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心
(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城市更新背景下的“情感民生”关注
——以南京“梧桐树事件”为例
张 心
(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大规模的城市更新在明显改善城市物质环境的同时,也对城市遗产保护和文脉传承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南京“梧桐树事件”正是公众在这一背景下为延续城市文化记忆、维护自身权益而发起的一次集体呼吁。以物质生活水平提升为主要衡量标准的“物质民生”和表达公众文化情感诉求的“情感民生”在城市发展中往往呈现出矛盾对立的态势,因此良性的城市更新应成为化解冲突、实现平衡的过程。城市更新背景下的“情感民生”关注有赖于有度更新、有情更新、有序更新和有机更新原则的借鉴与创新,协调物质生活改善、文化传承和社会活化间的关系,提升市民的幸福感与自豪感。
城市更新;情感民生;有度更新;有情更新;有序更新;有机更新;文化产业;文化遗产保护
城市作为一个不断变化的有机生命体,其发展周期必然会经历成长、成熟、衰退、复兴等阶段,而城市更新则是其中重要的新陈代谢过程。城市更新的实质是以改善人居环境、整治城市风貌、激发城市活力等为目标,对存在结构性、功能性衰退的城市空间进行必要的、有计划的改造和建设,通常表现为功能调整、空间再利用以及文脉传承三种形式①蒯大申:《城市更新的文化内涵》,《文化艺术研究》,2008年第2期。。城市发展与更新的主体是人,刘易斯·芒福德在其对城市发展历程的论述中曾指出:“城市未来发展的主要任务是创造一个可以看得见的区域和城市结构,这个结构是为了使人们能够熟悉更深的自己和更大的世界而设计的,具有人类的教养功能和爱的形象。城市发展的最优模式应是关怀人和陶冶人”②[美]刘易斯·芒福德:《城市发展史——起源、演变和前景》,倪文彦,宋俊岭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9年版,第586页。。因此,民生问题无疑成为了城市更新实践与相关研究中值得关注的重点和难点所在。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深入,大规模的城市更新使许多城市恢复了生机与活力,社会面貌焕然一新,城市基础设施和人居条件得到了明显地改善。然而,在城市物质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提升的同时,“急功近利”的城市更新进程也对城市的个性特色和文化底蕴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不少对维系市民“平凡的、琐碎的、持续渐进式”的生活状态起到了积极作用并在城市社会再生产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日常性城市遗产③马荣军:《日常性城市遗产概念辨析》,《华中建筑》,2015年第1期。,在城市改造工程中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建设性破坏,有些甚至被永久性的拆毁。城市独特的人文积淀和传统风貌也逐渐被“千城一面”的现代化景观所替代,文化多样性严重丧失。近年来,政府对“物质民生”的关注和对“情感民生”的忽视使得城市更新与遗产保护之间矛盾冲突频现,轰动全国的南京“梧桐树事件”便是政府与市民对城市更新中的民生价值取向存在理解差异的集中爆发。
梧桐树是南京最具标志性的景观之一。1872年,一位法国传教士在石鼓路种下了南京第一棵法国梧桐(二球悬铃木),开创了南京市区内行道树的栽种历史。1928年,为迎接孙中山先生奉安大典,南京市政府辟建了中山大道和陵园路,并在两旁栽种梧桐树。五十年代初期,南京再次大规模在长江路、太平南路、珠江路、中山路、中山东路等中心道路两侧种植梧桐为行道树*郑玥:《一座城市的记忆象征——以南京梧桐树为例》,《文学界》,2012年第11期。。经过几十年的生长,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与中西合璧的民国建筑交相辉映,成为了南京独特城市风貌的象征。
2010年,南京市政府为了建设地铁3号线和10号线,计划对主城区内上千棵树木进行移栽,其中包括数百棵被誉为“城市名片”、“城市灵魂”的梧桐树。2011年3 月,地铁3号线开始大规模动工,大行宫站附近长江路、太平北路一带有49 棵梧桐树被砍去枝干,移植到江宁区麒麟镇某苗圃。这一系列的砍树、移树行为激起了南京市民的强烈不满,自发为中山东路沿线的梧桐树系上绿丝带,并聚集在公共场所抗议政府以牺牲树木为代价进行城市建设。社会各界人士纷纷在微博等平台对该事件表示关注并谴责南京市政府的砍树行为,几大门户网站也相继建立专题页面,南京梧桐树的“去留”很快便成为了全国关注的焦点问题。国民党“立委”邱毅在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中提案,希望通过海协会和海基会协调南京“梧桐树事件”,3月17日,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在新闻发布会中表示相信南京市政府会妥善处理此事。后经多方协调,南京市政府做出承诺:采纳邱毅提出的“一个改变,三项原则”*“一个改变”指应召开公民听证会,广泛听取南京市民意见。“三项原则”包括:一,绝不砍树;二,以不移植为原则,若仍需移植须以“最小数量”为准;三,应保证移植存活率,说明移植到何处。;主城区内民国时期栽植的法国梧桐均不移植;今后对梧桐树进行移植必须先行公告,广泛征求社会意见,接受公众监督,审慎决定;当工程建设与古树保护发生冲突时,原则上优先保护古树,不得砍树。至此,南京“梧桐树事件”暂时告一段落。
梧桐树是南京城市历史的见证者和特色风貌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此番却并不是它第一次成为城市更新进程中的牺牲品。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城市改造工程的推进,梧桐树曾多次为道路拓宽、商业开发和地铁建设“让路”。2006年4月,为建设地铁2号线,几百棵民国时期栽种的梧桐树被移栽到市区各园林绿化管理所的苗圃内。五年后,经植物研究专家和媒体记者调查发现,当时移栽的梧桐树其中只有15 棵存活,存活率只有18%而绝非园林部门移树时所承诺的高达80%*李娟:《梧桐树下:经济和文化的博弈》,《第一财经日报》,2011年3月31日。。南京“梧桐树事件”虽然以市民的护树意愿取得成功而宣告结束,但它所引发的思考却久未平息。城市建设中看似平常的行道景观树移植为何会引发市民如此强烈的抗议?政府和市民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对此事又存在怎样的价值逻辑差异?
梧桐树之于南京,其意义早已超过了单纯的自然景观。它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代表着南京独特的魅力,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城市文化遗产。对于南京市民来说,梧桐树早已融入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寄托着他们有关这座城市的个人记忆与情感。不仅如此,“城市是人们集体记忆的场所”*Aldo Rossi, The architecture of the city, Cambridge: MIT Press, 1984, p130.,对梧桐树的集体记忆串联起了这座城市的历史变迁和文化发展,形成了南京独特的城市性格与人文气质。梧桐树的存在给予了南京市民极大的心理稳定感和文化认同感,在对共同的历史、文化、记忆的尊重中确认自己的文化身份。
哈布瓦赫认为,记忆依赖于社会环境,人们在社会中获得记忆并在社会中进行回忆、识别和定位记忆,集体记忆框架在不同时期的变迁往往会带来记忆的变形或遗忘*[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自发加入护树队伍的市民担心,如果市区内梧桐树的数量继续减少,人们会逐渐失去承载这份记忆的社会框架,对文化身份的认同也会随之淡去。虽然被划入移栽范围的梧桐树大多种植于20世纪50年代初期,但依然是城市风貌与生活记忆中不可取代的组成部分,即使再补种新树也难以保持有关梧桐树的城市记忆的真实性和连续性。历史环境的连续性是人们在社会变迁前感到安全并能确认自己的身份的必要条件*1975年欧洲建筑遗产大会《阿姆斯特丹宣言》中提出:“如果我们要维持或者创造一个环境,使每个人能识别自己的身份,并在突发的社会巨变前感到安全,那么必须保护环境的历史连续性。”,“梧桐树事件”中南京市民对砍树、移树的反对正是过快的城市更新带来的记忆遗忘危机感的表现。
“梧桐树事件”是南京市民为延续城市记忆与特色风貌而发起的一次集体呼吁和维护自身利益的尝试,通过批判的声音影响了政府在进行城市更新决策时对文化遗产保护的考量,并推动了相关法规的完善*2011年3月17日,南京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古树名木及行道大树保护的意见》,规定所有市政工程规划、建设应以保护古树名木为前提。。在整个事件中,市民不仅关注梧桐树的“留”与“走”,更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以保护梧桐树为象征的传承城市历史文脉、享受文化生活参与权利的民生诉求。从市民的立场出发,移栽梧桐树的决定反映了政府盲目追求经济增长、忽视社会文化情感的城市发展理念,缺乏长远视角与人文关怀。不仅如此,市民们认为,政府在移树决策制定的过程中没有尊重公众的知政权和社会知情权,违背了重视民生、“以人为本”的执政方针。然而,从城市管理者的角度来看,移栽梧桐树的目的是为了修建地铁站,而修建地铁站则代表着完善基础设施建设、缓解城市交通压力的民生考虑。因此,南京“梧桐树事件”的实质是具有特殊文化意义的城市景观与大规模城市建设之间的冲突,是历史城市保护与现代化城市更新的矛盾,也是政府视角中更为重要的“物质民生”与反映公众文化诉求的“情感民生”之间的博弈。
“情感民生”即公众在精神层面的民生诉求,涵盖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着公众对社会问题所进行的价值判断和逻辑思考。虽然一直以来没有明确的概念界定和衡量标准,又很难对其成效进行把握,但关注“情感民生”的必要性随着城市现代化建设的深入而逐渐显露,成为了当前社会不得不重视的价值理念。就南京“梧桐树事件”而言,政府与市民在对民生的认识上存在差异,加之在城市管理的相关环节缺乏有效的沟通渠道和实现理解、达成一致的机制,从而导致分歧演化成了难以调和的冲突,造成了事件的最终爆发。
伴随着城市更新进程的不断深入,大规模的改造工程固然解决了人居条件改善、经济结构调整等问题,但同时也对城市的文化环境和公众的精神生活带来了强烈的冲击。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多以城市特色丧失、文化遗产遭到破坏为代价;“现代化”、统一的城市规划思路使传统社区逐渐解体,人们的归属感时常被孤独感和对快节奏生活的焦虑心理所代替,暴力拆迁等不恰当的改造方式更是激化了市民与政府间的矛盾。
南京“梧桐树事件”的爆发并不是偶然,也不是个例。由于维权意识的提高以及文化传承使命感的增强,公众通过各种方式反对以牺牲城市特色和文化传统为代价的城市更新的事件时有发生:2007年广州恩宁路改造工程初期居民集体上访反对拆迁方案*黄冬娅:《城市公共参与和社会问责——以广州市恩宁路改造为例》,《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2010年英国民众联名抗议在乔治·艾略特故居附近进行带有商业性质的公寓群开发*李鹤琳编译:《英国民众展开名人故居保卫战》,《中国文化报》,2010年11月23日。;2013年5月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反对将市内为数不多的几个绿地公园之一塔克西姆盖齐公园改造成购物中心,要求政府保留市民的休闲空间*《伊斯坦布尔抗议示威引发大规模冲突》,2013年6月1日, 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6/01/c_115992154.htm……这些空间背景不同但性质相似的事件都反映出了城市更新进程中物质环境改造与公众精神生活需求之间的冲突。在一座城市的发展中,以现代化程度和经济发展水平为衡量标准的物质层面建设无疑是改善民生的重要途径。然而,城市整体的精神文明风貌和市民个体的文化情感也应当被视为民生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保护文化遗产、传承城市记忆以及创造良好的城市文化氛围来实现。“物质民生”的改善与“情感民生”的满足在实现方式和衡量标准上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两者在城市发展中所呈现出的状态往往是矛盾而对立的,很难达成完全一致和协调同步。因此,民生价值取向的平衡是制约城市更新能否真正“以人为本”、全面发展的关键。
作为南京“梧桐树事件”的两个主体,政府与市民在民生价值的衡量与民生取向的理解上存在着分歧。在政府逻辑中,列入移栽范围的梧桐树其绿化作用远远大于文化象征,因此地铁建设才是更具有民生价值的选择。从市民的立场来看,对政府做出的移树决策的反对并不是反对地铁建设及其代表的城市交通状况改善,而是认为梧桐树作为南京独特的风貌难以克服生长周期进行复制和再现,相比较而言,地铁建设的实现则较为容易且不具有独特性*汤晔峥,蒋澍:《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中不可公度性辨析与反思——南京梧桐树事件为例》,《建筑与文化》,2013年第1期。当地铁建设不会影响集体记忆和文化特色的延续时,市民对这一决策的态度便会由反对和抗议转向支持。就南京“梧桐树事件”而言,政府和市民这两个主体在对民生的理解上的确产生了分歧,但出发点都是为了满足市民的民生需求,提升南京的城市魅力。
在城市更新进程中,“物质民生”方面的诉求通常较为具体,其实现过程和结果也更容易把握;而“情感民生”诉求则相对来说更为复杂,需要对社会、经济、文化、环境等多方面的利益进行协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看成是对“物质民生”的补充。由此可见,“物质民生”与“情感民生”在价值认识上往往存在着差异,但这种差异并不意味着根本性的对立,只是在达成共识的过程中导致了价值冲突的产生。冲突是事物的常态,也是解决问题、实现共识的基础和动力。城市更新背景下的“物质民生”与“情感民生”在根本立场和最终目标上都是一致的,只是理解问题的角度和侧重点有所不同,因此,产生冲突、化解冲突并达成一致的尝试实质上就是实现平衡的过程。
当前,我国在城市更新中面临的问题已经成为社会整体关注的焦点。现代化的生活节奏使得城市更新势在必行,特别是一些传统城市中的历史街区,落后的硬件设施和古老的城市肌理已经严重影响了城市的发展,人居环境和城市形象亟待改善。城市更新是城市发展进程中的必然阶段,不仅是对城市物质生活环境的改善,更是对城市文化特色的弘扬和城市综合竞争力的提升。
“情感民生”代表着城市的文化特色和身份认同感,代表着城市的集体记忆和传统风貌,也代表着市民的生活方式和社区氛围。尊重“情感民生”就是在城市更新中避免“保护性衰败”和“建设性破坏”,将“以人为本”作为基本出发点和衡量标准,延续城市文脉和文化记忆,在发展中充实、完善城市的人文内涵。近年来,国内外已有部分城市在城市更新进程中逐步实现了人居环境改善和城市文脉传承的平衡,如法国首批城市遗产保护区之一巴黎玛海区的规划与更新,以及现代化都市上海标志性的石库门建筑群保护与利用等等。我国众多的历史城市在更新进程中可以积极借鉴其中具有推广性的成功经验,并结合现实情况进行细节上的创新,从有度更新、有情更新、有序更新和有机更新*万勇,葛剑雄:《上海石库门建筑群保护与更新的现实和建议》,《复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期。四个方面实现“情感民生”关注。
(一)有度更新
对城市的历史性区域进行更新首先应把握改建工作中的出发点、规模、衡量标准和预期成效,处理好建设与保护的关系,实现积极、适度地更新。
城市是一个综合性的有机体,每个区域的发展程度和功能目标都各不相同,市民们的立场和诉求也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有哪些区域需要进行更新、为什么要对这些区域进行更新、某些具有特殊意义的区域应该怎样更新以及实施更新后的预期效果都是需要明确把握的问题。只有在这些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城市更新才能恰当地把握实施中的“度”,合理布局城市内部各功能区,尊重城市历史风貌和文化特色,为市民的各项活动创造良好的城市环境,更有针对性地满足不同层次的民生诉求。
由于功能不同、发展水平各异的城市区域在更新模式和目标上都有着很大的差别,衡量城市更新的标准也应该是灵活多样的,根据具体情况对更新进程的实施进行综合评判。当前,对城市更新成果的考量大多以现代化建设和经济增长水平为主要标准,缺乏对历史文脉传承、城市文化品味培育以及市民幸福感提升等方面的关注。实现具有人文关怀的城市更新需要更全面、更人性化的衡量标准,从不同立场和视角对城市更新的整个过程进行审视,在政治、经济、环境和文化之间达成一种平衡。
(二)有情更新
关心人、陶冶人的城市更新应强调对民生诉求和社会感情的关注,在对城市发展进行理性规划的同时,以人为本,架设连接城市历史、现实与未来的桥梁,打造充满人情味的社会环境和城市氛围。
人是城市的主体,也应当成为城市更新的最终受益者。需要进行更新的区域大多是历史悠久的老城区,长期生活在那里的市民恋旧心理往往格外强烈。他们虽然希望能够改善居住环境、提高生活水平,但同时又担心失去世世代代延续下来的生活传统和社区氛围。只有理解并尊重他们的情感和需求,把延续集体记忆列入历史街区更新的工作重点,为公众通过各种方式参与其中创造条件和机会,才能真正实现具有人文关怀的城市更新。政府在城市更新的各个环节应扮演好统筹与引导的角色,促进各个利益相关方之间的良性互动,尽可能的化解矛盾冲突,以期实现“物质民生”与“情感民生”的协调发展。
从城市发展的历程来看,城市更新是连接城市历史、现实与未来的纽带,也是社会变迁的真实写照。因此,城市更新在“以人为本”、立足现实的同时,也应当尊重城市的传统风貌与历史发展。亟待更新的历史城区虽然在物质条件上落后于时代,但它们往往承载着真实的历史信息和不可替代的文化记忆,对城市历史演进脉络的保存和市民文化身份的构建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城市更新工程的实施者不得在未经调查研究的前提下对历史街区进行随意地改造,应当尽可能的保护具有珍贵历史价值的历史建筑、空间结构和街道景观,避免造对成文化遗产的破坏和市民感情的伤害。
(三)有序更新
城市更新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等多个领域,关系到政府、专业机构、企业及普通市民多方利益相关者间的协调,因而更新实施进程中的机制完善则尤为重要。加之随着公众在社会生活中的角色正逐渐由被动接受转变为自觉、主动的参与,实现民生关注的最优途径便是在城市更新中建立有效的公众参与渠道以及保障其得以运作的配套机制。
如前文所述的南京“梧桐树事件”,导致政府与公众民生认识上的分歧演化成冲突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双方在城市更新的相关环节缺乏及时、有效的沟通,信息的不对称影响了公众对政策的认同以及实施中的参与配合。由城市管理者权力与开发商资本所主导、视公众为被动接受者的传统模式在当前的城市更新实践中已经不再可行,这种模式既无法提高工作效率又容易引发社会矛盾,最终导致更新规划的实施效果大打折扣。城市更新的成功有赖于建立一个能够真正体现民生诉求的参与机制,将普通民众纳入决策、实施与监督的过程中并引导他们成为社区更新的“生力军”,保证效率与公平的统一。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城市管理者和规划设计者在进行城市更新决策时采用了事前征询制度,倾听民众的声音和要求,根据民意及时对规划方案做出调整。这一尝试既能够减少日后工作中可能出现的失误,鼓舞公众自觉参与城市建设的热情,同时也最大程度地避免了由于社会矛盾激化而造成的公共危机,因此获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同。在城市更新的整个进程中,项目方案的提出应经过专业人士对该区域进行严格地调查和研究,在收集民生诉求和建议的基础上开展全面、深入地讨论;进入实施阶段后,应及时建立和完善监督反馈机制、调动参与积极性的激励机制和对损害民生的行为的惩戒机制,确保城市更新得以公正、有序地进行。
(四)有机更新
城市不只是物质生活的空间,也是文化的容器和记忆的场所,文化积累、文化传承和文化创新是其根本性功能的体现*[美]刘易斯·芒福德:《城市文化》,宋俊岭,李翔宁,周鸣浩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年版。。具有人文情怀和民生关注的城市更新不仅要实现城市物质环境的改善,更要在传承历史文脉、杜绝特色危机的基础上使城市焕发新的活力,满足全方位的民生诉求。
根据著名建筑学家吴良镛先生的观点,城市是一个需要新陈代谢的生命机体,这种代谢应当是在更新中循环递进、生生不息地向前发展,而不是生硬的替换*吴良镛:《北京旧城与菊儿胡同》,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4年版。。城市更新不是单一地对物质环境进行的简单改造,城市保护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都不许动”。有机更新是顺应城市内在发展规律和城市肌理,在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上探求城市更新的方式和过程,以追求城市的持久活力和满足人的多层次需要为目标。
社会现实对于城市更新的影响是复杂而多变的,实施进程中的各种因素都有可能使城市更新的计划和目标发生变化,一味地追求进度反而会激化社会矛盾,造成事倍功半的结果。与传统的城市改造理念不同,有机更新将城市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提倡循序渐进、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并及时根据现实状况和民生的需要对规划作出相应的调整,符合城市可持续发展与历史文化环境保护相结合的特定要求。
当前社会需要的不是“千城一面”的现代化城市改造,也不是一味讲求对城市历史风貌进行原样维持,而是采取适当规模与合适尺度的有机更新,创造性地改善城市整体环境。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更新正由单纯的物质环境改造转向物质环境与文化环境的综合整治以及城市发展潜力的激活,实施方法也从“外科手术式”的推倒重建逐渐转向有针对性、渐进式的有机更新。只有在更新进程中尊重历史发展规律和公众的文化情感诉求,才能保持城市肌理的相对完整性,塑造有文化特色和时代认同感的城市形象,利用尽可能小的代价争取城市更新最佳效果的实现。
由于物质层面的更新能够被直观地感知和客观地衡量,一直以来都被认定为是城市发展的主要目的和城市更新的价值取向,从而使人的多样化需求以及蕴含于传统城市肌理中的历史文脉与特色文化长期处于被忽视的状态。城市更新意味着物质环境和文化氛围的变革与重塑,沿袭多年的生活方式和情感基础受到冲击容易造成市民心理上的焦虑和不安,严重影响城市的生活品质与社会和谐。因此,良性的城市更新应当成为平衡社会物质生活改善和精神文明发展的过程,“以人为本”,稳中求变。
关注“情感民生”不仅为城市更新注入了文化内涵,也为城市未来的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和理念。一座城市的美好并非只在于它带给了人们多少今天的享受,更重要的是为人们留下多少有关昨天的记忆和对于明天的憧憬。现代社会需要的不是绝对“怀旧”地停滞于历史和传统,也不是强制性地改造与开发。城市更新的理想目标应该是协调物质生活改善、文化传承与社会活化间的关系,实现经济实力提升、文化内涵传承和人文素养陶冶并举共赢,提升市民的幸福感与自豪感,使“物质民生”与“情感民生”都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
[责任编辑:李然忠]
张心(1989-),女,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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