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度[组诗]

姜宏敏

庙

太阳升起

世界沿着我的目光渐次明亮起来

我的目光触到了摇动的树，风有了方向

触到了路面的点点梨花，雨有了方向

触到了滔天巨浪，海也有了方向

触到了山，山

原地未动

于是，坐北朝南的姿态

坐标了

风的方向

雨的方向

海的方向

于是

在大山的胸怀里

有了一群建筑

建筑群的名字叫作庙

建庙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以山的姿态

坐在庙里的人

为建筑庙的人指的方向

后来的人以香火的形式

坚信

然后

又按着庙所注视的方向继续自己的坚信

不绝的烟

压抑着总想明亮地燃烧的火苗

那香火就一直在烟的缭绕中忽明忽暗

鸭绿江上的浮桥桥墩

虽然还是一支队伍

看上去也很疲惫

却不能解散

更不能换装

一直保持着追赶记忆的队形

当初一定非常匆忙

因为战争从来不替你着想

顺山倒的号子还在长白山的山谷里回荡

湍急的木排

已经把他们漂到了陌生的远方

然后

他们肩并着肩

从江的这岸走向炮火和死亡渲染的对岸

不知道是不是前方发错了号令

他们就这样

以行军的姿势一直地在向前走着

情  人

没有约定

已在跟随

虽然脚步有些凌乱

节奏也不合拍

但相随从未停止

发现自己气喘吁吁的时候

才知道

心在随着那人的心率在跳动

视  野

把你想象成我的彼岸

把我确立为你的边界

我想用我的想象

覆盖你的面积

开始用尺子丈量的时候

却发现

怎么也量不准我自己的尺寸

去  世

走了

有人轻轻地说

不知是提醒生者 还是

与逝者诀别

一瞬间

周围滤掉了声音和时间 甚至

滤掉了重量

逝者张着嘴

对天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然后就那样张着嘴

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回答

周围的人都在猜测

那最后一句话的内容

却无法沟通

那边

再无消息

看世界杯

借一个笼子

把时间装进去

看天人表演仙界的故事

用俗人的标准

评判神仙的对错

铲人而不铲球

以防守的名义

也可以

理直气壮

忍不住也把脚伸进笼子

跟神仙一起

躲过裁判的眼睛 或

面对裁判的黄牌 红牌

一起过瘾

伤人的和被伤的都很激动

我也激动

笼子外面

没有掌声、咒骂与喝彩

只有窗外传来的麻雀声

夏天及其他

树冠长满叶子

只有风吹来的时候

才能零零碎碎地闪出一点空间

风，挽着雷电

在明澈的天空涂鸦

雨，将洗刷天空的污垢

宣泄到能看到泪水的任何地方

女人，将所有的心思裸露无遗

不给男人一点想象的空间

凉爽，小心翼翼地路过

还是伤了夏天的自尊

夜

如果没有夜

月亮看不到水中的猴子

如果没有夜

情人看不到表情后面的心

如果没有夜

星星就落不到人间

如果没有夜

太阳就无法从海上升起

夜是白天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