此必须善于用批判的态度来看待这种经验,并且独立地加以检验”[21]23。20世纪初面临建设新型的俄国无产阶级政党该怎样对待欧美先进国家的经验时,列宁就是按照这一思想既学习利用又不照搬照抄。十月革命胜利后,俄国的经验成了其他国家学习的榜样,但在国际共运中也出现了对待俄国经验的错误倾向。于是,列宁在《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一书中专门阐述了如何对待俄国革命经验的问题。他说,俄国革命在某些方面“所发生过的事情在国际上具有重要性,或者说,具有在国际范围内重演的历史必然性,因此必须承认,具有国际意义的是我国革命的某些基本特点”[22]。但并不是俄国革命的所有经验都具有国际意义,“假如把我们的革命说成是一切国家的一种理想,认为它作出了很多天才的发现和实行了一大堆社会主义的新奇的东西,那是十分可笑的”[23]。列宁认为,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点,与其他国家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差异,在学习运用别国经验时,一定要从本国的客观实际出发,切忌千篇一律,教条式地照搬照抄。列宁本人不愿意把自己的思想、主张强加给各国共产党,不同意教条主义地照搬俄国的公式,他在共产国际四大的报告中,批评三大通过的《共产党的组织建设、工作方法和工作内容》的决议,几乎充满了俄国的味道,充满了俄国气息,即使偶尔有些外国人能读懂,也无法执行。这样的决议,只能给自己切断走向成功的道路,是个大错误。
理论不能脱离实践,实践不能没有理论的指导。列宁强调必须把认识和实践结合起来,如果割裂二者的关系,就会陷入蒙昧主义。实践是认识的来源,是认识发展的动力,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标准,还是认识的目的。没有实践活动,理论本身就不能产生,也不能变为客观现实。“实践比任何理论都重要百倍”[16]210。列宁任何时候都深知理论的重要性,但是他不允许理论妨碍实践。另一方面,认识对实践起着指导作用,科学理论是对实践经验的概括和总结,是关于事物本质及其规律的认识,能积极地指导人们的实践达到预期目的。理论对客观规律的反映愈深刻,它对实践的指导作用就愈大。没有理论指导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
在中国共产党的早期“路线斗争”中,“理论联系实际”是在同党内的主观主义特别是教条主义的斗争中形成的唯物主义思想路线。毛泽东不把马克思主义的本本当教条,也不墨守苏联的现成经验和模式,而是深入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致力于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和当前的具体历史实践结合起来,创造新经验,发展新理论。《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是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新理论,它正确解决了中国革命的性质,指明了新民主主义革命任务。毛泽东总结了大革命失败的教训,克服“左”倾错误,不再墨守俄国革命道路,扎根中国实际,开创了符合国情的从农村到城市进行武装斗争的中国革命道路,用新的战略和策略指导中国革命实践。
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一方面继承了十月革命开创的世界无产阶级解放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另一方面又真实地揭示了中国革命的地域和民族特点。这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革命过程中实现的第一次本土化或民族化。正是由于这一点,中国新民主主义才能顺利地取得胜利。
毛泽东对理论联系实际问题具有深入思考,进行了丰富的论述。
一是从内涵上把握。他说,这是合乎中国需要的理论性创造[24]820。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由于各国的历史条件不同,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形式具有各自的特点。毛泽东根据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农民占多数和民族资产阶级具有两面性的实际情况,创造性地提出在民主革命胜利后,只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
二是论证了理论联系实际是马克思主义的内在要求。1941年8月1日,毛泽东在为中央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中强调,“反对将学习马列主义原理原则与了解中国社会情况、解决中国革命问题互相脱节的恶劣现象”[25]。毛泽东作出了有名的论断:“马列主义基本原理至今未变,个别结论可以改变。”[26]马克思恩格斯曾有关于社会主义条件下商品经济消灭的预言;列宁一度取消了商品货币关系,采取产品的直接分配和交换,后认识到错误,转而实行新经济政策。斯大林在列宁逝世后停止实行新经济政策,只允许消费资料作为商品交换。到1952年,斯大林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中指出,在两种所有制并存的条件下商品生产和流通的必要性,承认价值规律在社会主义制度里也存在,并在一定范围内调节着商品流通。但否认商品生产和交换在全民所有制内部存在,否认生产资料是商品,不承认价值规律在社会主义生产中的调节作用。1958年,毛泽东意识到“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盛行“共产风”、否认商品生产和交换等严重问题,开始反思并认识到商品生产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的重要性。他指出:“只要存在两种所有制,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就是极其必要、极其有用的,”[27]440认为商品生产的命运是与社会主义生产力的水平密切联系的,第一次把社会主义商品生产同生产力水平联系起来,这是卓越的见解。他认为,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进行商品生产不会导致资本主义[27]439。他告诉人们怕商品无非是怕资本主义,不要怕,我们可以利用商品生产服务社会主义建设。他还把发展商品经济提到巩固政权的高度。在1959年的第二次郑州会议上,毛泽东批评了无代价调拨生产队财产的做法,认为是无偿占有别人劳动的行为,是否认价值法则和等价交换的。他强调,违背价值法则和等价交换的客观规律,将碰得头破血流,发展商品生产必须尊重价值规律。毛泽东批评了理论脱离实际,盲目照搬教条的错误。
三是强调进行革命和建设务必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在革命战争中,如何利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如何对待苏联经验,存在着尖锐的斗争和对立。毛泽东甘冒风险,闯出一条新路,引领革命走向胜利。在建设中,如何向社会主义过渡,如何解决农民和民族资产阶级问题,如何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等等,毛泽东从国情出发形成了正确的路线。
四是实践活动应注意的方法和原则。开展调查研究,应从基层和实际中找问题找方法,而不是关在屋子里冥思苦想,生编硬造。反对主观主义的作风。主观主义主要有两种表现,即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它们都会造成理论与实践相脱离。防止理论和实践相分离,就要对“左”和右两种倾向作斗争。毛泽东在《实践论》中对“左”和右两种倾向的本质进行了深刻论述。它们的共性是违背客观实际,依赖主观成见,都是形而上学的观点。“我们的结论是主观和客观、理论和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反对一切离开具体历史的‘左’的或右的错误思想”[28]。
这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施拉姆认为,“中国化”的概念反映出毛泽东一种发自内心的信念,“即归根到底,一种源于西方的意识形态,如果不能适应中国人民的思想和精神状态而作出改变,就不可能在中国的环境中发挥作用”。对毛泽东来说,“中国化”还不仅仅是在中国应用马克思主义的问题,它还包含着“要用中国的经验丰富马克思主义”;要注入到马克思主义中的“中国特征”,不仅是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所共有的经济上的特征,还包括由中华民族的天才和历史经验所形成的,在“我们伟大的民族的几千年历史”中表现出来的那些“可贵的品质”[29]。
邓小平主张正确学习和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反对把毛泽东思想庸俗化。他明确指出,“对于领袖的爱护——本质上是表现对于党的利益、阶级的利益、人民的利益的爱护,而不对个人的神化”[30]235。苏共二十大的重要功绩就是告诉人们,“搞个人神化会造成多么严重的恶果”[30]235。对于党内一些人制造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和迷信,他在1960年3月中共天津会议上尖锐指出,“把毛泽东思想用得庸俗了,什么东西都说成是毛泽东思想”,“光讲毛泽东思想,不提马克思列宁主义”,以为抬高了毛泽东思想,“实际上是把毛泽东思想的作用降低了”[30]283-284。邓小平反对党脱离群众,反对搞个人崇拜,就是反对把理论和实际割裂开来。
邓小平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是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必须是切合中国实际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31]62-63。他在1984年尖锐地提出,我们并没有完全明白什么叫马克思主义[31]63。他告诉大家,我们的经验教训有许多条,搞清楚这一问题就是最重要的一条。要弄清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么建设社会主义,怎么对待马克思主义的问题,必须认清我国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否则,对于许多改革开放措施就不能理解,对于许多理论问题就解释不清,就会产生“左”的或右的思想。当时存在的许多“左”的或右的思想,就是由于对我国社会主义发展具体所处的阶段究竟是什么认识不清造成的。党的十三大对此进行系统分析阐述,从而为邓小平理论提供了一个国情判断的基础。
邓小平为我国制定的以“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为主要内容的基本路线;确定“三步走”的宏伟经济发展战略;提出改革经济体制,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提出政治体制改革,发展民主,健全法制;把对外开放作为一项基本国策;强调一手抓物质文明,一手抓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方针;提出“一个国家,两种制度”实现祖国统一的伟大构想等等,都是从中国实际出发,把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实践相结合的光辉典范。
始终坚持从实际出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毛泽东在革命过程中做到了,而在建国后他却一度严重脱离了中国实际。他希望大力发展生产力,摆脱贫困,但不顾当时中国落后的实际,急于建立较高级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搞“大跃进”,搞“人民公社”,结果使经济建设遭到严重破坏。那时邓小平的态度明确而坚决,“在生产关系上不能完全采取一种固定不变的形式,看用哪种形式能够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就采用哪种形式”[35]323。
总结历史经验教训,就是一定要牢牢记住始终如一从中国的实际出发。从“以俄为师”到“以苏为鉴”再到“走自己的路”,中国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艰难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是社会主义走出动乱迎来新生的起点,是贯穿改革过程的主线。
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社会主义的共同本质与具体的实现形式的结合。邓小平根据经典作家对社会主义一般规定性和基本特征的论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从国际和国内的实际情况出发,提出社会主义本质的五项规定,是对社会主义普遍性、共性的创造性发展。但社会主义本质有个实现形式问题,这又是矛盾普遍性与特殊性相统一的问题。邓小平说:“社会主义制度并不等于建设社会主义的具体做法。”[32]250他提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从计划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就是从体制、方法上使矛盾的特殊性更好地体现矛盾的普遍性。社会主义建设有模式,但没有“固定的模式”,模式可以学习借鉴,但“不能照搬”[31]292,263。建设社会主义,各国有各国的模式,没有一个全世界统一的模式。某国社会主义模式不等于社会主义的一般原理、原则,而是某国搞社会主义的具体道路、方式和方法。正如邓小平所指出的:“任何国家的革命都必须根据自己国家的特点和自己的革命实践来寻找革命胜利的道路、方法和方式。”[33]“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第一必须是社会主义,第二必须是中国的特色”[34]。每个国家的“特点”、“特色”、“模式”就是矛盾的特殊性。矛盾的特殊性中包含着矛盾的普遍性,因此抓住抓好矛盾的特殊性,实际上就是将矛盾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结合起来[35]139-143。
邓小平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一再强调充分尊重人民群众的创造精神,反对以书本框现实,坚持从经验中来制定政策。农村改革中的好多成功做法,都是基层创造出来的。对于改革的方针政策怎么样,一些实验行不行,他都不急于表态,而是在实践中观察检验,用事实说话,对的坚持,错的改正。他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允许其他做法。当然,并不是盲目行事,而是在缺乏经验时不得不经过摸索着实践、干中学的过程。他鼓励大胆闯,又要善于总结经验,尽量避免大的失误[31]258-259。
邓小平对实事求是思想作了重大发展。首先,在实事求是命题中补充了解放思想的含义,从而与旧唯物主义的消极的直观的实事求是观区分开来。邓小平指出:“解放思想,就是使思想和实际相符合,使主观和客观相符合,就是事实求是。”[32]364分析了其中主体性和客观性的辩证关系问题。其次,在实事求是的命题中补充了实践的观点。认为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干老实事,“就是实事求是”[32]45。显然,这就把实践观点作为实事求是的重要组成部分了。邓小平所讲的实事求是的真实含义就是:以尊重客观实际为前提,以解放思想和勇于实践为途径,理论联系实际,在实践中发展马克思主义和改造世界[35]77-79。
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中,理论联系实际一直是一个中心问题,被经典作家不断地反复阐述强调,充分说明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以及贯彻和落实的艰难性,也说明任何时期都有现实性。在强调理论联系实际时,我们需要反思一个过去常常忽视的问题,这里的“理论”是现成的吗?马克思的思想是现成的吗?我们过去从未正视过这样的问题。曾经有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马克思主义就在经典著作中,就在教材里,只要去读一读,就会自然的得到。事实是,马克思主义不是也不可能是现成的,而是一个“生成性过程”[36]。如果拒绝“回到”对其文本语境的历史性溯源,以浅薄浮漂的理论怎么实现马克思走向当代?这里还有问题存在,“回到”后结果就能如愿吗,怎样保证实现“本真的”把握?这也许是更进一步的问题了。因为“回到”,并不是问题的最终解决,只是为问题的解决廓清了历史性语境的地平,换句话说,它不可能消解争议和分歧,也许争议更为激烈,但毕竟使我们将面对一个“全新但有据可寻的马克思”。就是说,方法前置是解读文本的非现成性的唯一途径。实际中的阅读总是借助于一定方法才能进行,离开必要的方法,无法“看”出意义。故而阿尔都塞说,直接阅读著作,明白不了其中的意味,先有一番准备和基本界定,才能提供一套阅读“工具”,“确定概念同确定概念的位置完全是一码事。这项批判工作,作为解释马克思著作的绝对前提,本身要求具有一些旨在论述理论形态的本质的和历史的、临时的和最起码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概念”[37]。
此外,实际又是什么?理论如何与其联系?“实际”具有丰富的内涵,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常常在多重意义上使用。毛泽东所讲的“实际”就有多重含义:(1)实际就是真实的情况。毛泽东1941年5月19日,赋予实事求是科学新意时指出:从具体的“实际情况出发,从其中引出其固有的而不是臆造的规律性”[24]801。(2)实际还指人们的行动,即实践。(3)实际是指主体自己的实际。(4)实际具有辩证法的性质[38]。所以,“实际”是历史和现实中存在的全部事物,既包括社会环境、历史和现实中出现的一切事物,也包括实践。理论与实际相统一,不仅是在认识世界的范围内理论与实践相统一、与事物本来面目相统一,更是在认识世界的基础上,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相统一[7]40。
因此,理论联系实际这一句话虽然说起来简单,其中所包含的深刻丰富思想,要想真正全面理解领会,尤其是在现实中做到,殊为不易。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这一问题上,可以说实现了根本的态度转向、致思取向和现实努力;列宁通过无产阶级的解放运动,并且第一次建立起崭新的社会制度,使这一思想得到确证并显示出真理的力量和现实生活中的巨大威力;毛泽东在东方大国的成功革命实践,使这一思想越出一国局限具有普遍性的意义,进一步推进了其内涵的充实和丰富;邓小平对社会主义建设的探索,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开创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新天地,探索出人类社会发展一种新模式和新道路,使理论联系实际思想发展到新的高度。在努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途中,无疑需要进一步贯彻和深化理论联系实际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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