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昌
(楚雄师范学院中文系,云南楚雄675000)
以语言之刃刻写世道人心*
——吴刘维中篇小说论
杨荣昌
(楚雄师范学院中文系,云南楚雄675000)
吴刘维的小说关注底层,体恤民瘼,善于以幽默冷静的描摹,表现人性在欲望世界中的沉沦与救赎,表达对现实社会毫不妥协的批判;小说以超常规的叙事视角,突破传统的叙事困境,体现出深刻的隐喻性特征;通过细腻传神的细节描写,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吴刘维;底层生存;人性守望;叙事技巧
吴刘维是湖南知名的小说作家,上世纪80年代即以系列优秀短篇小说获得第一届、第二届湖南文学新秀奖,之后沉寂近20年,直到新世纪第一个十年过去,又以长篇小说《绝望游戏》和多部中篇小说回归文坛。作品以对世情百态的形象描摹和人性在欲望世界中的沉沦与救赎的深度刻画,揭示出当下社会的某些特殊面相,从而赢得读者的广泛关注。本文试以几部中篇小说为对象,探讨他在小说主题和叙事技巧等方面的多种探索。
随着中国现代化社会进程的推进,城乡发展中的结构性差异更加凸显,底层人民的生存阵痛成为作家关注的重点。由此,新世纪以来,中国文坛涌现出一股被称之为底层文学的创作思潮,它以反映底层小人物的悲苦生活与喜怒哀乐为主,尤其是反映底层民众在社会转型期所面临的各种物质困境与精神境遇。底层文学的书写直接切中当下的社会病灶,在二元对立的矛盾冲突中深化社会批判的力度,呈现出现代中国复杂的社会面貌,某种程度上可视为现实主义文学源流的强势回归。吴刘维的中篇小说也涉足对底层世界的表现,不同的是,小说避开了对社会冲突的正面描写,以略带戏谑的笔法展现人性在苦难之中的坚韧性。
《天堂无窑》写的是苦难,描绘的是矿工生活。在此类题材的惯常写作中,作家们把更多笔墨用来书写矿工如何受到包工头(矿洞主)的压榨,或是他们在物质和性等方面的多重饥渴。这样的写作方式普遍以尖锐的矛盾冲突将阶层对立的故事讲述得险象环生,作家以预设的道德立场作出悲天悯人的姿态,迎合了中国底层民众仇官仇富的社会情绪。然而吴刘维并未按此路数写作,小说讲述听到“三叔”去世消息后,“我”处理其“遗嘱”交待的事项时发现了一系列谜团。在不断的解密过程中,读者跟随“我”一步步走进“三叔”封闭的内心世界,逐渐发现了被掩藏的真相。解密的过程是还原主人公内心真实想法的过程,也是建构其人物形象的过程。作为小说主人公的“三叔”,其死因被作者叙述得一波三折、悬念迭出。“三叔”先是以瞒天过海的方式“死亡”,以一场看似不可能的穿孔事件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一个句号,其家人因此获得了35万元的赔偿金。“三叔”作为一名窑下工作者,代表的是中国无以计数的挣扎于生存线下的农民工,他们卑微,命贱如蚁,生命赋予他们存活下去的尊严,他们本可以继续卑贱地活着,哪怕生活中有再多的困难与屈辱,也可以选择生存之权利。然而不容回避的现实是,这个底层群体的生存之身往往无法获取与之相匹配的价值,他们最后的希望仅有死亡,唯有在“死亡”上做足文章,把身体作为最后的资本,才能捞取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这种孤注一掷、以命相搏的“投资”,是中国式农民工最后的赌注,尽管它要冒着来自法律乃至生命的威胁。
这篇小说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通过一个农民工狡黠的生存智慧,把底层的艰辛与苦难,向命运的垂死抗争和黯哑的呼喊,以黑色幽默般的故事和盘托出,留给读者无尽的思考,更深刻的是,随着“我”的解密,发现“三叔”并没有死于矿难,那个让亲人悲痛欲绝的场景,只是他谋划已久的一个障眼法,为了这个获取赔偿金的计划,或者说“阴谋”,他已策划了很久。然而当计划成功后,他也只能继续保持着“死去”的状态,只能以彻底告别亲人的方式活着,或着说以活着的方式死去,直到最后患病真正死去。这是令人心颤的描写,底层的生存苦难与底层人物身上体现出的善良人性,在一个矛盾交织的故事中被高度地融合在一起,形成元素对立而维度鲜明的文学质地。当我们走进“三叔”隐蔽的内心,会发现他的诈死有着强烈的迫不得已之意,但舍此已别无他路。他渴望与亲人相拥,“死亡”后一直隐姓埋名,在儿子和女儿就读的大学以捡拾垃圾为生,每天远远地守望着自己的孩子,但他不敢相认,因为一旦露馅的话,不但之前的经营功亏一篑,而且还有可能受到法律的制裁。这对于一位已到癌症晚期的老人来说,唯有假死才是最好的办法。为了最终尸骨能回归故土,这位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工,把有限的智慧发挥到了极致,以极端隐蔽的方式引导“我”去解开隐藏的秘密,最后把骨灰带走。他知道只有“我”熟悉他极细的钢笔字迹,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他信赖的人。这的确是让人欲哭无泪的书写,其指向的人性深度超出了读者惯常的审美期待,揭示的是中国底层民众最严重的生存困境。诚如作者在创作谈中说道:“写《天堂无窑》这篇小说,除了揭示当下农民的生存困境,表达的还有两层意思:一是,农民不是农民。商业时代的农民已经跟农耕时代的农民有了本质区别,他们懂得用最低的成本去获取最大的利润。三叔的肉体就是三叔的成本,这具行将死亡的肉体,实际上算不上成本,三叔用零成本获取了35万元。二是,罪犯不是罪犯……三叔以生命为代价,反倒令人同情,让人感动。”[1]
《我岳父就这样老了》是吴刘维又一篇关注底层生活状态的小说,写出了小市民的生存智慧和尴尬。“我岳父”宋明清是一个私营企业里的锅炉工,身处社会底层,但对美好生活满怀憧憬,一生勤俭持家。正是这样一位热爱生活又会精打细算的普通人,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一张能免费乘车的老年证。正当他可以告别自行车,准备舒舒服服地坐公交车去上班时,却因相貌不显老而让司机拒之车外,并饱受奚落。无奈之下,只好伪装成容貌沧桑的样子,寻得免费乘车的机会。然而生活却跟他开起了玩笑,因为伪装得几可乱真,工厂领导以他年老为由,提前将他辞退,致使生活走向了原来的对立面。“我岳父”的精神面貌因此急转直下,直到能堂堂正正地免费乘车时,意味着已真正走向了老年,原来容光焕发的岁月已一去不复返。在宋明清的身上,集中体现了处于社会底层的小市民朴拙又不乏智慧的生命状态,残酷的现实迫使他们建立起一套独特的生存法则,以应对生活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机。在这片相对自足的世界里,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既有社会普遍性,又有特定阶层的情感特征。小说将人物还原到日常生活的原生状态中,通过聚焦他们的内心世界,深度挖掘底层生活中那些让人萌生酸楚之心的片段,没有鲜明的矛盾冲突,人也无所谓好坏,作家略带幽默的笔法,将生活中无所不在的荒诞感表现得生动深刻。
吴刘维是一位优秀的社会观察者,也是一个对人性善良怀有坚定信念的作家。他的小说着眼于对多重世界的仔细观察与深度揭示,不仅带有幽默的讽刺效果、尖锐的批判精神,还有着对人性残存善良的聚集与建构能力。正是这种社会解剖与人性凝聚相结合的文学书写,构成了小说丰富的审美内涵,也彰显着优秀作品对世道人心的雕镂与濡染力量。
《我岳父就这样老了》中,宋明清不仅在物质世界中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同时他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也显示出底层人物值得称道的人生意义。小说中的几对人物关系无不显示出底层世界美好的一面,宋明清与小姨子张瑞英30年来无数次碰撞出激越的情感火花,但他俩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仪”,恪守伦理,没有越雷池半步,恋情止于精神层面。宋明清的老婆张德英对此洞若观火,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悦,表现出难得的宽容大度,以此维系两个家庭、三对人情关系的完整。宋明清为避免老婆被蚊子叮咬,不惜以年迈之身回老家搭建一笼针织细密的蚊帐,营造一个具有童话色彩的浪漫场所,甚至险些为此丧命。此外,张瑞英与前男友——银行副行长,副行长与张瑞英老公坐垫头,张氏姐妹,宋氏兄弟与其母,宋氏夫妇与女儿女婿,以及“我”与妹妹吴刘慧,等等,他们之间本来可以有很多理由导致其情感破裂,分道扬镳,但作者要考量的是人性在复杂社会之中的坚韧程度,在对荒诞现实的描摹中坚定地书写爱之永恒,表达斯人易老、情爱长存的道理。正如张德英所说的:“人终归是要老的,只要有的东西不老,就好。”[2]——这已经涵盖了整篇小说的核心和主旨,文学对正面价值的建构力量也因此显现。
《送雪回家》讲述了一个人心转变的话题,在叙述方式上走的是传统的叙事模式,但所昭示的思想内涵值得重视。主人公陈子鱼是一个玩世不恭、轻薄爱情的浪荡公子,他随意对待与异性之间的关系,体现出现代社会病态的爱情价值观。但他又是一个内心充满对真善美追求的人,他为别人家庭寻找失散的孩子,甚至可以为一个陌生的行将逝去的老人送去一箱雪,哪怕送雪的目的地是在遥远而炎热的三亚。陈子鱼的千里送雪举动,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意味,人格的双面性恰恰表现于此,他珍视这份有些虚拟的诺言,执着地表现仗义的一面,但又对身边的幸福、对更应该受关爱的同居女友鲁祺却显得冷漠无情。他一再拖延与鲁祺的婚期,而且一次次地促使为他怀孕的鲁祺去做人工流产手术。在他的内心深处,几乎没有多少为此承担的家庭责任意识,更有甚者,已做好与鲁祺分手的准备。这显然是当代社会的一个形象写照,男女双方住在一起,并非为坚守爱情的忠贞誓言,更多时候仅仅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维系两人关系的早已不是纯洁的爱情,而是性,是身体的欲望。一旦这个欲望满足的条件失效,所谓的爱情就变得苍白无力、分文不值。吴刘维的目的,不是要批判陈子鱼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他要展现的是人心在这个复杂社会中是如何一点一滴转变的。陈子鱼把雪从空中运送到了炎热的三亚,找到了留言求救的老人蔡五星,可蔡五星在他到达前夕便带着遗憾,同时也带着满足感溘然逝去。他从蔡五星妹妹的口述中,获悉了这对名为兄妹实则是恋人的数十年相濡以沫的爱情。由此,陈子鱼不禁检视自己的爱情理念与经历,深为曾经的孟浪与轻浮而羞愧。他幡然醒悟,一直苦苦追求的真爱原来早已陪伴自己多年,这促发了他回家的强烈冲动。作者借陈子鱼所感悟到的人生道理,表达出小说的意旨:“你想让别人受益,最终受益的却是自己。你想改变别人,最终改变的却是自己。”[3]小说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英子,她是一名空姐,巧的是她也“送雪回家”给她的侄子,但“雪”送到了,她却依然迷失在浮乱的异乡。在与陈子鱼有了飞机上片刻的暧昧之后,英子依然沉迷在这种轻薄的情感依存中,幻想着与这个陌生的男人再次发生心动的故事。可惜作者给予这个人物的笔墨不多,她本来代表的是另一种类型的人物的爱情理念与生存方式,情感的始乱终弃,身体的随便给予,通过这个群体,可以更直观地认识当代社会的病态与危机,可以更鲜明地袒露作者的爱憎观念。由于书写的有限,她的性格成因交待不明,也就无法挖掘更深的人性内涵,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小说有多条故事线索,之间有交织,整体上却保持着清晰、明朗的脉络,人物活动的轨迹都是按照预设的方向前行,前后的变化经得起逻辑的推敲。这种明快简洁的叙事方式,让读者能够很快进入故事的情境中,跟随主人公的经历一起行动,一起转变,最终完成对人物形象的共同塑造。
吴刘维的小说以毫不妥协的社会干预姿态插入现实深层,在思想意义的开掘上达到了较深的维度,触及了当下社会病态和脆弱的神经,体现了很强的思想性。他还注重对小说叙事形态的探索,近年创作和发表的几部中篇小说,叙事模式都不尽相同,文本的艺术结构有着鲜明的差异性,意义主旨、写作手法的丰富与变化,使小说具有相对独立的审美空间。
一是对常规叙事视角的颠覆。《有人落水》设置的叙事视角独特,主人公“我”在小说开头就死了,死因是挽救落水的烟花女子。在随后的情节推进中,是“我”的魂灵在叙事。魂灵在天空观察“我”死后与之生前有关的各类人物的表现,由此串起主人公30余年的人生旅程。其间交织的几条线索,把人物之间的关系交待得清晰明了,人物的形象也由此建构起来。由于魂灵可以在神界与人间自由地穿行,许多在现实框范中无法解决的叙事难题因此迎刃而解,如时间和空间的任意替换,死人与活人的情感交流,以及倒叙和插叙的叙述方法的任意运用,等等。这种变化的叙事视角,既破解了常规视角单一的叙事脉络,又丰富了小说的艺术结构。当然,为了达到这个叙事效果,仅凭魂灵作主体是不够的,缺乏逻辑的支撑,还要有一个沟通神(鬼)与人的媒介,因此,吴刘维设置了小狗“何西”这一角色。何西通人性,听得懂“我”发出的指令,与“我”能够心心相印,因为它的存在,“我”与人世之间的交流才成为可能。这显示出作者既在叙事模式上突破常规,力求创新和超越,又注意小说事理逻辑的编织,人物的每一步行动甚至每一次思想都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发生,但仔细推敲起来,又经得起逻辑的检验,显示了较高的叙事智慧。
二是深度的隐喻特征。《有人落水》是一部对社会病态进行辛辣嘲讽的小说,“落水”从文本语义上看是指女子落水和小偷落水,以及“我”(何东)因去挽救女子而“落水”。但小说的内涵却远比这深刻,人物各自背后的一段人生旅程无不隐喻其“落水”:“我”是一名从农村奋斗出来的青年,一步步朝着既定的人生目标努力,为了达到目标,甚至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可没想到在算计别人的同时,却落入了对方以同样手段设置的更大的圈套之中,最终锒铛入狱,刑满释放后成为一名社会闲散人员。晓倩受人指使,在获得“我”的信任之后,把“我”引向了人生的深渊,在她自己也被抛弃后,以另一重面目来为曾经的过错赎罪。这两个人物都属于人生落水的典型。另外,望月湖的烟花女子落水后,情况极端危急,当一个小伙子要跳下去救人,却被身边的人阻止,这群冷漠的看客见死不救,虽不能说他们是坏人,但他们的道德落水,形象变得萎缩。“我”的妻子曹庆庆从上大学期间直至工作后,都坚定地支持帮助“我”一步步实现人生的目标,即使有委屈,有伤害,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甘为幕后英雄。在“我”东窗事发入狱之后,她带着女儿豆子离开了家,夫妻情感的信任度严重受损,但得知“我”为女儿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时,又带女儿来墓地探望,上演了情感迸发的一幕。这其中难免有利益的驱使,但仍摆不脱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还有一个形象委琐的“瘦脖子”,此人以盗窃为生,可视为社会的边缘人,却依然存留着人性的底色。小说中几乎每个人都有落水的经历,只是落水的程度和方式不一,又都在救人与被救中挣扎。阴谋与爱情,沉沦与救赎,背叛与回归,多重思想的脉络交织在一起,构成小说丰满的意义空间。《送雪回家》中的“雪”也具有隐喻性,“雪”的意象是洁白的,它能洗刷人心的污垢,陈子鱼从一个浪荡的漂泊者变为一个对社会承担关怀、对家庭承担责任的人,他的转变与“雪”有关,他被蔡五星老人真挚的爱情守望深深感动,心灵深处潜藏的善良因子开始复苏。最终,在“送雪回家”的同时,“雪”也把陈子鱼送回了“家”,这是他被“澡雪精神”后的人性转变,也是小说的核心价值所在。
三是自然主义的写实力量。吴刘维小说对人物言语行动的描写,紧贴人物内心,细节生动,针脚绵密,有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认真劲头。他近乎写实的叙事,对底层民众的生存境况作了极致性书写,读来催人泪下。为了突出“我岳父”的节俭,小说开头就交待他数十年如一日骑着破旧自行车上班,风雨无阻;而且“将衣服摊泡在水中,半小时后,拿一把软毛刷子,一寸一寸地刷,将整件衣服刷个遍,发现有污点的地方,用指甲刮一点香皂,涂抹在脏处,再慢慢细细地刷,直到将污点消除。刷完,换一盆清水,又将衣服摊在水上,漂过十分钟,翻过来,漂另一面,漂完,挂到阳台上晾晒。他洗衣,从不搓,也不拧,不用肥皂,也不用洗衣粉,单用水,外加很少的一点香皂。”[2]宋明清甚至连洗澡也舍不得用沐浴露,刷牙舍不得用牙膏。描写“三叔”的节俭,一再强调他舍不得打电话,即使在等车的关键时刻也只是发信息,以致耽误了原来的计划。最经典的片段莫过于“三叔”读书时,为收集自己的屎和尿回家做农家肥,而被狗一路狂追的场景:“三叔每天上学,必定带着一个2斤装的空塑料酒瓶,用来装自己在学校拉的尿……三叔每早起床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上茅坑,将自己的屎留在家里,但三叔偶尔会在学校遇着肠胃不好,便用塑料袋将自己拉的屎装了,和尿瓶一块搁在课桌脚边……上课时,三叔的目光时不时地穿过玻璃窗,落在树上挂着的袋子上,间或跑过来一条野狗,围在树下冲屎袋吠个不停,吠得三叔的心一阵一阵地发紧。放学铃一响,三叔头一个冲出教室,从树上摘下袋子,提着回家。从学校到家里,大约3公里路程,沿途三叔都不得安宁,那些蜷伏在路边屋前的狗和在马路上悠闲嬉闹的狗,闻到三叔手中袋子的味道,全都兴奋不已,一面狂吠,一面撒腿追赶着三叔,三叔不歇气地拼命往前逃奔,远远望去,三叔就像是在跟一群狗赛跑,三叔最终将狗甩在身后,将屎袋成功护送到家。”此外,“三叔”吃泥鳅的细节也极为出神,“我和一平吃过的泥鳅,三叔不让扔掉,重新拈在手上,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小蔑条,将残留在骨头缝里的肉丝一一挑出,伸出舌头舔了。经三叔挑剔过的泥鳅,仅剩下一截细小的内脏和一副明晰的骨骼,即便拿放大镜,只怕也再找不出一丝肉来。”[1]这些精雕细刻的描写,于自然写实中蕴含着深刻的力道,充分显示了作者的叙事耐心,也可见出他数十年对生活观察的认真与细致。
综上所述,吴刘维是一个对社会充满道义和关怀的作家,也是小说叙事艺术的不懈探索者。他的小说人物几乎都有着性格的发展,如“我岳父”从意义风发向老年迟暮的转变,陈子鱼前后爱情价值观的变化,“三叔”心理历程的推进,何东一步步走向人生预定目标的对立面以及最后的舍身救人,等等。性格的转变写出了人性的深度和复杂性,有效抵制了人物形象的标签化与平面化。他充分运用中篇小说的文体优势,把讲述好看的故事与传达人文精神相结合,显示出扎实的写实功底。小说对现实存在的强烈介入,对底层民生的深情悲悯,使人物形象站立起来的同时,也抵达了一定的思想高度。
[1]吴刘维.天堂无窑[J].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1 (10):86-100.
[2]吴刘维.我岳父就这样老了[J].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3(3):63-85.
[3]吴刘维.送雪回家[J].创作与评论,2013(8):47-63.
责任编辑:黄声波
Describing the W orld and Humanity with the Pen of Language——On Wu Liuwei's Novella
YANG Rongchang
(School of Humanities,Chuxiong Normal University,Chuxiong,Yunnan 675000 China)
Wu Liuwei’s novels focus on the bottom of the society and sympathize the sufferings of the people.He is good at showing the sinking and redemption of humanity in the world of desirewith humorous and calm description,by which he expresses uncompromising critics on the real society.Wu’s novels break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narrative plight and embody the profoundmetaphorical characteristics from unconventional narrative perspectives,and also create a series of characters of distinct personalities through exquisite and vivid details description.
Wu Liuwei;bottom survival;humanity expectation;narrative techniques
I207.42
A
1674-117X(2015)01-0015-05
10.3969/j.issn.1674-117X.2015.01.004
2014-05-28
杨荣昌(1982-),男,云南武定人,楚雄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