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东北亚作为亚洲经济与文化最发达的地域,在全球化背景下如何更好地走向未来,是全体东北亚人民必须面对与思考的问题。关于东北亚区域合作的路径选择,除政治、经济的考量之外,文化认同无疑是一条促进东北亚区域深度合作的有效途径。对东北亚区域合作而言,凝聚历史共识、把握发展机遇、走出现实困境,进而构筑超越国家、民族的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机制,把图们江地区建设成示范区,以局部带动和引领全局,无疑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关键词] 东北亚;区域合作;文化认同;图们江地区
[中图分类号] G11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007(2015)01-0001-07
[收稿日期] 2014-09-05
[作者简介] 蔡美花,女,朝鲜族,延边大学朝鲜半岛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东方文学。(延吉 133002)
东北亚区域所谓“东北亚区域”,是指亚洲的东北部地区,在地理上包括中国的东北地区与华北地区的大部分、整个朝鲜半岛、日本、蒙古以及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既是亚洲经济与文化最发达的区域,同时也是世界经济最为活跃的市场之一。因此,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东北亚无疑成为世界上各种政治集团、经济同盟与军事势力争相博弈的主战场,在整个世界格局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甚至其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搅乱世界各大国的敏感神经,进而牵动整个世界。然而,由于诸多历史遗留问题悬而未决、领土争议不断、军事对抗升级、突发事件频仍,特别是美国重返亚太的搅局,使得东北亚地区仍然无法驱散冷战的阴霾,在政治、经济与军事等方面时时呈现出冲突与合作并存、对抗与对话交替的复杂态势。
在探寻东北亚区域合作有效路径的过程中,人们往往试图从政治与经济的直观层面寻求突破,谋求经济领域的合作共赢、政治上的对话包容、军事层面的释纷互信等,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的成效,但长期效应并不明显与稳定,甚至常常会出现反复,可谓前路漫漫。面对东北亚区域合作的诸多阻碍,寻求经济合作、政治和解、军事互信固然重要,但作为软实力的区域文化认同对东北亚区域的深层合作无疑是一种强有力的支撑。
区域文化认同作为一种软实力,随着其不断地拓展与深入,既可逐步加深区域内民众的情感交流,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区域内各国在政治、经济与军事方面的纷争与对抗。所以,东北亚诸国开始意识到不应当简单地把文化作为经济发展的原因,而应当将其视为促动经济发展的契机、加强制度建设的背景和塑造地区认同感的基础。[1](36)加强区域文化身份的认同心理,无疑是促进东北亚区域深入合作的一条有效路径。
一、东北亚区域深层合作的有效出路:文化认同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东北亚地区合作的深入和东北亚地区国际地位的提升,不断引发人们对东北亚未来的思考:作为当今世界最具发展潜力的地区,东北亚的人们需要通过自己的智慧,在差异中追寻共存与和谐发展的路径。尽管东北亚地区由于历史的原因和现代的政治对立,区域的组织化程度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但是超越意识形态和政治局限且日益活跃的经济关系缓慢地向区域一体化的方向发展。尤其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日益复杂的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环境安全、网络安全和重大自然灾害等非传统安全问题所带来的挑战使得东北亚国家逐渐认识到,只有地区内各国团结起来才能共度难关。加强区域合作、促进共同繁荣已经成为东北亚各国的共识。中国也曾多次表示自己是亚洲的重要一员,要同亚洲各国人民走出一条共建、共享、共赢之路。[2]东北亚区域和谐的构建和区域合作的发展、地区政治互信与依赖关系的建立不仅取决于各国政府间相互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同时也取决于各国人民相互认识和理解的逐步深化。
文化共性——身份意识是区域一体化建设中不可或缺的软件,只有建立 “我们感”——集体认同意识,区域一体化的建设才有可能。文化认同是一种肯定的文化价值判断,即文化群体或文化成员承认群体内的新文化或群体外的异文化因素的价值效用,符合传统文化价值标准的认可态度与方式;文化认同的积极价值在于通过界定自我、区别他者,进而彼此增强共识、凝聚合力。就是“自我”与“他者”能够“和而不同”地共存共荣。“认同”绝非“同一”,而是在互相尊重差异的基础上,携手共建,其实质正如儒家所谓“和实生物,同则不继”。
区域文化认同的理念及其实现在欧洲一体化中被诠释得最为明显,欧盟一体化即植根于对欧洲文明的共同文化认同。与此相比,由于西乌克兰人对俄罗斯缺乏认同感,在文化和政治上要求加入欧盟的意向特别强烈,因而造成了乌克兰的严重危机[3]。东北亚区域相对缺乏欧洲那样的整体感和认同感,从而使得东北亚区域合作进展缓慢,冲突较多。
东北亚区域表面上呈现为多元文化共存的样态,但在宏观上主要存在两大文化类型:一是中国、朝鲜、韩国、日本等传统的儒家文化,各国在历史与现实中都在一定程度上以儒家伦理观来修己与治国,所以有着亲缘性的文化旨趣;一是俄罗斯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欧亚混合型文化。俄罗斯横跨欧亚大陆,深受东西方两大文明的影响,在本源的斯拉夫东正教基础上汲取了基督教文化与拜占庭文化的因子,同时,又积淀了蒙古、鞑靼等草原文化的合理内核并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因此,俄罗斯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的文化既不是纯粹的斯拉夫文化或欧洲文化,也不是纯粹的亚洲文化,而是具有欧亚“双重属性”的复合型文化。东北亚区域文化虽然彰显出多元化的差异,但这种差异并不意味着不可调和的“文明冲突”。俄罗斯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欧亚混合型文化与东方文化的交融性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点尤其是在经济与文化交往密切的中国东北和俄罗斯远东地区表现得尤为明显。
综上所述,东北亚区域的文化结构是一种多元的文化结构,它在多元中同异并存,为东北亚区域的深层合作与共同发展储备了巨大潜能。但要把潜能转化为一种现实的助力,则需要一个最基本的前提:东北亚区域内的各国政府和人民必须逐渐形成一种对本区域多元文化积极认同的心理共识,即形成一种集体的文化认同心理。唯有如此,才会使得东北亚区域精神文化的互融成为区域内深度合作的有力支撑。
二、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的可行性:历史积淀与现实基础 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的可行性,可综合本区域历史积淀的文化传统和现实层面的各种社会文化因素来考量。
东北亚区域的文化现实虽然多元而复杂,但是区域内各国却存在着诸多文化共性或趋同性,这就为东北亚区域文化的认同心理提供了多种可能。从文化的自然属性看,东北亚区域内的中国、俄罗斯及蒙古皆以大陆性文化为主,朝鲜与韩国属于半岛性文化(即半陆地、半海洋),日本则属于纯粹的海洋性文化。这三种自然形成的文化虽然各有其突出的自然禀性,如大陆性文化的“守成”、海洋性文化的“扩张”、半岛性文化的“既守成又扩张”等集体无意识心理,但这恰恰是东北亚区域深层合作的可能所在,所谓“同则相斥,异则相吸”。美国学者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一文中指出:当面对一种文明的文化霸权威胁时,不同文明之间更易于出现合作。他曾预言,面对“西方文明”的冲击,儒教文明与伊斯兰文明的关系会越来越近。东北亚区域现今正面临着美国文化霸权的搅局,区域内各国的良性互动与合作也在悄然进行,能否最终形成巨大的合力值得期待。
如前所述,中国、朝鲜、韩国与日本作为东北亚区域的主导力量,在历史上都曾以儒家理念为主流的文化价值取向,和谐、包容的理念成为各自文化中的正能量。如今除了朝鲜之外,虽都走上了多元文化共存的发展道路,但在各自的顶层文化设计中,儒家传统仍是核心要素之一,这就为构筑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心理奠定了历史基础。俄罗斯区域的文化传统虽有别于儒家的价值体系,但二者在历史上并无本质的冲突,在当下的国际格局中更会具有极大的合作空间。
从文化哲学层面看,东北亚区域文化哲学的价值诉求普遍以“和合”的诗性理念为旨归。“儒学本是中国的学问,但也早已走向世界,成为人类文明的一部分”。[4]就中国而言,“和合”理念既是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精髓,也是中国古代哲学基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中国古代哲人在社会生活实践中,通过仰观俯察的实践性认知方式体悟出“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的和合化生原理。在儒家的价值体系中,孔子“和为贵”(《论语·学而》)、“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的思想,再如孟子“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孙丑下》)的理念,荀子“天地和而万物生”(《荀子·礼论》)、“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荀子·王制》)。 把带有诗性的“和合”之思作为主要的思维方式与价值准则。不只是儒家,先秦时的道家、墨家与法家等也普遍认同“和合”的思想。如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四十二章》)的发见,庄子“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的思想;墨子“兼相爱,交相利”的理想,反对“皆有离散之心,不能相和合”(《墨子·尚同中》)的自利图谋;即便相对刻薄寡情的法家也强调“积德而后神静,神静而后和多,和多而后计得,计得而后御万物”(《韩非子·解老》)的思想主张。由此可见,“和合”逐渐成为中国人把握宇宙、体悟人生的一种主要考量,逐渐积淀为中国人的一种基本的思维方式与价值准则。
就日本而言,20世纪90年代以后,“共生”理念在日本颇为盛行,日本社会所倡扬的“共生”思想,意在追求异质文化与思想的共存、共融,在此基础上生发出有益于社会进步的、具有新质的思想与文化。从日本的历史文化发展来看,这种“共生”思想与历史上的儒、释、道三教和合思潮旨趣相承,三教和合的诉求在日本社会的古代、中世与近世相沿相续,它基本上围绕着四个重心而展开,即以神道为中心的神佛与神儒融合、以禅宗为中心的佛儒和合、以阳明学为中心的儒佛习合,以朱子学为中心的神、儒、佛汇通。所以,日本历史文化上持续良久的“三教和合”的浪潮,既是日本当代“共生”原理的哲学基础,也是这种“共生”性的具体样式。当前,“共生”思想在“三教和合”的思维定势下,已渗透到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并逐渐衍生为日本社会的一种“共生”哲学。[5](52)
就朝鲜半岛而言,“和合归一”的文化哲学诉求深刻地影响着朝鲜半岛各个历史时期的各种精神文化内涵与形态。这种和合精神已经逐渐积淀为民族文化的一种集体无意识心理,呈现为一种精神原则,潜在地规约着民族文化哲学的总体面貌。新罗时期的崔致远曾言:
国有玄妙之道,曰“风流”。设教之源,备详《仙史》。实乃包含三教,接化群生。且如“入则孝于家,出则忠于国”,鲁司寇之旨也;“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周柱史之宗也;“诸恶莫作,诸善奉行”,竺乾太子之化也。[6](78)
朝鲜半岛风流和合的诗性思维方式在当时已经凝聚为哲学意义上的道——风流道,并逐渐上升为朝鲜半岛历史文化关于天地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哲学理解,具有了极为深邃的思想性,是岛民与自然、与社会长时期的和合共生中感悟积累而成的一种经验,并逐渐凝结为一种民族文化积淀。[7](1)即便在今天,仍潜存在朝鲜民族的各种精神文化形式之中,如其民族歌舞、流行文化等文化产业样式,无不以风流和合的诗性理念作为其底蕴支撑。
总之,作为东北亚文化主导的中、朝、韩、日四国在其历史与现实中,都包孕着“和合共生”的诗性思维方式与价值取向。这对东北亚区域内的文化认同心理有着一定的内聚效应。东北亚文化中“以人为本”的道德趋向、注重国家与集体的价值取向、“天人合一”的哲学精神等为东北亚未来一体化的发展凝聚了深厚的文化底蕴。“汉流”、“韩流”或“日流”在东北亚区域的流播,甚至在世界范围内一定程度的受捧,都客观地证明了这一点。这说明在东北亚区域内有形成区域新文化的巨大潜能。
进入近代社会以来,东北亚国家大都走上了各自的现代化发展道路,都曾有意无意地借鉴西方文化以推动本土文化的现代转型。但是东北亚区域各国间的各种交流互渗活动日益活跃,东北亚诸民族之间频繁的迁移流动,经济上的互补、互利,政治互信与外交互助等一定层面的升级,文化交流活动的日益活跃与深入等社会因素为东北亚区域的一体化和文化认同提供了诸多可能。
其一,近代以来,东北亚诸民族之间迁移流动频繁,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多元文化的互动与互融。在东北亚区域内,各国间的留学生交流、商业人员的互贸、劳动力的输出与输入、跨国婚姻等交流十分频繁,大量跨国移民和流动人口的存在是个不争的事实。跨国人口的流动本质上就是一种动态的社会文化的变动过程。有统计表明:截至2014年6月底,在韩国的中国人有712493人(其中中国朝鲜族为55. 525万人),日本的华侨华人一直以每年平均5000人左右的数量增长,中国东北边疆地区的俄罗斯人的数量也在逐年递增。而跨国移民作为文化的承载者与传播者,往往以自觉或不自觉的方式将自我的文化因子带入他者的文化系统之中,造成他者文化的多样性与流动性,打破了他者文化原来的平衡状态,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他者文化的进化。随着各种民间交往的日益密切,文化的多元共存一定会逐渐被东北亚各国所理解和接纳,也将为区域文化认同机制的形成提供诸多可能。同时,随着跨国移民的逐日增多,东北亚区域内的文化不仅面临着东方文化圈内部的相互碰撞与融合,也存在着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接触与融合,即中、朝、韩、日之间及其与俄罗斯之间的文化互动。通过彼此交错的文化传播,可促进东北亚各国文化更深层次地转换与重构,有利于实现各自文化的现代化。一个民族的文化只有实现了自身的现代化,才有可能融入到整个世界的现代化进程当中。
其二,经济上的互补、互利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东北亚区域各国文化的互认与互识。由于不可抗拒的地缘因素,东北亚各国间的商品贸易、能源输出、经济互动等活动都具有天然的便利条件。在全球化经济交往过程中,各国间最根本的诉求就是追求各自利益的最大化。与非东北亚区域相比,东北亚各国地缘相亲,经济交往既便捷又可减少诸多成本,进而可以实现各自利益的最大化。据海关总署的统计数据,2013年与中国大陆的双边贸易额排名,中国十大贸易伙伴依序是:日本第三,3125.5亿美元;韩国第四,2742.4亿美元;俄罗斯第十,892.1亿美元。各国间经济交往的顺畅,虽然深受政治因素的影响,但对彼此文化一定程度的认同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同时,随着东北亚区域各国经济交往的日益热络,区域内各文化的互认程度也一定越来越高。如随着中韩、中日、中俄、中蒙、日俄、韩俄、朝俄、朝蒙、日蒙等国家间经济活动的日益频繁,对彼此文化的了解也会日益加深。伴随着东北亚经济一体化的深化,东北亚文化一体化的春天将不再遥不可及。当然,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也必将越来越强。
其三,政治互信与外交互助在一定层面上的升级,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心理的强化。除日本实行“脱亚入欧”路线外,即便与美国建立了同盟关系的韩国也逐渐意识到:邻里不和,家何以安?或者是面对美国在政治与外交上咄咄逼人的态势,或者是为了推动东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与发展,中、俄、韩、朝、蒙彼此之间的政治互信越来越高,外交互助日渐频繁,处于内陆的蒙古也为朝鲜半岛的和平积极斡旋,并取得了一定成果。这种政治与外交利益的某些一致性,必将加深东北亚区域各国间的良性互动,对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助益良多。
其四,文化交流活动的日益活跃与深入,为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提供了广阔空间。文化的影响力可以超越国界与政治意识形态,以其本真样态自由地跨界流动,“韩流”与“汉流”(或称“华流”)在东北亚区域的流播是不争的客观事实,即便日本与中、韩等国存在诸多历史纷争,但日本的动漫等现代文化样式依然在东北亚区域内拥有一定的市场。特别是伴随着各国间旅游文化互动的日渐深入以及互联网发展的不可遏制(甚至朝鲜也有意识地通过互联网认识世界,并走向世界)、各国间彼此举办的“文化年”活动(如已举办的中俄、中韩之间的文化年活动)等,东北亚区域内多元文化的互认、互识、互证与互补将不断加深,进而逐步强化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
三、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的现实困境: 愿景可期,道路漫长 构筑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机制虽然具有多种可行性,但由于客观存在的诸多现实阻碍在一定时期内难以消解,使得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道路变得坎坷。
其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的刻意搅局为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的正常推进制造了诸多不确定的消极因素。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以冷战思维的世界霸权姿态和心理“重返亚太”,提出所谓的“亚洲再平衡”战略,为遏制中国崛起与消解俄罗斯在东北亚的影响不断挑起矛盾、冲突。站在美国的立场上来看,东北亚区域的和平、稳定与发展将冲击其利益盘算与霸权图谋,只有东北亚“动而不破”才符合美国的长远利益。为此,美国常常别有用心地利用东北亚区域各国间的历史遗留问题与现实矛盾,如中日、日俄、日韩之间的领土争议,中、朝、韩与日本关于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战争的态度与认识问题,朝鲜半岛的统一与核问题,针对中国正常崛起炮制的“中国威胁论”等等,刻意制造矛盾、挑拨离间,进而搅乱东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与发展,并从中牟利,维护其世界唯一霸主的地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的横加干预,加之日本等亲美势力的积极配合,东北亚区域的乱局还将在一定时期内持续下去。这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阻碍和制约东北亚区域的和平、稳定与发展,也必将放缓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的进程。
其二,各国价值取向存在差异,政治互信程度偏低。东北亚区域各国深隐的民族主义使各国在区域合作问题上表现出强烈的自我中心主义和排他心理,从而降低了国家间的政治互信和包容胸怀。自20世纪90年代起,日本政府与日本学者广泛关注东亚文化一体化的问题,形成肯定与否定两个旗帜鲜明的阵营。[8](44)日本人士在构建东亚文化共同体的理念问题上隐藏着中华体系恢复恐惧论,担心中国打算借助构建东亚共同体的机会来复活前代的朝贡体系,或者将东亚共同体打造成反美的堡垒,意在削弱日本掌握东亚的领导权。韩国学界在如何构建东亚文化共同体主导者的问题上,倾向于超越中、日、美三个帝国的秩序,指出“具备更多的全球化视野和市民社会意识的”新一代——中产阶级将是促进东亚文化认同的主力军。[9](98)中国因为自身发展战略的需要,一直不主动承担东北亚区域合作的领导者职责,也不想接受日本的领导。各个国家利益考量的不一致性,势必会阻碍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机制的有效制定。
其三,国家发展路径与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使得东北亚区域各国难以达成共识与互信。日本与韩国基本以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为主,其他各国则或是社会主义国家,或是具有深厚的社会主义传统。同时,日本是本区域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国家,韩国是次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国家,中俄是发展中的经济大国,而蒙古与朝鲜的经济发展则相对缓慢与滞后。这种国家发展道路与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势必在国家心理层面造成彼此认知的距离,进而影响东北亚区域一体化健康、有序地发展,也必将对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产生消极影响。
总之,东北亚区域的文化认同是可能的、可行的,但文化认同的道路是坎坷的、漫长的。
四、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的未来方向:从图们江起航 毋庸置疑,文化认同是东北亚区域合作能够走向远大未来的一条有效路径,但实现文化认同的路径选择却是多元的,因为东北亚区域各国及超越国界的各个相关地区都有着不可替代的角色意义,发挥着各自不同的作用。图们江地区无疑是东北亚区域中的一个核心地带,在本区域占据着重要的战略地位,也是区域内各国诸种利益的聚焦中心之一。因此,图们江地区对于推动东北亚区域文化认同的健康发展,也同样具有不可估量的战略价值与战略意义。
第一,图们江地区为东北亚区域的核心地带,可以示范、引领东北亚区域文化价值认同的构建道路与模式。图们江地区地处中、朝、俄三国领土的交界点,中、朝、俄三国陆域相通,中、俄、朝、韩、日五国水域相连,为东北亚地区的地理中心。1992年即由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倡导,在图们江下游地区中、俄、朝三国交界处辟建跨国经济贸易区,依托东向中朝、中俄两条出海通道与西向中蒙国际大通道,以外向型经济为目标,吸引日韩先进技术与管理经验以及充裕的资金,结合本地区富足的劳动力资源与丰富的自然资源,促进东北亚六国间的经济合作,推动经济增长,成为带动多点交叉组合的核心力量。首先,图们江地区是东北亚区域重要的战略支点,充斥着中国、俄罗斯、日本、朝鲜半岛以及美国在内的复杂的政治博弈,是危机四伏的地缘政治的敏感地区。朝鲜半岛的核问题、日韩独岛(日本称竹岛)的领土问题、日俄南千叶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问题,都显示出地缘政治的复杂性和敏感性,直接影响着东北亚地区的安全与合作。其次,图们江地区也是在整个东北亚战略中多国经济合作、多元文化并存的多重交汇点。其中的珲春国际示范区既是东北亚丝绸之路的终点,也是海路的起点,对于推动东北亚各国民间文化的交流、加强东北亚六国(中、俄、蒙、朝、韩、日)之间的交流与合作、繁荣东北亚区域经济都具有重大意义。
历史上,依靠自然天成的地理位置和便利条件,图们江地区早就与东北亚各国有着密切的交往,珲春曾是繁盛一时的“千年商埠”,海上交通也相当发达,在海上开辟了珲春经日本海到日本的“海上丝绸之路”,珲春从陆路到俄罗斯海参崴的“陆地丝绸之路”被称为“东北的茶马古道”,被誉为“亚洲第二大国际商埠——海东盛国”。拥有较多的共同历史和文化记忆。中、朝、韩、日四国具有相近的文化渊源,俄罗斯远东地区与中国东北地区也有着密切的文化交流。不可否认,图们江地区各民族(主要有汉族、大和族、俄罗斯族、朝鲜族和蒙古族)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在不同的社会文化环境中形成了既具有一定共性又存在巨大差异的文化心理素质。加之,东北亚六国间的历史纠葛和主流意识差异,产生了相互关系的排斥性和松散性,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使图们江地区地缘经济一体化发展缓慢。目前,图们江地区的发展瓶颈需要更深层的互信与合作,需要思想文化的相互包容,需要激发起各自的激情和智慧。差异与多元是客观的事实,需要通过构建共同价值观念,进而促进区域文化融合、创造和谐的文化,解决矛盾、处理争端,并推动东北亚区域的和平进程。
第二,大力弘扬中国文化的哲学智慧,唤醒地区内东亚原型的文化记忆,拉近图们江区域民众之间的距离。中华文明本质上是一种“和”的文明。“和”不仅是礼之所用,也是为政之道,同时,更是一种审美境界。“和”的理念意味着不同文化成分之间的和谐相处。正如费孝通先生所概括的那样,这种对于不同文化、不同文明的态度,就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历史表明,每当中华文明处于强盛之时,它常常具有一种开放性和包容性。由于大唐帝国在文化上的开放包容,当时长安成了一个世界上人口最多、最繁华的国际性大都会,从世界各地来的外交使节、商人和留学生挤满了长安。来唐使最多的是日本、新罗和大食。日本曾先后向唐朝派遣十多次遣唐史,每次人数有数百人,新罗常年居住在唐朝的留学生达到了一二百人。(叶郎:《谈中华文明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北京日报》,2014年7月21日)毋庸置疑,在图们江区域的国际合作中,需要构建“和”的共同价值理念,以消弭区域内的各种矛盾与纷争。例如,中俄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地缘文化差异,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滋生出一些“排华”情绪和“中国威胁论”,担心中国通过“商业移民”向俄国远东“扩张”[10](106)。中国应主动承担时代所赋予的历史使命和责任,积极弘扬中国文化“和”的哲学和人文境界,以诚感人,以心暖人,以情动人,打破“国强必霸”的历史逻辑。使周边国家的人民充分感受到中国的发展,可以惠及所有国家和地区,使他们逐渐认同和平共存、合作共赢、发展共享对东北亚地区以及整个人类发展的积极意义。
第三,积极发掘朝鲜半岛传统文化的当代价值,是建构图们江区域共同文化价值必不可少的重要成分。在当前学界,学者在谈论东北亚区域合作时,习惯于以“中、日、韩”为研究对象,往往很少论及朝鲜,甚至避而不谈朝鲜。但东北亚区域的合作不可能避开朝鲜, 图们江地区的深度合作更不能让朝鲜缺席。朝鲜新一代领导人执政后,鲜明地将“先军政治”的传统战略调整为“经济建设与核武器建设并重”的战略。[11](81)朝鲜新一代政府以经济发展为主要的施政纲领之一,吸收国外经验以“建设知识型经济”,积极研究中国的改革模式以探寻新的发展道路。[12](12)目前,朝鲜舆论越来越频繁地倡扬建立在儒家文化基础上的传统价值观,重新客观地评价朝鲜传统儒家哲学思想所蕴含的文化价值与力量。中国学界不仅要深入了解当代朝鲜的文化趋向,还要通过多种交流平台,与朝鲜学者共同探讨中、朝传统文化基本价值理念的契合点。以此逐步唤醒和建立文化共识,增强区域一体感,带动朝鲜以开放的胸襟参与图们江区域的多元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