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杰,可 里
(1.陕西师范大学 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2.清华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北京 100084)
茶叶与丝绸:浅议茶叶在清哈贸易缺失之因(1757-1795)
陈东杰1,可 里2
(1.陕西师范大学 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2.清华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北京 100084)
《西域闻见录》载:“哈萨克人最喜中国茶叶”,然而茶叶却在乾隆时期清廷与中亚哈萨克部的贸易活动中不见踪影,这一议题至今未有学者问津。在丝绸主导全球贸易的18世纪,优质丝绸的价值意义是茶叶所无法比拟的,哈萨克人正是敏锐的观察到这一点,遂而将茶叶排除在清哈贸易之外,由此便可最大限度获取优质丝绸,从而达到贸易利润最大化的目的。
茶叶;清哈贸易;内亚茶叶贸易圈
学界对乾隆时期的清哈贸易多有讨论。综观先行研究,学者们对贸易开展过程、货物价格、贸易地的选择、贸易意义以及贸易关系进行了详细研究[1]。贡献良多,成绩斐然。但是,个别议题仍存有进一步讨论的必要。譬如,茶叶贸易为何不见于乾隆时期的清哈贸易?这一议题至今未有学者问津*米华健注意到茶叶被排除在清哈贸易之外,但他并未对这个问题展开论述,James A. Millward, Qing Silk-Horse Trade with the Qazaqs in Yili and Tarbaghatai,1758-1853[J].Central and Inner Asian Studies,Vol.7, P1-42.。本文通过爬梳史料,对茶叶被剔除之过程进行论述。其次从全球史的角度对茶叶被排除之因略陈浅见。
随着游牧民渐渐养成饮茶之俗,对茶叶的需求也逐渐增大。所以,在与中原王朝进行的贸易活动中,茶叶一般是游牧民所交易的大宗货物之一[2]。在准噶尔蒙古与清廷的贸易活动中,茶叶即在货物交换清单中。蔡家艺先生对两份记载准噶尔蒙古商队于乾隆九年(1744年)、乾隆十三年(1748年)前往关内进行贸易活动的档案资料进行研究之后,统计出准噶尔蒙古商队共计兑换茶叶11595斤,约占贸易总额的10%。[3]
上文与本文议题似乎无关的叙述只是为引申出如下一个问题:与准噶尔蒙古一衣带水的哈萨克人是否也形成饮茶习俗?《西域闻见录》中的记载证实了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哈萨克人“最喜中国之瓷器、茶叶、杂色梭布及片金倭缎之属”。[4]
然而吊诡的是,备受哈萨克人所喜爱的茶叶却在乾隆时期的清哈贸易中不见踪影。笔者在爬梳史料之后寻找到其因。在贸易筹备阶段,陕甘总督黄廷桂根据努三陈述的调查情况上奏指出,“内地茶叶非其所好,不必备往”*实际上,在清廷最初的筹备计划中,茶叶在贸易交换清单中,只是努三在与哈萨克人商谈之后,得知哈萨克人并不喜欢中国茶叶,所以将茶叶排除在贸易之外,详见傅恒.平定准噶尔方略,卷51;邢永福等编.清代清哈关系档案汇编[M],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第74页;清高宗实录,卷500.。茶叶遂而未被列入货物交易清单中,从而也就意味着茶叶直接通往哈萨克草原的一切渠道被掐断。*《哈萨克贸易章程》规定清哈萨克贸易由官方一手操办,严禁私人参与贸易,也就排除了茶商向哈萨克人提供茶叶的可能性,详见马大正编.清代新疆希见史料汇辑[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100-101.
由于史料阙如,使得我们无法寻找到哈萨克人是否喜欢中国茶叶的直接线索,只能借助其他已知史实探寻问题的答案。《西域闻见录》的作者七十一曾在清廷平定准噶尔蒙古之后,长期在新疆任职,回京之后将其在新疆的感同身受及所见所闻著书《西域闻见录》流传于后世。考虑到七十一在新疆的生活经历,大体上可以认为该书所记载的风土人情更接近于实际情况。此外,蒙古人与哈萨克人千丝万缕的历史渊源决定了二者之间的生活习俗极为相近。从蒙古人在16世纪之前即已普遍饮茶的情况来看,哈萨克人迟至18世纪中期仍未形成饮茶习俗的判断恐怕难以让人信服。上述两点叠加为一体似乎印证黄廷桂与努三的判断存在偏差。然而,问题远非如此简单。如果黄廷桂与努三所报情况失实,那么清廷派往新疆办理贸易事宜的其他官员也同样不知情吗?因为,此后也并未发生哈萨克朝贡使团因得不到茶叶而向清廷抱怨的事例。那么,符合逻辑的解释只有一种:哈萨克人向清廷官员明确表明不希望将茶叶列入贸易交易清单。我们不免追问,何种原因促使哈萨克人将茶叶从贸易中排除?在以往的研究中,这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却并未引起学者们的注意。
米华健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分析问题的思路,他指出“由于蒙古与西伯利亚地区的茶叶供应实际上已被中国茶商所垄断,所以哈萨克人可能已经从其他渠道获取了充足茶叶”。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米华健所指的“其他渠道”应是与清廷建立贸易关系的内亚国家或游牧部落*本文沿用狄宇宙对内亚的定义,内亚泛指黑海、伊朗以北,喜马拉雅与中国以西及北,也就是过去西方学者们所定义的大中亚、中欧亚及高亚地区,详见Nicola Di Cosmo, State Formation and Periodization in Inner Asia[J],Journal of World History,Vol.10,No.1,1-40.。毫无疑问,米华健的观点颇具洞见。稍有遗憾的是,他并未对这个极具研究价值意义的内容进一步研究。譬如,哈萨克人是否还有可能从内亚以外的地区获取充足茶叶?如果内亚是哈萨克人惟一获取充足茶叶的地区,那么哈萨克人的贸易对象又是谁?以及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哈萨克人为何不直接与清廷进行茶叶贸易?
当面对哈萨克人在18世纪时期所饮用茶叶产自于何处的提问之时,相信绝大多数研究者会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中国。笔者对此也深信不疑。只不过稍有疑问的是,印度是否也具有向哈萨克草原输送茶叶的可能性?
一般认为,印度大规模种植中国茶叶的时间不会早于18世纪80年代。但是,根据《茶叶全书》中的记载,印度某些地区的居民于16世纪40年代之前已开始饮茶,“印度土著人在很早以前就好像知道茶叶,最早他们将盐汁茶当作一种蔬菜,后来又将茶浸入汤内,与西藏酥油茶的做法一样”[5]。这则记录不免让人产生印度茶叶跨越崇山峻岭最终流入中亚贸易市场的认识。我们不妨先做一个假设:印度土产茶叶在引入中国茶叶之前便已初具种植规模,欧洲人在抵达印度之后发现茶叶原来也可从中国、日本之外的地区获取。从贸易路程来说,从印度进口茶叶显然比东亚地区便捷,此后从印度进口茶叶便成为印欧贸易的一部分。可是,这种假设能否经得起推敲?
早在17世纪初期,荷兰东印度公司即开始从中国、日本等地少量进口茶叶转销至欧洲[6]。茶叶试水欧洲市场所取得的成功激发了荷兰商人对茶叶贸易的热情。明崇祯十年(1637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在给驻巴达维亚城分部总督的信中说道:“既然茶叶已开始为一些人所消费,我们希望公司所有的船都应从中国和日本载些茶来”[7]。此条史料揭示出,至迟在17世纪30年代,饮茶之风即已在欧洲局部地区兴起。由此可以预见的是,茶叶贸易随之成为致富的敲门砖,备受欧洲商界的重视。多个版本的印度通史对17世纪中后期欧洲人在印度进行的贸易活动均有记载。荷兰人从印度进口香料、布匹[8]。英国人则偏好硝石、棉布及丝织品[9]。而茶叶贸易均只字未提。已经尝到茶叶贸易甜头的欧洲商人为何不从印度进口茶叶,答案不言自明。
值得进一步追问的是,印度土著所饮用茶叶的来源以及为何与西藏人具有相似的饮茶习俗?西藏与印度的贸易联系并未因喜马拉雅山脉而被阻断,穿越尼泊尔抵达西藏的贸易线路具有一千多年的历史[10]。此外,从北方旁遮普出发经拉合尔、斯利那加、列城到达班公湖的进藏贸易通道同样具有悠久的历史[11]。双方借助以上两条贸易线路,物资互通有无,习俗相互影响,于是具有相似的饮茶方式也并不奇怪。
需要指出的是,酥油茶并非仅见于藏区。以游牧为生的哈萨克人同样喜饮酥油茶。在哈萨克人的生活中,奶茶与酥油茶同等重要[12]。这一情况恰恰向印度与中亚商人们提供了茶叶贸易的商机。再而联系早在16世纪时期,费尔干纳与印度便保持着紧密的贸易联系,两地区间的牲畜贸易一度非常兴旺[13]。这也为日后印度向中亚转销茶叶奠定一定基础。笔者怀疑的是,在17~18世纪时期,此类茶叶转口贸易能否满足中亚游牧部落的需求?
运输路线与货物来源是贸易发展的两个基本要素。如上文所述,印度在这一时期并不出产茶叶,当地土著所饮用的茶叶是从西藏引入。然而,糟糕的运输条件严重限制了双方茶叶贸易的规模。亨德森曾随福赛斯使团访问阿古柏,结束任务返回印度之后将旅行日记整理出版。从该书可知,印度前往西藏的北方运输路线不仅需要克服崎岖的山路,翻越数座山峰,横渡十几条河流。更加对茶叶运输不利的因素是漫长的雨季与不可预知的洪水,以及潮湿的气候[14]。与北方路线相似,经尼泊尔的进藏之路同样受自然条件的制约。从货物来源渠道来说,这一时期的西藏并不出产茶叶,而是通过茶马古道从“汉地”获取。这一情况则又从另一方面制约印藏茶叶贸易的规模。综合上述两点,笔者认为印度与西藏间的茶叶贸易规模有限,恐怕难以满足中亚地区的茶叶需求,遂而可以明确的是印度绝非是哈萨克人获取茶叶的主要对象。
纵观中亚哈萨克部周邻地区,由于中亚浩罕、布鲁特等政治集团与清廷建立贸易联系的时间不会早于哈萨克部,所以绝无可能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之前与清廷开展茶叶贸易。因此,唯有与清廷建立贸易关系的准噶尔蒙古与俄罗斯人具有同哈萨克人进行茶叶贸易的可能性。在承平时期,准噶尔蒙古自然是哈萨克人获取茶叶的对象之一。自18世纪50年代之后,准噶尔蒙古内讧不断,在政治局势动乱的情况之下自顾不暇,更遑论与哈萨克人保持正常的茶叶贸易。排除准噶尔蒙古之后,剩下的目标就锁定在俄罗斯人身上。
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尼布楚条约》签署之后,俄罗斯商队获得前往北京进行贸易的权利。俄商交易所得商品以纺织品最多,黄金、白银、茶叶、器皿等物品也在俄商的采购清单上[14]。由于缺乏关键贸易数据材料,无法推算出这一时期茶叶贸易的精确数值。
清雍正五年(1728年),中俄《恰克图条约》*同一时期开设的尼布楚(或称为祖鲁海图)口岸因种种原因所致发展缓慢,最终退出贸易舞台。《恰克图条约》签署之后,前往北京的贸易使团虽保留,但是在恰克图贸易的冲击下,获利微薄有时甚至损失惨重,最后一支贸易使团于乾隆二十年(1755)结束在北京的贸易活动标志着此条贸易线路退出历史舞台。详见刘选民.中俄早期贸易考[J].燕京学报1940,25期;Mark Mancall, Russia and China: There Diplomatic Relations to 1728,263.的签署标志着双方之间的贸易活动进入一个全新阶段。在此后双方的贸易活动中,恰克图贸易的优势越发明显遂而成为18世纪中后期清俄贸易的晴雨表[15]。开埠初期的恰克图贸易情况不甚理想。直到18世纪40年代之后,方才摆脱低迷之态,逐渐沿着上升轨道发展,与之相呼应的是茶叶贸易的迅速发展。在18世纪40年代,俄商在恰克图交易的货物以棉花(63%)、纺织品(18%)、茶叶(16%)为主[16]。50年代初期,茶叶贸易额达到46375卢布,之后茶叶贸易规模保持在11000~13000普特之间。60年代之后,茶叶贸易快速发展。在70年代初期贸易规模增长至2万普特,贸易额突破25万卢布[17]。根据以上所罗列出的茶叶贸易数据,不难发现俄商对于茶叶贸易的热情是一以贯之的,这也恰是内亚茶叶贸易圈形成的绝佳催化剂。当然,内亚茶叶贸易圈的形成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除去充足的货物来源之外,运输通道与贸易销售市场也是贸易圈形成的必备条件。
实际上早在俄罗斯与清廷正式建立贸易关系之前,俄罗斯商界便展现出对内亚贸易市场的兴趣,这一点从俄罗斯商界对内亚地理考察的支持便可窥见。商界对内亚贸易市场的渴望激发了俄罗斯探险家对内亚地区地理探险的热情[18]。通过探险家们不断的地理探险,开辟出多条贯通内亚地区的贸易运输通道。与此同时,俄国政府频繁与内亚政治势力接触,期望稳步拓宽内亚贸易市场。在准噶尔汗噶尔丹策凌时期,数支俄官方使团前往准噶尔蒙古汗庭,就诸多事宜进行谈判,其中贸易便是双方讨论的核心议题之一[19]。俄国政府同样重视发展与哈萨克人的贸易。在清哈贸易之前,俄罗斯人便已利用额尔齐斯河这条天然航道在哈萨克草原从事贸易活动。所以,在清哈贸易进行的背后,则有哈萨克人与俄罗斯人的贸易活动也就并不奇怪了。[20]
进而言之,俄罗斯人已经具备了构建内亚茶叶网络的几个必要条件。内亚茶叶贸易网络的形成只欠东风,而所需东风不必费尽心思去求得,因为当地居民饮茶习俗早已形成[21]。最终,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之下,内亚茶叶贸易网络在俄罗斯人的推动下一步步形成。
上述论述或许会被视之为臆测,但考虑到俄罗斯人利用伏尔加河流域与里海之间的便捷航道经营羊皮贸易,从而将俄罗斯、高加索、波斯联为一个贸易区域的先例[22]。难道就没有理由相信在内亚地区也存在一个类似的,由俄罗斯人构建的茶叶贸易网络?哈萨克人在清哈贸易中的选择有力的支持了笔者的推断。因为在无法充分保障茶叶来源的情况之下,哈萨克人会断然将茶叶从清哈贸易中排除?这显然与一般逻辑相悖。符合逻辑的惟一解释应当是:哈萨克人在确保可与俄商进行贸易获取茶叶的前提之下,遂而将茶叶从清哈贸易活动中排除。最后需要进一步追问的问题是,何种原因导致哈萨克人的选择有违常规?
从全球贸易发展的角度来看,在茶叶与鸦片主宰欧亚贸易之前的18世纪,欧洲市场对丝绸一直保持着旺盛的需求[23]。作为18世纪全球最为重要的丝绸出产地,清代中国自然是欧洲商人进行丝绸贸易的最佳对象。然而,丝绸贸易的兴盛却给清廷带来不小麻烦。清廷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颁布政策,限制土丝及二类湖丝的出口规模,而一类湖丝及绸缎则严禁出口[24]。这道限制丝绸出口的谕旨在笔者看来所反映出的问题是,产自于中国的丝绸在欧洲广受欢迎。随着中国丝绸在欧洲市场供不应求,造成中国丝绸出口价格节节攀升,导致中国本土丝绸价格虚高不下,从而影响到国内丝绸市场良性发展。即便清廷颁布政策限制丝绸出口贸易,但在商业利益的诱惑之下,欧洲商人依然乐此不疲的穿梭于欧洲通向中国的航线上[25]。在此种情况之下,俄罗斯商人却对茶叶贸易饱有极大的热情。如果将这种有违贸易一般发展规律的奇异现象孤立对待,仅从贸易事件所对应的史料中寻找其因,恐怕无法还原真实的历史情境。
与欧洲商人在中国东南沿海进行的海上丝绸贸易相比,俄商面对的尴尬问题是,在恰克图交易来的多数丝绸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均称不上优质[26]。除此之外,陆地运输过高的损坏率与昂贵的运输成本也让俄商头疼不已。在以上几点的共同作用之下,使得俄商所经营的丝绸贸易在欧洲市场缺乏足够竞争力的判断应当离现实不远。因此,获取上等高级丝绸似乎是俄商在欧洲丝绸贸易市场分得一杯羹的惟一方法。
清廷官办丝绸工厂江南三织造精湛的纺织技术闻名于世,在丝绸主导全球贸易的背景之下,贴上江南三织造标签的高级丝绸理所当然是全球贸易市场的香饽饽。尤其是在清廷限制丝绸出口之后,掌握由江南三织造生产的高级丝绸从某种程度便意味着大笔财富已收入囊中。清哈贸易的开展,恰好向俄商提供了一条获得此类高级丝绸的途径。清廷在筹备清哈贸易之时,将用于贸易交换的丝绸交由江南三织造生产,并特别强调必须严格按照高标准进行生产。[27]
从货物获取渠道来说,与哈萨克人进行贸易是俄商获取优质丝绸的两条途径之一。清廷限制一类湖丝出口之后,哈萨克人遂而是俄商获取优质丝绸的惟一对象。反观哈萨克人从俄商交易所得货物,如茶叶、金属等物品的获取途径有多条。货物供求关系决定了哈萨克人享有一定话语权,从而能够在贸易活动中操纵货物价格,并借此获利。
笔者运用全球史的方法,重构了清哈贸易背后的贸易网络。从18世纪全球贸易发展的角度来说,茶叶缺失之因是由于哈萨克人敏锐地观察到高级丝绸的价值意义远超出茶叶,遂而要求清廷将茶叶排除在贸易之外。由此一来便可最大限度获取高级丝绸,继而利用在货物供求关系上占据的主动地位,从高级丝绸转口贸易中获取可观的利润。选择一条顺应全球贸易发展趋势的道路,不仅是将贸易利益最大化的捷径,同时也可将贸易风险降至最低。以后来的眼光重新审视这段贸易,不免让人赞叹哈萨克人的选择是极为睿智的。
伊格尔斯与王晴佳对20世纪90年代的史学发展历程总结道:“冷战之后的历史书写有以下几点变化……其中,又以新文化史与全球史的影响最为显著。”*全球史是时下史学界极为流行的一种研究范式,有关于全球史的概念界定参见Bonnie G. Smith, Anand Yang为多卷本的New Oxford World History撰写的序言,全球史的研究分支、研究方法论、研究现状可分别参见刘文明.全球史:新兴的历史学分支学科[N].人民日报, 2012年3月1日;柯娇燕,刘文明译.什么是全球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蒋竹山.当代史学研究的趋势、方法与实践:从新文化史到全球史[M]台北:五南出版社, 2012:173-216.王国斌在回顾全球史发展历程指出,全球史走上史学研究的中心舞台是在新世纪之后,其标志是于2000年召开的以全球史为主题的国际历史科学会议[28]。为适应研究发展所需,Journal of Global History(《全球史》)于2006年创刊,三位主编在发刊词中强调全球史并不是要求完全以全球为框架进行分析,呼吁研究者们重视‘南部’,打破区域边界,使用新的研究方法讨论区域间的互动同样重要[29]。在新的研究范式影响之下,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原先在旧世界史中被边缘化的内亚。例如,路易斯维尔大学助理教授李维对前殖民时期费尔干纳对外贸易的研究揭示出,在18~19世纪时期,费尔干纳与印度、俄罗斯、大清的贸易活动频繁,绝非通常观念中的世界史边缘[30]。结合上文对茶叶贸易缺失之因的分析,笔者认为清代新疆对外贸易不仅是内亚贸易体系的枢纽,同时也是全球贸易体系的组成部分。目前看来,对于清代新疆对外贸易的研究,鲜有学者从全球史的角度对贸易本质进行考察,从而缺乏“从一个常识性的事件回到对事件基本要素的重构”。[31]
综上所述,笔者所提出的问题是,我们可否运用全球史的研究方法,眼光向下看,打破地域化,从全球贸易发展的角度重新思考新疆在全球贸易变迁中的作用,解释新疆对外贸易是如何随着全球贸易体系变换而变化的,从而跳出“羁縻”外藩与帝国主义侵略新疆的陈说,为新疆研究开拓出一片新的研究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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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 晓
2015-03-1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08ASH007)阶段性成果。
陈东杰(1985- ),男,主要研究方向为边疆贸易史。
F729
A
1004-941(2015)03-004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