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沅诗作中的夫妻情谊

田 竞



李星沅诗作中的夫妻情谊

田 竞

（兰州大学文学院，兰州 730030）

李星沅是湖南湘阴人，清代名臣。他的诗作中有122首是专门写给妻子郭润玉的，根据内容可分为唱和诗、送别诗、怀旧诗，这些诗歌反映了他与妻子之间深厚的夫妻情谊，也对研究李星沅生活环境、思想情感具有借鉴意义。

李星沅；郭润玉；夫妻感情；诗作

李星沅（1797-1851），字子湘，号石梧，湖南湘阴人，道光十二年进士。历任四川乡试正考官，广东学政，陕西汉中知府，河南、陕西、四川按察使，江西布政使，陕西巡抚署陕甘总督，江苏巡抚，云贵总督，云南巡抚，两江总督。道光三十年十二月被清廷委任为钦差大臣，驰往广西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咸丰元年五月死于武宣军中。著有《芋香山馆诗文集》。[1]他短短16年内官至两江总督，并被委为钦差，督办清廷心腹大患太平天国起义，是道光年间以经济而兼文章的著名人物。曾国藩曾撰联“八州作督，一笑还山，寸草心头春日永。五岭出师，三冬别母，断藤峡外大星沉”挽之，足见对其推崇备至。目前学界关于李星沅的研究不多，对于其存世的《芋香山馆诗文集》、《梧笙唱和初集》的文学价值研究不深。大多集中在李星沅交游书信、经济政治思想研究方面，或者在是研究太平天国初期的论文中提到，对《李星沅日记》《李星沅集》的研究也停止在标点勘误方面。

李星沅妻子郭润玉（1797-1839），字笙愉，号壶山女士，湖南湘潭人，著有《簪花阁集》。其父郭汪璨（著有《云麓诗草》）、姑母郭友兰郭佩兰、姐姐郭漱玉、侄女郭秉慧都会写诗，并都有诗作存世（所作皆存于《湘潭郭氏闺秀集》，此集为郭润玉于道光十七年整理刊行）。清代湖湘诗录总集《沅湘耆旧集》有此记述：“湘潭郭氏一门风雅，姑侄姐妹都能诗，云麓诸女皆才媛也。盖其耳濡目染，渊源有自云。”[2]

李郭二人的婚事在光绪《湘潭县志》也有记载：郭汪璨“凭文才择婿”，“湘阴人李星沅有异才，家贫”，郭汪璨“造门访之，因请为婚姻”，但李星沅“不能具红贴”，郭汪璨“自买与之”，其后李星沅富贵有重名，湘人盛传其事以为美谈。”[3]李星沅和郭润玉自小生长在诗人家庭，都擅长作诗，诗词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相互联系、表情达意的工具。李星沅有诗集8卷，诗作文采斐然，以自身生活作为基础，不论是羁旅情愁、仕宦人生或是家居生活都显得情真意切。8卷诗集中更为引人注目的一点是竟然共有122首是专门写给妻子郭润玉的，创作时间贯穿二人的整个婚姻生活。122首诗作按照内容基本可分为唱和、相思、追忆等三类。

一、夫唱妇随

《李星沅集》中，夫妻唱和诗有《月夜偕内子笙愉对芙蓉小酌》《立春试笔偕笙愉作》《小舟戏柬笙愉》《岁除杂咏，偕笙愉作》《小饮赠内》《墀妹归省感赋，依笙愉韵》等共30首。唱和诗中涵盖李星沅仕宦、家居、思想感情各方面，几乎是每到一地或偶有见闻两人都有唱和，足见感情亲密。中秋赏月，作《中秋偕笙愉觞月》：“与君新婚数羁旅，水穷沅溆山巴夔。但得年年似今夕，相逢美满无别离。”[4]817表达夫妇二人对月小酌，希望年年可得团聚的美好愿望。一同出行，隔窗读诗，前后两船不过相距咫尺，依旧深情相望：

《小舟戏柬笙愉》[4]848

江入万峰曲，人分一叶船。隔窗商韵语，呼婢递吟笺。

香近衣仍远，帘横波又圆。后先才咫尺，相望亦殷然。

张敞画眉被认为是伉俪情深的美谈,其实在李星沅和郭润玉的夫妻生活中,也有很多这样的小细节, 并被李写入诗中：“话尽寒宵人不寐，修成清福我非狂。怜卿伴读殷勤意，愿取朝簪为理妆。”（《赠内子笙愉》）[4]869深夜无论多困，和对方好像总有说不尽的话，郎君读书深夜，依旧有娘子红袖添香，清晨早起，为她绾上青丝。这是一幅怎样恩爱的画面！二人爱情的甜蜜，也体现在李星沅写在诗中的山盟海誓上。李星沅在30岁生日当日写作的两首诗中，就有单独的一首专门送给妻子郭润玉：

《三十初度邀笙愉作》[4]896

齐眉人况是齐年，写韵轩开卍字筵。

共命甘推一日长，同心曾结几生缘。

澥筹合算刚周甲，清福双修不羡仙。

我爱长斋卿绣佛，西池并蒂有青莲。

二、相思之情

夫妇二人情意缱绻，恨不能朝夕陪伴。但李星沅家境窘迫，早年为生计漂泊在外。①后来又游宦8省，两地分居的夫妻二人经常利用诗词传情达意。李星沅这种表达相思之情的诗作有《枕上有怀》《相思树歌》《别鹤操》《渝州得内子书》、《新别离》《予屡梦中见内子笙愉，貌忽忽不怿，若有惜别之苦，率书一律慰之》《对月怀笙愉》等共44首。

相思之情乃是恩爱的两人分割两地不得相见的自然表现，李星沅的这类诗约作于二人新婚一年后（前文有“去年今夜湘城雨……红裙围着看新人”诗句），表达两地分居之苦的诗句有：“渔火江枫何处梦，回文想煞鲤鱼笺。一年离合情如此，明年消息知谁似。两地相思若个深，梅花香入幽房里。”[4]800成婚后，郭润玉操劳着李家内务，她和李星沅的诗书来往，既是情感的见证，也是李星沅得知家中事务的信息源。在处理家事方面李星沅对郭润玉的依赖是显而易见的，他曾在《渝州得内子书》中写道：“一百十日不见家中书，中心养养涸水鱼。三月三日忽得家人字，失喜不问何来寄……上言阿母健餐饭，下言婴女啼枣糕……我佩此言如琼瑶，细意熨帖书迢迢。”[4]801诗中所写尽是日常细杂，但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李星沅对妻子的思念和对家乡的思念是一致的，“郭润玉”对于李星沅来说就是“家”的代名词：“一别五千里，邮程尔许长。多情江上月，夜夜照还乡。我梦湘水南，君梦淮水北。永远天复寒，牵衣问眠食。”[4]947

李星沅早年为了生活奔波在外，妻子常年一人在家乡操持家务。夫妻聚少离多，每次送别二人都是泪眼婆娑却又无可奈何：

《留别笙愉》[4]899

又趁槐忙赋远游，与君执手话绸缪。

别无多日情如许，纵未成名见肯羞。

静里诗篇聊自遣，病馀心事不禁愁。

红绫预检春风箧，一贴泥金递楚邮。

当郭润玉生病的时候，李星沅忧心如焚，写了一组四首诗《问笙愉病》来询问妻子的病情，叮嘱郭润玉安心调养，而他又无法帮助缓解家事儿女之累，只能远在异地为她祈福。李星沅对妻子的病情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关心：“赢得茂陵今夕病，多才悔作女相如。”“雨意乍寒情意暖，最难调护是春宵。”“更无人解芩连苦，夜半娇儿索乳时。”“手爇沉檀参绣佛，药炉经卷共长生。”[4]957

李星沅和郭润玉在生活上相互扶持，情感上相互理解，李星沅发自内心地尊重妻子。他曾将郭润玉比作古代才女苏若兰，将自己和妻子的感情比作苏若兰和窦滔，可见二人感情至深。“碧芹紫笋寻常馔，我爱齐眉对孟光。经生学问才人笔，门内周旋只有君。”[4]957“闺中我幸联佳偶，巧思还同苏蕙多。生恐阳台分燕婉，钟情稍胜窦连波。”[4]903

三、追忆悼亡

郭润玉于道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暴卒。②李星沅感叹“二十年唱酬稠叠，情话蝉嫣，乃幽冥异途，竟无一言惜别，不能言耶？不忍言耶？天乎不吊，丧我嘉耦，可痛也！”[4]李星沅诗集中悼亡诗有《生春诗》组诗中1首、《感旧》（3首）、《梦醒书感》（2首）、《杂忆诗》（42首），共48首。

悼亡组诗《杂忆诗》是李星沅诗集中同一主题下数目最多、每首诗后都有小字注解的组诗，数量多，内容又都是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包含信息量大，很值得研究。道光十八年六月，李星沅仕途刚刚踏上正轨，升任河南粮盐道，十二月二十日郭润玉便暴卒。对于李星沅来说便是“只怪天公欠公道，廿年同苦不同甘。（第二首）”他回忆妻子德行细谨孝顺善良：“孝养常邀阿母怜，几令娣姒妒恩偏。解人即是忘忧草，屈指先夸冢妇贤。（第六首）”为自己打理家事，免除自己后顾之忧：“黾勉一身兼子妇，晨昏为我劝加餐。（第十首）”在他咳血生病期间悉心照料：“唾壶血溅悄无言，药裹围炉永夜温。（第十二首）”跋山涉水携儿带女入京陪同：“翘首春明路渺漫，乍衔慈命理征鞍。关山儿女亲提挈，半为持家半作官。（第十八首）”还有一些是夫妻二人之间幽默调笑的场景，郭润玉逝世后也成为了李星沅的回忆：“谷说无盐供一笑，君才未必李青莲。（第四首）”“好趁梅花传驿使，载将春信倩郎归。（第九首）”

《杂忆诗》中还有对郭润玉去世时的详细记录：“一呼悲咽泪先干，执手迷离欲语难。石火电光无此速，日中犹是共盘餐。（第三十一首）”李星沅痛失爱妻感概物是人非：“墨迹尚新人又杳，鸾飞春尽玉台空。（第三十二首）”而《杂忆诗》的最后一首更是感人至深：“红尘无梦访瑶京，地久天长是此情。寄语画眉今绝笔，黻珈偕老订他生。（第四十二首）”后文小字注有：“笙愉尝拟作此图，以要白首，乃比翼中折，愿望徒虚，他生未卜此生休。然不忍不卜他生也，笙愉有知，想当首肯。”[4]988-994郭润玉的突然离世让李星沅万分痛苦，一双恩爱夫妻从此阴阳两隔，他甚至约定来生也要和郭润玉结为夫妻。

从1818年成婚③至1839年郭润玉去世，李星沅和妻子21年间夫妻恩爱不绝。②李星沅写给妻子的诗作是他诗集中数目最多，也最为精彩的部分，其时间涵盖郭润玉嫁入李家始末，内容包括情感、日常、子女婚姻、赡养老人、疾病问询、财产分配等，几乎涵盖了李星沅生活的所有方面，足见两人关系之亲密。郭润玉离世之后，李星沅一口气写了42首诗来怀念彼此之间的点点滴滴，如非情深，怎能至此？李星沅的这些诗作也为研究清中叶湖南女性诗人群体留下了宝贵文献资料。[5]

[1] 王钟翰. 清史列传·李文恭公别传[Ｍ]. 北京: 中华书局, 1987: 3293-3300.

[2] 邓显鹤, 欧阳楠. 沅湘耆旧集: 卷一三九[Ｍ]. 长沙: 岳麓书社, 2007: 376.

[3] 陈嘉榆, 王闿运. 湘潭县志[Ｍ]. 长沙: 岳麓书社, 2010: 389 .

[4] 李星沅. 李星沅集·诗集卷. 王继平, 校点 [Ｍ]. 长沙: 岳麓出版社, 2013:1036.

[5] 刘再华, 蔡慧清. 郭步韫与郭氏闺秀诗人[J]. 湘潭师范学院学报, 2001(9): 61-64.

①《李星沅集·诗集卷一·示瀛秋、季眉两弟》诗中有：“尔我婴未孩，家室怆多故。阿父中道殂，阿母兼师傅……喟兹岷蜀行，雁行杳何处。”

②《李星沅集·文集卷二·元配郭恭人行略》李星沅著，王继平校点，长沙岳麓出版社，1036页。行略中有“恭人生于嘉庆丁巳闰六月初十日戌时，卒于道光戊戌年十二月二十日寅时，得年四十有二。”《李星沅集·文集卷二·元配郭恭人圹志铭》李星沅著，王继平校点，岳麓出版社，1042页。圹志铭中为“道光戊戌，从宦河南，以是年十二月二十日卯时卒……”郭润玉死亡时间虽在时辰记载上有所不同，但可以肯定是卒于道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即公历1839年2月3日。

③《续修四库全书·李星沅行述》李概著，据上海辞书出版社图书馆藏清同治五年李概等刻本影印。行述中有“遂以次女许字，以明年戊寅来归，是为吾母郭夫人。”得知郭润玉嫁给李星沅的时间为嘉庆二十三年，即1818年。

（责任编校：贺常颖）

Conjugal Felicity in Li Xinyuan’s Poems

（School of Literature;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Ganshou 730030, China）

Li Xin-yuan was one famous imperial minister of the Qing Dynasty(1644-1911) who was from Xiangyin County Hunan Province. There are 122 poems from his works of poems to his wife who was Guo Yun-yu. The poem content is of singing poems, well-fare poems and thinking of the past time. These poems reflected the feelings between husband and wife . It is of use for reference.

Li Xin-yuan; Guo Run-yu; conjugal feelings

I 207.227

A

10.3969/j. issn. 1672-1942.2015.03.018

1672–1942(2015)03–0091–03

2014 -12-15

田竞（1990-），女，甘肃平凉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