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国现代民族意识的觉醒伴随着中国人对世界认识的变化,并且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对世界弱小民族的关注。中国文学中的韩国书写,就是关注弱小民族文学的重要一脉。中国文学对近代韩国的关注始于对其沦亡的同情,继之对其英雄的赞颂,直至左翼文学的相互观照,这其中有一条逐渐清晰的脉络贯穿其间,那便是对血性与勇气的渴望与张扬。这正是中韩两国相互观照、同气相求、平等交往的重要契合点,也是双方共同的精神滋养。
[关键词] 中国;韩国;左翼文学 ;交流; 弱小民族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007(2015)01-0028-08
[收稿日期] 2014-10-03
[作者简介] 吴敏,女,文学博士,华东政法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东亚文学与文化比较。(上海 200080)
中国在建构现代民族国家的过程中,弱势民族的自我认识与对强势民族的对抗意识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正是基于国家受欺凌、对被压迫处境的自我认识,才催生和激发了中国现代民族意识的觉醒。伴随着中国人对世界认识的变化,关注弱小民族的文学书写也在20世纪初的世界亡国史、世界建国史和维新变法史的著述热潮中得以集中体现。①波兰、印度、埃及、越南、缅甸等东欧或亚洲弱势国家的衰亡史给予了中国一个自我观照的参照系,它也反映出知识阶层在面对“弱肉强食”的国际竞争格局时所呈现的焦灼和无力感。于是,发掘各国亡国之因的“亡国史”书写,与宣扬建国英杰的“建国史”书写自然而然地成为激发民族意识、承载民族血性和勇气并使之重新振作和腾飞的双翼,其写作宗旨无非是使读者从建国史的激励中、在亡国史的教训中怵然自戒。
一、对韩国的书写:关注弱小民族文学 在对弱小民族的关怀中,对韩半岛民族的关注和书写可谓最广泛、最集中、也最持久。正因如此,发自肺腑的痛心疾首之叹、油然而生的唇亡齿寒之感以及避免重蹈覆辙的警示意图在作品中随处可见。1904年出版的《朝鲜史略之新书广告》颇有代表性地提到这一点:“东方弱国,朝鲜为最,然其政治风俗腐败,与中国仿佛相似,帮亟译之以绍介于我国,俾知朝鲜积弱,已有岌岌不可终日之势。我中国宜亟读之,藉为前车之鉴”②,从而典型地反映出这种危机和自警意识。梁启超更是以《朝鲜亡国史略》、《朝鲜灭亡之原因》、《日本之朝鲜》、《日韩合并问题》和《日本吞并朝鲜记》等时论,集中展开了对韩国社会与韩国沦亡的思考。他深刻分析韩国灭亡的原因,将矛头直指招致亡国的韩国皇室、腐败官僚和苟安软弱的国民。
这一时期的对韩国书写,大多集中在悲哀其国运、同情其境遇、怨愤其不争的情绪表达上,作者往往站在自民族中心的立场看待东亚格局的变迁,带着“老大帝国”的没落心态在哀叹中流露出“亡藩旧主”的思维,即以中华文明为主导,以宗主国自居。他们视韩国独立为晚清决策的失误,对韩、日合邦怀着“恻然痛伤,不能自己”的同情、哀叹和自责之情,认为是中国衰落而四夷不守,却未能体味到异国急于从中华羽翼下摆脱出来及寻求民族独立和现代化转型的迫切要求,文学表述尚停留在十分浅显的层次上。
事实上,在实际的文学书写中,一味表现叙述对象的苦难和可怜,一味表达作者的同情和哀悯,只会引导读者追问之所以如此的负面原因,引发人们居高临下的俯视心理。韩国形象的最初呈现便是如此,它给中国受众的印象就是朝廷腐败、奸臣卖国、人民愚昧和懦弱,因而难免会激起类似“韩国灭亡是自找的,怨不得谁来,谁叫他不自强呢?韩国已然这样,大概永辈也翻不过身来,哭也枉然” [1](60)的“怒韩”情绪。显然,这样的形象无法真正得到读者的情感共鸣,也遮蔽了被同情者对民族独立和现代化转型的迫切要求。而且,文学作品中呈现出的这种受屈辱、被同情的形象同样也得不到被同情者的认同。流亡中国的韩国独立运动领导人李始荣曾感叹:“听到中国人说朝鲜本来是我们的藩属,是因为我国的失于保护,使你们忍受丧国之痛,我们能驱逐日本帮助你们复国”之类的话,感觉那是“最悲怜,最同情”之辞。在韩国人看来,中国那些“亡藩旧主”式的言论终不免带有一厢情愿的隔膜和自大之感。况且,当时中国已是屈身事人,丧权辱国,却还不去反思,以这样的能力想去保护和解救别人,岂不更让人觉得是痴人说梦、充满讽刺意味?
因此,对于韩国的文学关注一开始就是有所偏差的预测,它忽略了关注弱小民族的真正诉求之所在。尽管在对邻国的苦难书写和同情表述中也有自我警示和借鉴的目的指向,但对被关注者的单向度、简单化的理解,却形成了读者向下的俯视心理。当然,这样的预设与当时民智未开、国家民族意识还相当薄弱有关。为了启蒙读者的民族意识,作者有意突显了“优胜劣汰”的进化论观念,并沿此叙述逻辑,在同情弱国和警示自我的预设中无奈而焦虑地宣泄。
二、血性与勇气:中、韩文学共同的精神滋养 一些思想先驱者认识到,要顺应国际时势,使中华民族重新振作起来,就必须强力提倡反抗的勇气和牺牲的血性,这便是文学书写注重英雄形象建构的重要原因。梁启超便是这样一位大力推崇英雄书写的启蒙者,他积极翻译世界爱国志士和民族英雄的传记,如《罗兰夫人传》、《意大利建国三杰传》、《匈牙利爱国者噶苏士传》、《新英国巨人克林威尔传》等,从而激励和启蒙了国人的民族意识。
从1905年韩国被迫签订韩日《乙巳保护条约》之后,韩国的义兵运动以及此后的独立复国运动就此起彼伏。尤其是1909年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更是鼓舞了亚洲被压迫的弱小民族为民族独立而奋斗的意志。歌颂义士壮举的长篇如《醒世奇文英雄泪》[2]、《爱国鸳鸯记》[3]、《韩儿舍身记》[4]等,都以同情、尊重和理解的态度表现韩国人民反抗的怒火,塑造了韩国志士不屈的形象。由此可见,中国人最希望从文学中看到的,正是交织着血性与勇气的抗争。
1919年3月1日,韩国爆发了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三·一”独立运动,中国社会再一次从已经沦亡并渐趋沉默的韩国听到了不屈的反抗和争取独立的血性呐喊。韩国不再只是亡国的反面镜鉴,而是中国学习的楷模。此后,大批流亡中国的独立运动人士在多地开展了一系列英勇抗争,人们一次又一次看到了为民族独立甘愿献身的血性与勇气。作家们迅即将描写重心由哀叹对方的屈辱历史转为寻找不惜牺牲的义烈形象,以此激发浑浑噩噩的国人。中国文学由此一下子发现了不同国家、不同人民、不同文学家的共同兴奋点,那就是对血性和勇气的热情呼唤和赞颂。
于是,蒋光慈、台静农不约而同地采用对比的手法,将韩国英雄与萎靡颓唐的国人形象相对照,对“为了你沉郁的复仇,作了这伟大的牺牲”(台静农《我的邻居》)的异国邻居表达了由衷的敬意。
蒋光慈在1921年赴莫斯科留学途中,曾邂逅一支朝鲜义勇军队伍,这支队伍的每个成员都曾断指盟誓,要为祖国独立而不惜牺牲。这种为谋求独立“不得之,毋宁死”的不屈精神,给年轻而热血的蒋光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他在莫斯科学习时遇见了一些韩国学生,耳闻目睹他们流亡异国的悲愤和痛楚,有感于他们所从事的悲壮卓绝的艰苦斗争,不禁挥笔疾书,写就了反映弱小民族苦难与抗争的小说《鸭绿江上》,塑造了一位领导工人罢工又在法庭上申斥敌酋、勇敢赴死的巾帼英雄。尽管小说的虚构成分较浓,情节与韩国的实际情况相去甚远,但作者对韩国英雄的勇气和血性的渲染却是如此真诚,他希望国人不仅给予他们深切的同情与帮助,更应将韩民族视为风雨同舟的战友。当他回到国内,看到“满国中外邦的旗帜乱飞扬,满国中外人的气焰好猖狂”的“悲哀的中国”[5](391),不禁哀叹国人的黯哑无声与毫无血性,誓要奋起唤醒“迷梦”中的同胞。他关注韩国人民的反抗斗争,塑造其巾帼义烈的形象,正是将韩国与中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在他眼里,韩国英雄的血性与勇气正是中国最需要的。
自此以后,中国现代文学诞生了一批描写韩人英雄形象的小说。研读这类小说不难发现,不同作家在同一母题下,选择了不同的题材和情境,塑造了形貌各异的韩人形象,表现了蕴含丰富、各具特色的时代主题,留下了中国文学长廊中独特的群像,凝聚了中国现代作家对异国“他者”的集体想象。
比如蒋光慈以“英雄”为母题用“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情境塑造了刚烈不让须眉的朝鲜族巾帼英雄形象,表现了与侵略者不共戴天的主题。台静农以“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为情境,塑造了一个孤独地漂泊于异国他乡、日夜蛰伏在黑屋里却谋划着惊天动地大事的义烈斗士,展示了“沉郁复仇”的主题。舒群用“忍辱负重”的情境,塑造了一位用幼弱之手刺杀敌兵的少年英雄形象,演绎了原始复仇的主题。巴金用“前赴后继”的情境,塑造了一位生命不息就战斗不止,就要发出韩民族最强音的革命战士形象,展现了众志成城、团结抗日的主题。而所有这些文学书写,其实都关涉到中国作家对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弱小民族命运的关注,以及从被殖民的邻国发现血性与勇气的期待。
当1926年韩国义烈人士朴烈等人在日本密谋炸死日本皇太子之一被曝光之后,周作人就在报纸上发表时评赞赏其壮举:“我以前只知道你们庆州一带的石佛以及李朝的瓷器,知道你们的先民富有艺术的天分,现在更知道并世的朝鲜人里也还存在血性和勇气”[6],从而对韩国英雄表示了深深的敬意。对于此类韩人独立义烈斗争的关注,也体现在中国媒体的连续报导当中,以上海《申报》为例,先后就有《日新任朝鲜总督总监被刺》[7]、《韩人暗杀李亲王》[8]、《谋刺田中之韩人判无期徒刑》[9]、《日皇宫外发生炸弹案》[10]等十余篇报道。勿庸置疑,中、韩两国命运攸关与韩国先于中国沦陷的现实,使这些为国家民族捐躯的朝鲜民族英雄,不仅成为韩国的英雄,同样也成为中国的英雄,甚至成为中国现代作家心目中的抗日先驱者。韩人英雄形象激发了中国人的民族斗志和勇气。韩国英雄的血性与勇气,正是中国作家关注弱小民族的重要原因,中国希望从异国的苦难和抗争中寻找到民族奋发的动力。
五四大潮带来了中国新的自我形象认同,那是刚刚出生的“东方稚儿”,新鲜而又充满生气。在思考民族前途的问题时,人们既对西方列强的资本主义文明保持警惕和不满,又对本土传统文化所造成的东方式的死寂忧虑重重,在复杂心态下,他们把目光投向了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对于中国来说,它既迥异于本土社会,又不同于西方的功利价值和强权逻辑。俄国的道路意味着可以通过斗争摆脱帝国主义压迫,获得民族独立,还意味着有可能在世界上重新建立一个崭新的、真正合理的国际秩序。这给了中国柳暗花明的感觉,从此开启了中国左翼文学的旅程,而韩人形象则是左翼文学书写的重要一环。
如果要计算中国现代文学中出现最多的外国人形象,除了被丑化和敌视的负面日本人形象之外,被客观和正面描写较多的形象一定非韩国人莫属。从1919年郭沫若发表沦亡的韩国悲歌《牧羊哀话》以来,先后有蒋光慈、台静农、巴金、舒群、李辉英、萧军、端木蕻良、骆宾基、戴平万、穆时英、无名氏等作家以及殷夫、朱自清、康白情、穆木天、艾青等诗人对韩国或韩国人进行了描写。在这些作家中,除了新感觉派的穆时英和后期浪漫派的无名氏对左翼作品不屑一顾之外,其他大部分作者都属于左翼阵营或与左翼文学有着密切关系。虽然台静农、巴金、萧军等人因各种原因未加入“左联”,但他们追随鲁迅精神,亦属左翼范围。台静农此后还参与了组织“北方左联”。 1930年9月8日北方左联成立,推选段雪笙、潘漠华、谢冰莹、张璋、梁冰等人为执行委员,推举孙席珍、潘漠华、台静农、刘尊棋、杨刚等5人为常委。而郭沫若、蒋光慈、戴平万、李辉英等本来就是左翼文学的领军人物或党团负责人。被视为东北作家群的舒群、萧军、端木蕻良、穆木天等都是在左翼作家影响下,带着明显的文艺为现实服务的目的,而以呐喊与战斗为其创作宗旨的。因此,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韩人形象作品大多出自左翼作家之手。
左翼无产阶级文学关注底层的贫民,批判社会的不公,抗议列强的侵略,这与五四启蒙文学提倡“人”的文学有着天然的契合;关注世界弱小民族的情怀也与中国文人希望奋发自强、以亡国屈辱为鉴的诉求相吻合。因此,书写异国的苦难与呐喊、描写韩国独立斗争的英雄形象就成为激励国人奋起的书写策略。从1917年开始的“文学革命”,到1928年“革命文学”的蓬勃展开,标志着文学界书写趋向的左转。直至1930年“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中国进入了30年代无产阶级文学创作的高峰。为争取民族自由而不屈反抗的主题,始终是关注弱小民族文学表达的主旋律,也是左翼作家着力表现的内容。
书写革命文学最有力的“创造社”和“太阳社”的领军人物郭沫若和蒋光慈,分别创作过同情韩国人悲惨命运、鼓励国人奋起反抗的《牧羊哀话》和《鸭绿江上》。受“革命文学”影响起而创作红色鼓动诗,被鲁迅盛赞为“东方的微光”、“林中的响箭”、“冬末的萌芽”[11](1815)的殷夫(1909-1931)殷夫,1928年加入太阳社,是1930年成立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成员之一。1931年1月第三次被捕,于同年2月7日被国民党政府秘密杀害,与他同时被害的还有李伟森、柔石、胡也频、冯铿,即“左联五烈士”。,更是以《赠朝鲜女郎》一诗,直接将挣扎、怒吼和反抗的精神投射在朝鲜女郎身上。他以划破长夜的清新和生气,呼应了五四以来关注世界弱小民族的伟大人道主义传统。
殷夫笔下的“朝鲜女郎”,是诗人借以抒发自我情感的他者载体。她美丽、弱小,却蕴藏着熊熊的复仇火焰;她纯洁温顺,却有着不甘欺凌、不愿沉沦的烈性,犹如当时备受凌辱的中华民族。诗人通过对“朝鲜女郎”悲苦身世的体察、对“朝鲜女郎”的倾心发问和情感共鸣,勾画出朝鲜民族在诗人心中苦难而顽强的形象,抒发的是与受欺凌的弱小民族心意相通、命运与共的深厚感情。失去故乡的女郎满怀着复国的渴望,“你小小的胸口有着复仇的火焰”,因为在“汪洋波涛”的“那边”有着欺凌朝鲜民族的仇敌。诗人看到了女郎“黑色的眼底闪耀着新生燎光”,因为她的心底咆哮着不屈的浪涛,带着不可压抑的顽强生命力,她“欢迎着浪花节奏的咆哮”,于是,诗人发出了同道者的鼓励之声,愿她以歌哭、舞蹈的姿态,去勇敢迎接风暴的冲击,去发出反抗的怒吼。在这吼声里,辉映着韩国独立斗士勇敢而坚毅地寻觅自救及救国之路的身影。就如无名氏《北极风情画》里描绘的韩国光复军战士,那些暂避于苏俄边境小城、在蛰伏和思乡中苦苦坚守、于艰辛中伺机东山再起的战士;又如巴金《发的故事》里那些不甘无声地屈死而奋起反抗的斗士,他们穿梭在东北中、苏、朝等边境地带,“说几种语言,带几种武器,跑几国几地” 巴金作于1936年4月。刊载于《作家》第1卷第2号,1936年5月15日。,前赴后继。他们接受了严酷的生存挑战,一如殷夫在本诗最后一句所概括的那样——“被压迫者永难休息”。
左翼无产阶级作家们都希望用追求光明的文学活动为世上的不平呐喊,鼓励民众怒吼和反抗。除了郭沫若和蒋光慈之外,太阳社和创造社的其他成员如钱杏邨、阳翰笙、穆木天等,也都不约而同地关注韩国,并先后创作过以韩人为题材的作品。如钱杏邨表达对朝鲜女郎爱慕之情的诗歌《给——》;穆木天1936年歌颂中、韩志士在东北携手抗日的诗歌《在哈拉巴岭上》;阳翰笙1943年创作的话剧《槿花之歌》等。和殷夫的诗作一样,这些左翼作家借异国命运的书写表达世界革命的情怀。无论是郭沫若反抗不平、不公世界的呼吁,还是蒋光慈对世界弱小民族的同情和对反抗民族压迫、进行世界革命的呐喊;无论是穆木天对中韩携手抗日、不惧生死地进行民族独立斗争的歌颂,还是阳翰笙对坚韧顽强的朝鲜妈妈舍小家为国家、将最后一个儿子送去反日战场的崇高精神的展现,他们所塑造的韩人形象,都有着坚韧顽强、自我牺牲和不屈反抗的民族精神,这样的民族,正是国际无产阶级革命和世界反法西斯斗争的同道者形象。
从20世纪20年代中期开始,普罗文学已成为东亚文坛的重要的甚至是主要的潮流。这个在苏联被称为“拉普”(俄罗斯无产阶级作家联合会)、在日本被称为“纳普”(全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也传播到中国、韩国等广大地域。一度占据文坛主流的朝鲜“卡普”(朝鲜无产阶级艺术联盟成立于1925年。主要成员有李相和、赵明熙、崔曙海、李箕永、宋影、朴世永、尹基鼎等。经过了1927年的整顿和方向转换,明确宣布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基础,开展无产阶级的艺术运动,成员发展到 200多人。1935年,被日本统治当局强迫解散。),与中国的“左联”遥相呼应,共同的文学旨趣和政治向心力使国际无产阶级文学同气相求、同声相应。中、韩文学界也彼此观照,在情感和文学观念等方面保持了心意相通的姿态。
当殷夫和其他左联烈士倒在为真理、为理想而奋斗的路上时,他们的死也震撼了异国邻邦的文学界。韩国“卡普”的中坚、著名评论家朴胜极以《关于中国女作家丁玲》的评论文章抗议国民党的白色恐怖,声援“左联”。他在文中提到:“1931年2月7日,在上海龙华,……五位‘左联战士被国民党杀害了。这件事震惊了全世界,至今还记忆犹新。”[12](9~17)文中对国民党的暴行表示了极大的愤慨。
韩国作家俞镇午俞镇午(1906-1987),从1920年后半期开始就是一个具有左翼思想的作家,他在倾向左翼的杂志《朝鲜之光》上发表短篇小说《报仇》、《把握》和戏剧作品,以此加入“卡普”。此外还有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文章《金讲师和T教授》(1935)、《沧浪亭记》(1938)等,1946年后停止文学创作,主要从事政治、教育等工作。以“左联”五烈士遇难为题材创作了短篇小说《上海的记忆》 [13] (63)。作品以第一人称叙述“我”从朝鲜来到上海,因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三年前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屋徐永祥君。在日本时,徐永祥便常与“我”谈论文学、政治、社会等问题,回国后成了“左联”的领导人。那天,“我们”畅谈离情别绪后,约定后天在徐永祥的住处再见。不料,当“我”按约到达时,却被埋伏的国民党特务逮捕。“我”被送进监狱受到非人的待遇。2月17日深夜,“我”忽然听到了庄严、低沉的国际歌声,接着响起了枪声。此后,这天晚上的枪声时刻敲击着“我”的耳膜。过了几天,“我”因为是朝鲜人而被释放,但徐永祥君的安危始终萦绕于心。多方探问始终无果,直到4月的一天,“我”忽然从杂志上看到了“左联”给全世界进步文艺团体的呼吁书,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2月17日夜间的枪声,是国民党杀害中国左翼艺术界新星徐永祥及其同志们的枪声。
这篇小说情节虽然比较简单,但作者却以真挚的情感给予正义的声援,向韩国读者告知了中国文坛的悲剧,并把自己的理想信念写进小说,也表达了对烈士的崇敬之情。中、韩作家之间情意甚笃、相互鼓励、相互支持的史实,谱写了中韩普罗文学守望相助的文坛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