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系统理论视阈下问题观的认识论转向

2015-03-16 09:17
关键词:切克兰德方法论

刘 敏

(东南大学 哲学与科学系,江苏 南京 210096)

一、世界系统运动的转折点

20世纪40年代,随着诸如控制论、信息论、一般系统论等一系列横断学科的兴起,人们对世界图景的认知,以及描绘世界图景的方式都发生了革命性变化。这些理论殊途同归地挑战还原论、倡导整体论,掀起了一场以“系统”概念联结起来的、探索世界整体性的运动。切克兰德(P.Checkland)认为,这场运动的纲领可以被描绘为对“有组织的复杂性问题”的检验[1]116。这场“探索复杂性”的运动被称为“系统运动”,这一运动的影响意义深远。

系统运动的开创者,被认为是奥地利生物学家贝塔朗菲(Bertalanffy,L.V)。贝氏批判机械还原论,提出“机体论”,他是第一个扛起“整体论”大旗宣称“科学应该重新定向”、“系统科学是研究‘整体’及‘整体性’的科学”的科学家。在这场运动中,罗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由于对反馈机制、人机学习,以及熵与信息关系等的研究而贡献巨大;申农(Shannon)第一次赋予信息以严格的定义,使其成为可以定量研究的最基本的科学概念……几乎同时,沿着批判还原论、倡导整体论这一思想发展起来的还有博弈论、运筹学、对策论等一系列学科,共同促成和推进了系统运动的蓬勃发展。

然而,人们在赞美贝塔朗菲及其推崇的以整体论思想为基础的系统运动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这场运动中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障碍,即整体论的系统思想难以在实践中付诸实施。以至于切克兰德评价“系统论运动是一个由系统概念联结起来的“松散”联盟”。[1]116人们开始对以一般系统论为代表的系统运动的前期成果提出质疑。人们意识到,一旦人的因素参与到系统中来,一旦系统观测者作为系统实践参与者的角色被考虑进来,一般系统论的方法便捉襟见肘。

切克兰德认为,系统论运动所取得的成果可以被公正地描述为“有意义但并不辉煌”。原因是还原论思想在受过西方文明教育的人的头脑中是根深蒂固的,近代科学取得的突飞猛进的成就让人们对还原论的有效性深信不疑。而以一般系统论为代表的系统运动初期的学者及理论虽然以一种“救世主的气氛”在批判还原论,但这些评论始终停留在一种形而上学的优越性之上。正如格伦(Marjorie Grene)指出的,“对许多人来说,接受反还原论立场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因为它突破了简单的单层物理主义的防线而没有提供另一种形而上学来取代它的位置。反还原地思维要求按照实在的等级系统、层次等之类的东西来思维,但我们不知道如何那样去思维”[1]123。可见,即使是当时深处系统运动中的人也意识到一般系统论内涵及应用范围的有限性,“一般系统论的问题是它以内容缺乏为代价换取了它的普遍性。系统论运动中的进步更可能得自系统思想在特殊问题领域的应用而不是完美理论的提出”[1]118。

正是在这个困境中,软系统理论出场,并使整个系统论运动发生了积极而有意义的转向。先后对硬系统思想进行质疑,并试图提出改造方案的学者有:丘奇曼(C.Churchman)的批判性系统思考,阿可夫(R.Ackoff)的互动规划,弗罗德(R.Flood)和杰克逊(M.Tackson)的全面干预方法,顾基发和朱志昌的物理—事理—人理方法论等。

在世界系统运动发生转向的过程中,英国学者形成一支独特的力量,切克兰德是其中一位重要代表。切克兰德对系统运动最大的贡献是他的软系统思想和软系统方法论的提出。对一般系统论弊端的认识,指引着切克兰德从揭示普遍性的一般系统理论走向了针对特殊领域的系统理论的应用,从而掀起了系统的实践运动。切克兰德软系统方法论的提出,既表明了系统运动的实践转向,同时也标示了系统运动的软化转向。

二、软系统理论及其对问题观的影响

1.软系统思想来源及其与硬系统的区别

软系统方法论(Soft System Methodology,简称SSM)是英国科学家、系统学家切克兰德(P.Checkland)教授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首次提出的。软系统思维是针对硬系统思维而言的,是针对适用于机器系统和工程系统的硬系统方法论在社会系统应用过程中的局限性而产生的对系统方法的改造方案。

如上所述,硬系统思维是20世纪上半叶在系统运动初期的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运筹学等学科中产生的思维形式和工程方法,主要用于工程系统的分析,是一种基于还原、分析、寻求因果性和确定性的思考方式。在还原论思想方法的影响下,硬系统的理论设计及分析方法都是针对具有规则的、优良结构的系统,通常也把硬系统称为是“良结构系统”。

硬系统思想来源于四个理论预设。按照1962年贝尔电话实验室工程师A.D.霍尔《系统工程方法论》以及1977年H.A.西蒙《管理决策新科学》的概括,硬系统思想(或称经典系统思想)由以下假定构成[2]:(1)系统是客观存在的,即使不存在理想系统,工程师也可以按照人的需要设计一个良结构的理想系统以便分析;(2)系统都有一个比较明确或可以明确的目标。一旦给出明确目标,系统原则上就可以看作是达到这个目标的“工程”;(3)系统存在一个最优解,完成工程的过程就是求得最优解的过程;(4)系统工程的最基本维度是逻辑维。霍尔1969年在Rapp.F编辑的《技术哲学文献》中提出系统工程的三个维度,即时间维、知识维和逻辑维。由霍尔和西蒙对硬系统思维的四个假定的概括不难看出,“系统工程根本没有历史的、文化的以及社会政治的分析维度。”[3]

硬系统方法论的成功,导致人们试图将其应用于管理与社会系统等人类活动系统中去。但结果出人意料地显示出硬系统方法论的局限性。切克兰德认为,管理与社会问题或称为不良结构问题、软问题,是属于人类活动系统中的问题,它的复杂性远远超过目前我们所能达到的认识程度。但是,正因为它更复杂,还得用系统的方法去处理。切克兰德以硬系统方法论为起点,在解决软问题的过程中,修正硬系统方法论。经过多年的实践,终于创造出一种适用于人类活动系统的方法论——软系统方法论。

具有非良结构的、目标不明确的、包括人在内的系统非常普遍地存在经济、管理、教育等社会的各个层面,因而如何对这些“非硬系统”的系统进行有效分析,成为系统学家们日益关注的重点。切克兰德认为“在文献中常常谈到‘硬’系统思想适用于良定义的技术问题,而‘软’系统思想比较适用于模糊的不良定义的情况,包括人类及文化上的考虑。”[4]

纵观软系统理论,笔者将软系统和硬系统的区别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1)目标导向。通讯、工程等硬系统一般具有明确的目标,但社会、管理等软系统往往难以准确确定目标。

(2)结构规则程度。硬系统一般具有规则结构,因此也被称为“良结构”系统;而软系统一般不具有规则结构,也被称为“不良结构”系统。

(3)人的因素。硬系统思维为了追求客观性及迎合数学分析的完美性,将人(包括观测者、参与者等)排除在外,是不考虑人的因素的系统;与此不同,软系统的最大特点是其本身是包含人以及与人有关的诸多因素在内的系统,软系统思维把观察者作为参与者考虑在系统的情景决策中。

(4)从本体论标签到认识论工具。硬系统思维强调把研究对象本身看作系统;软系统思维更注重以系统的思维方式去看待对象和解决问题。

(5)从技术层面走向生活实践。硬系统思维关注的是以技术为载体的机器系统,软系统思维关注是鲜活生动的人类活动系统。可以说,从硬系统思维到软系统思维,是人的思维模式从关注机器到关注生命的转变。

(6)价值引入。硬系统在目标导向下追求最优解,价值无涉;软系统思维由于人的因素的引入,在探索系统复杂性时必然产生伦理选择与价值关涉。

2.系统软化路径

关于软系统的实用范围,切克兰德在他的著作《系统论的思想与实践》(1981)中,作了一个系统类型学(Systems Typology)的系统分类图,这个系统图表明,“描述现实整体所需要的系统类型绝对的最小数目是四个:自然系统、人工物理系统、人工抽象系统、人类活动系统”[1]。其中,自然系统起源于宇宙的演化与进化;人工物理系统和人工抽象系统起源于人及人的目的性;人类活动系统起源于人的自我意识。这是一个经过严格推敲的理想类型的系统分类图,其中人工物理系统所适用的是硬系统方法,而起源于人的自我意识的各种人类活动系统所适用的是软系统方法。切克兰德为软系统方法论流程勾勒了一个框架,如图所示。

其中1-7是时间序列,但也不必完全遵从。切克兰德认为,“方法论的最有效使用者是那些能够把它作为一个框架,把目的性活动置于其中进行系统研究的人,而不是那些把它作为一份菜谱使用的人。”[1]203如果将软系统思想降格为一种“技术”,那它就是失败的,因为这样做将扼杀现实生活中无限丰富的多样性。在系统软化的过程中,最根本的变化是对系统性(systemicity)的理解已发生了转变,正如切克兰德所说,“这种从客观世界向探询客观世界过程的转变成为我们区别‘硬’与‘软’的两种基本系统思想形式的智力关键。”[1]笔者认为,软系统理论在世界系统运动中的突出贡献是对系统的认识从本体论假设转为认识论工具。即从把研究对象看作是整体系统,转变为以系统的、关联的方式去理解和认识所研究的对象。

软系统方法论基本框架[1]203

3.软系统方法论对问题观的拓展

软系统方法论在软化系统的同时,软化了问题。在软系统理论的视野下,传统科学问题观的内涵得到很大拓展。问题观,是指在科学问题学①“科学问题学”是一个正在创建中的概念,目前国内外学术界对科学问题学的研究尚未形成明显学派,其概念体系正在逐步讨论和构建中。其中,对科学问题观的探讨无疑是形成问题学概念体系的重要环节。视野下,人们对科学问题的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包括如何看待科学问题的定义、问题的内涵、问题的形式、问题生成演化的路径、问题的求解及问题评价等内容。[4]

软系统理论对科学问题观的拓展主要表现在对“问题”概念的界定及解决问题的思路发生转变:

(1)把明确地“提出(或确立)问题”转化为主动地“感知问题”。与问题明确的硬系统不同,在现实生活中,软系统中的问题不是明确被提出的,而是被感知到的。这一点恰恰符合波普尔的问题观:“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困难,而理解问题就在于发现困难和发现困难在哪里。”[5]192从问题提出者的角度看,问题来源于对困难的意识,即主体对“谜状态”的感知。在管理以及社会等软系统中,更多的问题是被民众及系统成员感知到的,而不是系统本身携带或确定的。

(2)相应地,由对“问题”的理解,转化为对“问题情境”的理解。软系统之所以是“软化”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系统内包含了人及与人有关的诸多不确定因素。所以正如上图的1和2所示,软系统的问题不是系统给定的,而是系统成员在问题情境中感知到的。

(3)软系统没有明确目标。软系统中的所谓目标,是与问题情境所关联的“不如意”的感受。即软系统将“目标”理解为“不安全感”。与通信、机械工程等结构优良、目标明确的硬系统不同,社会、管理等领域问题的目标往往模糊不清,很多问题只表现为一种“不满意”的情境。

(4)问题的“解决”转化为情境的“改善”。由于以上原因,问题的解决不存在像硬系统一样的最优解,更多的时候只是通过对情境的改进,使系统的不如意状况得到改善。

(5)追求客观唯一的“最优解”,转换为争取符合实际情形的“有效解”。由于对问题的感知是一个主观的过程,不同人对同一系统中问题的感知具有多样性,导致寻找软系统中问题解的多样性。因此,软系统一般不存在唯一最优解,而是存在多样有效解。

综上,软系统方法论对问题观的重要启示在于,对待结构不良、目标不明确的系统,把提出问题转换为感知问题;把唯一解转换为有效解;把问题的解决转换为问题情境的改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软系统模式的理念事实上是一种不断试错的学习过程,这种模式的总体思路是试错—改进—学习—优化。通过试错法,在理论构思与现实世界之间反复比较,不断改善系统,寻求优解。正如切克兰德所说,求解的过程实质是一个讨论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的范式。

切克兰德明确表示,软系统方法论借鉴吸收了行为研究(Action Study)的优势和方法,主要吸收了行为科学在社会应用研究上的以下特点,包括:(1)研究者是研究主题的参与者而非旁观者;(2)不同参与者的意图在行为系统中发挥不同作用;(3)研究主体的行为受到伦理框架的约束,大家通过协商,在互可接受的伦理框架内建立协作。借鉴了行为研究分析模式的软系统方法论,必将解蔽问题复杂性,同时将价值关涉引入问题观。

三、系统软化对问题观转向的认识论意义

切克兰德对“问题”有着独特的理解。“‘问题’指的不是疑难、悖论或困扰着哲学家的谜,而不过是一种情景,于其中人们感觉到‘是什么’与可以是什么或能够是什么或应当是什么间未协调一致。”[1]序2笔者认为,软系统理论对问题观最大的影响,是导致“问题的软化”。所谓问题的软化,即将对问题本身及问题解答的关注,转向对问题产生情境的关注的过程。笔者认为,软系统思想视阈下问题观转向的认识论意义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在软硬兼施的系统实践中问题内涵转向

在软系统理论中,切克兰德提出的重要概念是“人类活动系统”(Human Activity System),此概念的意义在于把人类实践引入系统分析,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软系统方法论的思想体系。软系统方法论建立了软、硬系统的比较模式。切克兰德的分析模式也被称为“软硬兼施的系统实践”。

在软硬兼施的系统实践中,问题的内涵以及问题观发生了转向。

硬系统方法论是处理那种“已知是什么,回答怎么作”的工程问题的方法论,其问题本身具有明确的内涵和结构,也叫“硬问题”或“有结构问题”。有结构问题是指,能够用语言清晰表述的问题,或者说问题的表达已经落在某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框架内了,而这些方法已达到技术化和规范化的操作;与之相对的无结构问题,即软问题,可以理解为不能清楚表达的问题,“无结构的问题,这种问题的表现是一种不安的感觉,如果不对问题情境大大加以简化就不能清晰地陈述问题。”[1]193即目标的阐明本身就是问题的那类问题。

无结构问题暂无有效而现成的理论可对其进行技术处理。切克兰德分析,人类活动系统中的无结构问题,通常还具有两个特性,一是这样的问题往往是可认识的,但却不是可定义的;二是时间的流逝往往改变着对问题的知觉,而知觉是一种主观感受,它会随时间的改变而改变。社会生活中的问题更多是这种类型的问题。

可见,软问题的内涵及其所代表的问题观,特别强调“问题情境”。那什么是问题情境呢?“问题情境,简单地说是所面对的人类活动系统中不如意的感受,或希望改善的愿望。”[6]120对于无结构问题来说,在软系统视阈下,问题内涵变化的主要原因在于问题由具体化转向情境化。在经典科学及硬系统中,由于研究对象是具有良结构的问题,可以用硬系统方法来解决。而软系统中,按照切克兰德等的研究思路,由于对象本身不具有良结构,所以把对该模糊不清的问题的关注转移到对问题情境的关注与研究。

这种注意力的变化,使问题内涵变化的同时,问题的解决方式也变了。“系统实践”这一概念暗含了一种希望找出怎样运用系统观念来尝试着解决问题的方式。切克兰德认为软系统方法论探讨的主要问题“不在任何外在现实,而在人们对现实的感知,在他们的精神过程而非这些过程的对象。”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变成了研究的一部分。”[1]192

2.问题的复杂性解蔽转向

切克兰德认为,所谓的复杂性是指“更高层次的新现象的突现性”。[1]81“当把用于考察外在于我们自己的自然界的方法应用于我们是其组成部分的社会现象时,会有特别难处理的问题产生。”[1]83人类活动系统中,到处可见这类无结构问题,而决定系统前途与命运的往往在于无结构问题处理上产生的差异。

问题的来源、问题意识的生成、问题的解决本身是具有复杂性的课题,硬系统方法论的处理方式遮蔽了其中的复杂性。软系统方法论还问题复杂性以其“复杂性的真面目”。

系统理论的出现是对还原论科学无力应付各种复杂性的一个反应。

切克兰德认为,控制过程都依赖于通讯,依赖于以指令或约束形式出现的信息流动,“信息的思想先于反馈的思想”。[1]21他认为“信息概念是到目前为止系统运动所贡献的最有力量的概念,其重要性可与能量概念相比。在理解系统思想的本质时,必须运用信息概念。”[7]271而信息概念是解蔽复杂性的有利工具,软系统方法论在研究问题时运用了这一概念。

软问题结构不清,目标不明,有时目的也是不清楚的。软问题结构不清的原因在于人的自主性活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软系统理论在对系统的分类中,特别强调人类活动系统的范畴。“人类活动系统”一词是切克兰德引自工业工程领域的一个普通术语,但在他的软系统思想中这一词具有重要意义。切克兰德认为,由于人类具有“自我意识”的特殊能力,这种自我意识表现在人类具有反思、学习、预见以及选择行动的自由和能力方面,这种特殊的能力造就了人类活动系统具有与其他系统不同的复杂性。“切克兰德视对人类活动系统的描述为SSM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最重要的突破。以前的系统思考者一直寻求为物质系统、设计的系统,甚至社会系统建立模型,但是他们不能系统地对待有目的的人类活动。一个人类活动系统是人们为了追求某一特别目的需要进行的各种活动的一个系统模型。”[8]175所以,从机器系统到人类活动系统,是解蔽问题复杂性的意义,同时也是问题复杂性解蔽的路径。

3.问题的生命隐喻转向

出于对系统分类的视角不同,人的问题被引入软系统视阈,同时意味着价值问题被引入。人类活动系统概念的提出,意味着将人、意义、生命及价值问题引入系统思维。

近代以来,科学史一直围绕对“机器”这个概念理解的变化在发展。牛顿物理学提出的机器概念是一个类似钟表的装置,它是决定论的、预定好了的;而热力学、量子力学把统计思想引入现代科学,同时把不确定性和非决定论引入对机器行为的理解;接着以一般系统论为代表的系统运动(前期)的发展,引入了对自己行为进行自动控制的自调节机器的思想……事实上,即使参与到系统运动中的人们,也一直在探讨以机器为中心的系统问题。

随着研究对象的从“机器”到“机体”的转变,所研究的问题自然具有了生命意思。切克兰德之前的系统理论,如一般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可以说研究对象均是人工系统,其规律也是针对人工系统而言的,所以这种研究方式被称为内含“机器隐喻”。而自从切克兰德的软系统方法论把人及价值问题引进来,系统运动就具有了“生命隐喻”的意蕴。

问题生命隐喻转向的表征是,在软系统思维下,将人的目的、意图和行为作为形成系统和系统问题的主要影响因素加以考察。在发展软系统思想之初,切克兰德敏锐地意识到传统硬系统思想在解决现实问题的过程中往往将人类世界丰富的价值排除在思考范围之外,因此它不能真正有效地解决有人参与的系统复杂性问题。而系统的存在状态被确定为问题,往往是价值观的体现。

切克兰德认为,人的意识通过他的“维特沙”①维特沙,德文音译,原意为世界观、宇宙观。在软系统理论中,“维特沙”更加强调的是系统分析者的价值观、伦理观、思维框架。(weltanschauung)使得人成为一种“意义赋予”(meaning-endowing)动物。他认为,由于人具有源自于其自我意识的不可缩减的自由,他就永远能在一系列可能意义中选择。“软系统方法论是融合了事实认知与价值选择的行为研究模式。”[11]价值是客体属性满足主体需要的效能。软系统方法论的研究模式实现了分析者(认识主体)与选择者(价值主体)的统一。在上文“软系统方法论基本框架”一图中的3和4,就是在问题情境获得充分表达的基础上,分析者以自己特定的“维特沙”为工具,凭借经验和直觉,对问题情境的感知赋予意义,做出主观判断的同时,完成了价值选择的第一步。在阶段6中,分析者与参与者(价值主体)通过协商讨论,在共同遵守的价值和伦理框架内做出一系列变革举措,以供阶段7实施。这又是一个价值选择的过程。

硬系统方法论,由于系统的目标明确、问题明了,所以其只涉及单一的“维特沙”。而软问题由于主体的多样性,则涉及到源自不同“维特沙”的不同知觉。因此这里必然会涉及“主体间性”,即主体间的一致性,因而也必然会涉及到价值选择。而每个主体具有的思维框架对人有着深刻的影响,正如波普所说:“任何时刻我们都是我们的理论、期望、过去经验和语言框架的囚徒。但我们是一匹克威克①匹克威克,英国作家狄更斯(1812-1870)小说《匹克威克外传》中的主人公。意义上的囚徒:只要努力我们就能在任何时候打破我们的框架。”[10]272

四、结 语

综上所述,软系统方法论在软化系统的同时,软化了问题,其基础是“人类活动系统”概念的提出。问题观改变的路径是把问题定义为一种让人感到不满意的状况,“这种状况是不能精确定义的,它介于就要成为现实和可能成为现实的这两种感觉之间。”[1]194软化问题的主要表征是引入和关注问题情境,通过分析问题情境来了解问题,并非直接解决问题,“与其说是有待解决的问题,不如说是有待改善的状况。”[1]194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软系统思想解决问题方法的两极是哲学方法与技术方法,故称为“软硬兼施”。可见,软系统方法的出发点是问题情境,结束点是新的问题情境。正如切克兰德本人所说,“任何有目的的人类活动都隐含着某种特定的价值等级约定。”[1]158软系统方法论将人类活动及人的目的引入对系统的考察,则在探索软系统问题的复杂性时必然产生了伦理选择与价值考量。因此,笔者认为,问题软化的过程,也是问题观向文化和历史维度延伸的过程,这也许是软系统方法论对传统科学问题观最有意义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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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转引自 切克兰德.系统论的思想与实践[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0.

[11]刘启华.“软”系统方法论述评[J].自然辩证法研究,1999(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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