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蔡和森走向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历程

2015-04-18 12:04陈代湘周接兵
怀化学院学报 2015年9期
关键词:蔡和森马克思主义

陈代湘, 周接兵

(湘潭大学 哲学系, 湖南 湘潭 411015)

毛泽东、蔡和森走向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历程

陈代湘, 周接兵

(湘潭大学 哲学系, 湖南 湘潭 411015)

马克思主义在湖南传播过程中,青年毛泽东和蔡和森无疑是首屈一指的核心人物和灵魂人物。他们俩志同道合,意气相投,在救国救民的道路上艰辛探索,在中西文化之间甚深抉择,最终找到并信仰了马克思主义,创建并领导了中国共产党,共同翻开了中国革命史和湖南革命史崭新的一页,同时也在湘学传承和发展史上写下了璀璨夺目的一笔。

毛泽东; 蔡和森; 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在湖南传播过程中,青年毛泽东和蔡和森无疑是首屈一指的核心人物和灵魂人物。他们一个有“身无分文,心忧天下”的志气;一个有“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胸怀;一个因超强的胆略和气魄被人尊称为“毛奇”①,一个因精湛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和辩论才干被人推崇为“小马克思”[1]12。他们俩志同道合,意气相投,在救国救民的道路上艰辛探索,在中西文化之间甚深抉择,最终找到并信仰了马克思主义,创建并领导了中国共产党,共同翻开了中国革命史和湖南革命史崭新的一页,同时也在湘学传承和发展史上写下了璀璨夺目的一笔。那么,二人是怎样找到并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呢?在这之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探索和文化抉择呢?下面我们以二人的思想成长历程为主线,以中西文化冲突为视角来加以探讨。

相对而言,蔡比毛先信仰马克思主义,而且蔡是毛走上马克思主义道路的帮助者和引导者之一(另有李大钊和陈独秀),因此我们先来探讨一下蔡是如何走上马克思主义道路的。

一、蔡和森的探索与抉择

蔡和森(1895-1931),湖南双峰人,早年接受传统私塾教育,学习传统文化,崇拜同乡先贤——“大学问家”曾国藩。1907年,秋瑾被清廷杀害。他从母亲葛兰英那里听到秋瑾事迹,大为震动,认为秋瑾是伟人,是为了挽救国家民族危难而敢于献身革命的英雄[2]11。1911年秋,入双峰初等小学堂学习,勤奋好学,喜读各种书报,并以范仲淹自勉。次年春,中华民国成立,入双峰高小学习,博览群书,尤喜语文、历史等课,关心时事,喜读各类报刊,常与同学纵论古今,滔滔不绝,见解独到,深得同学折服[3]95-96。他还以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自勉。3月,听到辛亥革命的相关消息,敬仰孙中山,并在学校带头剪辫。1913年上半年,在湖南铁路学堂就读,常与同学讨论时事,并以秋瑾“陆沉危局凭谁挽,莫向东风倚断栏”诗句自勉。7月,湖南反对袁世凯独裁,宣布独立,以蒋翊武为总司令。闻之,激愤,乃写下“击祖逖中流之楫,挥刘琨待戈之旦,殄灭凶残,铲除专制”以表达讨伐民贼,效命疆场之决心[2]19。秋,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求学。师从杨昌济,受其指点,喜读屈原、唐诗,钻研严复《天演论》。翌年春,结识毛泽东、萧子升,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常在一起探讨救国救民的问题。下半年,初步树立“读书救国”思路,认为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探索真理,救国救民。与毛、萧等发起成立“学生自治会”,次年改名“学友会”,该会以“砥砺道德,增进知识,养成职业,锻炼身体,联络感情”为宗旨,主要是组织学生进行各种知识技能研究和学术研讨会以及购置新的书报杂志等活动。1915年1月,以学友会的名义组织学生游行示威,抵制日货,反对承认“二十一条”。5月,组织同学编印有关日本侵华的资料,题为《明耻篇》,揭露日本侵华阴谋和袁世凯卖国罪行,并陈述救国方法,以唤起人们不忘国耻,挽救民族危机。是月,与毛、萧等组织哲学研究小组,定期探讨哲学和伦理学问题,请杨昌济作指导。秋,考入湖南高等师范学校读文史专科。新文化运动起,追读《新青年》,常与师友探讨《新青年》提出的各种问题,赞同《新青年》对孔子的抨击,对墨子学说发生兴趣。1916年,在高师制定读书计划,广泛涉猎文史、哲学方面的书籍,尤其喜读中外历史,从历史现象中寻找认识今天社会现象的真理。又研读《墨子》,赞赏其“兼爱”思想,认为当前社会动乱正是由于人们缺乏“兼爱”思想所致。他特别推崇墨子“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只计大体之利,不计小己之害”等思想,常与友人谈论墨子,“谈到墨子,滔滔不绝,……和森不信鬼而非乐,为百分之九十九墨子之徒”[4]135-136。正是墨子的思想,成为他日后接受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想基础。是年,凭吊屈子祠,读《楚辞》,仰其爱国之情操,愤其悲惨之遭遇。评价杜甫,赞扬其忧国忧民的情怀,指出其《三大礼赋》过分强调儒家伦理。又评论王船山,肯定其反抗外族、光复中国思想,批判其儒家思想,强调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4]57。

1917年夏,高师毕业,希望从事教育,认为教育一则可以结交同志,培养人才,二则可以博览书籍,继续深造,三则可以影响后世[5]13。8月,与张昆弟长谈抱负及读书之事,谈到自己所悬想而循序进行之事:1.研究古今风俗;2.中国史书都是讲天子、卿大夫之事,无平民史,拟研究省志、县志等等书籍,编写一部平民社会史;3.中国文、言不一,研究文、言统一之法,以谋社会民智之普及。又谈读书之事,认为新旧文化“干格难容”,应该“多读新书,而旧书亦必研究”,因为中国的制度和文化“不必尽然”;而西欧的制度和文化,“不必尽是”,总之,应该“斟酌国情,古制之善者存之,其不善者改之;西制可采者取之,其不可采者去之,折中至当,两无所偏。”[6]9月,与毛、张昆弟夜谈,三人纵论个性解放、改造国民性及进化论,主张“除旧布新”。11月,俄国爆发十月革命。冬,与毛、萧商议发起组织学会,提议以“新民”命名。

1918年5月,发起新民学会留法运动。6月,受新村主义、工读主义、互助主义、无政府主义等思潮的影响,与毛、张昆弟等人尝试在岳麓山建立一个人人平等友爱、互助和睦的“新村”,失败。6月,受新民学会委托,只身赴京筹办留法勤工俭学事宜,启程前表示要使新民学会三年之内“成为中国之重心点”[5]8。路经洞庭湖,赋诗明志,有“大陆龙蛇起,乾坤一少年”、“世乱吾自治,为学志转坚”、“忠诚印寸心,浩然充两间。虽无鲁阳戈,庶几挽狂澜。凭舟衡国变,意志鼓黎元”[8]95-96等句。7月21日,致信毛,表达鲜明的善恶观:“弟意现在当得一班正人立恶志(杀坏人),说恶话,行恶事,打恶战,争恶权,夺恶位,加入恶界,时时与恶为缘,时时与恶为战,……将万恶纳入袖中,玩之掌上。”之所以如此,一是针对万恶的现实社会,希望通过大恶来达到大善的目的;二是对墨子“只计大体之利,不计小己之害”思想的继承与发展;三是他认为这不仅是墨子的思想,也是列宁的做法(原文是“墨翟倡之,近来俄之列宁颇能行之”,显然,这里把列宁与墨子并列表明他对列宁及其领导的十月革命认识还很肤浅),自己愿意“则而效之”[5]7-8。24日,复信毛泽东,谈大规模自由研究问题,表示无进国内外学校学习之必要,“吾人只当走遍各洲,通其语文,读其书报,察其情实而已足,无庸随俗拘苦为也”。是月,读李大钊《法俄革命之比较》等文章,初步接触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夏,从历史研究中总结出“不常变之真理”,赋诗一首,盛赞汤武革命和西方历次革命,认为“民气声张除暴君,古今中外率如此,能识时务为俊杰,莫学冬烘迂夫子”[8]123-124。10月,在北京布里村工艺实验学校(留法预备学校)一面教国文,一面学法文,同时负责学员的学习、思想和生活,常给大家读报,讲时事,宣传十月革命,揭露帝国主义侵华罪恶,被同学誉为“马克思主义启蒙教师”[4]99。

1919年6月,全国主要城市举行响应“五四运动”的“三罢”运动,率北京法文专修馆的同学参与示威请愿活动。7月,参与创办《湘江评论》。12月21日,在旅沪湖南留法学生欢送会上致辞,表示:“我辈此次往法,必奋力自勉,改造自己的思想及学问,方无愧于诸君厚意。”25日,启程赴法,途中与向警予多次深谈,使之抛弃教育救国思想,倾向共产主义。又与萧子升就学习俄国社会主义等问题展开争论。而在此以前在京期间,以极强的组织才能和宣传才能为湖南青年和新民学会会员赴法留学事宜奔走呼号,劳苦功高。

1920年2月7日,到达法国蒙达尼,入蒙达尼公学,一面学习法文课程,一面手持字典“蛮读猛译”书报。此后历时五月即攻克语言关,思想较之出国前大进步,认识到“中国必须走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9]106。5月1日,法国工人举行大罢工,支持陈毅等参与大罢工,并表示:“世界上只有无产阶级最有前途,它没有国界,它可以联合全世界被压迫民族。”[10]3928日,致信毛,讨论社会主义、实现小学教育计划、开展文化运动等问题。信中谈及他的五年计划,表示在学会法文后,先弄明白各国社会党、各国工团以及国际共产党的情况。然后系统研究社会、工团、无政府、德谟格拉西(基尔特社会主义)[5]27-28。经过几个月的“猛看猛译”,找到了社会革命的正确理论——马克思主义,坚定了效法俄国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念,成为“极端马克思派”,被大家誉为“小马克思”[1]12。7月5日,新民学会在法会员在蒙达尼聚会,讨论何者为中国革命的最适合计划议题。会前,将所译《共产党宣言》贴在教室墙壁上,以便会员观看。是晚,与萧子升、向警予等讨论俄式共产主义究竟是好是坏问题。7日,蒙达尼会议继续开会,决议改新民学会宗旨为“改造中国与世界”,讨论改造之方法。讨论中出现明显分歧,蔡主张“组织共产党,使无产阶级专政”。萧子升等熟人主张“温和的革命”。蔡乃“复详述现今世界大势,以阐发其激烈革命之必要”[11]137。是月底,陈独秀与张国焘讨论建党问题,并致信毛、蔡,请分别在湖南、法国发起共产主义组织。8月初,在“工学世界社”(前身是“勤工俭学励进会”)会上作了“怎样救中国”的演讲,驳斥各种错误的救国论调,强调实行俄式社会革命。在其影响下,该社逐步克服工读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倾向,成为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团体[1]13。8月13日,致信毛,讨论社会主义,认为与其他各种主义相比,“社会主义真为改造世界对症之方”,主张建立苏维埃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必须先组织共产党,作为革命运动的“中枢神经”,提醒毛注意此事,将来做中国的列宁,领导中国的十月革命[5]22-26。9月,致信毛,介绍俄共(布)和世界各国共产党的情况,明确提出建立“中国共产党”的主张。12月,在工学世界社召开的大会上发言,以通俗的哲理和大量的事实阐发无产阶级专政,批驳无政府主义。是年,陈独秀、李大钊与以梁启超、张东荪为代表的社会改良主义者论战。

1921年1月,华法教育会发布通告,宣布与勤工俭学学生脱离经济关系,表示2月底以后学生学费自理,并停止发放维持费。通告发布后,引起在法学生的激烈争论,很快分为蒙达尼和勤工派两派,蔡和森领导蒙达尼派坚决反对该通告,此后领导留法学生多次请愿交涉,要求“生存权”和“求学权”。2月,致信陈独秀,表明自己是极端马克思派,反对乌托邦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和基尔特社会主义。3月,与周恩来等在法国发起组织社会主义青年团。6月中旬,与周恩来等联合巴黎各团体组织了“拒款委员会”,掀起拒款运动,反对北洋政府对法国政府的3亿法郎秘密借款。7月,中共一大召开。几乎与此同时,蔡和森等在法国建立了共产党法国支部。10月13日,因领导留法勤工俭学学生斗争与陈毅、赵世炎等被法国当局以“过激党”等罪名遣送回国。

蔡和森回国后很快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在党中央做理论宣传工作,成为党早期重要的理论家和宣传家。1931年6月,因叛徒出卖在香港被捕。8月4日,在广州英勇就义。

●The sunny meadows are reserved until winter, and when snow collect deeply in winter, the snow here can melt more quickly, because of this, animals which are old, weak or sick may pull themselves through the disaster.

可以看到,青年蔡和森的思想探索之路是何等的艰难曲折!为了便于理解,我们不妨把蔡和森的思想探索过程简要归纳为这样一个过程,即:传统文化(包括湘学)——仰慕资产阶级革命——博览中西——赞成新文化批判传统文化——信奉墨子——教育救国——信奉无政府主义、新村主义等——将列宁及其领导的十月革命比附墨子——马克思主义。

二、毛泽东的探索与抉择

毛泽东(1893-1976),湖南湘潭人。早年接受传统私塾教育,但不喜欢读经书,而喜欢读《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隋唐演义》、《七侠五义》等反抗统治者压迫的传奇小说,正是这些小说的阅读以及与父亲的斗争初步造就其叛逆性格和反抗精神。1907年,停学在家务农,从表兄处借得《盛世危言》一书,阅后深受刺激。1910年4月,湖南粮荒,长沙饥民暴动,形成抢米风潮。与同学多日谈论此事,为被惨遭镇压的“谋反者”(饥民)鸣不平。这个时期,阅读了一些关于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小册子,萌生救国意识。秋,考入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在东山学堂期间,喜读中外史、地书籍,仰慕尧舜禹汤、秦皇汉武,推崇拿破仑、华盛顿、林肯、卢梭、孟德斯鸠等外国伟人,并表示中国也需要这样的人。又阅读梁启超《新民丛报》,赞成其维新改良思想,崇拜康、梁。1911年春,考入湘乡驻省中学,首次了解到孙中山其人和同盟会的纲领,了解到一些革命事迹,崇拜孙中山并第一次发表政见,主张由孙中山、康有为、梁启超组织新政府,反对专制独裁的清皇朝。10月,辛亥革命爆发,投笔从戎,在长沙参加新军。当兵期间在《湘汉新闻》上第一次看到“社会主义”这个新名词,接着又阅读了冒牌社会主义者江亢虎写的关于社会主义的小册子,对社会主义产生浓厚兴趣。1912年2月,入读湖南省高等中学。6月,写出作文《商鞅徒木立信论》,强调“取信于民”、“开发民智”、“依法治国”。老师盛赞此文,称毛泽东为“伟大之器”。秋,在湖南省立图书馆自修半年,广泛涉猎西方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著作,重点阅读了严复翻译的《原富》、《法意》、《民约论》、《天演论》等书,还阅读了俄、美、英、法等国的史地书籍,并第一次看到世界地图。1913年春,考入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预科。冬,记《讲堂录》,内容涉及哲学、史地、数理、古诗文等,对古今圣贤治学、处世、治国、修身等记录尤多。此外,还研读韩愈的文章,学会古文体写作。1914年春,四师与一师合并,被编入一师本科八班。勤奋苦读,尤倾心于文史哲。

1915年5月,阅读蔡和森等编印的有关日本帝国主义侵华阴谋的《明耻篇》,题写封面:“五月七日,民国奇耻。何以报仇?在我学子!”30日,与同学在黎锦熙处讨论社会改造问题,此后每个周末均向杨昌济、黎锦熙请教。同时,与蔡、萧等发起成立哲学研究小组,请杨昌济指导。学期末,领导一师学生掀起驱逐校长张干的学潮,成功。6月25日,致信湘生,谈为学问题,对自己平日荒废课堂学习,不重视分数,好做文章、不重视诗赋等毛病作出自我批评,认为为学之道应“先博而后约,先中而后西,先普通而后专门”,应该效法康梁,“先业词章,后治各科”,因为“文学乃百学之原”。7月,致信友人,谈学术问题,认为学术贵在百家争鸣,“互质参观,所以张知,强聒(意思是喧嚣,争论不休——引者注)不舍,可以振国”,应当求同存异,而不应该“型人以合吾之轨”,更不必“迁己轨以合人之型”。在当今这个黑暗沉闷的社会,如果缺少学术争鸣,就会更加沉沦,果如此,国谁来救,“狂澜谁鄣”呢[12]12?9月6日,致信萧子升,介绍并认可黎锦熙的治学主张:1.学贵有“通识”,“通为专之基,新为旧之基”,而不是先攻古籍然后“涉新”。2.读历史应该注意“观往迹而制今宜,公里公例之求为急”,即要善于古为今用,总结历史规律。3.读中国史,应先关注周边少数民族国家,读西方史,应“注意中西比较,取于外乃足以资于内也”。4.研究地理学比阅读报刊更重要,因为地理是“采通识之最多者”,政治、军事、产业、交通、宗教等等,“无一不在地理范围之内”。5.国学很重要,精通国学就可以“明其国历史、地理、政教、艺俗”,但国学博大精深,非一时之间所能掌握,所以“吾人之所急者,国学常识也”[12]20-22。是月,《新青年》创刊,成为热心读者。又以“二十八画生”为名,发出征友启事。11月,致信黎锦熙,劝其勿在袁政府做官,又言自己对学校不满意,“非读书之地,意志不自由,程度太低,俦侣太恶”,很想离开学校,“就良图,立远志”[12]28。12月,致信萧子升,请帮助找杨度《君宪救国论》一阅。是年,湖南反袁斗争激烈,常去听反袁演讲。

1916年2月,致信萧,列出经史子集书目七十七种,认为这是“必读而不可缺”之书[12]32。7月18日,致信萧,为北驱逐的湖南都督汤芗铭鸣冤,认为驱逐汤无补于湖南时局。25日,致信萧,谈到日俄签订侵犯中国主权的密约,认为日本野心勃勃,是我国的“劲敌”,要认真对付日本的侵略。又认为中日之间“二十年内,非一战不足以图存”[12]45。秋,参与一师组织的“军国民教育”,接受军训。12月9日,致信黎,对其改文言文为白话文的主张不以为然(这表明他对新文化运动不是盲目跟风,而是对传统文化有着自己的理解)。又认为学校应强化德智体三者中的体育教育。毛在一师期间,十分注重体育锻炼,身体由弱转强,曾写下“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豪言。

秋,批注德国哲学家、伦理学家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一书,表达了若干重要观点:1.道德哲学(即伦理学)在开放时代尤其重要,而“伦理学之正鹄在实践,而非讲求”。2.主张“唯我论”,强调个性解放,三纲五常、君主、资本家、教会、国家等,都是“压抑个性,违背个性”的“恶魔”,都应该“在所必去”。但儒家修齐治平的修身之道,是一种“由利己而放开至于利人类之大己”的推己及人的过程,值得肯定。3.观念造就文明,宗教可无,信仰不可少。4.人类社会不可能只有善而无恶,恶是必然的,“不平等、不自由、大战争亦当与天地终古”,世界上除了所谓的“仙境”之外,不存在“纯粹的平等自由博爱”,不存在所谓的“大同之境”,因为大同之境“亦必生出许多波澜来,而不能安于大同之境矣”,那些“唱大同之说者,岂非谬误之理想乎?”不宁唯是,“恶”的价值还在于它可以成就“善”,成就“圣人”,“圣人者,抵抗极大之恶而成者也”。由此推论,不可能只有治世而无乱世,“一治即有一乱”,乱世“亦历史生活之一过程,自亦有实际生活之价值”,历史上的乱世,如战国,如三国,“事态百变,人才辈出,令人喜读”,而那些所谓的“承平之世”,毫无波澜,往往令人“厌弃”。面对“乱世”与“恶”,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我们的“职分”“为遂行具足生活”去除恶,“不问收获,只闻耕耘”,至于恶有多少,除不除得尽,“吾岂知之哉”?5.物质不灭,精神不灭,“世界上各种现象只有变化,并无生死成毁”,所以说“中国之将亡”是不对的,所谓的亡国只是“现象之变化”而已,因为“土地未灭亡,人们未灭亡”,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改建政体,变化民质,改良社会”来“日新”中国,至于到底怎样改,“吾意必再造之”[12]99-251。阅读《伦理学原理》期间,写出《心之力》一文,得杨昌济盛赞。9月,与蔡和森夜谈,认为中国需要像托尔斯泰那样的大哲学家来“洗涤国民之旧思想,开发其新思想”。又主张“家族革命”,“师生革命”,并认为“革命”不是兵戎相见,而是“除旧布新”[13]31。10月,创办工人夜校,意在“粗养其历史观念及爱国心”,“造成新国民及有开拓力之人才”,以及“疏通隔阂,社会与学校团结一气”[12]83-86。11月,组织学生志愿军用计使北洋军阀溃军缴械,受到全校师生盛赞:“毛泽东浑身是胆。”

1918年4月,新民学会成立。6月,从一师毕业。召开新民学会会议,讨论“向外发展”问题,决议由蔡和森、萧子升负责留法勤工俭学事宜。8月,赴京并与蔡、萧主持湖南青年留法勤工俭学工作。10月,经杨昌济介绍,结识李大钊并在北大图书馆工作。在与李大钊的接触中读到一些马克思主义书刊,参与各种新思潮的研讨活动。

1919年1月,加入北大哲学研究会。3月,母亲病重,回湖南,继续主持新民学会会务,广泛接触长沙教育界、新闻界和青年学生,进行各种联络活动。5月,五四运动爆发,组织、联络、指导湖南的反帝爱国运动。7月14日,《湘江评论》创刊,任主编,撰写创刊号及文章多篇,揭露和抨击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倡导平民主义,号召大家联合起来,反对强权。对于国内的强权者,要实行“忠告运动”、“呼声革命”和“无血革命”。对国际强权特别是日本,要实行“罢课、罢市、罢工、排货种种运动”[12]271。又对马克思主义发表评论指出,在这个“全国人民思想界空虚腐败到十二分”[12]281的历史时刻,我们要研究“过激党”,看看“到底是个甚么东西”,不能闭着眼睛瞎说什么过激党是“洪水猛兽”,要“抵制”、“拒绝”[12]287之类的话,因为俄国等国的“阶级战争业已发生,必待国际劳动界完全胜利,始能停止”,到时候恐怕“诸位的末日审判将要到了”[12]294。是月底,在《湘江评论》上发表《民众的大联合》一文,文章认为,民众的大联合是改造国家、改造社会的根本方法。辛亥革命看上去是民众的联合,其实不过是留学生、哥老会、新军的联合,与民众“毫无关系”,相比之下,俄国联合民众爆发了十月革命,面对帝国主义的围剿,俄国“红军东驰西突,扫荡了多少敌人,协约国为之改容,全世界为之震动”。而我国的“五四运动”也已显示了民众联合的巨大威力,“天地为之昭苏,奸邪为之辟易”,人民开始“觉醒”了,我们应该“刻不容缓”地积极联合起来,“解放”我们自己,思想、政治、经济、男女、教育,都要解放,都要“从九重冤狱,求见青天”。“压迫愈深,反动愈大,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我们坚信,“他日中华民族的改革,将较任何民族为彻底;中华民族的社会,将较任何民族为光明;中华民族的大联合,将较任何地域任何民族而先告成功!”[12]312-3599月1日,起草《问题研究会章程》,列出要研究的大小问题144个,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社会、国际等各个方面。章程强调问题研究“要以学理为根据”,“在研究各种问题之先,须为各种主义之研究”,而且要“注重有关系于现代人生者”。显然,这里既吸收了胡适的“多研究些问题”的思想,又否定了其“少谈些主义”的思想。11月,长沙发生轰动一时的赵五贞女士花轿自杀事件。在《大公报》上发表多篇文章,抨击封建礼教和万恶的社会制度。并指出,在中国,男女之间,恋爱只是附属,“中心关系,还在经济,就是为资本主义所支配”,这是造成中国妇女被压制不能翻身的“总原因”[12]384。12月1日,发表《学生之工作》一文,谈到自己数年来追求新社会生活,去年春想邀请几个朋友在岳麓山从事半工半读,未实现。今春又计划在岳麓山建设以新家庭、新学校、新社会结合一体为根本理想的“新村”。而要实现“新村”,应先从学校入手。学校应减少授课时间,让学生自由研究,研究之余,实行“工读主义”,工作应该立足于生产、生活实际,着眼于农村而不是城市。改良教育必须与改良家庭、改良社会同步进行,不仅要“改良其旧”,而且要“创造其新”。新社会“新”在哪里?举例来说就是:公共育儿园、公共学校、公共银行、公共农场、公共工作厂、公共病院、自治会等等,把这些合起来,就形成一个“新村”[12]406-410。2日,长沙举行第二次焚烧日货游行示威(第一次在7月),遭到张敬尧镇压。3日,召开新民学会会议,决议开展驱张运动。6日,率驱张代表团赴京,此后多方奔走,揭露张敬尧在湖南的罪行。

1921年元旦,新民学会聚会,讨论新民学会应该以什么作为共同目的、采用什么方法、如何着手等问题,确立“改造中国与世界”的根本宗旨。但在方法问题上产生分歧,有的主张温和改良,有的主张激进改造。毛泽东在会上旗帜鲜明地指出:

改良是补缀的办法,应主张大规模的改造。……至于方法,启民(即陈书农)主用俄式,我极赞成。因俄式系诸路皆走不通了发明的一条路,只此方法较之别的改造方法所含可能的性质为多[14]689。

2日,继续昨天的讨论,毛泽东列举世界解决社会问题的五种方法供大家参考,讨论期间又产生分歧。毛泽东发言,对这五种方法进行了批判和抉择,他说,

社会政策,是补苴罅漏的政策,不成办法。社会民主主义,借议会为改造工具,但事实上议会的立法总是保护有产阶级的。无政府主义否认权力,这种主义恐怕永世都做不到。温和方法的共产主义,如罗素所主张极端的自由,放任资本家,亦是永世做不到的。激烈方法的共产主义,即所谓劳农主义,用阶级专政的方法,是可以预计效果的,故最宜采用[14]693-694。

21日,复信蔡和森,表示“没有一个字不赞成”蔡关于建立中国共产党的主张。告知蔡,关于建党一事陈独秀等正在进行,并称赞共产党上海发起组出版的《共产党》“旗帜鲜明”。

3月,与从法国回国的萧子升会面,此后两人多次讨论社会主义革命问题,发生根本分歧(毛主张社会主义,萧坚持无政府主义和“温和革命”),这两个昔日志同道合的密友从此分道扬镳。7月,与何叔衡作为湖南共产党组织的代表出席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这标志着毛泽东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正式确立。此后的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走上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经过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最终领导全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成为中国人民敬仰与爱戴的伟大领袖。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毛、蔡二人大体经历了相同的在中西文化之间进行探索与抉择的思想历程,尽管这一历程充满艰辛曲折,但却非常耐人寻味,非常值得借鉴,对于今天我们在中西文化之间的比较与抉择无疑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注释:

①据毛泽东在一师时期的同学陈绍休回忆:“外号的来由是德意志建国时期普鲁士有个很有学问又很会打仗的有名将军,名叫MOLKT,翻译成中文就是毛奇。”毛奇(1800-1891),德国著名军事家,他撰写的《军事教训》为世界十大军事著作之一。同学们赠毛泽东这个外号,不仅说明同学们“推崇润之的志向非凡,与众不同”,而且说明毛泽东此时已显露出军事家与战略家的智慧和才能。见中国革命博物馆:《新民学会资料》,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00页。又,一师时期的毛泽东曾立志要打平天下不平阶级,蔡和森立志要读遍天下奇书、萧子升立志要游遍天下各国,因此三人被誉为“湖南三杰”、“湘江三友”和“城南三奇”。

②这里有个问题需要讨论一下,即关于毛泽东信仰马克思主义的时间点问题。据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毛泽东自传》记载:“我第二次到北平时,我读了许多关于苏联的书,同时热烈地寻找当时中国所能见得到的一点共产主义书籍。三本书特别深印在我的脑子里,并建立了我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查毛泽东第二次在京的时间段是1919年底到1920年4月,这就意味着他自己所说的建立马克思主义信仰的时间点是1919年底到1920年4月之间的某个时日。我们认为,毛泽东的回忆可能有误。因为第一,从1920年3月14日毛泽东给周世钊的信中“老实说,现在我于种种主义,种种学说,都还没有得到一个比较明了的概念”一句可以看出,他当时对马克思主义与他对其他主义一样,仅仅是一种“涉猎”意义上的了解,而不是如《自传》所说的已经建立了“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信仰”。第二,第二次在京期间,他接触密切的人物是胡适,受胡适的改良主义思想影响较深。而且此时他醉心的是新村主义和工读主义,回到湖南后着手进行的也是“新村”运动,因而谈不上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第三,1920年5月,他离京到上海后,与已经是马克思主义者的陈独秀有过接触,与之讨论所读过的马克思主义书籍,陈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给毛“以极深刻的印象”,“他给我的影响也许比那里任何人所给我的都大”(《毛泽东自传》),且此时,陈独秀已在筹划组织上海共产党小组,按说,对毛有着如此巨大影响力的陈独秀对其宣讲马克思主义,完全可以使毛确立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但恰恰在此时,毛却参加了上海的工读互助团活动,这也表明他此时的注意力和兴奋点仍然是工读主义和新村主义。总之,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完全可以断言,第二次在京期间,他的思想尚未定型,还在继续探索之中,虽然接触了马克思主义,但还谈不上完全信仰马克思主义。我们认为,毛泽东真正开始信仰马克思主义的时间应该是1920年年底到1921年年初,至少是10月下旬湖南自治运动的失败,将他的“忠告运动”和“呼声革命”彻底堵死,使他感到“诸路皆走不通了”之后(详见后文)。

[1]周一平.中共党史研究的开拓者——蔡和森[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2]中共双峰县委员会.蔡和森传[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3]中共双峰县委宣传部.怀念蔡和森同志[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4]回忆蔡和森[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5]蔡和森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6]张昆弟日记[M].1917年8月23日条,未刊稿,湖南省博物馆藏.

[7]萧瑜.我和毛泽东的一段曲折经历[M].北京:昆仑出版社,1989.

[8]萧三,等.革命烈士诗抄[Z].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

[9]许德珩.许德珩回忆录——为了民主与科学[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

[10]刘树发.陈毅年谱[Z].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中国革命博物馆,等.新民学会资料[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12]毛泽东早期文稿[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1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年谱(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

[14]李永春.湖南新文化运动史料(一)[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

Mao Zedong and Cai Hesen’s Ideological Course Towards the Marxism

CHEN Dai-xiang, ZHOU Jie-bing

(PhilosophyDepartmentofXiangtanUniversity,Xiangtan,Hunan411016)

In the process of the spread of Marxism in Hunan,young Mao Zedong and Cai Hesen are undoubtedly the core and soul men of the leading characters.They both have the same ambitions and interests.They explored hard on the road of salvaging the country,and deeply chose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Finally they found and believed in Marxism.They not only created and le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and jointly opened a new chapter of the Chinese revolution and Hunan revolution,but also wrote a dazzling record in Xiang learning’s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history.

Mao Zedong; Cai Hesen; Marxism

2015-08-09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文化冲突视野中的湘学”(08BZX036)。

陈代湘,1964年生,男,湖南新宁人,教授,博士生导师,湘潭大学湘学研究所所长,研究方向:中国哲学、美学、宋明理学、湘学; 周接兵,1981年生,男,湖南邵东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宋明理学、近代湘学。

A

A

1671-9743(2015)09-0042-06

猜你喜欢
蔡和森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
牢牢坚持马克思主义儿童观
“蔡和森建党思想暨蔡和森诞辰126周年”学术研讨会在湖南人文科技学院隆重召开
蔡和森:用生命践行立下的誓言
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
马克思主义穿起了中国的粗布短袄
新时代下的马克思主义
论蔡和森、李富春革命家庭成员赴法勤工俭学之原因
“纪念蔡和森同志诞辰120周年”学术研讨会论文综述
近十年来国内蔡和森研究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