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岐纪闻》管窥清朝乾隆年间海南黎族生存状况

2015-03-17 18:51:11刘冬梅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清朝黎族海南

刘冬梅

(海南大学 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海南 海口 570228)



从《黎岐纪闻》管窥清朝乾隆年间海南黎族生存状况

刘冬梅

(海南大学 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海南 海口 570228)

摘要:清朝乾隆年间海南黎族具体生存状况尚无深入研究。考证、鉴别及分析清朝乾隆17年至19年(1752-1754 )任海南定安县知县的张庆长所著《黎岐纪闻》,从中窥视当时黎族生存自然地理环境、物产资源以及政治、经济、社会组织、生活习俗等情况。

关键词:《黎岐纪闻》; 清朝;乾隆年间;海南;黎族;生存状况

由于黎族没有本民族文字,因此历朝历代汉族文人士大夫笔记成为今人管窥古代黎族的重要参考史料。《黎岐纪闻》作者张庆长,字谷贻,号寿山,又号敬亭,畿辅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县)人。生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卒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享年四十五岁。《南皮县志》称其“一生嗜学……敦实学,通经术,以成就人才为乐。……断狱如神,邑皆大治。”[1]108才学兼备的他在乾隆十六年(1751)中进士,乾隆十七年至乾隆十九年(1752-1754 )任定安县知县。处于海南岛腹地的定安县,县地所占面积较大,是海南黎族人的主要聚居区之一,“黎人较多他邑”[1]114,《黎岐纪闻》就是他本人在海南岛黎族地区实地体察民情、耳闻目睹的第一手笔记体著述,内容丰富,较全面记载了当时黎族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及生活情景,有些资料为它书所不载,描述具体生动又翔实,史料价值较高,因此通过考察该调查笔记管窥清朝乾隆年间黎族生存状况。

一黎族生活自然地理环境及物产资源

从“五指出据黎岐之中”,“由五指而西而北,绵亘数百里,其最著者为黎母山”,[1]116“黎内多崇山峻岭,少平夷之地,然依山涧为田,脉厚而水便,黎族居于山区,人口稀少,居住分散,一家一户从事田间作业”[1]117等记述中显而易见清朝海南黎族生存自然环境状况,而这样的地理环境也保证了黎族地区丰富物产,海南岛上绝大多数动植物等珍贵资源皆产于黎地。如海南岛香料著称于世,《黎岐纪闻》对此作了详尽记载:“沉水香,俗人以为海南宝。牛角沉最上,细花次之,粗花又次之。……又有一种曰飞香,如牛筋飞、大练飞、苦瓜飞,麻雀飞等类,然飞香内亦有牛角沉、细花,粗花之类,未可概论。……最下者为黄苏,海南人以之烧岁,不足贵矣。……上伽南即油苏之老而沉水者也,色有黑、白、鸭头绿等类。”[1]122-123又如《黎岐纪闻》中还列举并介绍了“花梨木”、“楠木”、“万年青”、“鸡心、凤眼等木”、“总管木”、“桄榔”、“藤”等,或为香木、或可药、或为寿材等黎地珍稀物产。在“花梨木”条有载:“然近日黎人狡狯;以年办贡木,恐致贻累,见花梨颇伐之,故老者渐少焉”等语,[1]123可见,乾隆年间海南黎地物产丰富,但贡赋繁重,致使黎族人视物产为负累,对贡赋亦持消极、反感态度。正因此,乾隆年间海南出现多次“反剥削”性质的黎乱。清朝康熙年间清政府稳定了在海南的统治以后,封建统治者阶级劣根性逐渐显现,尤其是正当“乾隆盛世”, 国力有所增强,随着生产发展及消费与奢侈需求增长,虽孤悬海外,清朝廷对海南黎民压榨日益加剧,黎族人民赋税负担远远超过规定数额。黎民不堪其苦,除了反抗之外,便消极践踏自然生态。

二当时黎族政治、经济状况及社会组织

清朝在海南设琼州府,辖3州10县,采取宽严相济治黎政策,并诱使大批“生黎”归入版图,成为交粮纳税的“熟黎”。“琼山、澄迈、定安、临高、乐会、陵水、昌化、感恩八县均有黎.......沿海皆州县治,中为黎峒。”,“文昌无黎。今考会同亦无之,盖会同由乐会分出。文昌无黎之语,当在会同末分时也。”[1]116“熟黎多纳官粮,……生黎则各食其土,不入版籍,止设有黎练,峒长之类统辖之。”[1]117从这些记述中可知,清朝乾隆年间海南绝大多数黎民都已经和汉人一样成为国家的编户齐民了,且有相当部分黎民已经汉化。虽然至清朝中期,中央政权对部分黎区统治尚薄弱。也有汉化黎民:“唐相李德裕贬崖州,其后有遗海外者入居崖黎,遂为黎人,其一村皆李姓,貌颇与别黎殊,唐朝时旧的衣冠闻尚有藏之者。”[1]117这只是汉人与海南黎族杂居一种情况而已,民族融合本是历史发展必然。“黎头辖一峒者为总管,辖一村或数村者为哨官,大抵父死子代,世世相传,或间有无子而妻代之及弟代之者,为众心所归而公立之也。凡小事听哨官处短,大事则投诸总管,总管不能处,始出而控告州县。近日多不听处断而出告者,缘外奸教唆其中,渐生机智,亦风会然也。”[1]117这说明清政府在乾隆年间对黎族统治方式仍是土流兼治,以土官治理为主,对黎族传统治理习惯的依顺,体现了清政府抚黎原则。这套黎区统治系统,对于黎区安定、维护清政权在海南统治秩序十分有利。因此乾隆年间,清政府对海南岛统治是相对安定的。

《黎岐纪闻》对黎族社会经济发展有大量记述,关于黎米,“所获较外间数倍,其米粒大色白,味颇香美,……”。[1]117“生黎不识耕种法,亦无外间农具,春耕时用群牛践地中,践成泥,撒种其上,即可有收。近时颇有学耕种法如外人者”。“生黎……间有典卖授受者,以竹片为券。……用竹批为三,计丘段价值,划文其上,两家及中人各执之以为信,无敢欺者。近日狡黠辈颇纷纷以诈伪生争矣。”[1]117“黎人不贮谷,收获后连禾穗贮之,陆续取而悬之灶上,用灶烟熏透,日计所食之数,摘取舂食,颇以为便。”[1]117以上记载,如实反映了至清朝乾隆年间仍有生黎沿用原始牛踩田方式来耕作的情况,且生黎不习惯施肥、除草,也不用水车灌溉,仍采用原始贮谷法,但此时生黎已渐渐有所开化,除汉族先进生产技术,商品贸易观念也出现了。清朝乾隆年间海南黎地经济发展较快,黎米1年两熟,且收成较丰,但落后山区发展缓慢,因此,乾隆年间黎族社会各区发展是不平衡的,贫富差距大量存在。仅头饰上就可见贫富之别,“富人头前多插银条为饰,或1条或2、3条不等,似鸡尾形,故名鸡尾”。[1]118“黎人以牛之有无多寡计贫富,大抵有牛家即为殷实,有养至数10头及数百头者,黎内谓之大家当。……俗好铜锣,……其值或抵1牛或数牛,或有抵数10牛者则益宝贵之。藏铜锣多而佳者为大家,犹外闻世家之有古玩也。”[1]118看来,乾隆年间黎区大量财富、土地都集中在黎族地主、土官及“大家”手中,黎族富户牛多铜锣多,而贫者,甚至1头牛亦无。“黎中无墟市,从无鬻米者。贫人乏食,则有米者贷之,不计息,偿不偿亦不深较。近日颇有奸贪之徒,春借秋偿,倍息取利,心不古矣。”[1]117清朝时黎汉之间经济交流日益扩展,在黎汉毗邻区是有墟市存在的,如定安县岭门、儋州调南等墟市,黎族的各种特产与汉族的铁器等生产工具及其他生活用品在墟市发生交换。《黎岐纪闻》即言黎锦、黎布,被“贾者或用牛或用盐易而售诸市,海南人颇用之”。[1]118“黎人类自食其力,从无为买卖生理者。外贩赍绒线盐布等物入而易之。……惠潮人入黎者,多坡地种烟,黎人颇用之”。[1]122黎族人无商人,黎族内部也很少有贸易,但黎汉贸易发展,客观上促进了黎族地区经济发展。鉴于奸商用各种不当手法欺凌黎人,甚至对黎人放高利贷,导致黎族人出掠乡村,因此,乾隆年间曾颁布过“禁敖债”诏令,然而效果不彰,随着封建剥削加重,乾隆46年 (1781年),崖州乐安官坊村黎首起来造反抗剥削,当地汉族地主、高利贷者、奸商受到了沉重打击。

“黎地多以峒名,峒内散处各村并附一峒,明所属也,惟崖州曰村,陵水曰弓,其散处各村并附于一村一弓,亦如峒制。”[1]116“黎分生熟两种。熟黎之类有三:黎歧、孝黎、黎鬃是也;生黎之内有六:花脚黎、大厂黎、小厂黎、歧黎、霞黎、生歧是也。”[1]116对生黎、熟黎分类虽然不尽确实,但可见黎族族群支系之多。(生黎)“遇有事,峒长、黎练以竹简传唤,无不至者,其信而畏法如此。”[1]117“黎妇多在外耕作,男夫看婴儿、养牲畜而已;遇有事,妇人主之,男不敢预也。”[1]118“黎性鸷悍,一语不合,辄持弓矢标枪相向,势不可当,有妇人从中间之,即立解。”[1]122从这些生动描述中可见,乾隆年间黎族内部仍以峒为主要社会组织、实行严格族规,生黎执信畏法,黎妇无论在生产还是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社会地位。

三黎族生活习俗

关于居处。《黎岐纪闻》记:“(黎人)居室形似覆舟,编茅为之,或被以葵,或藤叶,随所便也。门倚脊而开,穴其旁以为牖。屋内架木为栏,横铺竹木,上居男妇,下畜鸡豚。熟黎屋内通用栏,厨灶、寝处并在其上;生黎栏在后,前留空地,地下挖窟列3石,置釜,席地饮煮,惟于栏上寝处。黎内有高栏、低栏之名,以去地高下而名,无甚异也。”“屋止1间,男女不异处,昼同饮食,夜并寝宿”。[1]118明朝以前黎族的干栏式建筑,下层高达一两米,主要是为了防潮、防病虫害及防野兽,但此时已有高栏、低栏之分。清代早期《琼州海黎图》就曾记述:“黎屋形长似船而势高,门开左右,中构两层,居者缘梯而上,下则以蓄牛豕。”[2]116“黎族的干栏式建筑大约在明末清初时期已经发展成类似于现在的船形屋的形制。”[2]116看来,到清朝乾隆年间,干栏式船形屋建筑已经普及于熟黎及生黎之间。直到清末才普及落地式船形屋,与现当代所见到黎族船形屋无异。除了干栏式船形屋外,黎族居民还有其他一些特殊建筑物,比如谷仓、晒稻架、隆闺、山寮和土地庙等,在《黎岐纪闻》中亦有所记载。

关于婚恋习俗。(黎族)“男女未婚者,每于春夏之交齐集旷野间,男弹嘴琴,女弄鼻箫,交唱黎歌,有情意投合者,男女各渐进凑1对,即1订配偶。其不合者,不敢强也。”[1]120其实通过对歌增进了解,交流感情,到谈情说爱,到选择配偶,除了“旷野”这一场所外,还有隆闺。隆闺也称寮房,意指只住人不设火灶的小房子,门小,没有窗户,是方便黎族青年男女交往并定情的处所。按照黎俗,孩子和父母一起生活到13、4岁后,就要搬到隆闺去居住。黎族隆闺男子住的叫兄弟隆闺,女子住的叫做姐妹隆闺。小则住1人,大的可住4、5人。“黎女多外出野合,其父母亦不禁。至刺面为妇,则终身无二。尝问之黎人,其俗以既婚即不容有私,有则群黎立杀之,故无敢犯者。”[1]110“外出野合”,表明黎女婚前可以自由挑选尝试配偶,但婚后则被要求从一而终,对汉俗“妇道”的认可与实施,表明清朝乾隆年间黎族封建化程度加深。而关于其他婚配习俗,如“倩媒议婚”、“聘礼”、“信物——男送箭,女送红绒,名曰“压手”、“女嫁之日,亲属送至外,痛哭而别”[1]120等的叙述,同样体现了当时黎族深受汉俗渗透、影响状态。

关于文身习俗。“向来黎图皆注花脚黎曰下脚黎,余询之黎人,非下脚也,其俗男妇俱于足胫刺纹数行,故名花脚。”[1]116从远古到现当代,黎族文身源远流长,关于黎族文身记载,亦不绝于史。“与百越其他族群相比,黎族文身一个显著特征是女性文身。宋代及以后的历史文献中多记载黎族女性文身”,[3]152而清朝乾隆年间生黎某支系花脚黎,则男女皆文身,明确了黎族男性文身习俗的存在,也明确了男女文身部位。宋代以后文献也有少量记载男性文身。“最早明确提到黎族男子文身的文献是元代的《方舆志》。《方舆志》记载:生黎‘男文臂腿,女文身面’。……其后,清代《康熙乐会县志》《康熙儋州志·黎岐志》《广东通志·琼州府》等地方志都有相同或类似记载,大都以《方舆志》为宗。”[3]154可见,《黎岐纪闻》对黎族男性文身记载为史实。黎族支系较多,各支系文身图案及部位不尽相同。从“花脚黎”记述中也看出清朝乾隆年间存在着以文身之异区分黎族支系现象。“女将嫁,面上刺花纹,涅以靛。其花或直或曲,各随其俗,盖夫家以花样予之,照样刺面上以为记,所以示有配而不二也。”[1]119这些记述则传达着清朝乾隆年间海南黎族使用文身作为婚姻权利符号信息,体现了文身的社会及习惯法性质功能。想来这是清朝黎汉交流、私有制发展结果。《广东新语》是清初一部笔记体著作,该书卷7“黎人条”这样记述黎族的文身:“面涅花卉虫蛾之属,号绣面女。其绣面非以为美,凡黎女将欲字人,各谅已妍媸而择配,心各悦服,男始为女纹面,一如其祖所刺之式,毫不敢讹,自谓死后恐祖宗不识也。又先受聘则绣手,临嫁一夕乃绣面,其花样皆男家所与,以为记号,使之不得再嫁。”[4]看来,在清朝只有文过身的女子,才能婚嫁。其他有关信仰、占卜、丧葬、服饰等习俗则不再一一考证、鉴别。

总之,《黎岐纪闻》作者作为1位地方官员,深入下层,究心吏治,穿民族服装便服考察民情,“篮舆行部,钧辀花脚,听蛮语而略解娵隅。历绿坋身,过县门而遥看露阶”,所获得的资料[1]109,虽难免有待考证之处及诸多局限,如序言中所说的“总角诸黎,尽革班兰之旧”[1]109(即一统诸黎,完全革除了少数民族黎族旧习),其实尚未;又如有关“黎之种”论说,“有女航海而来,入山中,与狗为配,生长子孙,名曰狗尾王,遂为黎祖,其子孙即以王为姓。至今黎人尾闾皆有赘肉,是其证也。”[1]116实为污蔑不确之词,阶级局限在所难免,但该著的确补充了史志不足。随着时代与政治变换以及中央王朝统治势力向黎区不断深入,每朝每代,海南黎族经济、生产、社会、文化,以及民风民俗都会发生变化。通过对《黎岐纪闻》资料鉴别与分析,使我们对清朝乾隆年间海南黎族生存状态有了大致清晰了解。

参考文献:

[1](清)张庆长. 黎岐纪闻[M]. 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1992.

[2]王献军,蓝达居,史振卿.黎族的历史与文化[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2.

[3]詹长智.海南历史文化研究集刊(第一卷)[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9.

[4](清)屈大均.广东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97.

(责任编辑:赵峰)

Learning Hainan Li Living Conditions in Qianlong Period of

Qing Dynasty FromLiQiRecordofNotes

LIU Dong-mei

(Center for Social Science Research,Hainan University,Haikou 570228,China)

Abstract:The article, through textual research, identification and analysis of Li Qi:a memoir,written by Zhang Qingchang ,the head of Ding An county (1752-1754), to study Hainan Li living conditions in Qianlong period of the Qing dynasty, including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product resources, production of economy, trade, social organization, customs, etc. Ding An was located in the hinterland of Hainan island, with larger area, as the One of the main residence of Hainan li, thus had certain representativeness which is given priority for inspection.

Key words:Li Qi Record of Notes;the Qing dynasty; Qianlong period ;the living situation of Hainan li nationality

基金项目:2013年国家社会科学 “清朝经营海南黎族研究”(编号:13BMZ020)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刘冬梅,女,汉族,吉林九台人。历史学博士。海南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及海南历史文化。

收稿日期:2015-11-02

DOI:10.13803/j.cnki.issn1009-9743.2015.04.004

中图分类号:C954;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743(2015)04-00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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