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与早期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

2015-03-27 07:34
华中学术 2015年2期
关键词:新文学文论李大钊

张 弓

(华东政法大学,上海,201620)

李大钊与早期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

张 弓

(华东政法大学,上海,201620)

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大钊在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方面也做出了巨大贡献,是早期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李大钊的《俄罗斯文学与革命》和《什么是新文学》,通过对俄罗斯文学与革命的关系、俄罗斯文学特质以及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分析,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论的基本观点以及文学与社会、文学与现实、文学与革命的关系,宣扬了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论的现实主义原则,开启了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论建设的思路。

李大钊 早期马克思主义美学 中国化

李大钊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不仅在政治、理论和组织上为创建中国共产党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在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方面也做出了巨大贡献,是早期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在宣传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同时,也非常关注美学和文艺问题。他的《俄罗斯文学与革命》(1918年)和《什么是新文学》(1919年),是中国最早以马克思主义观点分析文学与社会、文学与现实、文学与革命的关系的重要历史文献,也是最早阐释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现实主义美学原则的珍贵历史记录,对中国新文学的创建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思想指导作用,具有开创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论研究中国化风气之先的意义。

一、以俄罗斯文学为师的革命文学观

李大钊在将马克思主义引入中国的同时,也对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文学观做了详尽的介绍。他于1918年写的《俄罗斯文学与革命》一文,是目前发现的中国最早介绍马克思主义文学观的文章。此文的原稿是1965年清理档案资料时在胡适的藏书中发现的,1979年《人民文学》第5期首次发表。原稿有“李大钊”的署名,无写作日期。经李星华、贾芝鉴定和考证,确认是李大钊的手稿,写作时间当在1918年。《新青年》编辑部曾准备发表此文,并找人抄了誊清稿,后因原稿一直压在胡适手中,未能刊出;原稿现珍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

在文中,李大钊首先论述了俄罗斯文学具有两个特质:一为社会彩色浓厚,一为人道主义发达,并指出二者皆足以加增革命潮流之气势,而为其胚胎酝酿之主因,进而说明俄国革命全为俄罗斯文学之反响。

李大钊引用了一首最为俄人所爱的诗来说明他的观点,诗曰:“俄国犹大洋,文人其洪涛;洋海起横流,洪涛为之导。俄民犹一身,文人其神脑;自由受摧伤,感痛脑独早。”他认为“此诗最足道破俄罗斯文学之特质”。为什么呢?其一,从文学与社会的关系可以看出“俄罗斯文学与社会之接近,乃一自然难免之现象。以俄国专制政治之结果,禁遏人民为政治的活动,自由遭其剥夺,言论受其束缚。社会中进步阶级之优秀分子,不欲从事于社会的活动则已,苟稍欲有所活动,势不能不戴文学艺术之假面,而以之为消遣岁月,发泄郁愤之一途。于是自觉之青年,相率趋于文学以代政治事业,而即以政治之竞争寓于文学的潮流激荡之中,文学之在俄国遂居特殊之地位而与社会生活相呼应”。这是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矛盾和社会斗争(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普遍规律来说明俄国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和呼应。其二,从俄罗斯历史来说明俄罗斯文学极具人道主义色彩。李大钊指出:“更以观其历史,建国之初,即由东罗马帝国即比藏钦帝国(现通译为拜占庭帝国——编者)承俄罗斯正教之系统,奉为国教,并袭受比藏钦之文明;逮比藏钦灭亡,俄国遂以保护正教自任,故其立国方针与国民信念皆倾于宗教的一面。当彼得大帝时,虽在文学亦浸染宗教之臭味,谣曲传说罔不有然。厥后俄国文学界思想界流为国粹、西欧二派:国粹派即以宗教为基础,建立俄罗斯之文明与生活于其信仰之上,与西欧之非宗教的文明与生活相抗立。西欧派虽与国粹派相反,然亦承认宗教的文明为其国民的特色。西欧派者,不过对于国粹派而言,并非谓其心醉西欧,亦非能表明西欧派人生观之特质。由西欧派之精神言之,宁以人道主义、博爱主义为名副其实。无论国粹派或西欧派,其以博爱为精神,人道主义为理想则一,人道主义因以大昌于俄国。凡夫博爱同情、慈善亲切、优待行旅、矜悯细民(指地位低下的人——编者)种种精神,皆为俄人之特色,亦即俄罗斯文学之特色。故俄罗斯文学真可谓为人道主义之文学,博爱之文学。”这是以马克思主义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理论来分析俄罗斯文学的人道主义精神特质。实质上,李大钊在这里一方面分析了宗教对于文学艺术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揭示了文学艺术潮流在俄罗斯历史上的演变规律,即都受俄罗斯历史发展所形成的宗教、政治等意识形态的影响。由社会化和人道主义精神两大特质,李大钊推导出俄罗斯文学不同于南欧各国文学的发展趋向,使其成为黑暗社会中的一线光明,自由警钟与革命先声:“俄罗斯文学之特质,既与南欧各国之文学大异其趣,俄国社会亦不惯于文学中仅求慰安精神之法,如欧人之于小说者然,而视文学为社会的纲条,为解决可厌的生活问题之方法,故文学之于俄国社会,乃为社会的沉夜黑暗中之一线光辉,为自由之警钟,为革命之先声。”[1]

其次,李大钊以俄罗斯的诗歌为例来阐述文学艺术具有反映社会生活的意识形态性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今请先论其诗歌。俄国抒情之诗感人最深,所以然者亦不在其排调之和,辞句之美,亦不在诗人情意恳挚之表示,乃在其诗歌之社会的趣味,作者之人道的理想,平民的同情。”而且他认为,“俄国诗人几常为社会的诗人,吾人实未见其他国家尚有以诗歌为社会的、政治的幸福之利器,至于若此之程度者”[2]。其一,他分析了19世纪俄罗斯诗歌中流行的社会政治动机,指出“当十九世纪全期,社会的政治的动机流行于俄国诗歌之中。有名普希金者,人称‘俄国诗界无冠之帝王’,尝作一诗,题曰‘自由歌’(现通译为《自由颂》——编者)。其诗一片天真,热情横溢,质诸俄国皇帝,劝彼辈稽首于法律之前,倚任自由为皇位之守卫。此外尚有一大诗人莱蒙托夫,于普希金氏失败于悲剧的决斗之后,有所著作,吐露其光芒万丈之气焰,以献于此故去诗人高贵血痕之前,痛詈贪婪之群小环绕于摧残自由与时代精神之皇位侧者。同时又有雷列耶夫氏,于其思想中唤起多数为自由而死之战士,诗中有云‘我运命之神,憎恶奴隶与暴君’等,可以见其思想之一斑。赫尔岑氏之友人,有称奥加辽夫者,于一八四八年高声祝贺革命风云之突起。此一骚动,促人奋起于安泰之境,扬正义而抑贪欲,其光明一如纯粹之理性。一八四九年,此诗人之心,几为革命破灭、专制奏凯歌之光景所伤透,穷愁抑郁,常发悲叹。是年,氏尝为伤心之语曰:‘欧洲之大,曾无一单纯之所,为吾人可以达其生活于光明和平之状态者。’但自兹十年后,此先圣之心理,又从过去之星霜以俱消。是时氏复告赫尔岑氏曰:昔时方童稚,品性温如玉。忽忽已少年,激情不可屈。韶光催人老,渐知邻衰朽,入耳有所闻,始终惟一语;一语夫惟何?自由复自由。音义在天壤,煌煌垂永久。并乞其友于临终之际,勿令其尸骸已寒,而不以最终神圣之一语细语于其耳边。其语惟何?曰:‘自由!自由!’”[3]李大钊阐述了俄罗斯诗歌反对沙皇专制统治,追求自由的审美理想。其二,论述了19世纪前期俄罗斯诗人对自由的认识过程:“十九世纪前半期之诗人,对于自由仅有一暧昧之概念。直至一八六○年迄一八八○年之间,抒情诗派对于自由之概念,始渐减其漠然无定之程度。于是时也,平民诗人之全部勃然兴起,是皆与于其时社会的运动重要之役者。会员中有一名普列谢耶夫者,以诗句表明此派之精神曰:进进进吾友,勿疑亦勿怖。刚勇之功烈,建立惟待汝。上帝已昭告,赎罪光且曙。吾侪坚握手,猛进以阔步。扬我知识旗,缔我同心侣;结合日益扩,精神日益固。此诗至今犹传诵于俄国青年之口,且常高唱合奏于音乐会中。”他还以诗人米纳耶夫为例,指出“诗人米纳耶夫著讽刺诗甚多,以嘲传说之信条与经义,传布解放妇人与平民之理想,亦一先觉之诗人也”。还有女诗人巴雷科娃,“其女性的抒情诗曲,既非传写爱情,又非描绘月夜,但以写沉湎于酒、困阨于贫乏与愚昩、罹于疾病之惨苦人民。其时有数辈诗人,但以歌咏为赏心娱志之具,变其天赋之才能而为人类之玩物。此女诗人则为危言以悚之曰:‘诗人者,保护国家之武器也……彼为理想之渊源……彼为贫苦愚钝人民之声音、之喉舌……彼为晓日之第一曙光。’”[4]这些都说明了,当时的俄罗斯诗人是为了追求自由而讴歌,把自己当作贫苦人民的喉舌和保护祖国的武器。其三,指出当时的俄罗斯诗人是为公众幸福奋斗而牺牲个人幸福的人。他说:“此时之诗人,重视为公众幸福之奋斗,而以个人幸福为轻。就中有一诗人,尝训示青年曰:‘离尔父母,勿建巢居,其独立自营……第一须于尔灵魂中扑灭情欲,其冷酷无情于恋爱、财富、荣誉之诱惑,其庄严神圣……保尔心之自然与清粹于尔胸中,然后全以授之于尔不幸之同胞。尔闻悲叹之处,尔往焉……比大众多受艰苦……留得清贫与明白。然则尔将成为伟大,举世将为尔叱责之声所扰。’俄人于此无基督教的禁欲主义,而有革命的禁欲主义。自我之畀赋,全为竞争,全为奋斗,故其时之诗歌实为革命的宣言,读者亦以是目之。杜勃罗留波夫者,诗人而评论家也。其诗句颇足状此派抒情诗家之精神,诗云:死别告吾友,杀身为忠厚。深信故国人,常忆吾所受。死别告吾友,吾魂静以穆。冀尔从我行,享尔以多福。简要、鲜明、平易,全足以表示此时俄国青年之心理,此心理与现代中产阶级精神之精密复杂相去远甚。”[5]李大钊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可见一斑。其五,深入分析和高度评价平民派诗人涅克拉索夫。李大钊一方面指出涅克拉索夫是平民派诗人的最大代表,“俄国之平民诗派,由涅克拉索夫达于最高之进步,其所作亦属于不投时好之范畴,故虽墓草已弥,而当其生前所起之议论,犹未能盖棺而定。此等议论,大抵皆关于其诗才之问题,有谓其诗为细刻而成之散文,并诗人之名而不许之者;有推为俄国最大之诗人者。是等议论,几分起于其诗之比喻的说明极重写实主义,但彼不欲认识文学之诗化的俄罗斯,而欲认识施行农奴制时与废止此制最初十五年之实在的俄罗斯者,必趋于涅克拉索夫之侧,彼将以圣彼得堡城之官僚与实业家、诗歌与娼妓、文学与卖报人为材料,为尔描写此阴郁无情之圣彼得堡城,历历如画,然后引尔于空旷之乡间,庶民于此无何情感,亦无何理想,但为面包之皮壳而劳动,陈俄国农夫之心于尔前”。另一方面,他又指出涅克拉索夫诗歌的特点是思想深邃,观念优美,措词简易:“其所为诗亦或稍有所失,然轻微之过,毫不足以掩其深邃之思想,优美之观念。俄诗措词之简易,尤当感谢此公。盖惟所著多平易,故能为一般读者所接近。其诗多谱入音乐,为流行最普及之歌曲,传诵于俄国到处。”此外还强调“涅克拉索夫之影响于俄国社会,自其生前已极伟大,死之日,执绋从棺而吊者千万人。一诗人之葬仪,乃成极壮大之典礼。彼读者之后裔,常于其著作中寻得人道主义之学派,虽属初步,而能以诚笃真实著”,并以涅克拉索夫的诗歌来印证俄罗斯文学的进步:“涅克拉索夫预知其诗必能觅得途径,以深入读者之心神,尝于诗中有云:‘人能不爱此酷爱笞刑、血迹淋淋、颜色惨淡之诗神者,必非俄罗斯人。’‘酷爱笞刑、血迹淋淋、颜色惨淡之诗神’,殊非无用之语,是殆指俄国文学与诗歌之进步达于极点也。”[6]他认为涅克拉索夫充分体现了俄罗斯诗歌的人道主义精神。

再次,李大钊论述了俄罗斯诗人作为人生导师、社会预言家和精神领袖的伟大作用。他指出“斯时之俄国社会,实视诗人作者为人生之导师,为预言家,为领袖。斯时之诗人作者,亦皆尝出其最善之努力,以报此荣名。如普希金自遭放逐,终其身受警察之监视。莱蒙托夫以一官吏而既被褫职,并受遣徙。雷列耶夫以曾与于十二月党暴动之谋而身蹈刑戮。奥加辽夫亦被政府勒令移居。他如雅负时誉之文学批评家皮沙烈夫,身锢囹圄者四载。著《怎么办?》(流行最广之小说)之批评家车尔尼雪夫斯基,亦见逐于荒寒之西伯利亚。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及较涅克拉索夫稍后之著名诗人雅库鲍维奇,皆尝转徙于西伯利亚,置诸惩役监狱。即托尔斯泰晚年亦曾受秘密警察之侦谍。高尔基必生活于异国,始免于放逐或投之坑中”。通过列举这些著名的俄罗斯革命文学家的悲惨遭遇,揭露沙皇俄国专制制度的罪行,阐明了俄罗斯文学所以具有浓厚社会色彩和人道主义精神的社会根源。他说:“是皆俄国诗界最著之牺牲者,彼辈为文学之改进而牺牲,为社会之运动而牺牲,此外尚不知凡几。至于读者之受扰害与虐待,与书籍之遭禁止与焚毁者,尤更仆难数。以是因缘,俄国之诗神遂为衰亡纤弱之诗神,遂为烦冤惨苦之诗神;以是因缘,俄国伟大之诗家多以青年而早死,结核病与发狂,乃为俄国诗人常罹之病症。”[7]这些论述精彩地阐发了马克思主义文论关于精神生产推进社会变革的思想。

最后,李大钊通过俄罗斯文学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发展历史,进一步阐明了文学与社会、文学与革命的关系。其一,他描述了20世纪初俄罗斯诗歌发展的两大流派,说明俄罗斯诗歌有浓重社会音调的特点。他指出:“涅克拉索夫后,俄国诗学之进步衍为二派:一派承旧时平民诗派之绪余,忠于其所信,而求感应于社会的生活,热姆丘日尼科夫、雅库鲍维奇为此派之著名作者;一派专究纯粹之艺术而与纯抒情诗之优美式例以新纪元,如丘特切夫、费特、马伊可夫、阿历克塞·托尔斯泰等皆属之。但纯抒情派之运动,卒不得青年之赞助而有孤立之象。一般青年仍多自侪于平民诗派之列,其运动之结果,适以增重俄国诗界之社会的音调而已。”由此可见,俄罗斯文学的传统就是重视文学与社会的联系。其二,通过描述新浪漫主义诗歌的演变及其特点,进一步强调了俄罗斯文学的社会色彩和人道主义特质。他指出:“十九世纪最后五年间,有一派新诗人崛起,号颓废派,多属于新传奇主义派(现通译为新浪漫主义派)。一九○五革命之起也,此派多不安于冷寂,踊跃以诉于革命事变所供给之资料,或且作诗以自誓忠于人民,且宣言甘为劳动阶级社会主义之战士。但此奇异之现象,不旋踵遂归于幻灭。而反动以起,此派复堕溺于神秘主义之中,而不愿废其探究虚伪之素志。观于是派中才名藉甚之勃洛克,近年刊布一公函,函中信誓旦旦,谓公众之视颓废诗派与视平民诗派者不同,如颓龄之普列谢耶夫,伸其战抖之腕,劝人以向刚勇之功烈猛进,勿恐勿疑,闻者莫不以诚敬爱之,而在纯粹艺术之代表者为之,则闻者惟以俳优鄙夫弃之。此函中所鸣之不平,殆非无据而云然。盖俄国多数之读者,今犹视社会的诗歌为一种诗才之高贵的表示也。”[8]李大钊以新浪漫主义代表诗人勃洛克的书信来证实俄国人民重视社会诗歌的传统。其三,最终以十月革命的胜利来说明俄罗斯文学与革命的必然联系。他说:“今也赤旗飘扬,俄罗斯革命之花灿烂开敷,其光华且远及于荒寒之西伯利亚矣。俄罗斯革命之成功,即俄罗斯青年之胜利,亦即俄罗斯社会的诗人灵魂之胜利也。俄罗斯青年乎!其何以慰此血迹淋淋、颜色惨淡之诗神?其何以报彼为社会牺牲之诗人?”[9]

此文不仅回顾了俄罗斯文学的历史,尤其是19世纪到十月革命期间的文学历史发展,而且表达了一个中国的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对俄罗斯文学特质的阐述,使我们看到李大钊如何通过他的分析阐明了马克思主义文论思想,揭示了文学与社会生活、文学与革命的关系,以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论的思想观点、立场方法启迪中国知识分子,推动中国的新文学革命。

二、建设中国的社会写实的新文学

1920年1月,李大钊在《星期日周刊》“社会问题号”上发表《什么是新文学》,倡导以马克思主义现实主义美学原则为指导,建设社会写实的新文学,开创了以马克思主义文论分析中国文学现实的风气。

在《什么是新文学》中李大钊旗帜鲜明地发问:“现在大家都讲新文学,都作新文学了。我要问大家:‘什么是新文学?’”[10]此问发人深省。

新文学革命虽然经过较长时间的酝酿和准备,甚至可以追溯到清末的谭嗣同、夏曾佑、梁启超、黄遵宪等人倡导的“诗界革命”、“小说革命”、“散文革命”,但是直到1917年1月,《新青年》杂志发表了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五四”文学革命才正式拉开帷幕。胡适提出,“吾以为今日而言文学改良,须从八事入手”,即须言之有物,不模仿古人,须讲求文法,不作无病之呻吟,务去烂调套语,不用典,不讲对仗,不避俗语俗字;反对旧文学言文分离,主张新文学接近口语,提出了白话文学应为“中国文学之正宗”[11]的口号。陈独秀在《新青年》第2卷第6号上紧接着发表了《文学革命论》,正式竖起文学革命的大旗。陈独秀阐述了文学革命的必然性,明确提出以反对封建文学为目标的文学革命“三大主义”(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更加明确了文学革命的目标和任务。陈独秀在文章中还表示,愿同国内外文学界豪杰之士一起,“不顾迂儒之毁誉”,明目张胆地与“桐城派”、“骈体文者”、“江西诗派”等代表的“十八妖魔”宣战[12]。《新青年》的文学革命主张顺应了时代的要求和历史发展趋势,得到各界人士特别是青年人的热烈响应。只是这一时期文学革命的理论还未摆脱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启蒙思想的影响,到“五四”反帝反封建的学生爱国运动爆发,新文化运动和新文学运动的内部也发生了分化。李大钊、陈独秀等一批先进知识分子受苏联十月革命和马克思主义的影响,逐渐成为初步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他们联合一些激进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组成新文化运动的骨干力量,强调彻底反帝反封建,要求建设新民主主义的新文学。李大钊的《什么是新文学》,就是反对以胡适为首的所谓改良主义的“新文学”。胡适提出“我们所提倡的文学革命,只是要替中国创造一种国语文学”,要的是文学形式的革新,反对新文学宣传“主义”,实质上就是反对方兴未艾的马克思主义学说和社会主义运动。由此可见,李大钊“什么是新文学”的发问实际上是力图把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运用于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实践。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一提问可以视为最早的将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化的一个创举,具有振聋发聩的巨大力量。

其次,李大钊直截了当地阐明了自己关于新文学的观点。他指出:“我的意思以为光是用白话作的文章,算不得新文学;光是介绍点新学说、新事实,叙述点新人物,罗列点新名辞,也算不得新文学。”在否定这种偏重于白话形式的基础上,他明确提出:“我们所要求的新文学,是为社会写实的文学,不是为个人造名的文学;是以博爱心为基础的文学,不是以好名心为基础的文学;是为文学而创作的文学,不是为文学本身以外的什么东西而创作的文学。”[13]因为白话文同样可以表达陈旧发霉的思想、腐朽落后的精神、颓废萎靡的情绪。

李大钊不仅否定了单纯以白话形式为重的文学,同时还否定了“光是介绍点新学说、新事实,叙述点新人物,罗列点新名辞”的文学革命,因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确实输入了形形色色的新学说、新人物和新名词,但是在某些所谓的“新”中实际上却有许多“旧毒新毒”,比如无政府主义、实用主义、叔本华主义(悲观主义)、尼采主义(权力主义)等。在此基础上,李大钊提出“为社会写实的文学”的主张,即以写实主义(现实主义)方法创作的、以推动社会进步为目的的文学。这种文学之“新”在于,第一,它不是为个人造名的文学,而是为社会造福的文学;第二,它是以博爱心为基础的文学,不是以好名心为基础的文学;第三,它是为文学而创作的文学,不是为文学本身以外的东西而创作的文学。这三点,分别从文学的目的、功能和自律性等方面阐述了新文学的本质,其实质在于强调了文学的意识形态性、人民性和审美性,将马克思艺术掌握世界的思想理论中国化了;尽管这种表达还有点笼统模糊,还不那么鲜明确定。

再次,李大钊审视了当时的新文学作品,指出其中少有“为社会写实的文学”,严厉批评了当时文学普遍存在的浅薄:“现在的新文学作品中,合于我们这种要求的,固然也有,但是终占少数。一般最流行的文学中,实含有很多缺点。概括讲来,就是浅薄,没有真爱真美的质素。不过摭拾了几点新知新物,用白话文写出来,作者的心理中,还含着科举的、商贾的旧毒新毒,不知不觉的造出一种广告的文学。试把现在流行的新文学的大部分解剖来看,字里行间,映出许多恶劣心理的斑点,来托在新思潮、新文艺的里边。……刻薄、狂傲、狭隘、夸躁,种种气氛充塞满幅。长此相嘘以气,必致中乾,种种运动,终于一空,适以为挑起反动的引子。此是今日文学界、思想界莫大的危机,吾辈应速为一大反省!”李大钊揭露了这种“浅薄的广告文学”的主要表现:一是“没有真爱真美的质素”,要求新文学应有写实主义的真实性。二是“不过摭拾了几点新知新物,用白话文写出来……不知不觉的造出一种广告的文学”,要求新文学应反对各种“旧毒新毒”,表现自己的倾向性。三是“字里行间,映出许多恶劣心理的斑点,来托在新思潮、新文艺的里边”,要求新文学的作者洗心革面,转变立场,创作出反映现实生活、促进社会进步的作品。

3.3 早期干预对促进儿童语言发育和预防心理问题意义重大 正常的听力是进行语言学习的前提。而听力障碍的儿童由于缺乏语言刺激和环境,不能在11个月前进入呀呀学语期,在语言发育最重要和关键的2~3岁内不能建立正常的语言学习,轻者导致言语障碍、社会适应能力低下、注意力缺陷和学习困难等心理行为问题,严重者会导致聋哑。本县确诊为听力障碍的103例婴儿均得到及时有效的干预及治疗。对听力障碍儿童均进行了心理行为发育筛查和跟踪随访,89.32%的儿童心理行为发育正常,可疑和异常儿均在进一步的康复治疗中。

最后,李大钊表达了自己的深切而真诚的愿望。他热情洋溢地说:“我们若愿园中花木长得美茂,必须有深厚的土壤培植他们。宏深的思想、学理,坚信的主义,优美的文艺,博爱的精神,就是新文学新运动的土壤、根基。在没有深厚美腴的土壤的地方培植的花木,偶然一现,虽是一阵热闹,外力一加摧凌,恐怕立萎!”[14]李大钊把文学艺术比喻为花木,把“宏深的思想、学理,坚信的主义”比喻为花木赖以生存的土壤、根基,希望在马克思主义科学思想理论的基础上创造出“为社会写实的”新文学。

尽管在严峻的环境下,李大钊只能曲折隐晦地表达自己的马克思主义的文学思想,但这篇写在“问题与主义”之争中的短论,依然可以看到李大钊力图通过译介和宣扬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学理论,把握五四新文学运动的革命现实主义的方向,他的革命实践和理论建树,为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论中国化开辟了道路,指明了方向。

*本文写作受到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后学’语境与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国化”【11CZW017】、2014年广西高校科研重点项目“马克思主义美学的中国形态研究”【ZD2014110】和“华东政法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科建设项目”【A-3101-15-121】的资助。

注释:

[1]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499~500页。

[2]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0页。

[3]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0~501页。

[5]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2~503页。

[6]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4页。

[7]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4页。

[8]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4页。

[9]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二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05页。

[10]王运熙主编,沙似鹏编著:《中国文论选·现代卷(上)》,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6年,第142页。

[11]王运熙主编,沙似鹏编著:《中国文论选·现代卷(上)》,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6年,第1、9页。

[12]王运熙主编,沙似鹏编著:《中国文论选·现代卷(上)》,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6年,第11、13页。

[13]王运熙主编,沙似鹏编著:《中国文论选·现代卷(上)》,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6年,第142页。

[14]王运熙主编,沙似鹏编著:《中国文论选·现代卷(上)》,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6年,第142~1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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