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葬的孩子》中“二元对立”的文学诗意

2015-03-28 06:57:10徐丽君
湖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谢泼德道奇梦想

徐丽君

(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400031)

《被埋葬的孩子》中“二元对立”的文学诗意

徐丽君

(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400031)

山姆·谢泼德的代表作《被埋葬的孩子》中处处折射着二元对立的冲突,文章主要以名存实亡的家庭为背景,从梦想与幻灭、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死亡和再生的多重对立中,解读山姆·谢泼德的具有"破坏性"的文学诗意,人性中处处交织着悖论,然而正是这样的冲突与碰撞形成了生命的张力,如何在痛苦的生命历程中找到相对和谐的稳定状态,将会是谢泼德以及整个人类都在探寻的问题。

二元对立;《孩子》;对立;梦想;物质

山姆·谢泼德是二十世纪美国剧坛上的璀璨明星,凭借《被埋葬的孩子》(以下简称《孩子》)一举摘得普利策奖,他被称为“戏剧舞台上的美国符号的编码者”。他的创作风格迥异,以离奇的情节、错位式的结构、荒诞的语言以及与其它艺术的混杂与拼贴著称。不可否认后现代主义思潮对于谢泼德的影响,他的作品除了具备后现代的多元性与不确定之外,读者总能够察觉出他的现实主义特色,尤其在他的家庭悲剧中。对于家庭关系的深刻挖掘,观众从而窥探到美国社会的缩影以及人类生存状态。他的家庭三部曲《饥饿阶级的诅咒》、《孩子》、《真正的西部》成就了他的独特创作风格以及敏锐的人文关怀。谢泼德与虚妄划清界限,撕开以幻觉美化的世界,从而将家庭的现实血淋淋地暴露出来,带给观众视觉上的受阻与情感上的淤塞,谢泼德曾说过:“我认为我们被一种比心理学家所能披露的更加无情的破坏性方式分裂开来”。[1]谢泼德试图通过作品将人性中具有破坏性的一面揭示出来,从而去碰触另一个世界,“一个隐藏在形式后面的世界”。[2]从而证明家庭日常生活具有值得探索的神秘性质,其中蕴含着生存困惑。

一、名存实亡的家庭

《孩子》讲述了畸形的家庭造就了伤老病残的成员,一家之主道奇年老体衰,躺在沙发上,靠着酗酒与电视度日;妻子海丽在外面与他人鬼混调情,个人的享乐让她放弃了母亲与妻子应尽的职责;大儿子梯尔顿年轻时英俊潇洒,奋发有为,然而现在却是半痴半傻;二儿子在一次意外的事故中失去了一条腿,整个家庭就像死水一般,家庭的温暖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彼此相互的折磨与厌恶。突然一天,孙子文斯带着女友谢丽出现在这个“家庭荒漠”里,他们的“寻根”之旅给家庭带来的不是温情脉脉的骨肉相认与相聚,而是矛盾的进一步激化与升级,故事的高潮就是后院里暴露了惊天的秘密:那里埋葬着妻子与长子乱伦产下来的孩子。整个家庭没有丝毫的亲情可言,剩下的只有彼此的漠视与折磨,那么维系这样的一个名存实亡的家庭又有何意义呢?这不禁让读者联想到贝克特的《终局》,狭隘的地下室里生活着四个怪人,他们同样经历了生理与心理的摧残,相互依赖与依存,却又彼此厌烦与憎恨,不难发现两部戏剧存在着很强的互动性。谢泼德的《孩子》可以说是秉承了贝克特的某些创作理念,同时又有所创新。难道后现代的社会里,人们彼此之间就只剩下了生硬与无耐的依赖,毫无真实情感,以至于人类最为亲密且有着血缘作为纽带的家庭也只剩下了冷漠与仇视?而这样的结局不得不归咎于社会的堕落,人类的主体性无力干预外部世界的进程和外部事物,造成了内心和世界,意志和行为的分裂,这也是《孩子》中碎片化式的情节,断裂式的思维,以及荒诞的原因所在。谢泼德的《孩子》的创作同样也根植于这样的文化语境,剧中的人物都是社会堕落的产物,他们的悲剧式的命运在接连不断的冲突之中得以强化,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战争与杀戮,这部家庭剧是最具杀伤力的心灵与情感风暴,裹挟着人性的丑恶,让观众不断地去思索生存的处境,建构着自己存在的真实,最终意识到:“这不是赤裸裸的真实,这是需要穿过虚构和想象甚至梦想,才能追寻的真实”。[3]“隐藏在形式后面的世界”就是真实吗?如何探寻到一切虚妄背后的真实?谢泼德通过《孩子》给读者的答案就蕴藏在家庭的的矛盾发展中,家庭关系中处处滋生着情感的霉菌,一场火山爆发式的冲突不可避免。对于谢泼德来说破坏性的冲突也许就是接近真实的最好途径。

二、梦想与现实的碰撞

剧中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梦想,然而梦想被现实撞击得粉碎,破碎的过程中充满着生命性、力度、矛盾,引起观众强烈的反思。道奇年轻的时候,拥有自己的事业与家庭,道奇回忆到:“我们这个家过去可是个家底不错的人家……我们的农场生产的牛奶可以灌满两个密执安湖”。[4]道奇的台词透露出曾经他也满怀踌躇,事业家庭双丰收,暂时地实现了梦想,然而梦想后来被妻子海丽蹂躏得粉碎,“一切都安顿妥当了,要做的只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后来海丽又怀孕了。”[5]道奇的梦想从此夭折,海丽剥夺了道奇作为丈夫的尊严,道奇不能忍受妻子的乱伦,一怒之下,将妻子与儿子乱伦所生的孩子溺死,埋葬在后院。其实这里道奇埋葬的不仅是那个不容伦理所接受的孩子,更是自己的昔日的梦想。规整有序的生活从此断送,不得不背负起良心的谴责与拷问,沉重的十字架让道奇的心灵扭曲与畸形,一家之主陷入了罪与罚的囚牢,不得翻身,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妻子海丽将满心期待先是寄托在道奇身上,然而道奇无能,成为生活的累赘,后来海丽只能寄希望于梯尔顿,又发现“梯尔顿老是惹事儿,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安塞尔身上”,[6]最为不幸的是安塞尔死了,掏空了海丽的所有希望,彻底的失望让海丽的心灵完全冰封与孤立,海丽用幻想编织的美梦也就这样破碎了。大儿子梯尔顿曾是优秀的全美运动员,野心勃勃地去墨西哥州去开辟梦想,最终却被驱逐蹲了监狱,再加上与母亲乱伦所产的孩子被父亲溺死,他的梦幻世界也是土崩瓦解,半傻半痴的状态是他逃避家庭躲在自缚的蚕茧里的结果。二儿子布雷德利傲慢无礼,满嘴谎言,狂妄的本性让他失去了一条腿,偏执乖戾的性格让他孤立无援。孙子文斯受过现代都市文化的洗礼,音乐和女友是他生活的主旋律,寻根的诉求驱使着他的意志,放弃西部牛仔式的流浪生活,重归家庭,寻找内心的居所,然而当他带着女友回家,一切关于家的美梦初醒,家不是温暖的亲情和灵魂的居所,而是藏污纳垢之地,处处隐藏着罪恶和丑陋。就连死去的安道尔,原初对于爱情充满着幻想,没想到却死在了披着爱情面纱的温床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的幻想,谢泼德对于观众进行了一次“感性的暴虐”,“如果有那么一天人类及其文明整个地毁灭了,恐怕最终的败因并不是什么核子武器,而正是这种人类感性深处的破坏驱动力,或者如毛泽东所说,是爆发在‘灵魂深处的精神原子弹'”。[7]关于家庭的梦想破碎了,在这片精神荒原上无家可归将会是现代“隐形人”的悲剧归宿。

三、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对立

谢泼德的这部家庭剧同样为观众提供了思索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平衡的空间。透过道奇对于年轻的追忆:他的农场生产的牛奶可以灌满两个密执安湖,以及在宣布孙子文斯继承家业时的遗嘱,他顶着身体的痛苦,将每一件家具进行分配,通过他的细致列举:锯、钻床、车床和电动砂轮等,观众可推测出道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场主,是小农经济的代表,他在年轻力壮的时候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农场也有辉煌鼎盛的时刻,道奇竭尽全力地开拓物质财富的时候,却严重忽视了家庭这个精神内核,为日后的家道衰落埋下了隐患。物质文明过于强大,掩盖了精神的空虚与匮乏,然而这种现状只是暂时地麻痹,在这片物质丰饶的土地上,滋生着潜在的威胁。道奇可为家庭提供大量的物质财富,却不能给妻子想要的关爱与呵护,精神上的贫瘠让妻子海丽更加得水性杨花,丧失了责任感与羞耻心。他们的后代必然会在这片不毛之地上畸形地生长,家庭的悲剧得以传递与延续。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处于尖锐对立的状态,就像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所言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的对峙状态:日神精神沉湎于外观的幻觉,反对追求本体,酒神精神却要破除外观的幻觉,与本体沟通融合。[8]二者的不可协调导致了生存状态的险恶。结合美国的当时的社会背景,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末美国经济进入了“黄金时期”,这一时期美国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霸主,实现了物质文明的高度繁荣,享乐主义腐蚀着青年的思想,美国工业社会中人的个体性的发展受到了工具理性的压制,精神文明中的个人主义、英雄主义以及自由精神在病态的社会中并未得到适当发展,人们对于越南战争的失望与控诉,民权运动、青年运动以及妇女运动高涨,由此凸现出美国面临的精神问题。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冲突首先来源于美国当时社会背景,从而辐射到以家庭为单位的群体,最后深入到每个独立个体的骨髓,社会的癌变细胞不断得扩散,日益严重,摧毁了文斯原本勾勒出的温情家庭庄园,这也是20世纪60年代青年叛逆文化大行其道,迷茫骚动的年青人以叛逆乖张的姿态呈现于世界的原因,梯尔顿的痴傻、布雷德利的怪癖、安道尔的迷狂都可以从中找到历史的影子,正如海丽的一句台词所说的那样:咱们的青年一代正在变成魔鬼。[9]

四、死亡与再生的交界

《孩子》反应的不是家族的灭亡而是悲剧的延续。死亡不是简单的终结,而是新一轮的循环与再生。在整个家族风雨飘摇之际,道奇将自己的生前的所有产业都传给了孙子文斯,文斯接受的不仅是整个农场,还有家族的精神长河,姜萌萌教授曾这样解读到:道奇的灵魂仿佛借着文斯的躯体得以复活,而家族的罪恶历史与遗传基因则在文斯的身上得以延续。[10]死亡并非洗脱罪恶的途径,道奇的死亡并不代表着家族所有的罪恶一笔勾销,生理界定上的死亡与灵魂上的死亡是两码事情,其实整个家庭的灵魂都已死去,剩下的只是是一副臭皮囊,道奇实现了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死亡,却将病变的精神与血脉传递给了梯尔顿、布雷德利、安道尔、文斯。他的遗愿就是希望把自己的遗物与尸体一并在农场中央烧成灰烬,这也是一种重生,万物均在往复循环中由火产生,向火复归。[11]遁入黑暗的死循环之中,整个家族无法逃脱命运的黑洞,只有不断地沉沦与再沉沦。梯尔顿喜欢呆在荒芜的后院浇淋大雨,“我特别喜欢下雨的时候呆在那儿。我喜欢雨淋在身上的那种滋味。这种滋味总使我觉得舒服”。[12]这是对埋葬在后院的孩子的祭奠,大雨冲刷着身体,洗刷着灵魂的罪恶,死去的灵魂一去不再,梯尔顿想赎罪,求得灵魂的慰藉,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延续着。文斯想要逃离整个家族,绝望之后的希望就是回到这个罪恶的囚笼,继续着整个家族的罪恶。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一边是女友谢丽的召唤,另一边则是血缘如磁石般的吸引,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一种是西部牛仔式的幻想,另一种则是残酷的现实,无法摆脱的陈规旧道。文斯摒弃了昔日的幻想,一夜之间将狂放不羁的自己给埋葬了。海丽则继续幽囚在隐秘的楼上,陶醉在过去的追忆中,她相信整个家族的谎言存在的意义,她和道奇一样都笃信憧憬和信任的力量,认为:如果不再相信了,最后我们只会死亡,结局就是死亡。[13]海丽选择相信谎言与幻想,这是生存的理由与寄托。剧中所有的人物都经历了死亡与再生,继续着人世的孤独与荒诞。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说:“一旦世界失去幻想和照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陌路人,他就成为无所依托的流浪者,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家乡的记忆,而且丧失了对未来世界的希望”。[14]谢泼德的《孩子》揭示了现代人在荒原上流离失所,寻找着精神的归巢,死亡与再生都逃不出荒诞的囚牢。

结语

谢泼德的《被埋葬的孩子》给观众带来的是一场灵魂的拷问与思索,这种带有感性暴虐的体验是一种复杂的诗意。梦想与现实,物质与精神,死亡与再生的冲突将霸占人类心灵已久的理性击破得粉碎,从而意识到:孤独的个体没有理想的归处,荒诞是现世最好的注解,“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是生活中永恒的真实”。[15]

[1]王和月.追求超越的灵魂—山姆·谢泼德及其剧作[J].戏剧艺术,1989,(4):72.

[2]刘春慧.浅析山姆·谢泼德的“家庭剧三部曲”[J].文学研究, 2006,(8):83.

[3]耿占春.叙事美学:探索一种百科全书式的小说[M].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2:10.

[4][5][6][9][12][13]均出自:外国戏剧百年精华[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717-786.

[7]刘东.西方的丑学-感性的多元取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244.

[8]尼采著.周国平译.悲剧的诞生[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 2002:4.

[10]姜萌萌.集体的情感感悟与心理体验-《被埋葬的孩子》的仪式原型解读[J].当代外国文学,2006,(2):43.

[11]尼采著.周国平译.悲剧的诞生[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 2002:86.

[14]加缪.西西弗神话[M].北京:三联书店,1987:6.

[15]姜萌萌.文本互文游戏中的“现实”——评《饥饿阶级的诅咒》与《被埋葬的孩子的创作策略[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8,(2):46.

An Analysis of Duality-Opposition Poetic Connotations in Buried Child

XU Lijun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31)

Sam Shepard's Buried Child in a declining family background is permeated with binary conflicts.This paper is aimed to analyze Sam Shepard's poetic connotations with destructive force from conflicts between dream and illusion,material and spiritual civilization,death and rebirth and to comprehend that humanity is intertwined with paradoxes which form life tension.It is worthwhile for everyone to contemplate how to find a relatively stable and harmonious state in life contradictions.

binary;opposition;Child;dream;spiritual;materials

I106.3

A

1671-5004(2015)04-0060-03

2015-5-14

徐丽君(1990-),女,江苏连云港人,四川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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