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昌
倾听世界的声音
◎刘庆昌
写作的人们可想到过在自己笔下流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可能说是我们内心的文字,这当然是无疑的。如果再深思一步,即我们内心的文字来自何处,你大约会想到我们心外的世界以及我们内心的精神。概而言之,我们心外的事物和我们内心的精神就是我们所在的和所拥有的世界。那么,我们的文字其实就是我们世界的声音。这样说来,写作的人实际上是倾听世界声音的人。你听到的不必然全能全诉诸笔端,但你书写的却必然是你听到的。
我习惯在静谧的时空中静谧地存在,在那种品质的时空中我容易意识到自己的独立和世界的真实,从而我的感受系统高度敏锐,而与我同在的内外世界也开始展演它的本相。你也许不相信,我可以在世界自然的姿态外听到它直率抑或羞涩的告白。星星会告诉我它们内心的孤独,草木会告诉我它们深沉的急切,行人会告诉我他们基因里的无聊。在我闭目养神之际,自我会告诉我疲累和无奈。
写作的人现象上是在向世界表白,但我们表白的从来就不是我们原本拥有的,如果闭目塞听,我们的心恐怕永远如同洛克意识到的一块白板。然而,一旦我们敞开心扉,构成世界的事物便接踵而来,它们不只是贪婪地占据我们的心灵,还会留下足够个性的印记,唯恐我们一不留神忘掉。有时候,我们会凝视一些事物,它们便会迫不及待地向我们倾诉,对于我们来说,配合它们的就是真诚的倾听。
倾听,是写作者的姿态,实质是对世界的阅读。反观常人把阅读与写作有机相连,恰恰说明写作的正是阅读的。我自然知道常人的阅读更在获得信息的同时攫取他人的写法,但总以为写法实在是用不着学习的。世界的自然是没有雕琢的和谐,有什么人为的写法能抵得上事物自身的章法?想想那些大手笔,哪里有什么自己的写法?他们的笔下有神,那神,不过是显现本相的事物自己,那神韵则是事物开口发出的自己的声音。
对于写作的人来说,世界是忠实的配合者,它租用写作人的心灵以显现自己的存在。相比之下,“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垂训是不是略有些狡黠甚至庸常呢?如此的狡黠与庸常只能复制千古一色的文字匠技,却无法造就生花之妙笔。
有一种叫作现象学的哲学,主张研究世界的人要“面向事物本身”,为了能够“面向事物本身”,进一步主张研究者“悬置成见”。现在,我把这个道理引入写作一事,看看我们的写作是否应该“面向事物本身”呢?为了能够“面向事物本身”,写作者是否也应该悬置一切既有的写法?没有了关于写法的成见,写作者只好亲近世界,去倾听世界的声音。我相信造物主的整全,进而,当来自造物主的事物开口说了话,我们只需要忠诚地记述下来,所成之文,既是事物的声音,也是我们的文章。
(刘庆昌 山西大学教育科学院教授,博士,《山西大学学报》主编,著有《教育者的哲学》《教育知识论》《教育思维论》《广义教学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