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肝右肺”内涵浅析

〔摘要〕“肝生于左，肺藏于右”始见于《黄帝内经》。本文通过文献整理分析认为，“肝生于左，肺藏于右”是古人对肝肺生理特性的描述，是对肝肺气机升降功能的本质概括，病理上为肝肺两脏病变之体现。历代医家将此理论应用于临床实践，或调气机升降，或左血右气分治，常获疗效。

〔收稿日期〕2014－08－29

〔作者简介〕荣三群，男，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医药防治肝脏疾病。

〔通讯作者〕*熊　焰，男，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E-mail：xiongyan878@126.com。

Discussion on the Theory of Left Hepatic and Right Lung

RONG Sanqun, XIONG Yan

(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Changsha, Hunan 410208, China)

〔Abstract〕"left liver and right lung" was found in the Huangdi Neijing. This paper was concluded from the analysis of literature. "Liver located in the left and lung descending from right" is the liver and lung physi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for the ancients and the essence of the liver and lung activities of qi hoisting. That embedded the pathological changes in liver and lung. The above theory was applied to clinical practices: regulating the activities of qi hoisting, or left blood and right qi treatment by physicians of generations. That always got good curative effects.

〔Keywords〕left liver and right lung; qi movements; left blood and right qi

“肝生于左，肺藏于右”始见于《黄帝内经》，《素问·刺禁论》曰：“藏有要害，不可不察，肝生于左，肺藏于右……”，后人将其简称为“左肝右肺” [1]。若从字面与现代解剖学结构上理解，简单的认为“肝在左，肺居右”，这是对中医“左肝右肺”内涵的误解。仔细研读《内经》原文，并得导师点拨，“左肝右肺”寓意深奥，悟得一二，阐述如下。

1　“左肝右肺”本言生理特性，非解剖之脏

中医强调整体观，中医之五脏（藏象）不仅是解剖学概念，更重要的是生理、病理学概念，是功能单位概念 [2]100。所以中医所言之“肝”，包括了现代医学中的循环、消化、神经等系统的部分功能；“肺”则包括了呼吸系统、水液代谢、血液循环调节等部分功能 [1]。因此，简单的用现代解剖学观点肝居右胁下，肺有分叶，分居左右看待中医的“左肝右肺”欠妥。“左肝右肺”从中医之整体观出发，是对肝肺生理特性的描述。

肝五行属木，木曰曲直，其性升发，四季应春，春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五方位东，东方居左，故曰“肝生于左”；肺五行属金，金曰从革，其性肃降，四季应秋，秋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五方位西，西方居右，故曰“肺藏于右”。隋代杨上善在《黄帝内经太素·知针石》篇中注释曰：“五脏之气所在，须知针之为害至要，故欲察而识之。肝者为木在春，故气生左。肺者为金在秋，故气藏右也。肝为少阳，阳长之始，故曰生也。肺为少阴，阴藏之初，故曰藏也。”唐代王冰亦云：“肝象木，王于春，春阳发生，故生于左也。肺象金，王于秋，秋阴收杀，故藏于右也。”明代张景岳在其《类经·针刺类》亦云：“肝木旺于东方而主发生，故其气生于左。肺金旺于西方而主收敛，故其气藏于右。”可见历代医家均认为，“左肝右肺”并非指肝肺其解剖位置，而是从四时五脏阴阳五行观点出发对肝肺生理特性的描述。

2　生理上体现“左升右降”气机升降功能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素问·五运行大论》云：“上者右行，下者左行。左右周天，余而复会也。”张景岳在《类经·运气类》注：“上者右行，言天气右旋，自东而西以降于地；下者左行，言地气左转，自西而东以升于天。”可见阴阳气化，左升右降，与肝肺两脏相应。肝主藏血，其体属阴，其气在左，又肝为春阳始生，如旭日东升，其性主升主动，故肝气从左而升；肺为华盖，为气之本，其体属阳，其气在右，肺则秋阴始藏，如日簿西山，其性主降主杀，故肺气从右而降。左升右降，人之气机，如天地自然，动而不已，周而复始，如环无端，后世谓之“龙虎回环” [2]142，其后各家据此发挥形成了以“左升右降”为核心的脏腑气机升降理论。

“左升右降”是对肝肺生理功能的高度概括。肝气以升发为顺，肺气以肃降为和，肺气充足，肃降正常，有利于肝气的升发；肝气疏泄，升发条达，有利于肺气肃降。如叶天士在其《临证指南医案·咳嗽》篇中云：“但人身气机，合乎天地自然。肺气从右而降，肝气由左而升。肺病主降曰迟，肝横司升曰速。”何梦瑶在其《医碥·五脏生克说》中亦云：“气有降则有升，无降则无升。”可见肝升肺降，既相互制约，又相互为用。肺为娇脏，相傅之官；肝为刚脏，将军之官。一文一武，将相相辅，刚柔相济，升降协调，共同调节脏腑气机正常运行。

3　病理上乃肝肺两脏病变之体现

朱丹溪在《丹溪心法·能合色脉可以万全》篇中指出“欲知其内者，当以观乎外；诊于外者，斯以知其内。盖有诸内者，必形诸外。”从人体表现于外的生理病理现象，可揣测机体生理活动和病理变化的本质。“左肝右肺”不仅是肝肺两脏功能之高度概括，亦是其病变的体现。如《素问·刺热论》云：“肺热病者，右颊先赤，……肝热病者，左颊先赤。”指出右颊属肺，左颊属肝。视其外应，知其内脏，根据病变外候部位之不同可判断疾病内在之脏腑。《难经·五十六难》亦言：“肝之积，名曰肥气，在左胁下如覆杯，……肺之积，名曰息贲，在右胁下，覆大如杯。”《备急千金要方》载：“肝咳者，其状左胁痛，甚至不能转侧。”《神灸经纶·中身证略》论胁痛亦云：“胁痛，有左右之分。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左为肝，肝主血，血留止滞，则左痛；右为肺，肺主气，肝邪入肺，气不流通，则右痛。”盖从表知里，司外揣内，因左属肝主血，右属肺主气也。

4　临床应用

4.1　调节气机升降

人体脏腑气机升降正常均有赖于肝升肺降之相互制约与统一协调。肺为华盖，位置最高，其气肃降，方可使清气布于全身脏器；肝体阴而用阳，其气升发为顺，五脏六腑之气血皆藉肝胆之气而升之。肝升肺降失常，则气立孤危，病证百出。缘由“凡上升之气，自肝而出，肝木性升散；凡下降之气，自肺而行，肺金性肃降。”

若肝气上逆，升发太过，肝阳化火，耗伤肺阴，则肺失肃降，出现咳嗽、咯血、喘息上气、胸痛或右胁痛等肝火犯肺证，阴阳学说谓之“左升太过，右降不及”，五行学说称之“木火刑金”。治疗上当清肝泻火为要，以制肝气升发太过，佐清肃肺气之品，以复肺之肃降，共奏升降平和。据症可选用柴胡、黄芩、栀子、青黛等清肝药物，并合川贝、杏仁、桑白皮、马兜铃等清金降肺之品，方选黛蛤散、泻白散等。若肺金太过，失其清肃，燥热内盛，克制肝木，累及肝阴，致肝阳亢逆，而出现头痛、烦躁易怒、胁肋胀痛等肺病及肝之候，正如“清肃之气不行，升降之机亦窒”，五行谓之“金实乘木”。治疗又应以敛肺柔肝为要，当重用五味子、白芍之品。

近代名医张锡纯临证治疗咳嗽、喘证时，非常重视平衡升降出入，其治肺病之诸方皆不用桔梗，在其《医学衷中参西录·论肺病治法》 [3]中提出：“桔梗原提气上行之药，病肺者多苦咳逆上气，恒与桔梗不相宜，故未敢加入方中。”

4.2　分左血右气论治

自《黄帝内经》提出“左肝右肺”学说后，历代医家经临床实践中总结，形成了“左右气血偏胜”论。肝生于左，肝为血海，主藏血，故病在左侧，多与肝有关，与血有关，或血瘀，或血虚，治以疏肝、补血、活血为主，方选柴胡舒肝散、失笑散等；肺藏于右，肺为气之本，故病在右侧，多与肺有关，与气有关，或气滞气郁，或气虚气陷，治以理肺、行气、补气为主，方选二陈汤、泻白散等，实有验效。朱丹溪论述中风半身不遂分左右论治的经验，“其左手脉不足，及左半身不遂者，以四物汤补血之剂为主治；右手脉不足，及右半身不遂者，以四君子汤补气之剂为主治”。其后不少医家在治疗半身不遂时亦遵其观点，从左血右气论治，如《医学正传·中风》、《张氏医通·中风门》、《冯氏锦囊秘录·方脉中风合参》、《古今医鉴·中风》、《医贯·中风论》等均有相关记载。张志聪、龚廷贤、薛立斋等名家在临床治疗发于身体一侧的疾病，如中风、偏瘫、偏头痛等病证时，亦以此立法，以左血右气分属辨证，临床均获疗效。近代名医施今墨总结其多年临诊用药经验，提出“郁金行右，橘叶行左，陈皮行肺闭以右胁为宜，青皮行肝滞以左胁痛为宜”的观点 [4]。从诸多前贤之论可以看出，左血右气分治法乃源于《黄帝内经》，经历代医家在临床实践中不断总结发展和完善，有效地指导着中医临床实践。

5　典型验案

某女，23岁。初诊2011年11月20日。咳嗽咯血1周。患者2月前有咯血病史，胸部CT检查考虑支气管扩张。1周前因情绪刺激上症复发。刻下症见：咳嗽，干咳少痰，痰中带血，色鲜红，咳时面红目赤，伴胸胁胀满，心烦口苦，夜寐多梦，舌红苔薄黄，脉弦，左关尤甚。《素问·咳论》云：“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此乃肝火太旺，耗伤肺阴，肺失肃降，治以清泻肝火为要，方选黛蛤散合泻白散加减：黛蛤散20g，柴胡10g，黄芩10g，栀子10g，牡丹皮10g，桑白皮15g，地骨皮10g，白及10g，白茅根15g，杏仁10g，川贝母10g，甘草5g。7剂。二诊2012年11月28日。咳嗽已缓，无咯血，胁满亦减，亦无口苦，舌淡红，苔薄，脉弦缓。原法合拍，加减续治，去白及，加沙参20g，麦冬20g。上方连服14剂，诸恙消失，症状告愈。

按：本案肝气上逆，郁而化火，耗伤肺阴，肺失肃降故咳嗽，灼伤肺络而见咳血，肝肺脉布两胁，升降失和则胸胁胀满，综合舌脉当属肝火犯肺证。治以清泻肝火为要，方选黛蛤散合泻白散加减，方中柴胡、黄芩、栀子、牡丹皮疏泄肝胆实火，黛蛤散清热化痰，泻白散泻肺清热，酌加白茅根、白及止血之品，全方共使肝火得平，肺气肃降，证治较为合拍。正如清肝火，则肺火自降；泄肝气，则肺气肃降，咳嗽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