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俐侎人民俗生态文化及其当代价值

2015-03-26 22:35刘荣昆鲁新明
关键词:山神崇拜民俗

刘荣昆,鲁新明

(1.云南大学 西南环境史研究所,云南 昆明 650091;2.保山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保山 678000;3.保山学院 图书馆,云南 保山 678000)



彝族俐侎人民俗生态文化及其当代价值

刘荣昆1,2,鲁新明3

(1.云南大学 西南环境史研究所,云南 昆明 650091;2.保山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保山 678000;3.保山学院 图书馆,云南 保山 678000)

彝族俐侎人物质民俗层面表现出对自然生态的适应和利用,精神民俗层面更多的表现出对自然生态的感恩心理和深厚感情,这些民俗事项中蕴含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伦理观念,生态文化的源泉在民间。在当今的生态文明建设中俐侎人的生态理念愈显珍贵,要充分挖掘弘扬民间深厚的生态文化资源,充分利用地方性生态知识,以促进生态文明建设的开展。

生态文化;民俗;俐侎人;当代价值

俐侎人是彝族的支系之一,在史籍中有“六米”、“腊米”、“列迷”、“侎俐”、“小列密”等称呼,今共有人口26000多人,主要聚居在云南省临沧市永德、凤庆、云县三县交界处的5个乡镇,另外普洱市的景谷、景东、江城也有少量分布。俐侎人居住在冷凉山区,在利用自然与保护自然的矛盾博弈中积淀了深厚的民俗生态文化。民俗是特定族群在相对固定的自然环境中不断创造、发展并传承下来的文化符号,具有极为浓郁的地域性特征,其间包涵诸多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感知。民族生态文化是一项极具包容性和现实意义的课题,其内容可包括观念、制度、物质三个层面[1],事实上三个层面中都含有大量民俗的成分,民俗学中有大量关于各民族人与大自然、人与动植物关系的民俗资料[2],民俗是民族生态文化的母体和重要的表现形式,从民俗学的视角阐释民族生态文化具有可操作性。至今有从生态学角度研究民俗的成果,甚至设想构建生态民俗学[3],有从生态文化的视角阐释“十八杉”民俗的[4],本文试图在已有的相关研究成果基础上从民俗学的视角解读特有族群的生态文化,以期凸显民俗生态文化的特征及其现实意义。在笔者深入俐侎人聚居区之一临沧市永德县乌木龙乡乌木龙、菖蒲塘和木厂三个村委会做调查时发现,俐侎人的生产、生活习俗中有切合当地实际情况的丰富的生态认知,俐侎人认识自然、利用自然、保护自然的过程中所形成的生态文化是以民俗的形式保存和传承的。从民俗学的角度研究俐侎人的生态文化,有利于厘清俐侎人生态文化发生、发展的脉络,能够呈示出更加翔实、丰满的俐侎人生态文化。

一、俐侎人物质民俗中蕴含的生态文化

人类一直在不断探索与自然的关系,以便谋求更好的生存条件,正是在人类探索自然、利用自然的过程中,积累了深厚的自然知识和深邃的自然观念,而在传承自然知识和自然观念方面,民俗发挥了载体和传媒功能,具有生态价值的大量自然知识和自然观念裹挟在民俗中相沿传承。俐侎人在谋求生存资料和生存条件的过程中积累了物质层面的生态文化,主要通过农事、服饰、居住三个方面表现出来。

首先,俐侎人在农业生产中巧妙利用自然之力以获得生活资料利益的最大化,其间充满浓郁的民俗韵味,正所谓 “一部鲜活生动的产食文明史,正是一部完美的生态民俗文化史”[2]。俐侎人有一首种茶采茶的歌谣能够反映出茶业生产中对气候的把握和应用:“种茶小哥要下雨,采茶姑娘要天晴。愿天一处分一半,种时下雨采时晴”[5]。唱词中道出种茶要选择雨天,而采茶则要在晴天,茶农们在生产过程中悟出了种茶采茶与气候的关系,“雨种晴采”包含着对自然气候的充分利用和适应,只有顺应自然,才会增强茶树的成活率和采到优质的茶叶。另有“清明树树发春尖,处处采茶不得闲。莫叫茶在树上老,要把茶叶变成钱。”[5]表明采茶要在清明时节,否则过时就将影响品质,总结出采茶的大好节令,也是对自然规律的准确把握和娴熟运用。在养蜜蜂方面,俐侎人琢磨出一套适用的办法:把木头中间凿空,两端设盖,盖上留孔供蜜蜂出入。蜂桶做好后置于山野,待蜜蜂前来做巢,然后抬回家中置于屋外饲养。另外也可直接把蜂桶放在房子周围,待蜂群自来安家酿蜜,等冬天收获蜂蜜即可。因俐侎人懂得蜜蜂要寻巢安家的习性,所以置蜂桶以引蜂来,懒散中即可获得蜂蜜。用木头做的蜂桶保暖性好,适合蜜蜂生存,且有的木头本为废物利用(有的木头属于即将腐朽抛弃的),木头蜂桶表现出俐侎人充分利用资源的智慧。

俐侎人在养殖业方面大量依靠自然之力,牲畜家禽的饲养模式通常为放养并辅之以草料、粮食等生态饲料。俐侎人喂养出来的禽畜肉类可堪称纯天然绿色食品,是人们所喜爱和追求的保健膳食。俐侎人还以采摘一些野生蔬菜和水果为食,在俐侎人的《龙门调》中,有关于采摘野菜野果为食的记载:“山茅野菜当饭吃,野果野菜当粮食。”[6]30经常食用的野菜有:蕨菜、竹笋、水芹菜、香椿尖、树头菜、枇杷尖、水香菜、刺五加等。野生菌是夏秋季节常见的蔬菜,主要有鸡枞、奶浆菌、鸡油菌、牛肚菌、扫把菌等。采摘的野果有地白果、山楂果、枇杷果、杨梅、黄泡、唐栗果等。俐侎人的饮食不仅绿色健康,而且还体现出“靠山吃山”的特征,野菜、野果、菌子都是山林的产物,体现出俐侎人充分利用山野资源的聪明智慧。俐侎人居住的山区草药众多,有“漫山遍野都是药”的说法,现在村民们常用的草药有刺通、黄草、刺五加、板蓝根、散黄草、车前草、益母草、锅铲藤、酒药花根等。

俐侎人在饮食制作方面具有充分利用生态元素的功能。俐侎人在制作腌制食品方面一般都是先把主料与配料拌在一起,置于罐中慢慢发酵,通过自然力量把腌制食品的味道发挥到极致。酸腌菜是俐侎人的家常食品,通常是把老青菜晒至半干洗净切细后再配以酒、盐、花椒粉、辣椒粉等揉拌,装入罐中静置数月即可食用,其酸味中带有醇香。俐侎人还会制作水腌菜、菜花腌菜、酸萝卜、腌火腿、蒜头、豆角、梨、桃、黄瓜等等。另外,在酿酒制茶方面也巧用自然之力,酿酒有发酵的工序,借助了微生物的力量,制茶需要晒干,得益于阳光的温暖。

其次,俐侎人服饰的就地取材反映了对生存环境的适应。据《云南通志》记载:俐侎蛮“女子分辫赤足,外出常披花巾,以蔽其身。”俐侎人传统服饰主要靠自己制作,主要有三道工序,即纺线、织布、染色,纺线和染色工序充分借助自然的力量、充满了生态张力。麻杆收割后,先剥下麻皮,然后漂洗、晒干,再纺成麻团,用水泡过后纺成麻线,加灶灰水煮,再拿到水边敲打、晒干,最后过粟米浆,接着晒干,就做成了洁白柔软可供织布的麻线。纺线过程中屡屡借助自然之力,如麻皮的漂洗、晒干,泡麻团、煮麻线、晒干麻线等,经过阳光的炙烤和水的洗涤,最后获得了洁白的麻线。布织好后,即行染色,颜料多取自于植物。靛蓝色来自于靛叶,先将靛叶放到缸里浸泡五六天,待叶子腐烂后,捞出叶渣,留下靛水,反复搅拌待沫子呈青色后,静置两天,沉淀物就是染料。棕红色来自白花树皮,将白花树皮放在灶灰水里煮熬10小时左右,将白布浸入即可。黑色来自椰卡剂树皮,把靛染过的布放入煮好的椰卡剂树皮汁里,一袭黑色的布料就染成了。黄色来自黄连和羊巴巴花,把布料放入煮好的黄连和羊巴巴花汤液里,就可染成黄色布料。为了避免脱色,对染好的布还要进行定色处理。用香樟树皮、冬荞籽和糯米放在一起煮,得到的水便是定色水。定色方式如同染色,把染好的布放入定色水中浸泡,取出拧干缠于木棒上,然后敲打、晒干。如此反复多次,直到被定色的布又黑又亮为止。俐侎人自己加工的布料可谓是绿色生态布料,因为原料源于自然,麻线和染料都来自于植物,这种布料舒适柔软、而且不用担心化学物超标给人体带来伤害。俐侎人喜欢穿黑色衣服也跟冷凉山区的居住环境有关,黑色衣服保暖效果较好,适合较冷的气候环境,俐侎人崇尚黑色服饰是与自然环境相适应的产物。

再次,俐侎人追求绿色的居住环境,懂得建造避自然之害的房屋。俐侎人村寨一般位于山坡或者山谷,与山相依、与林为伴。俐侎人十分注重庭院环境,喜欢在庭院里及房前屋后种花卉、桃树、梨树、李树、核桃树、石榴树、棕树、青树、芭蕉树等,花果树木给俐侎人的庭院增添了绿意,增加了生物的多样性,可以看得出俐侎人对绿色植物的喜爱。俐侎人也被叫做“离地族”,因为他们居住的房子叫“掌掌房”(这种房子现已消失),离地三尺五,人住楼上,楼下关牲口。俐侎人建房离于地面是因为山地潮湿、为躲避虫兽的缘故,是避地理环境潮湿之害的智慧抉择。

二、俐侎人精神民俗中展现的生态文化

(一)宗教信仰中的生态意蕴

俐侎人有根深蒂固的“万物有灵”观念,其通过多样性的自然崇拜呈现出来,俐侎人较典型的自然崇拜有龙神、田神、山神、树神、林神崇拜等,自然崇拜中体现出俐侎人尊重自然的生态思想。

乌木龙乡的俐侎人在遇到气候反常的情况下会开展祭龙活动,祭龙没有固定的季节和月份,每年祭龙都是视天气情况而定,如春耕时节干旱要祭龙,夏秋狂风暴雨大作要祭龙,冬季过于干旱要祭龙。俐侎人祭龙的目的集中在祈晴和求雨两个方面,反映出俐侎人对风调雨顺气候的追求,也表现出他们已经清楚认识到自己的生产生活和自然气候密切联系在一起。

火把节期间,俐侎人开展祭田头仪式。每年火把节的前一天或者当天,他们都要到田间地头祭拜田公、田母、地公、地母。用青木树、棉花树等搭一个临时的案几,置祭品于案几上,然后跪拜祭祀,口中念念有词:“老天山神照看,今年我来这块田(这块地),请保护我的庄稼”。一年一度的“祭田公地母”中表现出俐侎人对山神的崇拜和信赖。每年农历九月属龙或者属鼠日祭粮公粮母,祭祀当天,全村各户派代表携稻穗、包谷参加,在平地或者大树下设祭坛,主祭人于坛前杀鸡祭山神,并念咒语:“粮公粮母,你如住在远处,要回家来,住在近处,也要回家来,无论住在四面八方、山谷、林间,都要回家来!”[7]97祭田公、地母表达出俐侎人希望庄稼茁壮成长的愿望,祭粮公粮母是希望粮食能够获得丰收。田地是粮食之源,祭祀田公地母表达出俐侎人对土地的热爱,粮食是生命之本,祭祀粮公粮母表达出俐侎人对粮食的重视和厚爱。

俐侎人住在山区,对山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崇拜山神,认为山神是山林中一切动植物的主宰。各村寨一般都会在后山设山神庙,普遍不建庙宇,通常以大树和石头作为山神的象征。祭山神仪式通常在每年农历冬月(十一月)十五举行,参加祭山神的男人们要提前一天到山上歇一晚,十五这天黎明时分就要宰鸡杀猪祭献山神,请山神保佑人畜平安、庄稼生长旺盛。另外,平时若遇到孩子生病、牛羊丢失等特殊事情也要祭祀山神,祈求山神保佑孩子健康成长、使牛羊失而复得。例如牛羊走失,俐侎人会举行“安山”活动,意即“拜山神”或者“祭山神”活动,其方法是:“失主带上鸡、酒、茶,到走失牲口的山林、山头,选择一棵树或者一块尖石,于树(或石)前杀鸡、敬酒、茶、米……边杀鸡边咒念:‘山神老爷,我某天某时在山中放牛、放羊、放猪,回家时,一条牛打失(丢失)在山中,请你帮助寻找!’咒念完毕,煮鸡煮饭,然后用熟鸡、饭再祭。祭毕,吃鸡,并用鸡脚骨占卜,以择牲口走失方向、走失远近、现在何处、是否存活、能否找到?然后按照所择的方向、地点去寻找。”[7]158俐侎人在送完“火星鬼”后也要祭祀山神,并向山神祷告:“我们已经把火星鬼送走,请你帮助监督、管束火星鬼,不要让它到村中燃火,不要使住房着火!”[6]158山里的俐侎人把山当做了自己的依靠,身体健康、庄稼丰收、牲口归复、避免火灾等重要的事情都寄于大山,对山有着深深的信赖和深厚的感情。

彝族俐侎人把所崇拜的树林叫做色林,又称作“尼季朝”,神树共有五棵,分别代表着天神、地神、猎神、瘟神和龙王,根据不同需求在不同的时间祭祀不同的神灵[8]23-24。俐侎人之所以崇拜色林,据说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在迁徙中被统治者追赶,幸好躲在树林中才逃过劫难,后来就把树林当做保护神,以前每个村寨都有一片色林,色林中的树木不能随意砍伐。乌木龙乡帮卖村委会大寨村的色林在寨子后面,林中树木茂密,不得在林中放牧、不得砍伐树木,林中的几棵大树被作为神树,树前用石头砌成平台供祭祀用,祭祀色林一般在每年农历四月属猴、属虎日进行,祭祀在“色头(祭祀总管)”的组织下进行。在田野调查过程中,谈到色林的神圣不可侵犯时,当地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十多岁的汉族小孩,因为路过大寨的色林时跑进树林里撒了泡尿,回家不几天就死了,别人谣传是色林神灵催命。”从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色林具有很浓郁的神秘性和神圣性。俐侎人有“立丛”习俗,即“某几个村寨居民算一‘从’,村民们有一项村规民约,就是任何人不得砍伐祭祀神林中的树木”[7]。“立丛”制度又更加巩固了色林树木的保护。色林习俗里边蕴含着一条生态链环:色林保护了俐侎人的先祖,俐侎人心怀感恩保护色林,苍翠的色林又给俐侎人带来诸多益处:美化村寨环境、涵养水源、防风固沙等。在保护色林的过程中,最后还是保护了俐侎人自身。

俐侎人的神树崇拜首先表现在天神崇拜方面。俐侎人在祭祀天神时,以一棵大树作为天神的象征,整个祭祀仪式围绕着天神树进行。天神祭祀完毕后,要把天神送走,又要找一棵大树进行祭祀,此树叫做“天神歇脚树”。天神崇拜是人类较为普遍的自然崇拜之一,是人们对天的神圣神秘感心理活动的外在表征,俐侎人把对天神的崇拜转移在大树上,展示出大树在俐侎人心中的崇高地位。俐侎人对树的崇拜还表现在丧葬文化中。俐侎人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墓地,墓地后有一棵叫做“号头树”的神树。在“绕棺”仪式中,设置有不同象征意义的神树:“棺场右方插带叶密花树枝四棵,其中三棵代表死人树,一棵代表孝子、主人、寨王树。左方插三棵,分别代表阴间树、总理树、阳间树。上方即沿棺头方插一棵,代表后人树……下方插一棵,为祭司的祭树……用密花树枝搭祭台,台后左右各插密花树一根,左根代表布谷鸟歇脚树,右根代表拴马桩。”[7]130在整个“绕棺”仪式中,一共要插11棵树,这些树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有代表死人、主人、后人的树,赋予这些树生命意义。另外还有布谷鸟的歇脚树,布谷鸟是俐侎人崇拜的神鸟,是不能猎捕的,可见此歇脚树具有重要地位,在“绕棺”仪式中选择树来担当象征任务,可见俐侎人对树木的重视。俐侎人父母死后,会用竹根或者木料做内核,外边裹上蜡,捏成人像,供在堂屋正中的供桌上,旁边插上松枝。每逢除夕,男主人要为蜡人沐浴,并且换上新的松枝。供蜡人中多处涉及到植物,做蜡人的主材是竹根或者木料,而且要在蜡人旁边放上松枝,对先人的纪念与植物紧密联系在一起,先人的灵魂寄托在植物身上,供奉先人的同时也供奉了植物,体现出祖先崇拜与植物崇拜相融合。

传说俐侎人在逃难的过程中因采食茶叶得以生存,后来茶叶成了俐侎人生活中的必需品,正如谚语所说:“早上一盅,一天威风;下午一盅,干活轻松。”俐侎人对茶树有深厚的感情,每年农历二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祭拜“茶祖”。“茶祖”又称茶树王,通常选择一棵枝繁叶茂、古老苍劲的大茶树作为“茶祖”。村民们在“朵希(巫师)”的带领下祭祀“茶祖”,“朵西”端起一碗水,围着茶树一边泼洒一边念祭词:“茶神呀茶神,你救过我们祖先的命,你让我们俐侎人繁衍下来,我们感激不尽,今天我们又来给你烧香。这山是你的山,这河是你的河,你要永远地住在这里,保佑我们俐侎人家家平安、人安康,保佑我们俐侎人子孙兴旺……”[9]

俐侎人还崇拜树藤、蜜花树、杜鹃树等。俐侎人认为树藤曾救过猎人祖先的命,老人去世后,孝子会到山里砍来树藤编制供祖神箩。传说在洪水泛滥的过程中,小孩因被蜜花树挂住而没被洪水冲走,从此俐侎人把蜜花树当成救命树,因此在一些祭祀仪式中通常把蜜花树当做祭木,例如祭田公地母或者“绕棺”时都要用蜜花树搭祭台。俐侎人把杜鹃树当做自己祖先的化身,例如张氏俐侎人习惯用杜鹃木做祖神供奉。

(二)打歌唱调的生态呈示

打歌唱调是俐侎人十分擅长的游艺民俗之一,而唱词及舞蹈动作往往取材于大自然,如串花歌、水雀歌、老母猪吃食、鸽子捡食、黄鼠狼掏蜂窝、箐鸡摆尾、狗抖虼蚤等。俐侎人的情歌中充满浓郁的自然色彩,如“龙竹青青有三棵”、“对门看见盐酸树”、“箐林边缘麻栗树”、“寨后松树长三棵”、“老屋左边刺通树”、“老屋右边轻木树”、“园子地边蜜花树”、“对门那些樱桃树”、“好山好水好地方,长着三棵杨柳树”。姑娘以竹子和树木打比方来宣明择偶标准,情歌中出现了当地常见的九种植物,如同一部小型的俐侎人植物志,言为心声,因为姑娘心目中有这些植物,口里才会脱口唱出,唱词中可以窥探到当地人热爱家乡花草树木的恋乡情节。俐侎人正是出于对动植物的热爱,才会出现大量以花鸟为题材的唱词,才会出现模拟动物形态的一些舞蹈动作。

三、俐侎人民俗生态文化的特质

俐侎人民俗形成于澜沧江流域的冷凉山区,民俗中表现出的生态文化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为了获得较好的生存环境和丰厚的生活资料,他们总结出适应地理环境及气候特征的生产、生活方式,出于对自然的畏惧和敬重,表现出对自然感恩和热爱的情怀。

(一)对自然生态的适应和利用

俐侎人居住在冷凉山区,面临着平地较少、交通不便等不利条件,然而俐侎人并没有放弃山清水秀的家乡,以适应和利用自然生态的方式来面对生存环境。他们把村寨建在树林茂密的地方,树林为俐侎人的生活提供了绿色植物、新鲜空气、木材、野菜、野果、水源、草药等,更重要的是可到树林里放牧,这样既增加了他们的肉食蛋白又增加了经济收入。在饮食上充分利用自然发酵,制作出酸溜爽口的腌菜、醇香细嫩的火腿等土法食品。俐侎人用自己种植的麻织布,利用植物的汁液做染料。为了避免地气潮湿及虫蛇侵害,古代的俐侎人把房子建离地面三尺五寸。他们熟知下雨种茶成活率高、晴天采茶品质较好,充分利用气候条件搞好茶叶生产。

(二)对自然生态的感恩和热爱

俐侎人利用自然生态的同时,他们对自然生态还存有感恩之心,这特别表现在一些原始宗教信仰方面。土地是粮食之源,粮食是生命的根本,俐侎人祭祀田公地母,表答他们对土地的深切感恩,称呼土地为父母是俐侎人对土地感恩之心的升华。俐侎人祭龙祈晴或者求雨,表现出他们对臆想中主宰晴雨的龙的感情。俐侎人是典型的山地民族,衣食住行都和大山密切关联,他们崇拜山神、林神、树神,实质是三位一体的山神崇拜,山神是中心,因为林、树都是大山的一部分,树神崇拜是山神、林神、树神崇拜的归宿,因为此三者崇拜最后都以祭祀大树作为表达方式,山神、林神、树神崇拜昭示着俐侎人是大山的子孙,也彰显出俐侎人对大山的炙热情义。据说茶树和蜜花树都是俐侎人的救命树,俐侎人祭“茶祖”和崇拜“蜜花树”流露出感恩情怀。布谷鸟给俐侎人带来播种消息,在俐侎人中流传的《布谷经》中唱道:“布谷邀约人撒种,人间散种遍地起,遍地人烟齐播种。”[6]76他们视布谷鸟为神鸟,其间透露出俐侎人对布谷鸟的感恩之意。

四、俐侎人民俗生态文化的当代价值

俐侎人民俗中表现出对自然生态的适应、利用和感恩理念,反映出俐侎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智慧和生态伦理思想。俐侎人对生态的适应和利用的理念告诉我们在面对自然的时候,能够理智的根据地理环境建造房屋,根据气候状况种茶采茶,根据布谷鸣叫播种庄稼,另外俐侎人靠山吃山,巧妙利用山林资源,衣食住行皆与大山有密切的关系。自然环境中既存在对人类有利的因素,又存在对人类不利的因素,俐侎人在生产生活实践中,不断对自然环境进行探索,最终做到了趋利避害,民俗生态文化在俐侎人适应自然、利用自然的过程中积淀而成。俐侎人选择干枯的树木砍做烧柴:“放倒枯木砍干柴,枯木砍柴是干柴。”[6]162砍枯木做烧柴的行为对保护森林极为有利,其间蕴含可持续发展思想。俐侎人对于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大山有深厚的感情,甚至山神成了人们祸福的主宰,节日和山神一同分享,遇到困难想山神祈求能够化难呈祥。俐侎人保护神山森林源自于内心的情感,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捍卫生态环境的力量,而这股力量正是俐侎人内心深处生态道德的映照。

如何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是生态文明建设要面对的核心议题,在面对自然的时候,人类既不是自然的奴隶,也不是自然的主宰,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不是征服与被征服,人类在利用大自然的同时,也要适应、热爱大自然,这样大自然才会回馈给人类一个美丽、清新的自然环境,才能达到人与自然的协调可持续发展,亦即在利用与保护自然的矛盾体系中能找到一个恰当的度,这个度正是生态文化的实质所在,即生态思想的精粹。但是当今社会随着人们更加追求物质利益,一些有利于生态保护的习俗正逐渐淡化,例如色林在乌木龙彝族乡范围内,只有乌木龙村委会大寨村的色林还保留完整,除此之外其它村寨已经没有完好的色林。地方性知识是当地人民总结出来的保护一方生态环境的文化积淀,在生态文明建设过程中,应该汲取俐侎人适应自然、利用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一方面有利于俐侎人聚居地区生态可持续发展,另外还可为冷凉山区的生态建设提供借鉴,杨庭硕教授对利用地方性生态知识有独到的理解:“如果能全面地发掘和利用各民族的地方性知识,人类就能扭转当前生态环境恶化的趋势,确保自身的可持续发展。”[10]充分利用俐侎人的生态智慧并不等于要把俐侎人限制在古朴的生活方式中,而是要在俐侎人中继续弘扬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产生活方式,让这些宝贵的生态智慧继续发挥作用,以确保俐侎人聚居地区的生态保持良好状态。在制定地方性环境保护法规时,应该考虑把俐侎人保护生态的传统理念融入到现代法规中,实现传统生态伦理思想和现代法制措施的二元同构,既发挥俐侎人民俗生态文化对生态保护的认知和德化功能,又弥补因传统生态文化式微而需要的法制强制功能。

从俐侎人民俗中表现出的生态文化可以看出,生态文化既简约而又具有较强的包容性,它通过各种形式表现在我们生产生活实践中,以极富生活气息的形式展现在民俗活动中,从某种意义上说,生态文化是一种民俗化的文化样式,生态文化的源泉在民间,生态文化散落在民俗文化中。生态文化可以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理论指导和经验借鉴,生态文明建设的开展又可以进一步丰富生态文化的内涵,在开展生态文明建设的过程中,既要依靠国家的政策措施,同时也要挖掘并弘扬民间深厚的生态文化资源,做到国家的政策法规强化于外、民间的生态文化涵化于内,让生态文化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继续发挥作用,进一步推动生态文明建设宏伟工程的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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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 晓

2014-06-19

2012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澜沧江流域彝族传统生态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2XMZ104)。

刘荣昆(1980- ),男,云南富源人,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生态文化。

C957

A

1004-941(2015)02-00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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