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式悲剧
——评陈谦的小说《莲露》

2015-03-28 08:28:41
关键词:外公悲剧外婆

王 曼

(安徽大学 文学院, 安徽 合肥230601)



“老人与海”式悲剧
——评陈谦的小说《莲露》

王 曼

(安徽大学 文学院, 安徽 合肥230601)

陈谦的小说《莲露》以莲露为叙写对象,通过对祖母和母亲的回忆,展现了女性解放中所遭受的来自于男权社会以及自己的阻力。同时,小说采用三线交叉、倒叙及插叙手法,巧妙运用“莲露”这一意象,营造了小说的悲剧氛围。

《莲露》;小说;悲剧构局;人物悲剧

一、《莲露》的意象分析

莲露,是一个具有东方意味的名字。莲与露在中国传统中都代表着纯洁的自我形象。但两者的组合顺序是莲露,而非露莲。这是为何?语法中,重要的事情或事物是放在后面的表达的,以此起到强调的作用。那么以此观之,作者强调的便是露,是莲上露。露,出现的季节是秋季,秋天是夏到冬的过度季节,象征着黄金时间的逝去,所以秋是萧瑟的,是弥漫着凋零之感的。露作为秋天的自然语言之一,便被披上了凄凉、萧索的外衣。露,又有着存在时间短的特点,它产生于夜晚,到白天气温升高时就会被太阳蒸发掉,而且不留一丝痕迹,为此露便有了短暂、清冷的象征意蕴。古诗中多以露来表示人生的短暂,所以就露本身来讲,是具有浓郁的悲剧色彩的。再观之莲,莲被称为东方的“花之君子”,代表神圣和女性的高雅纯洁。但文章标题中的莲是秋天的莲,而非夏天的莲。季节因素的作用,使莲传达出来了一种冷色调,又受具有浓厚悲剧意蕴的露的渲染,莲的形象被具象了,散发着秋天特有的清冷气息。

莲露这种组合形式,从两者的内在意蕴来看,表现了从纯洁到悲剧的发展态势。当然,这种发展并非一蹴即至的,这两个意象相互作用,并由在两者中居于重要地位的“露”这一意象的影响,而最终融为一个悲凉的个体。这融为一体的自然景观,同时既是文章的标题,又是文章中女主人公的名字,悲在一开始便散播开来。

二、《莲露》的悲剧构局

《莲露》讲述了三个女人与几个男人的故事。这几个女人,观其一生,是充满着悲的气息的。年轻的外婆被五十出头的外公从风月场所救出,因外婆聪颖好学,气质出众,外公出门常让外婆陪伴左右,外婆在家中的地位也提升不少。后来解放军进城,新婚姻法出台,外公选择了孩子多的二房,与外婆离婚。再到后来的三反五反,公私合营,外公在批斗中遭打致死。外婆也被赶到了拥挤脏乱的普陀棚户区,抑郁而终。

母亲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花旦,可是人强命不强,年轻时赶上饥荒,为保住上海的户口,嫁给了在崇明岛当军官的生父。后来外公去世,便随生父逃到桂林。因为初到外地,人生地不熟,加之和生父在生活上的很多问题,两人很快离婚。母亲嫁给了大她20多岁的继父,继父解决了母亲在生活上的窘境,但两人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母亲和与她年纪相仿的继子辉哥乱伦。

莲露,14岁那年遭到自己的至亲——舅舅的性侵,造成了她不敢与男性单独相处的心理阴影。在大学时代,学校开展了关于处女、贞操的大讨论。她更加沉默。后来遇到朱老师,莲露向其坦白了自己的经历,得到了他的谅解。婚后,朱老师忙于事业,两人聚少离多。后因朱老师的一次外遇,两人陷入婚姻危机。莲露通过参加众多的社交活动来淡忘过去,在与情人亲昵时,被女儿发现,情感崩溃,便去看心理医生。而心理医生因个人原因,将视自己为拐杖的莲露推开,最终,莲露选择了死亡。

这三个女人的一生都是充满悲剧色彩的。那么悲从何而来,酿成悲的原因又是什么?外婆的一生皆因外公而改变。外婆年轻时的富贵是因为外公的拯救与宠幸,外婆婚姻的不幸是因为外公为顺应新政策而离婚造成,外公的资本家的身份和他的死亡,是将外婆从富贵之区赶到了脏乱的棚户区的原因。她终日叹气,以泪洗面。母亲的一生也是悲的,她的悲在于她始终无法正常地、自由地、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的事业与爱情。与生父的婚姻保住了她在上海的户口,但在社会动乱下,却无法保证她的生活。继父安定了她的生活,却无法给予她正常的婚姻生活,继父比母亲大了二十多岁。辉哥让他享受了爱情与性的欢愉,却只能暗地里偷偷摸摸地进行。

而莲露的一生叠加着外婆和母亲的影子。遭受至亲性侵,失去处女之身。解救她的朱老师又将她推回了原点。她忙于社交,陷入性混乱。与老麦的约会,被女儿撞见,而一双儿女是她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这个最大、最美的希望也变成了绝望,作为最后希望的心理医生又将她推开,再一次让她深受打击。

在她们充满着悲剧的一生中,有一个共同的角色——男性。可以说男性是造成她们悲剧一生的一个关键原因。外公是外婆生存于世的拐杖,母亲依着男性而生活,莲露的伤害便是从男性开始。在两性关系中,女性总是处于被支配、被控制的地位,是不平等的,而这种甘愿或者不甘愿的不平等酿成了这些悲剧。

三、《莲露》的人物悲剧

将外婆、母亲、莲露的一生分为三条线,外婆这一条是导线,母亲这一条是过渡线,莲露这一条是主线。

首先,分析莲露这条主线。在莲露一生中,较之于外婆、母亲,是有两个特殊之处的:一是她在遭受舅舅性侵的几年后,在大学校园里曾有关于处女情结的讨论;二是莲露出国了,并在国外生活。莲露的一生可以与朱老师的婚姻破裂分为前后两个阶段,而她本身也是一个结点,是代表着两种文化的冲突。但是这个结点并非是完全割裂的,它们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一是传统思想与现代思想的冲突。莲露所接受的教育既有传统教育的内容,也有改革开放后的新式教育的内容。而她的大学校园里的关于非处女问题的讨论,无疑是传统思想与现代思想的一次正面交锋。这次讨论,也无疑是给莲露留下了深深的伤痛,只是埋得很深,在很多年后才爆发出来。“处女”情结表明了中国传统中对于女性贞操的重视。但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外国思想的融入,这种情结有所冲击和消解。对于莲露来讲,她在性侵事件后被母亲严重警告要闭口的,这次大规模的讨论,让她明白了母亲警告的严重性。尽管她接受了新式教育,但一直陷于这个“处女”情结中无法自拔,就像一个魔咒,紧紧缠住了她。[1]二是中外文化的差异导致的冲突。大学里关于“非处女”问题的讨论,外国电影《苔丝》,新的冲击性的有关于性的讨论铺天盖地而来,这是外国文化对于莲露的第一次冲击。而后在与朱老师的婚姻破裂后,她沉迷于社交。其中的重要原因是在这些场合她的过往不再重要,她获得了“洗白”的机会。在这个性文化开放的国度,她享受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欢愉,似乎身上的那个“处女”的担子也没有了,她暂时被解放了。可是在被女儿嘉嘉发现之后,又一次的陷入了矛盾之中。虽然嘉嘉接受的是外国教育,但她是莲露一手带大的,本身是一个中外文化的结合体,这个结合体对莲露产生了厌恶之情,使莲露又再一次陷入了绝望。

其次,分析母亲这条过渡线。之所以将母亲这条线视为过渡线,是因为母亲身上所展露出来的那些人性的光芒。母亲虽然依着男性而生活,但是她始终没有放弃越剧的表演。她委身于继父,但是却可以自由地表演越剧,而在与辉哥的朋友欢聚时,她总是快乐的,兴起时,会和着掌声来几句越剧;在性方面,她与辉哥的乱伦是不符合道德规范的,但却是出于她的对于自己本性的需求的一种大胆的越轨。这是一种对于人性的懵懂地大胆地尝试。[2]在母亲这条线上,社会因素可以说是一个居于主导地位的绳索,它左右着母亲的选择。剧团的解散是因为三年饥荒,和生父逃离到桂林,是因为文革,与生父离婚是因为时局混乱,无法生存,嫁给继父,是因为继父的职务可以解决她生活上的困难。母亲的一生的是带有强烈的社会气息与时代气息的,而这揭示了女性解放中一个重要的因素——社会。

最后,分析外婆这条导线。外婆可以说完全是旧时代女性的一个代表。在那个时代,夫荣妇荣,夫衰妇衰,女性是没有独立和自由可言的。女性完全是男性的附属品,是一件件外衣,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外公和外婆离婚的一个原因就是外婆的孩子没有二房多。回顾这段叙述,从外婆到母亲再到莲露,可以说是一部女性解放的历史史诗。女性的解放不仅有来自男性的压制,还有来自社会的制约以及传统的观念的束缚,哪怕是到了现代,女性解放的阻力仍是如此。

从三个女性的结局来看,外婆是重病而死,文中讲到是因为她失去了生存意志。母亲虽健在,但她与辉哥的事情永远不能昭告天下。而莲露则是循着她的那个“老人与海”的梦与辛普森一起沉落大海。外婆与莲露的结局都是死亡,但是有所不同的。外婆的死则完全是因为她的精神压抑,长期抑郁,重病缠身。她的死亡是充满灰色的冷色调的。而莲露的死亡,像是一场美丽的意外,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她的死亡散发着温暖的色调,两者的不同之处便是莲露的死亡是她自由选择的结果。笔者认为分析从外婆到莲露是一部女性解放史,那么到莲露这里就是实现了解放,或者说更多的女性认识了解放的真正涵义。女性解放并不是走向社会才是解放,真正的解放是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和条件。观之莲露,便是如此。她的选择是散发着她的个体生命价值光辉的,是散发着人性光芒的。陈谦也通过这三个女人不同的人生选择展现了这样一个深刻的思想内涵:什么是女性解放以及女性对于个体生命价值的追求。[3]

四、《莲露》的叙事技巧

陈谦在展现这个深刻的思想内涵时,运用了精妙的叙事技巧。在叙事方式上,作者采用了倒叙、插叙两种方式,其中倒叙是主要的方式。这种倒叙,回忆式的方式,给人在心灵和思想上是留有一个思考空间的,而这个叙述的空缺,则使得文章的内涵深刻而且丰富起来,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填补空白。在叙事视角方面,作者采取了三重视角层层套链。文章的叙事视角是:作品叙述者——莲露在接受治疗过程中意识的回归——作为心理医生的“我”对于当初治疗莲露过程的转述。这个叙事视角是层层包裹的,这让作者对于思想内涵的展示更加深刻、含蓄、委婉。这三重视角与外婆、母亲、莲露三个女人的一生相互联系在一起,在叙述女性解放的这个问题时,层层深入,待抽丝剥茧,便会产生直击人的内心的强大力量,使得文章的思想具有透彻心灵的冲击力。

在这三重视角中,心理医生这一视角是浮于文章表面的,其实就是男性的视角,他直接代表了男性的在两性关系中对于女性解放的态度和立场。文中有一个插曲,是关于心理医生的妻子燕菁,燕菁的愿望是做一个有文化的家庭主妇,于是在丈夫事业有成之后,便全身心投入这个愿望之中。而燕菁的对于女性解放的理解也是文章所表达的思想的关键。可是作为丈夫的“我”对于妻子的这种行为是不理解的,文中这样写道:“有时我看着燕菁会想,她就是那种过了花季就停止生长的季节”。“我”对于妻子的选择是不支持、不理解的,认为她这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这一态度就表明了在两性关系中,男性带给女性的困扰,他们尽管在情感上同情她们,但却用自己的观念来反对她们对于自己的生命价值的追求。另外一个视角——作品叙述者是悬于作品之上的。作者会借助文章中某个人的话语来传达自己的思想。例如对于母亲嫁给生父,她借莲露之口强调了一句,“为此母亲保住了上海的户口”,同时又借心理医生之口分析了外婆的抑郁症患者的形象,这些隐含于其他两个视角中的话语,构成了解答这篇文章的线索甚至关键。[4]

在这篇小说中,陈谦展现和传达的思想无疑是多方面的,她探讨女性解放,探讨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受到的来自男性方面的困恼,伤害和不平等。但她没有仅仅停留于此,小说中社会因素,历史事件穿插其中,往往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女性解放这个话题一下子就扩展成了一个社会问题,更加具有广泛性。这不单单是这三个女人的命运问题,更是所有女性所面临的问题,同时也是这个社会中的一个突出问题。陈谦在这个问题上又继续深入探索,借燕菁之口讲出了女性解放的真正内涵。这个内涵就是女性对于自己个体生命价值的实现的追求,可是阻力依然是很大的,莲露的死亡便是很好的证明,但是她那闪着绚丽色彩的死亡仪式,又昭示着美丽的希望。

(责任编辑 远 扬)

[1] 解孝娟. 寻找激情——论陈谦的小说创作[J]. 当代文坛,2007(4): 106-107.

[2] 刘桂茹. 深度激情的生命诉求——旅美作家陈谦小说论[J]. 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4): 89-91.

[3] 宋炳辉. 陈谦小说的叙事特点与想象力量[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7): 159-161.

[4] 欧阳光明. 骚动心灵的寂寞之舞——陈谦小说论[J]. 南方文坛,2012(4): 129-130.

2015-03-04

王曼(1989-),女,河北保定人,安徽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列文论与悲剧。

I207.4

A

1671-5454(2015)02-0063-04

10.16261/j.cnki.cn43-1370/z.2015.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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