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晋希子
(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1)
成人礼,又称“成丁礼”,是人身体发育到成熟年龄时,人们用特定仪式对此肯定和强调,是人生礼仪的一个重要环节,“是自然性状的文化反映,人类文化的传承的载体”[1],赋予了它宏阔的教育意义和社会意义。在晋东南地区,人们通常在孩子十二或十五岁时为他们举办成年仪式,称之为“圆锁”、“开锁”等,各地叫法不一。山西长子也称之为“圆羊”,本文使用在当地较为常用的“圆锁”礼来称呼这种仪式。在长子,无论男女,“圆锁”都是在孩子15岁时,选取与出生日(阴历)同月中的任意一天,具体的“圆锁”仪式过程较为复杂。
在当地,人们认为“圆锁”对孩子的一生十分重要,所以会邀请亲朋好友以及乡里乡亲届时来家参加孩子的“圆锁”仪式。仪式一般是在中午十二点左右进行。但是“圆锁”仪式的准备工作需提前一天,主要在三个不同时间段、不同地点进行。
在长治地区,重大的日子里如春节、结婚等,都会有“请神祖”环节。对祖先的认同,首先体现在相信祖先之灵的存在,其次是相信这些灵魂对现世社会仍然积极关注着,最后是人们认为祖先之灵的在场能够体现仪式的重要性。“圆锁”,作为人们在诞生礼和婚礼之间的一项重大人生礼仪,请“神祖”不可缺少。孩子在15周岁“圆锁”的前一天晚上,会选择在村中的十字路口或是在坟墓前,敬献准备好的素菜、糕点、水果等供品,然后烧香烛、黄纸,意味着来请“神祖”回家参加“圆锁”,小孩则进香,行跪拜之礼,以表尊敬。
“圆锁”当天,必须早早去村里的“奶奶庙”谢神、还愿。在农村,这些庙宇供奉的神灵,其突出功能就是送子、佑子等。特别是“有些家庭,如果在怀孕期间到庙里求过子,圆锁这天一定要去还愿。去时带一些供品和礼物。有些人家甚至在庙里搭台唱几场戏”[2]。
晋东南几乎村村有都有自己的村庙,有的叫“奶奶庙”,有的叫“老爷庙”、“土地庙”。作为村落主要的公共信仰空间。人们“圆锁”时都要到“土地庙”里祭拜。“圆锁”礼祭拜的主要步骤有二:一是摆放祭品,二是磕头上香。有些家庭还有第三步就是诵经祈福。以调查的裴家庄温家为例,具体过程有四个环节。上香磕头;“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面前共上4柱香,分前后两排,前1后3排列,其他神灵前均上3柱香,然后磕三个头。摆放祭品;每人左手上系红布条后才能开始摆放祭品。祭品包括:1、纸做的袖珍衣服、鞋子、书包等;2、食物有馍、麻糖等;3、每位神灵前还要放六块钱。诵经祈福;在摆放祭品的同时,“圆锁”孩子的老姨(当地人叫她“神婆”),在送子神张仙前唱念一段后鞠躬再唱,2分钟之后,朝张仙神左中右三个方向各磕三个头。收尾;最后将纸衣,鞋子,书包等烧掉,将钱放入功德箱中,其他吃食收起一部分带回家中,接着在庙门口放鞭结束。
这一环节开始于8时左右,主要由“圆锁”女孩的姥姥、妈妈、老姨来到“土地庙”。他们会根据各位神灵的神祗功能、重要程度的不同摆放不同种类、数量的祭品。祭品的准备由家庭情况、个人意愿的不同存在多寡之别,有些地方还会为神灵做衣服,红幔,红灯笼等,重在表达自己的对神灵保佑的感谢之情。
在长子农村,多数家户面朝院子的墙体外部都会贴有天地的神像,“圆锁”仪式前的最后准备工作就是在院子里。大约11点左右,人们会在天地神像的面前准备一张比较大的供桌,用来供奉食品、衣帽以及香炉等“圆锁”仪式时所需的供品。这些供品中最主要的就是亲戚们准备的做成羊头形状的蒸馍,当地人叫“蒸羊”。在长子“圆锁”时,“蒸羊”到底由谁准备,说法不一。有的说必须由姥姥家准备,有的说只要是亲戚就可以,有的说但凡参加“圆锁”的亲戚都必须准备。无论谁,至少要准备至少三份,每份必须准备15只羊,一个蒸羊代表一岁,由3个大羊,12个小羊组成,大的约直径1.5寸,小的0.5寸。另外供桌上还需摆放亲戚们准备的从头到脚的新衣物,有的地方还要根据“圆锁”孩子的性别,为男孩准备帽子,女孩准备头巾。现在也有家庭将蛋糕摆放在供桌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麻糖等油炸食品作为供品,具体数量依家庭不同的经济状况而定。供桌上除了供奉食品和衣帽外,还需放置1个香炉,用于请神、谢神之需。至此,准备工作结束。有人认为蒸羊习俗与先祖炎帝有密切的联系,代表炎帝氏族的图腾便是羊图腾。甚至有人对蒸羊习俗给出了更详细的文化解释。
圆锁仪式正式开始前,要求“圆锁”的孩子跪在供桌旁等待亲朋好友的到来。大约正午十二点左右,“圆锁”仪式才正式开始,主要有两大环节,共四个步骤。
在北方,初生的孩子都有戴“长命锁”的习惯,通常是为孩子做满月时由姥姥准备银锁并将其戴在孩子的脖子上,表示把孩子锁住,希望孩子长命百岁。在长子流行“三生日”的说法。所谓“三生日”,就是孩子从出生那天到15周岁之间过的三个生日,通常是满月、三个月和第三年过的生日。在这三个生日中选其一,由孩子的姥姥准备“长命锁”。有些地方还要准备老虎枕头、新衣裤等,此外还要为男孩准备帽子,为女孩准备头巾。
“圆锁”当天的挂锁环节,是初生儿带“长命锁”的延续。这天,孩子跪在供桌旁边,由其母亲、姥姥等人将一根系有红布条和三把锁子的铁链挂在孩子身上,并将另一头锁在供桌的桌腿上。长子各地戴锁时间不一,人员不定,甚至形式也有差异。如长子县丹朱镇城关乡的陈家庄村,人们“戴锁”不是将铁链和锁子拴在供桌腿上,而是将火杵定在土地里,把铁链拴在火杵上。他们认为将火杵“定”在土地里,意味着孩子生根了,当地称“长住了”,然后再把带有锁子的铁链拴在上面,称之为“戴锁”。
将挂锁的铁链固定好之后,就可以进行开锁。在长子,给孩子“开锁”的人不限男女,只要求三个人必须是不同的姓氏。但有些地方则认为男人“开锁”要比女人吉利,而且要求给孩子“开锁”的人必须是“全人”。即父母健在,没有离婚史,品质较好的人。“开锁”时,如果圆锁孩子为女孩则要在头上盖一块红布,男孩要戴一顶帽子。接着三个开锁人按照年龄从高到低依次为孩子打开锁,并将套在孩子脖子上的铁链取下,表示孩子已经长大成人,解除桎梏。开锁后孩子和家人要在供桌前给请来的祖先、神灵磕头。
从戴锁到开锁,虽然各地存在细节的不同,但是却都反映出同一个文化主题——对生命的担忧和解除危机的期盼。在农耕时期,人们把对生命易失的恐惧寄托在“戴锁”仪式上,希望通过戴锁把孩子锁住,不让他受鬼怪侵害,平安长大。如果说“戴锁”环节是由父母对孩子生命的担忧而成俗,那么“开锁”仪式则象征着生命危机的解除。
在长子,长辈给孩子把“锁”打开之后,母亲会将供桌上每家准备的蒸羊各拿出一些同开锁时的铁链、锁子用一块红布全部包起来,让“圆锁”的孩子抱着。由同辈的孩子拿着扫帚驱打三下“圆锁”孩子,孩子可以躲跑。根据性别差异躲跑方向也不相同:女孩子只能朝着家门口往外跑,表示女儿最终是要出嫁离开家的人;如果是男孩子,扫帚一打就得往家里楼上跑,表示娶媳妇往家带回人,朝楼上跑则寓意步步高升。
在整个“开锁”仪式中,“天地”始终在场,谢神仪式也贯穿始终,事先摆好的丰盛食物以及每一次的烧香、磕头都满含感谢之意。开锁仪式的谢神环节主要是把之前用纸做好的衣服、鞋子、纸钱等通过焚烧寄送给神灵,然后上香磕头再次表示感谢。最后燃放爆竹将神灵送回,同时宣告仪式结束。
“圆锁”礼包含的一系列仪式内容,使孩子进行了从少年到青年、家庭到社会的身份转换。如果说驱打更多体现着父母对孩子未来发展的成长期盼,那么谢神则更多的体现了父母实实在在的精神寄托,一方面感谢祖先和神灵对孩子的保佑,另一方面将心底对孩子未来发展的担忧与期盼寄托于神灵。
随着时代变迁、城镇化发展,部分民俗失去了生存空间和文化环境,但是“圆锁”礼不仅没有消逝,反而越来越被重视。只是“圆锁”礼仪上融入了现代技术和观念。
过去的“圆锁”礼通常都是在自己家中院子里,来帮忙的乡亲在“圆锁”结束后围坐在院子里吃饭。现在基本都会在饭店举办“圆锁”礼,又名“开锁宴”。“开锁宴”较之传统圆锁礼有两大显著变化:第一,“圆锁”礼的举行由小范围的局部参加变为隆重盛大的宴席款待。第二,“圆锁”礼的参与形式从供品准备、仪式帮忙向礼物馈赠发展。
旧时“圆锁”礼多侧重仪式过程,礼节繁多、冗长。现在简化仪式,在保留过去“圆锁”礼核心环节的前提下增设新环节,具有现代性、时代感的成人礼应运而生。
现代的成人礼,在内容上经历了扬弃与再加工,突出了新的文化元素,将摄像、乐队,专业司仪等融入其中。增加了孩子和父母的致辞、鞠躬等,用更文明、更人性的方式表达人们内心的情感诉求。
民间一直认为在开锁之前孩子的身体、智力是自然的生物状态。“开锁”仪式可以把孩子的智慧之门打开,就长子当地的说法:“开锁以后人就开窍了,有灵气了。”“开锁”仪式在整个“圆锁”过程中都是至关重要的,人们将自己的美好期盼赋予其中,使其具有了“通过”的意义,认为经历了“开锁”的孩子,不仅会有健康的体魄,还会有非凡的智慧。“圆锁”礼作为现代成人礼仪的主要形式突出了它的教育功能。现代“圆锁”礼增设的父母寄语、子女感恩等环节唤醒了孩子的感恩意识,中国传统的孝悌、人伦、敬祖意识得到很好的展演,不失为一种道德、伦理的教化。孩子可以通过在场参与整个过程,警醒他们已经告别了童年,迈向“成人”行列,“具有一定的自省功能”[3]。
[1]王洁敏.试论成人仪式的本质属性[J].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10,(11):346.
[2]李中林.上党人生礼仪[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
[3]何生海,刘一鸣.文化社会学视角下的“圆锁”习俗[J].东疆学刊,2013,(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