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莱辛《汉堡剧评》和李渔《闲情偶寄》戏剧理论的共识
——以音乐乐曲评论为例

2015-03-27 00:58王晓辉
关键词:剧评闲情莱辛

王晓辉

(鄂州职业大学,湖北鄂州436000)

论莱辛《汉堡剧评》和李渔《闲情偶寄》戏剧理论的共识
——以音乐乐曲评论为例

王晓辉

(鄂州职业大学,湖北鄂州436000)

该文论述了《汉堡剧评》和《闲情偶寄》戏剧音乐乐曲理论的共识,莱辛和李渔辨明了戏剧结构与音乐结构的异同,选择不同的路径来调和“言/激情/内容”与“歌/曲”的矛盾;都肯定了音乐增强戏剧表现力的功能。

《汉堡剧评》;《闲情偶寄》;音乐乐曲;理论共识

莱辛(1729—1781)是德国戏剧家、戏剧理论家,《汉堡剧评》是他根据1767年在汉堡民族剧院的五十二场演出撰写的104篇评论,将批判锋芒直指古典主义戏剧理论,并以亚里士多德《诗学》为基础,创立了市民剧理论。

李渔(1610—1680)是清代戏剧家、戏剧理论家,《闲情偶寄》汲取了王骥德《曲律》的理论成果,联系他的创作和演出实践,在《词典部》、《演习部》、《声容部》中论述了戏曲结构、题材、表演等问题。

即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汉堡剧评》和《闲情偶寄》的戏剧理论依然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该文试图阐释其在音乐乐曲方面的理论共识。

一、莱辛和李渔辨明了戏剧结构与音乐结构的异同,寻找不同的方法,实现了“言/激情/内容”与“歌/曲”的融通

虽然东西方戏剧有不同的起源和旨趣,但音乐与戏剧的渊源都很久远。西方“悲剧起源于狄苏朗勃斯歌队领队的即兴口诵,喜剧则来自生殖崇拜活动中歌队领队的即兴口占。[1](P48)“悲剧有一个分量不轻的成分,即音乐,通过它,悲剧能以极生动的方式提供快感。”[1](P191)

中国戏剧是古代的抒情歌曲、叙事歌曲、舞蹈与滑稽戏等结合的艺术,从它形成时起,音乐就与“唱、念、做、打”的艺术程式相互融合。

音乐结构和戏剧结构在磨合中形成了矛盾,戏曲创作和舞台表演受到这个矛盾的影响,李渔和莱辛选择不同的方法调和“言/激情/内容”与“歌/曲”矛盾。

(一)戏曲创作的核心是“以言从歌”,实现音乐的语言化

此处戏曲特指明清传奇,明清传奇突破了元杂剧四折一楔子、一人主唱的音乐结构的限制,但在每出中必须填满由引子、过曲、尾声组成的一套或两套以上的曲子,因此在表现冲突和刻画人物上又经常出现冗杂和拖沓的缺陷。[2](P99)有时音乐结构会阻碍戏剧冲突的表现和人物塑造。如李渔所言,“情节新奇百出,文章变化无穷,总不出谱内刊成之定格。是束缚文人而使有才不得自展者,曲谱也;私原词人而使有才得以独展者,亦曲谱是也。”[3](P44)

但无视音乐结构的存在,走向短于择韵的极端也是错误的,李渔举了一个实例:“杭有才子沈孚中者,所制《绾春图》、《息宰河》二剧,不施浮采,纯用白描,大是元人后劲。……长于用才而短于择术,致使佳调不传,殊可痛惜![3](P43)

创作要兼顾抒情达意和音乐性,“言”与“歌/曲”都不能偏废,“词家绳墨,只在《谱》、《韵》二书,合谱合韵,方可言才。”[3]

李渔以文字最好,音律最妙的戏曲《北西厢》[3](P39)为典范,围绕“言”与“歌/曲”的异同,在重叠区域找出实现它们转化的临界点,确立了下述用字、遣词、造句音乐化的规范:

“恪守词韵”指“一出用一韵到底,半字不容出入,此为定格。”[3](P66)

“廉监宜避”指“监咸”“廉纤”“此二韵者,以作急板小曲则可,若填悠扬大套之曲,则宜避之。”“此二韵宜避者,不止单为声音,以其一韵之中,可用者不过数字,余皆险僻艰生,备而不用者也。”[3](P48)李渔注意到韵和字的对应关系,险韵对应着生僻的字,为了用字造句有更大的自由,要避免用险韵。

“合辙易重”指“一曲之中,有几韵脚,前后各别,不可犯重。”“同一牌名而为数曲者,止于首只列名其后,有前后相同,不复另作,名为“合前”者。”[3]遣词造句除了要符合音乐性外,还得符合情理逻辑的要求。

“谓前曲已有,不必费心,而乌知此数曲之韵脚在前曲则语语各别,凑入此曲,焉知不有偶合者乎?”合前之曲是众人同唱,词句感情必须是相通的,“若生旦如是,净丑未尽如是,则两情不一,已无同唱之理。”[3](P52)

斟酌字词时也颇费思虑,如“风轻云淡近午天”“七字中未必言言合律,或是阴阳相左,或是平仄尚乖,必须再易数字,始能合拍,或改为“风轻云淡午近天”或又改为“风轻午近云淡天”,此等句法,揆之音律则或谐矣,若以文理绳之,尚名为词曲乎?”[3]

“音律合拍,文理却不通。”如何取舍呢?方法是“凡作倔强聱牙之句,不合自造新言,只当引用成语,成语在人口头,即稍更数字,略变声音,念来亦觉顺口。”如《幽闺》中的“懒能向前”与“事非偶然”,后句系家常俗语,便觉自然。[3]只需略改动成语的数字后,既能协律,又能达意。

李渔归纳了戏曲创作中“以言从歌”的技巧,便于作家创作出利于演员演出的剧本。

(二)舞台表演的核心是“歌从于言”,以曲唱戏,实现语言的音乐化

舞台表演是演员的二度创造,唱功在演员四功之中居首位,讲究咬字,行腔,用气,唱的规格很严,有严格的曲调规范(宫腔、唱腔、板眼)在管着,起码要求决不容许去“黄腔走板”[2](P49)。

声乐的旋律主要受到语言(语音)的制约,即歌从于言。“化旋律为歌唱,是通过发声和吐字实现这个飞跃的。”[2](P295)演员唱腔字头(出口)、字尾(收音)和余音的设计适应了“曲之缓者接得下板”,一字占一板或一字占数板的,这三样缺一不可,否则不但不合韵伴,唱戏的人也要大费力气和精神。

咬字必须具备音韵学知识,“但观反切字之法,即知之矣。”[3]如:“箫”的字头是“西”,字尾为“夭”,余音是“乌”。唱腔中“‘拜”字出口以至收音,必俟其人揖毕而跪,跪毕而拜,为时甚久。”“得其窍者,以不、爱二字代之,不乃拜之头,爱乃拜之尾,中间恰好是一拜字。”[3]

“唱腔旋律,不是别的,几乎都是活生生的地方语音在节奏上的稍加夸张或延伸,既是语言的音乐化,又是音乐的语言化。”[2](P294)

语言音乐化还必须赋予舞台念白音乐美,李渔总结了念白在抑扬顿挫、轻重缓急等节奏和力度对比的规律:宾白中有正字与衬字之分,每段和每句都有主客,主句主字须说得声高气扬,客句客字要说得声低气短,很快带过去。

开场诗、定场白以及长篇大套的叙事文字,一定要念得高低错综,缓急适宜,上场诗的四句中有三句都是声高气缓的,第三句应该说得声低气短,第四句可要比前面两句加倍地高,加倍地慢。[3](P60)

演员的唱腔和念白要兼顾“言/内容”与“歌/曲”,使它们互相转化,水乳交融。

(三)“激情/内容”支配着“曲”,“曲”净化“激情”

西方戏剧理论研究较中国起步早,古希腊哲学家亚里斯多德说过,“诗人职责不在于描述已经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根据可然性或必然的原则可能发生的事。”[1](P81)“悲剧应该引起我们的怜悯和恐惧,仅仅是为了净化这种和类似的激情,而不是无区别地净化一切激情”[4]“亚里斯多德在他的《政治学》的结尾处谈到用音乐净化激情”[4](P397)的作用。

西方戏剧在遣词、造句、用字上较少受音乐的控制,有较大的自由性。乐曲可分为序曲、幕间曲和尾曲。依据戏剧的阶段性进程、人物心理、场面情景的不同,乐曲的情调、旋律、基调和伴奏乐器也需要相应地调整,此过程中“激情/内容”支配着“曲”。

莱辛在《汉堡剧评》第26和第27篇中论述了乐曲理论,对比了戏剧和音乐的共同点。首先,它们都注重净化激情,打动人心。其次结构完整,有内在情感逻辑性和联系。“开始的乐曲必须符合戏剧的第一幕,……最后的乐曲则必须符合最后一幕的结尾”“一首乐曲在其各乐节当中表现各种各样相互矛盾的激情,那是一音乐怪物。”“一首乐曲当中只能表现一种激情,每一个特殊的乐节同样只能表现一种激情,只不过以各种各样的变化以及试图在我们内心里引起同一种激情”。[4](P143)

最后,都应该通俗易懂。“音响艺术家的作品不应该是谜,解谜既费力,又不着边际……越易懂,越通俗,他便越值得人们赞扬。”莱辛认为戏剧语言也应该是易懂的,“感情却是连同最朴素、最通俗,最浅显明白的词汇和语言风格相一致。”[4]

这些共同点沟通了“曲”和“激情”,但理论界的分歧表现为:幕间乐曲是否需要设置两个乐节,两个乐节能否表现截然相反的激情。

莱辛赞同音乐家阿格里可拉的做法:“幕间音乐通常只有一个唯一的乐节,它只表现前一幕的内容。”[4](P142)幕间音乐不应该有损于作家,悲剧作家更喜欢意外和惊奇,他不愿意事先泄露自己的行动,如果音乐表现出下一幕的激情,就会泄露了秘密。

针对音乐家沙依柏的错误观点:“幕间出现的乐曲,则必须部分同上一幕的结尾,部分同下一幕的开端相符合。”幕间乐曲“具有两个乐节最自然。第一乐节主要顾及前一幕戏,第二乐节则主要顾及后一幕戏,当然在两幕戏的截然相反的情况下,才需要这种结构。”[4](P138)

莱辛进行了反驳:“相继两场戏中的热情是截然相反的,那么两个乐节也必须有截然相反的性质。……在自然界里,任何一个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从黑暗到光明,从寒冷到炎热的突然过渡,都会令人感到刺耳。当我们沉浸在悲哀之中的时候,突然又暴跳如雷,怎么暴跳?为什么暴跳?对着谁暴跳?……所有这些都是音乐无法确定的……而所有这些杂乱无章的感受,都只能令人疲倦,而不是一种享受。”[4](P142)

莱辛比较了歌唱音乐、诗歌与器乐音乐的优劣,歌唱音乐中歌词对表现力的润饰作用是很大的,表现得最弱和最不确切的地方将通过歌词变得确切,得到加强,但是器乐音乐缺失了这种润饰作用。[4](P139)

诗歌从来不让我们失掉感受的线索,所以那些最突然的过渡是可以忍受的,也是愉快的。但是“这在音乐里我们是根本感觉不出来的,跳跃曾经产生过恶劣的效果,并且使我们感到刺耳。”[4](P143)

经过论证,莱辛指出“激情/内容”支配“曲”,“曲”净化“激情”,“一部乐曲或每一个特殊的乐节只能表现一种激情,只不过表现的形式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变化:或者按照强弱与活泼程度,或者按照它与别的相近的激情的各种混合等方式。”[4](P143)

二、李渔和莱辛肯定了音乐增强戏剧表现力的功能

莱辛和李渔都肯定了音乐增强戏剧表现力的功能。“音乐是戏曲中塑造人物形象,表现戏剧矛盾,进行戏剧表演所必不可少的艺术手段。”[2](P317)

莱辛赞同沙伊柏的观点,“若使观众的感动不以一种不愉快的方式被削弱或者被中断,每一场演出都要有它自己的音乐伴奏。”

不同的音乐情调能烘托不同的戏剧氛围,净化剧中的激情。“为悲剧谱写的所有乐曲,必须是豪华的,热情的和思想丰富的,尤其要注意主要人物的性格和作品的主题思想,并按照它们进行虚构。音乐要视悲剧题材中英雄人物道德的不同而变化,在一出悲剧里,如果男英雄或者女英雄在一切事件当中都离不开宗教和敬神,那么这种乐曲就必须具有某种教堂音乐的豪华和严肃的色彩。但是,如果在悲剧的一切不幸事件当中充满了高尚思想,勇敢或坚定性,音乐就必须非常热情活泼。”[4](P137)

“喜剧的乐曲必须是非常自由、流畅,有时甚至是谐谑的;尤其是乐曲要根据每一出喜剧的特殊内容来谱写。”[4](P138)

甚至不同的旋律、基调需符合不同场景。“场面似闹,曲声亦宜闹,静之则相反矣。”[3]

不同的乐器伴奏和乐器的节奏变化会有不同的效果。“锣鼓忌杂”指锣鼓的伴奏既与演员的舞台节奏合拍,又要衔接好宾白表述完成的时间。“戏场锣鼓,筋节所关……最忌在要紧关头,忽然打断,“一出戏文将了,止余数句宾白未定,而此未完之数句,又系关键所在,乃戏房锣鼓催促收场,使说与不说同者,殊可痛恨。”“吹合宜低”建议戏房演出时弦乐和管乐的音调较声乐低一些,使其变成声乐的一部分。[3](P120)

综上所述,“言/激情/内容”与音乐结构“歌/曲”二者都不可偏废,李渔以音乐与语言的相互转化的方式;莱辛以“曲”净化“激情”的方式,实现了相互融通。并让音乐发挥了增强戏剧表现力的功能。

(注:本文系鄂州职业大学2015年度校级科研项目“莱辛的《汉堡剧评》与李渔的《闲情偶寄》的戏剧理论比较”的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2015yb15)

[1]亚里士多德.诗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

[2]上海文艺出版社.戏剧美学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3]李渔.闲情偶寄[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

[4]莱辛.汉堡剧评[M].张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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