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威, 杨 静
(1.吉林大学 文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12; 2.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24)
结合李清照诗词再论“文如其人”说
杨 威1, 杨 静2
(1.吉林大学 文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12; 2.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24)
李清照是中国最著名的才女之一,其才虽早得天纵,却无法与深厚的家学渊源及动荡的时代剥离出来。李清照是封建社会身着罗裙、深居香闺的弱女子,却能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长啸传递着家国情愫之“士”的强音。“文见其人”、“文如其人”正是李清照词至为瑰丽的一面。各色洗尽铅华、眉头心间的词音所传递的正是李清照敢爱敢恨、胸怀抱负、忧国忧民的志向和情怀。
胸襟; 胆识; “人品”; “文品”; 文如其人; 忧国忧民; 诚
李清照为两宋之交著名的女词人,这是至今学术界人所共认的事实,以往的学者对李清照的研究多关注其作品,而对于其人品则鲜有问之(其“玉壶颁金、晚年改嫁”之事颇受争议),受当时封建思想的局限,将二者结合加以研究者则少之又少。而今,受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影响,学术界关于李清照的“人品”和“文品”的一致性(文如其人)重新掀起广泛讨论。
“文如其人”完成了文人与其作品之间的直观对应,其如“字如其人”、“画如其人”、“艺如其人”一样成为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历史的命题。虽然“文非其人”的声音同样存在,但我们不能因之而否定“文如其人”中“人品”与“文品”的内在契应性。拿李清照为例,邓心强先生说得好:“又如李清照写过‘凄凄惨惨戚戚’之类的婉约词,感伤而凄凉,而其‘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似乎突发慷慨之音,这其实是词人不同处境和心境下的写照罢了,也是词人‘多面性’的体现。古今艺术史上,类似例子不胜枚举。”[1]
文如其人初见于苏轼所言:“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2]1427,指诗文的风格同作者的性格特点相似,体现出作者的思想、立场和世界观。寻绎李清照的人品境界,缘其文学作品而追溯根本不失为最为有效的办法,如陈祖美先生所言:“她的人生体验、思想感受、社会政治见解、外交主张等等,凡是可以公开的,均诉诸于诗文,不便公开的,她就把‘别是一家’的词,作为其内心隐秘的栖息之所;把翎毛花卉等作为寓托之物。”[3]3本文将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和人文环境,纵观贯穿于其中的风格、情怀来阐述其“人品”,以寻绎出“文如其人”在李清照诗文中的真切存在。
“文如其人”虽将“人品”与“文品”互为参照,但这一切又皆无法真正忽视生活对两者的蕴养。李清照的“人品”与“文品”在真正的生活中得到了高度的一致,现实中的“人品”决定了“文品”的高度:“物以稀为贵,加之传主生性好奇,所以她一到汴京,就把一株良种梅,亲手栽培在她居住的闺阁近傍。从此之后,梅不仅成了词作的主人公,还被她引以为最好的朋友,以至把它看成是自己的化身。其状梅之语,多系喻己之辞,凡是不便明说的心里话,便托咏梅以出之。梅的命运几乎与传主的命运合而为一。”[3]4
作家的情操、道德反映到作品中主要表现为胸襟胆识、学识及志向。胸襟是道德修养的一个方面,一个人纵无所长,但若要有胸襟,便可涵蕴万物,自成高格。胸襟用于日常,则被寄寓容忍之度,君子之风;若因以品评,又必为高格,置为上品;倘藉之入诗文,则取喻多端、不一而足。李清照一代巾帼,柔若清风却豪情天纵;久寓深闺而实为人杰。其胸襟绝非日用之容忍可拟,亦不流于月旦之评,以品沽名,她的胸襟更多体现在其诗词作品中。换言之,李清照藉诗词以显其着罗裙的士人形象[4]。美学、艺术领域有“散怀抱”之说,李清照正是凭借那一阕阕的词曲将其高蹈且博大的胸襟一丝丝地廓出面目。
强烈且赤诚的爱国心是易安居士胸襟最为直观的展露。如其那首读来泣血的愤诗《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并序》:“车声辚辚马萧萧,壮士懦夫俱感泣。嫠妇亦何知,沥血投书干记室……子孙南渡今几年,漂流遂与流人伍。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扌不土。”[5]221-222这首诗作于南宋绍兴三年癸丑,南宋朝廷再次指派韩肖胄与胡松年使金,以通款被囚禁的徽钦二帝,并愿结屈辱之盟以好金人。首句便以情动人,取老杜《丽人行》妻送夫行役之景营造出了压抑哀伤的氛围。其后“子孙南渡”而最终变为无国无家的“流人”,其笔尖空白处值得深深思考,其家国情思、赤子之心全在不动声色的白描中涌起。结句再用《诗经·东山》之典,役、妇、家、国浓于一扌不之土,个中滋味,笔短趣长,耐人寻味。
关于本诗的几个人物,《李清照集笺注》中记载:“宋绍兴三年,韩肖胄使金,胡松年试工部尚书为副,胡尚书殆松年也。诗意与使金事亦合。”[5]226此诗虽为进呈韩、胡之作,但处处委曲表陈自家心声,尤其模拟天子口吻举目长叹之状最为精彩,其曰:“凝旒望南云,垂衣思北狩……土地非所惜,玉帛如尘泥。谁当可将命,厚币辞亦卑……身为百夫特,行足万人师……或取犬马血,永结天日盟。”[5]221面对强敌压境、分国裂土的现实,宋朝统治者十分矛盾,“垂衣思北狩”虽已露收复江北之念,但似乎这只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美好愿望,极容易被现实的残酷冲散,于是也便有了“土地非所惜……厚币辞亦卑”这般投降媚态。忽而又慨叹国无良将为其守土护疆,“百夫特”一语出自《诗经·黄鸟》,为礼赞秦穆公时的“三良”之语,此处用典,实有所托寓。统治者也十分清醒地认识到“厚币辞卑”也许仅是权宜之策,但却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贪得无厌的金人与南宋“永结天日盟”了。李清照借托皇帝之口吻,从中暗讽朝廷无能之状,寄寓着自己深深的思考。如果说其他宋诗常通过“南望王师又一年”[6]100的遗民与百姓视角来皴然抗议、悲愤、委屈、无奈、慨叹等诸多情愫的话,李清照的切入点显然更为新颖,其所勾勒出了种种心绪似乎更加入木三分。诗人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也便藉此而活脱出来。这不是身居闺阁的怨妇语,恰是一个拥有博大胸襟的士人宏音。
宋诗崇尚议论,白描的同时,画龙点睛的议论正如长枪大戟直击要害。如《浯溪中兴颂碑和张文潜二首》其一曰,“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5]188本诗借古讽今,通过对历史的思考无情地回应和批判了现实。诗句形象地展示了玄宗的骄奢昏庸和诸多谄媚奸佞的大臣的媚态丑姿,指出了安史之乱爆发的根本原因,并以此来暗示宋徽宗的荒淫才是国裂家沦、黎元涂炭的根源所在。强烈批判性的反面所呈示的正是易安居士那勃勃的赤子之心。又如脍炙人口的《夏日绝句》(亦名《乌江》):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5]238。本诗易安首列两条做人标准,客观看来,纵然男子,又有几人霸气如彼?李清照虽褒敬项羽,这生死两界的思忖,又何尝不是诗人对泱泱大国奴颜婢膝以求偏安的纵力针砭?历史上英雄众多,为何单举项羽?显然,易安意在以项羽虽兵败而不东渡的不屈来反衬高宗惶惶南逃犹恐不及的丑态。高宗畏敌如虎,从长江一直向南逃入大海,竟然面不惭,心不愧。阴阳虽两界,高下却可判。诗人赞美项羽,实则谴责高宗。李清照或憎恶或关切皆因其强烈的爱国情怀,它冲破了世俗、闺锁,成就了一个磊磊士人,一颗博大胸怀。
李易安其人其品亦现于其词中的意象。天地万物自有品性,善驱者可以之入文,达到“人境俱传”的境界。李清照在自己的词作中常不经意间以花为喻,如其《点绛唇》:“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戋刂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5]1《浣溪沙》:“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5]6再如《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到,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5]8还有略显俏皮的《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买得一支春欲放……如花面好……”[5]9还有《浣溪沙·闺情》:“……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5]11《如梦令》:“……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应是绿肥红瘦。”[5]14《一剪梅》中“花自飘零水自流”[5]20《庆清朝》:“绰约俱见天真。待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妖娆态……”[5]29《如梦令》:“……误入藕花深处……”[5]40再如那首脍炙人口的《醉花阴》:“……人比黄花瘦……”[5]53因篇幅所限,故只拣取上面几阕。但泛言之,“花”在易安居士的词中几乎是无处不在的意向,作者写花,亦是在宣诉自己。这些“花”反映了不同时期李清照的心理、精神状态。摭喻深刻,人花俱传。如前所列的《点绛唇》和《浣溪沙》就恰将李清照少女时代的娇羞、俏皮、矜持传神地点画了出来。和羞走开,回首再望,不堪暴露便假作嗅梅。这是多么活脱可爱的精灵啊,但“嗅梅”之举却非误打误撞的无心之举。“梅”正暗托着少女纯真无暇的心思,又是宣诉着自己对爱情的坚贞态度,此心无赘语冗文,只取“嗅梅”二字足矣。此刻的“花”又象征着青春,正如方波、唐碧珍先生在其文《从闺思闲愁到苦寂悲秋——李清照前后期词风变化之研究》中说:“从而把一个天真纯洁、感情丰富却又带着几分矜持的少女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使任何人都忍不住对之爱怜有加。”[7]
古往今来,评判一位作家作品的优劣,标准之一便是作家是否在作品中融入了真挚的感情,赋予了诗歌灵魂,抓住了读者的心理。若论李清照的文如其人,不可不提《一剪梅》,男女离别相思的题材虽是老套,可李清照却能另辟蹊径,纵然“云中锦书”已托悲意,“红残秋凉”又衬伤情,但一句“花自飘零水自流”已写尽飘零之态。此句再以花为喻,四海孤飘的无根无着之貌已臻极境。所喻之辛苦不需言传便能动心,这一点,只需认真体悟句中的两个“自”,就可深切体味易安的用心。
志向与阳刚的张力饱蕴在李清照那首著名的《渔家傲》,这首词更像李白那种不拘体式的长诗,意蕴丰富,想象奇伟,展现了她精神境界中雄奇阔大的一面。“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8]169词开篇两句,指出黎明时分,高山之上,云似波涛,雾似沧海,连为一体,银河的星辰也在此时于云海中飞转流动,好似千帆起舞,呈现出一派雄伟壮观、神奇变幻的景象。而这浩渺宇宙中云蒸霞蔚的景象正是词人此刻激荡难平的心绪所化,词人运用象征的手法,化情入景,又因景造情,自然而然地将读者引入了神奇浪漫而又深邃警人的梦境之中。接下来“仿佛”三句,写词人在梦中看到了天帝,并与其展开了一番对话。对于天帝“归何处”的询问,词人报以“路长日暮”和“学诗漫有惊人句”的回答,虽流露出对现实的不满和怨愤,充满了生不逢时的慨叹,但更重要的是表现了词人在身逢乱世、年近迟暮、前途渺茫的逆境中坚持追求美好理想的鹏程大志。同时在词中,作者也化用了《离骚》中“日忽忽其将暮”和庄子《逍遥游》中关于大鹏的典故,前者在于揭示“路长”与“日暮”——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后者转抑为扬,高唱自己要像大鹏展翅一样,驾轻舟,乘长风,飞升到仙境。结尾三句,展现出一幅雄壮的画面,从而与篇首融为一体,遥相呼应。
“魏晋时代崇尚才智的女德观念和女子任情使性的精神风流未散,加之唐代女子在文学活动中所造成的影响,使得宋代女子在才智、思想和个性上的发展具备了可能性,宋代女子吟诗颂词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风尚。”[9]词虽然不是始于宋,却成于宋,经由温庭筠、韦庄、李煜、柳永、周邦彦等人的努力和发展,词在宋朝基本上奠定了其清新婉丽的特征。李清照撷取前人之长,取其精华,融入女性独有的个性情感,创造出了“易安体”,也正是在这种特定的文化背景下,李清照的文品与人品才能趋于一致。
两宋之交,外族入侵、社会黑暗、朝廷腐败、各种势力相互倾轧。李清照本人虽非官场中人,但因其家族背景显赫一时(公公赵挺之曾任过当朝宰相),也便耳闻目睹了庙堂之上众生的庸碌、无能与慌乱,无奈之下,她试图过一种摆脱功利滋扰,宁静自由的生活。而残酷的现实却极大地挤压着这种生活理想,于是,李清照只好驰骋想象,到神话般的梦境去寻找精神寄托。如其《晓梦》:“晓梦随疏钟,飘然蹑云霞。因缘安期生,邂逅萼绿华。秋风正无赖,吹尽玉井花。共看藕如船,同食枣如瓜。翩翩坐上客,意妙语亦佳。嘲辞斗诡辩,活火分新茶。虽非助帝功,其乐莫可涯。人生能如此,何必归故家。起来敛衣坐,掩耳厌喧哗。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8]186这一首诗,写得超然洒脱,不似陶潜诗歌的清高,实实在在地写出了对宁静、质朴生活的向往。
这是一首记梦诗,首句疏钟流霞、梦魂飘游的描写,就创造出一种旷远飘渺的意境,令人神往,接着描绘莲藕铺地的美妙仙境和超脱俗尘的仙人生活。在这里,作者并未将仙人描绘成高不可攀的圣灵异化,而是通过啖瓜食枣,活火分茶;优美风度,高雅谈吐来表现他们虽是神,但却又不失寻常人性,由此可见,作者笔下的仙境绝不是悲观厌世的梦幻虚想,而是他理想世界的艺术体现。结尾六句,写醒后所感,从对梦境吟哦倾慕及对“故家”的对比中,已然透露出主人公对现实的不满。待梦境全消,回到“喧哗”的现实世界来时,对人世的龌龊和厌恶更加溢于言表。此诗飘然而有仙骨,具有魏晋时代豪迈洒脱的特色,另外,受魏晋人性意识的影响,作者希望能够超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实现女性个体生命的自由。
李清照的学问深受家学的影响,其父李格非作为李清照人生的第一导师,对李清照影响很大。首先,在思想性格方面,李格非孤高耿介,具有独立见解,敢于反抗权贵。《宋史》记载:“有司方以诗赋取士,格非独用意经学,著《礼记说》至数十万言,遂登进士第。”[10]13121从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出,李格非中进士,是在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在宋朝取士的科举之路上,诗赋取士和经术取士曾是变法派与守旧派斗争的焦点,而此时正值“有司方以诗赋取士”之时,清照父亲李格非却“独用意经学”,甚至还“至数十万言”,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李清照的父亲不仅是一个饱学的儒者,更是一个耿介特立、不屈常流的“士人”。
受父亲的影响,李清照追求独立,不屈从权威。她的《词论》最具真性,词史上的诸多大家之作皆得以客观评价。晏殊、欧阳修、苏东坡皆一时词坛巨擘,然在李清照眼中却多不合音律。一闺中弱女子,竟对文坛泰斗评头品足,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学识?因此胡仔批评她说:“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见《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当李格非坐党落贬之际,李清照进诗于身为尚书右仆射的公公赵挺之:“炙手可热心可寒”[8]254,而当赵挺之又变本加厉进一步迫害元党人时,李清照再进“何况人间父子情”[8]254,情甚动容。实际上,李清照这两句《佚句》化用了老杜的《丽人行》,徐培均先生的笺注曰:“‘炙手可热势绝伦,甚勿进前丞相嗔’。清照乃用杜诗,以杨国忠喻赵挺之也。”[8]256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反抗权贵的精神,断不能有这样的批判力度。
李格非对待文学的态度同样深深影响着李清照,尝言:“文不可以苟作,诚不著焉,则不能工。且晋人能文者多矣,至刘伯伦《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字字如肺肝出,遂高步晋人之上,其诚著也。”[10]13122由是而见,李格非强调“诚”为文章根本,极力反对做作之态。“文不可以苟作”实为震聩之语,正心诚意,如对至尊,是儒者的气度,又是文艺美学上崇尚“自然”的根基所在。纵观李清照的诗词作品,或羞涩、或怨愤、或阳刚、或悲愁,皆无谩语,从心泻出,将“花间派”的流毒已经涤荡干净,为诗词创作指明了正确方向,也即卸尽铅华,返璞归真。
如在《浣溪沙》中:“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5]88词人力求在形与神的结合上来塑造少女的性格。如“一笑开”三字,画龙点睛给“绣面芙蓉”的形象灌注了灵气,少女莞尔一笑,就像芙蓉绽苞,娇柔妩媚,显示着青春之美。身旁那展翅欲飞的宝鸭映衬着艳丽的脸庞,更使之添彩增辉。这就在绘形之中融入了传神之笔。“眼波才动被人猜”句,更是直接把写真与写意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少女的流光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她双眸中饱含深情的流转的目光,更透露出她内心极力掩饰却又掩饰不住的欢悦与激动。词人将少女炽热的恋情、娇憨的羞情和乍露急止怕人猜测的特殊敏感一起融入了转瞬即变的目光流转之中,从而揭示了少女复杂、细腻的内心世界,语言明白如话、毫无雕饰,这更使笔下少女的情态纯真自然。历代词评家对“眼波才动被人猜”句赞誉颇多,均以此为“本色语”,用得妙。下片写少女与情人约会,依然侧重于心理刻画,半笺书信既抒“娇恨”,又寄“幽怀”,生动地写出了少女的佯嗔诈怒的娇憨之态。结尾引用家喻户晓的张崔恋,于情、于事、于境都十分贴切自然,少女的形象也愈加丰满。
自幼接受的礼乐文教熏陶,加之南渡前李清照与赵明诚之间连理之娱都对李清照正直无私、自性贞纯的“人品”和“文品”产生了极为正面的影响,这同样对其长大后“我手写我心”的不拘礼节、敢于反抗权贵,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11]238蒋寅先生从文学史经验的角度分析:“当然,刘绎还是坚信诗如其人的,他所谓的王安石文不如其人,无非囿于政治偏见,并不对命题的成立构成威胁。真正对‘文如其人’构成威胁的是文学史的复杂经验……”[12]“知言”与“知人”,“人品”与“文品”本就无法割裂,诗人虽难免“为赋新词强作愁”,但回视李清照的诗词,或婉约、或豪壮、或哀恸、或清愁、或欢娱、或羞涩,种种情愫皆由心出,是否为“心出”是观照“文如其人”的重要乃至唯一的标尺,而此“心”此“情”却又因生活环境、外部动荡、时情事务而变化,成就了“文品”与“人品”的多维性,但这却不能作为“文非其人”的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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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叶嘉莹先生直言自己是“穿着裙子的士”,本文取其说以观照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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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游,孔镜清选注.陆游诗文选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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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徐北文.李清照全集评注[M].济南:济南出版社,1990:88.
[9]赵继光.寻寻觅觅处有暗香盈袖[J].青海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
[10]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13121.
[11]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3:238.
[12]蒋寅.文如其人?——一个古典命题的合理内涵与适用限度[J].求是学刊,2001(6).
2015-08-11
杨 威,1981年生,男,吉林磐石人,博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杨 静,1989年生,女,硕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I206
A
1671-9743(2015)09-008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