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厘头表象与电影作者的忧患意识——浅析《大话西游》的后现代美学特征

陈 玲

(西部电影集团 第一创作室，西安 710054)

【影视艺术文化研究】

无厘头表象与电影作者的忧患意识
——浅析《大话西游》的后现代美学特征

陈 玲

(西部电影集团 第一创作室，西安 710054)

从电影《大话西游》的文化内涵与主人公人物性格的塑造手法入手，从后现代主义电影与现代主义电影的异同比较,从该片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创造神奇变幻的多元时空，以及从剧中人物调侃游戏化的台词、游戏表现形式直接进入电影叙事等诸多方面，从对我国古典文学名著《西游记》进行的颠覆、解构来展开研究，重点分析其后现代电影的美学特征，同时探究在无厘头表象之下，电影作者对当代社会中小人物的生活处境及精神困惑给予关注的主题内蕴。

后现代电影;现代主义电影;颠覆;解构;忧患意识

一、后现代电影与现代主义电影

后现代主义是与后工业时代(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信息传播时代)相适应的一种文化思潮，表现为对现代主义文化的一种批评和超越。现代主义文化的特征是张扬主体，向传统的理性观念和现实主义文艺挑战。影响到电影界，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乃至70年代的故事片领域，出现了一批现代主义电影。此类电影注重表现创作者主体的内心世界，用非理性的直觉、本能、潜意识活动来表现创作者的真正自我。如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的灵魂的电影《野草莓》(1957年)，以意识流手法将爱情与死亡，过去与现在、梦想与生活有机地联系在一起，表达了对人生的探求及对人生真谛的发现。法国导演阿伦·雷奈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1961年)，则叙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哲理故事，创建了一个完全象征的抽象世界。

后现代电影在向传统的理性观念和现实主义文艺挑战方面，较之现代主义电影有了更进一步的超越，不同的是针对现代主义电影的崇尚建构，后现代电影表现出的则是一种解构，是颠覆。

二、电影《大话西游》对经典权威的颠覆与解构

不论是影片的思想立意，还是人物性格的塑造，以至于影片的叙事结构，《大话西游》可以说是一个全面的颠覆与解构。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一个全面的无厘头。

小说《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从妖猴到踏上取经路，是被如来佛和观音收服、改造的结局；而电影《大话西游》中孙猴的转变，则彻底颠覆了权威的力量，是从人物自身的生命体验出发，到最终大彻大悟，完成的是一次自我生命的解放与升华；《西游记》的故事主干是降妖除魔战胜八十一难的“英雄事迹”，而《大话西游》的故事主干则是孙悟空被罚落尘世，亲身经历的一段情感磨难；一个是凌然正气的大英雄，一个是嬉笑怒骂的小人物。

电影《大话西游》的主人公，经历了孙悟空—至尊宝—孙悟空这样一个自我身份的轮回。其中围绕至尊宝展开的尘世情缘有两个主体事件：第一是至尊宝与白晶晶的情感纠葛，至尊宝先是背弃婚约(500年前)，再是二人相爱后又屡屡被误解，最终还是因白晶晶的不信任而离去，导致至尊宝竭力追求真爱而不得；第二是至尊宝与紫霞，他被一份上天注定的爱苦苦纠缠而痛苦不堪。面对紫霞飞蛾扑火式的爱情，他却一心想着救白晶晶，无奈之下他使用最完美的谎言欺骗了紫霞，为此自己的内心也充满了内疚与困惑。至尊宝在经历两段情感痛苦后，最终也因被人记恨而被杀。——由此，人世间的恩怨情仇让他终于理解了唐僧要去西天取经的缘由。为了拯救众生出苦难，他自觉斩断尘世情缘，舍身取义，完成了一个取经人的、英雄的人格塑造。

编剧将文学经典中的孙悟空从神仙颠覆为凡间小人物，正是想通过他的经历，去展现芸芸众生在生存境遇中无法摆脱的情感磨难和精神痛苦，一方面提出了影片“爱”与“救赎”的思想立意，一方面为孙悟空的精神觉醒，从妖猴转变成英雄提供了合理的心理依据。

受传统教育模式的影响，很多教师依然没有注重学生综合素质与能力的培养，大多数教学内容也都围绕着考试进行。事实上，朗读教学是小学语文教学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通过朗读，能够有效帮助学生记忆和背诵，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教师没有充分意识到朗读教学的价值，也就不会真正重视朗读教学，从而导致当前小学语文朗读教学质量普遍偏低，严重影响了小学生朗读能力的培养与提升。

三、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创造神奇变幻的多元时空

1.500年前后的跳转时空实现不同角度不同层面的观察现实

编剧将影片故事展开的环境氛围确定在神仙、妖怪充斥的神幻名义下，由此为非理性、无逻辑的时空跳转提供了理由。编导为影片营造了两个并置的时空——500年前和500年后。前者是在神仙天界里观察孙悟空的人物性格。这里包含影片的开端和结局两部分，同样是面对天界权威观音，一个是狂野叛逆，一个是自觉皈依；后者是500年后在尘世间观察至尊宝，此时孙悟空这个人物身份变了，处境变了，生命体验变了，心理感悟变了。

2.模糊的神幻时空与暗喻的当代现实时空并置

影片《大话西游》中出现的场景，五行山、盘丝洞、牛魔王的巢穴等等都无具体的时代标志，500年前后的时空转换也只是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和大沙漠背景下进行。特别是影片的主场景盘丝洞，可以恣意地改换成水帘洞、菩提洞。这种无确切年代、地域可查的模糊时空，告诉我们它仅仅是故事叙述的载体而已，而正是这种模糊时空会引发观众的联想。根据故事的内容，人们不难发现，它恰恰正暗指向一个观众的时空，即一个具有后现代意味的当代中国民众的生存空间。

犹如白晶晶深爱着至尊宝，却一次次误解，直至最后还是因不信任而无奈离去；犹如紫霞为了一份“上天注定的”爱，飞蛾扑火式的追求；犹如牛魔王式的强权霸占和因欲壑难填而激发的无尽的仇恨，犹如青霞紫霞因某种阴暗心理而引起的利益争斗等等，正是我们当代现实生活中种种矛盾现象的折射。导演将现实实象赋予超世的假象，形成多元叙事时空并置，由此增大了电影表现的容量。

3.多元时空并置的外壳与传统戏剧式结构的内在逻辑

电影《大话西游》呈现出多元时空并置的后现代叙事特征，但仔细推敲会发现，故事结构的内在逻辑依然未逃脱传统的戏剧式结构。请看：影片开端部分：在500年前，孙悟空因欲杀师傅、抢夺宝盒被罚下俗世，这一矛盾事件成为影片的第一个情节点，是故事转向发展阶段的戏剧性前提；发展阶段从500年后强盗头子至尊宝出现即开始，到又回到500年前的盘丝洞，被蜘蛛精杀死，这是故事转向结局的又一重要情节点；结局部分从新生的、大彻大悟的孙悟空自觉地走向了紧箍咒开始，到孙悟空为救唐僧大战牛魔王，直至结尾踏上取经路到影片结束。全片高潮段落，在至尊宝与牛魔王各自准备举行婚礼的场面中展开。影片以平行蒙太奇同时异地的手法给予呈现：一边是牛魔王强迫紫霞仙子同意嫁给他，一边是至尊宝既有为即将举行的婚礼而庆幸，同时又对自己欺骗紫霞而内疚不安。在这般平行交代中，在对双方不同的情绪氛围极尽渲染对比之时，一封白晶晶辞别的书信，将至尊宝追求了一千年的爱情化为了泡影。由此影片将故事情节引向“陡转”，进入结局。至此，传统戏剧式电影结构的内在逻辑清晰地显现出来。

四、调侃戏谑的台词及游戏形式的引用解构历史的厚重感

1.汉、英、粤混杂拼接式的多元化语言并用，置换挑战传统模式语言，使影片蒙上浓重的后现代色彩

唐僧一曲“on li you”歌曲，将英语和汉语拼接在一起；当牛魔王问紫霞：“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时，紫霞的回答是：“I du”。影片将汉语、英语、粤语混杂拼接，创造出荒诞的无厘头喜剧效果。

2.古代的神仙人物与现代人的思维方式、话语相拼接

影片将唐僧这个原来严肃、神圣、担负宏大使命的取经人，颠覆成一个喜剧人物，并将现代人的思维、语言嫁接给他，出现了诸如“……会污染环境” “……观音姐姐”，又如“他戴上很不舒服，整夜失眠会影响我” “时差不对，刚从印度那边刚睡过”等。

上述运用拼接混杂的手段，创造了调侃、游戏化的语言，颠覆了传统文本的严肃性和历史感，疏离了中心权威话语，而降格成为一种娱乐工具，创造了荒诞的喜剧效果，营造了狂欢化的语言氛围。

3.将当代游戏的表现形式引入电影叙事

电子游戏是经济社会高速发展下的产物，它给广大青少年甚至部分成年人带来了新的消遣娱乐的另类形式。编剧将“移形换影”“移魂大法”“移情大法”等游戏形式引入电影叙事，是对传统经典叙事的又一颠覆。其作用首先是进一步增强影片无厘头的成分，让影片的外部形式更加荒诞、戏谑化，创造搞笑的观影体验；其次借用“移魂大法”“移情大法”来表现荒诞世界里妖怪的贪婪强占，暗喻了现实社会中强权逻辑者为了自身利益的谋取，而对他人施行的精神奴役和情感掠夺。这种象征式表达与影片整体的无厘头风格一脉相承。其三，这种游戏的引入，既是插曲又是为影片情节推动的一个举措。试想，如果不是二当家被移魂后，俯首帖耳地受制于春三十娘，如果不是被移情，春三十娘生下了唐僧婴儿，哪里来的白晶晶因误解而自刎，又哪里来的至尊宝一次次使用月光宝盒挽救白晶晶的故事小高潮，又如何会产生牛魔王闻听唐僧婴儿的踪迹便匆匆前来抢夺，并与春三十娘、白晶晶展开殊死搏杀，导致白晶晶与至尊宝情隔盘丝洞内外，更不可能引出下集紫霞仙子的爱情故事了。

4.创造多种元素拼接、杂糅艺术特色的背后原因

首先，香港曾有多年英殖民地这一文化背景，形成了汉、英、粤语言混杂的现实状态；其次，生活在后现代文化环境中的人们，承受着多样的生存压力，他们需要某种减压的手段。迎合大众的需要、获得高票房，正是影片营运商追求的目标。从这方面说也是一种商业化考虑。

五、物件细节的设置彰显编剧的匠心独运

运用物件细节构建剧作的整体结构，历来是众多剧作家善于使用的编剧手段之一。电影《大话西游》的编剧则更为突出。在他充满丰富想象力的影片构思中，将物件细节予以精心设计、精心编织，在后现代电影艺术手法的烘托下，彰显出他独特的匠心所在。在影片《大话西游》中，“月光宝盒”与主人公孙悟空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该片运用最成功的物件细节，并依靠它支撑起了影片上下两部的长篇叙事。

1.月光宝盒成为影片故事构成的戏剧性前提之一

影片《大话西游》上部以《月光宝盒》命名是有来由的。在仙界里，狂野不羁的孙悟空之所以激怒观音，将他打入尘世、沦落为强盗头子至尊宝，其原因首先是她伙同牛魔王欲杀师傅唐僧未遂，而唐僧却拼尽全力要替徒弟赎罪，似乎其罪可免；然另一罪不可免，那就是他偷了紫霞仙子的“月光宝盒”罪证确凿，两罪并罚，终未能逃脱。可以说，月光宝盒的抢夺事件，成为影片整个故事构成的戏剧性前提之一，由它拉开了电影《大话西游》故事的帷幕。因为它，成为孙悟空被贬下凡间尘世的直接原因，又由于它，引出了孙悟空变身至尊宝与白晶晶一见钟情却又充满矛盾纠葛的爱情故事。这个能使时光倒流的月光宝盒在影片中第一次出场，担负的任务便是引发矛盾，引发事件，引发新的人物关系，将故事引入发展阶段。

2.月光宝盒成为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强劲动力

如果说月光宝盒第一次出现，是引发至尊宝与白晶晶爱情纠葛的戏剧性前提，从剧作上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那么第二次出现就成为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动力，使影片情节在起伏跌宕中向结局推进。影片中强盗头子至尊宝与众妖怪周旋时，没想到与妖女白晶晶一见钟情，而白的同门师姐春三十娘见此情状可以说又急又恨，急的是师妹陷入恋情会误了寻找唐僧之大事，恨的是她认出至尊宝的前世孙悟空，曾对白晶晶悔弃婚约是个负心人，于是她命师妹杀了他，可师妹为情所困不肯出手，情急之下反将师姐打伤，自己也因此中毒。眼见得白晶晶中毒尸变，至尊宝并未退缩，而是竭力救人。仿佛是上天眷顾这位痴情郎，让他在被困盘丝洞时偶得盘丝大仙留下的月光宝盒。这宝物在影片中第二次出现，成为至尊宝拯救白晶晶的得力助手，并把影片故事情节推向一个新高潮。

白晶晶对至尊宝的爱可敌过同门姐妹情，却敌不过她对他的一次次误解。当她误信师姐妖言，以为唐僧婴儿是师姐与至尊宝所生而再次自杀后，至尊宝手中的月光宝盒便开始助力，在连续三次的努力下终让心上人起死回生。接着二人互诉衷肠，澄清误会，似乎美满结局即将出现，然而牛魔王杀来，又是一场混战，终将一对有情人分隔于盘丝洞内外。当他再次使用月光宝盒施展魔力时，不想出了差错，时光一下倒流到了500 年前。至此，月光宝盒以它的魔力将故事推动到至尊宝与紫霞的爱情纠葛中，让主人公深陷一场更加复杂的情感漩涡里，并最终改变了主人公的命运。

3.月光宝盒终落谁手成为下集悬念设置的焦点

具有能使时光倒流的月光宝盒成为至尊宝拯救自己爱情的救命稻草，深知它有特殊魔力，但就是可望不可即，这是编剧在下集的情节设置中刻意而为之的目的所在。围绕这一目的，编剧设置了一系列悬而未决的问题。

下集一开始，至尊宝手中的月光宝盒首先被紫霞仙子强行夺走，迫使他为要回宝物而与紫霞虚以周旋；接着宝物在紫霞和青霞手中转换，到最后竟然被权势强大的牛魔王抢走。最终宝物能否重回主人公手中，成为影片的一大悬念，引发了观众强烈的期待心理。同时对于至尊宝来说，月光宝盒的“行踪”变化，构成了人物所处的特定的规定情境，从而直接决定了人物的行动走向。为了能让紫霞帮助自己从牛魔王手中夺回月光宝盒，至尊包竟然向紫霞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那就是那段经典的“爱情告白”。即便如此，重新得回宝物最终也未能如愿。就在围绕着宝物把观众的胃口吊足、期待奇迹出现时，月光宝盒的主线追踪到至尊宝因牛夫人追赶从崖上摔下戛然而止。

综上所述，《大话西游》所以成为众多后现代电影的代表作之一，不仅是因为它集后现代电影美学特征之大成，融多种电影编剧技巧于一体，更重要的，也是使该片拥有强大生命力的原因在于：影片的思想立意中，蕴含着电影作者对当代平民百姓小人物的人文关怀，蕴含着对小人物所遭遇的种种精神困惑的深切同情，以及对如何认识、解决这些社会问题所具有的忧患意识。正是这种具有救赎意识的主题意蕴，成为真正打动人心的力量。电影《大话西游》由此达到了无厘头的外部表象，与深刻的忧患意识内蕴的完美结合。

[责任编辑 兰一斐]

Slapstick Film and the Writer’s Sense of Crisis—Postmodern Aesthetic Features of A Chinese Odessey

CHEN Ling

(FirstCreatingStudio,WesternMovieGroup,Xi’an710054,China)

A Chinese Odyssey is based on the overturn and de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classical novel Journey to the West.By discussing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and charater shaping in this film, by making a comparison between postmodern films and modern films, by showing that the linear narrative construction leads to a multi-dimensional time and space and by analyzing the ridicule language in the film,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postmodern aesthetic features and probes into the fact that behind the slapstick plot of the film the writers are concern with the living condition and psychological confusion of contemporary people.

postmodern film; modern film; overturn; deconstruction; sense of crisis

2015-10-08

陈 玲(1954—)，女，陕西西安人，西安电影制片厂导演室导演，主要从事电影创作及研究。

J951.1

A

1008-777X(2015)06-00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