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性原则:俄罗斯宗教哲学思维范式

2015-02-26 07:46王萍
学术交流 2015年12期
关键词:整体性

整体性原则:俄罗斯宗教哲学思维范式

王萍

(东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30)

[摘要]从整体性原则出发来认识和分析民族理论及现实问题是俄罗斯宗教哲学最典型的思维范式。这种思维类型源于浓厚的东正教文化底蕴,并被宗教哲学家不断赋予新时代内容。整体性思维模式的逻辑前提是建立在宗教世界观基础上的有机理论;实现途径是人的第三种认识形式,即信仰与直觉;最终理论指向是俄罗斯新文化模式的建构。

[关键词]整体性;宗教哲学;思维范式

[中图分类号]B920[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8-29

[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7批面上资助项目“马克思拜物教批判语境中的政治哲学研究”(2015M57174);国家留学基金委项目“马克思与黑格尔思想传承关系研究”(CSCNO.201506145011)

[作者简介]孙亮(1980-),男,安徽明光人,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博士,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从事德国哲学、马克思哲学文本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对俄罗斯宗教哲学的思维类型,学者们曾从不同的研究视角概括为直觉主义、本体主义、经验主义等,以此与西方哲学的理性主义、认识主义、抽象主义思维模式相对。通过对俄罗斯宗教哲学的深入分析,我们会发现,无论哪一种表述,其思想内核始终都围绕着整体性原则而展开,这种由东正教思想生发而成的俄罗斯文化精神特质始终或明或暗地内涵于俄罗斯宗教哲学的各种思想和流派,成为俄罗斯宗教哲学典型的思维范式。

一、整体性原则的逻辑前提:有机理论

整体性(соборность)一词是由斯拉夫派宗教哲学家霍米亚科夫最早提出论述的,此词原为教会用语,词根собор主要来自集会和教堂,即整体性首先是指信仰相同的俄罗斯人在宗教生活上超越个人的统一性。东正教神学认为,基督的真理可以赋予每个虔诚的信徒,但又不可通过信徒个人灵魂启示而获得,要想获此真理、获得上帝的恩典,就必须同教会、他人共存共荣。相对于西方以教皇和教阶制为强制手段的“教会就是我”的外部统一形式而言,东正教更关注内在精神信仰的统一,即“教会就是我-你-我们”,这是信徒接受共同最高价值而又保留个体独有特点的多样性统一。个人若想拯救自己的灵魂,就只有在教会,在与他人的有机统一中,在摆脱了自我局限的精神自由中,才能得到真理,走向完满。所以,“在信仰问题上没有学者和白丁……之间的区别……少年得到行为的指引,青年获得深奥的知识,无知的牧人驳斥主教的邪说,以便使一切都在活生生的信念即上帝精神的体现的自由统一中达到同一。这就是соборность思想深处的教义。”[1]宗教意义上的соборность原则首先表现为人的精神的完整性,包含着自由、有机性、恩典和爱等内在属性。[2]

正是独特的宗教文化和神秘的个人体验使俄罗斯宗教哲学家确信:世界不是由各孤立封闭的单子组成的松散集合,而是多样的有机整体,是人类在对绝对价值——上帝的共同的爱的基础上的自由统一体。哲学家基列耶夫斯基在分析、批判西方理性主义精神弊病的同时,积极把理论探寻的目光转向了具有东方教父学说传统的基督教。他认为,俄罗斯民族虽在科学发展和社会制度上落后于西方,但拥有最主要的东西:被罗马文化破坏的民间信仰——来自君士坦丁堡、叙利亚和圣山的东正教精神,它不沉湎于片面的逻辑推理,而始终保持思维的全面性和完整性,并影响着俄罗斯的道德、社会、法律观念及全部生活。基列耶夫斯基以教父著作为其哲学发源地,将圣三位一体教义中的共实体性思想与精神结构的直接内在统一结合起来,最先表达了精神完整性原则,并认为只有精神有机体或具有完整认识的人才能获得神秘直觉和直观的能力,“追求精神整体性”是“理解最高真理的必要条件”。

从宗教体验出发的霍米亚科夫继承完善了基列耶夫斯基的精神完整性理论,在解释教会(собор)学说的过程中不仅提出了整体性(соборность)概念,更赋予其深刻的宗教哲学的特定含义。他指出,会议、聚合(собор)这个词不仅指外部表现出来的看得见的集会、集合、在某个地点的集合,而且有更一般的意义,它表达了多样性中有机统一的理想观念。这种整体性观念在索洛维约夫的“有机理论”思想中得到了系统阐述和全面发展。索洛维约夫从存在者(存在物)和“万物统一”的本体论概念出发,运用“有机逻辑”的思维方法,吸收自然科学进化理论成果,具体论述了世界联系和发展的丰富图景。在索洛维约夫看来,绝对者即最高存在者(万物统一)包括第一绝对者(即现有的万物统一体——上帝)和第二绝对者(即生成状态中的万物统一体——世界),而后者又以潜在形式将神性因素和非神性因素(自然因素、物质因素)作为观念包含于自身,所以世界又分为理念世界(世界灵魂、人类历史)和现象世界(史前自然)。这样,上帝、理念世界和现象世界便是整个世界的三个有机构成层次。就世界发展而言,又包含从低级到高级五个发展阶段,即矿物界、植物界、动物界、人的世界和神的世界,并且这些阶段并不是彼此孤立的,它们之间存在着紧密联系和继承性,每一低级形式都会成为其后高级形式的基础和原料,成为未来更完善王国的工具与器官,同样,每一高级阶段也都包含着低级形式,直至神用自己的爱将一切现有的生物联合起来。所以世界的进化和发展不仅是完善的过程,也是宇宙聚合的有机过程。索洛维约夫认为,有机思想并不限于自然世界、人类社会,还适用于一切存在领域,我们可以把这样一些事物——它们由彼此不同、也与整体不同的成分构成,每一种成分都有自己特定的内容,因而对一切其他成分都有自己的独特意义——称为有机体:精神有机体、民族有机体、神的有机体、知识有机体,等等。宗教哲学家坚信,与西方哲学肢解各种要素的“机械逻辑”“机械思维”相比,这种由存在者概念引申出世界多样性统一发展的“有机逻辑”或“有机思维”才是克服西方抽象思维而转向具体理性、超越主客二分形式而转向完整统一的科学思维范式。“机械思维”是对比和组合的思维,是抽象理性形式;“有机思维”是发展和进化的思维,是智力直观或直觉思维形式。“机械思维”把各种概念都放在抽象独立性里进行考察,或只在某个单独、片面的规定中研究客体,其本质就是否定机体本身;“有机思维”则以客体的全面完整性为研究对象,承认所有各个因素都不是孤立的,正如柏拉图所喻:一片树叶从外部看似与其他叶子不相干或仅偶尔相碰,但从内部看,它通过枝干与共同的根相连,也就与其他叶子相互具有内在联系,共同构成完整的生命体。

实际上,这种以宗教世界观为理论基础,试图通过对生命经验的内在神秘直觉而获得完整真理的有机思维范式,就理论形式而言,其本质上要求经验主义、理性主义与神秘主义的统一,要求主体与客体、本体论与认识论的统一,在外延上则是科学、哲学与神学的统一,学院哲学和生命哲学的统一,真善美的统一;就社会现实而言,它强调东西方文化的统一、人与神的统一、个人与世界的统一、个体自由与公民特性和社会共同秩序整体协调统一。有机理论彰显的整体性思维原则不仅是索洛维约夫全部哲学的基础和核心,也是俄罗斯宗教哲学家寻求完满理想世界图景的形而上学根据。别尔嘉耶夫、弗兰克、洛斯基、卡尔萨文、布尔加科夫和弗洛连斯基等一系列宗教思想家,都是在承认以普遍精神作为共同体的现实存在来分析事物这一整体性原则的基础上,认识和解决处于东西文化角力中的俄罗斯民族所面临的各种理论和现实难题。

二、整体性原则的实现路径:信仰与直觉

相对于西方哲学把世界观和真理标准建立在纯粹思维和主观意识之上的认识主义而言,俄罗斯宗教哲学是在弥赛亚氛围中对人的生命所依赖的终极存在的信仰与直觉。哲学家不满足于将认识看作人的第一性、决定性的要素,强调从存在(者)本体出发,自觉将思维、意识看作存在、生命的一部分,看作第二性的、间接的行为,以此建立“万物统一”的哲学体系,跨越西方理性主客二分的自然主义思维鸿沟,克服认识论哲学的唯我论困境。这一理想目标实现的必要路径便是人的第三种认识,即内在信仰与神秘直觉。

在俄罗斯宗教哲学中,信仰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指宗教信仰或神秘信仰,它指向绝对存在者上帝,并通过宗教体验提供关于绝对者的认识;二是指“知识的信仰”,这是人的一种主观状态和心理信念,它指向一切客体,相信经验之外客体的存在,这种内心信念常常使认识活动成为可能。信仰的两种含义分别针对内外两种认识行为:其一是我在到我思的内在路向,即与认识对象的绝对存在的结合,它需要直觉来完成,由此获得的知识是绝对知识或神秘知识;其二是我思到我在的外在方式,即从认识者外部单独存在方面通过概念和判断进行的抽象认识,包括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两种类型,由此获得的知识就是相对知识。但在宗教哲学家看来,两种形式又并非完全分离,后者是前者“原始非全面的、低级现实的形式”(别尔嘉耶夫语),二者共同构成人的完整认识的主要形式。索洛维约夫在《抽象原理批判》中指出,“在一切对对象的现实认识中,对象都以三种方式存在,第一,在其现实表现中作为相对实在的存在,第二,在它被人们思考的时候作为相对观念的存在,第三,作为绝对存在者的存在。我们感觉对象的一定作用,思考对象的一般特征,相信它的自身存在或绝对存在。这个信念丝毫不受我们从对象中得到的感觉和我们关于对象的概念的制约,相反,那些感觉和概念的客观意义是直接受这一信念制约的。……这样,我的感觉和概念的客观意义依赖于对对象在这些感觉和思想范围之外独立存在的信念。这一绝对存在无论在我的感觉中还是在我的思想中都不能给出,不能成为我的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对象,——这一绝对存在显然是某种特殊的、第三种认识的对象,这种认识可以更确切地称作信仰。”[3]也就是说,在我们经验之外或实际知识之外的东西,我们无法知道,只有通过超越现实的具有俘获力的精神行为才能确定,精神的这种行为便是信仰。它是对人自身以外的一切(包括上帝和整个世界)的确定,是全部逻辑认识的前提和基础,即现实是存在的,这一点我们确信;但现实是什么,我们只能去体验和认识。

信仰作为对完整存在的第一性认识,即活的认识,又被哲学家们称为“智力直觉”或“神秘直觉”,意在表达对真实存在的直接观照或直接领悟。这种观照和领悟源于我们自身的宗教经验或生存体验,其真实性可以用艺术创造来加以说明。艺术家在其作品里所体现的理想形象既不是再现经验所观察到的局部偶然的现实,也不是由个别现实抽象出来的普遍概念,而是为了表达某种艺术理念,感性观察和理性概括的作用仅仅在于加工而不是创造艺术理念。对于真正的艺术形象来说,完善个性与共性的内在结合就是艺术理念的实质特征,而后者是一下子向内在完整的理性视线全部显现出来的,这就是艺术直觉过程。直觉是真实存在的,它之所以可能,就在于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个多样统一的有机整体。宗教哲学家认为,个体的存在就根源于这一有机体,由于这种统一,每个对象在被认识之前就已经处在和我们生命的直接联系中,处在“元逻辑存在”中,这样,我们便能在统一存在中通过自己的存在即第一体验同对象的绝对存在本身直接联系,也即“我们不是通过意识,而是在我们自己的存在中和它融为一体”,是在本体意义上以全部生命去体悟和直接拥有存在。而抽象的思维活动显然已经是后来的事情,是在信仰或直觉的基础上演化而成的,也就是说,抽象逻辑认识建立在元逻辑认识即“对完整存在的直觉”的基础上。所以逻辑认识所关涉的因素,无论是经验感性还是理性思辨,作为主观的意识状态,与认识对象之间都只是外在、间接、局部的关系,它们所获得的外部感觉和概念形式与对象存在本身不能完全等同,认识和概念仅仅与对象的相对现实存在和观念存在等低级暂时的形式相关,而没有深入到对象的绝对存在或元逻辑存在中。自以为是的抽象理性仅仅是信仰直觉的变种或派生物,并不能真正认识和把握存在本质。因此,别尔嘉耶夫说,理性事实只是思维事实,信仰事实才是存在事实。存在事实比思维事实更原始,更具第一性。在宗教哲学家看来,信仰之所以可能,是因为(绝对者)存在先于(逻辑)认识,或者说,认识依赖于存在。通常意义上的主体与客体、思维与存在的区分只是在认识中被设定,而不属于它之前的存在。对存在的生存直觉是进行认识的前提。所以,认识论与本体论、主体与客体、思维与存在都统一于存在。

信仰与直觉又是如何实现这种统一的呢?首先,实现的条件是要通过爱和灵感。因为圣三位一体是建立在完善之爱基础上的共实体,哲学家们认为,世界上所有生灵都本能地向往无所不包的统一体,这一心理意愿本身就是一种爱的行为,是由上帝赋予的。此外,直觉若作为真正哲学的基础还必须有灵感,它能把我们引出我们通常所在的自然中心,让我们产生狂热情绪,从而认识观念存在物的本原存在。其次,实现的途径要弃绝理性,回归完整精神。弃绝理性就是“为了上帝而丧失理性”,这并不意味着非理性、无理性或反理性,而是回到超理性的本原,即全面的生存体验和完整的精神生活。信仰与直觉作为原生态,并不是从任何东西中推导出来的,而是对人的存在的全部矛盾的体验。其中不仅有理性,还有情感、意志;不仅有自明和必然,还有荒诞和不可能。最后,实现的过程是认识的协调。哲学家们认为,无论是世界的高级领域(精神),还是低级领域(自然),都同样通过直觉即直接的直观来认识。主体作为与整个有机世界紧密联系的超时空存在,与世界一切其他本质有一种平等关系,就是认识论的协调。这是“主客体之间潜意识的契合”。

显然,信仰与直觉虽然最初源自宗教体验,但在俄罗斯宗教哲学视域下,信仰早已不是传统神学意义上简单的上帝崇拜,直觉也不是天才拥有的超人洞察力或某种“顿悟”,它们是联系主体与客体的纽带、沟通认识论与本体论的桥梁、融合哲学与宗教的基石。同时,哲学家们虽然认为只有信仰与直觉提供的关于事物绝对存在或内在本原的直接知识才是第一性生动知识,是真正知识的可靠基础,但并不否认理性认识的天职,只是重新确认它在完整认识中的地位,即它是获得真知识的中介和手段。从“智力直观”到“直觉主义”,从“万物统一”到“本体主义认识论”,宗教文化传统中的信仰与直觉的精神内涵被逐渐扩展和深化,但无论如何,反对理性对精神的肆虐,拒斥哲学对生活的遗弃,确立人在神性整体中的存在,建构民族新文化模式,始终是俄罗斯宗教哲学坚定不渝的主题。

三、整体性原则的理论旨归:新文化模式

从整体性原则出发的俄罗斯宗教哲学试图在东方与西方文化、传统与现代精神的张力中寻找契合点或平衡点,以此重建俄罗斯文化模式,恢复现代人存在的总体性,具体表现在新精神形成、新人的诞生、新使命设定等方面。

宗教哲学所主张的新精神和精神世界既不是文学的心理世界,也不是哲学的理性世界,更不是神学的虚幻世界,而是靠信仰直觉体验到的最原初的神性实在,是超越自然生命属性的灵性之气,是人之为人的最高本质。哲学家认为心灵(душа)与精神(дух)是相区别的实在:前者是人自发的、直接拥有的指向外部的“我”的思想和意识,是对现实世界的理性认识,后者则是人对存在本身的自我关注、反思和评价,是超理性的深层自我意识,通过直觉和信仰行为来实现;前者作为混乱的内心体验,如愿望、感觉等,受到物理有机体限制和自然规律支配,属于自然序列,后者是人直接的、具体的自为存在,是“与作为客观的心理学认识领域的内心生活完全不同的、更深刻更原初的东西……哲学家们觉察不到、擦肩而过的一种实在”[4],属于超验领域,它是普遍、积极、超越、神圣的。“自由、意义、创造的积极性、完整性、爱、价值、对最高神圣世界的转向……都是精神的标志。”[5]就认识形式而言,新精神要求个人的所有才能,即理性、感觉、审美、爱、良心和对真理的无私追求等各种力量汇集成一个和谐整体,它是以信仰为基础的情感、理性与意志相结合的“完整认识”。在批判中世纪以来的理性主义、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等诸多“抽象原理”的片面思维形式之后,哲学家们提出建立以神秘主义为核心的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相结合的“完整知识”或“完整精神”,实现神学、哲学与科学的真正统一。在现实层面上,新精神旨在为现代转型中的俄罗斯寻找前进的路标,面对技术理性与精神信仰的双重危机,这种“有信仰的思维……力图把心灵的全部个别部分凝聚成一个力量,寻找存在的内在集中点,在这个点上,理性和意志,和情感,和良知,和美,和正义,和仁慈,和理智的全部内容融合为一个活的统一体……恢复那原初不可分割的完整人性”[6],也就是从人内在的精神改造出发,回归宗教的神性整体,重拾人的意义世界与价值世界,以宗教天启的力量呼唤神人即“新人”的诞生。

针对现代碎片化生活中应然维度缺失的“单向度人”,宗教哲学家积极倡导“新人”的出现。“新人”是俄罗斯未来文化的理想人,也是克服近代人性危机的神性人;是精神与现实相统一的宇宙人,是整体与个性相结合的完美人,是整体性原则的继承人,也是现代西方文化的见证人。首先,新人是具有新精神特征的人,是灵心肉的统一体、人性与神性的结合体。人的存在以神性整体即上帝的存在为前提,人的本质就是人与神相似的神人性,即精神,精神是神在人身上的体现,是人与上帝的关节点。在某种意义上,人的精神就是人的“上帝”,是上帝在人身上的“道化”和内在化;“上帝”与人是内在同一的,需要彼此互为存在根基和价值支撑。这样,人对上帝的外在信仰也就变成对人自身神性的内在信仰。宗教哲学将人视为精神、心灵、肉体三位一体的完整存在,将精神作为人的自由和善的真正基础和意义世界,号召人们关注自己内心真实体验、克服外在经验现实的束缚和奴役,为现代人的存在设立了应然之维,即神性之维。其次,新人应是有个性的人。个性是新人诞生的重要标志,“它是人的最高本性和最高使命。”个性源于上帝的精神和自由,是独立于自然、社会和国家的。同时,个性还能够与他者交会,真正个性化的人不仅自身完整,而且还要与他人、社会、上帝等“他者”交会,这是以爱为基础的我与“你”(即另一个“我”)的彼此交融和真诚沟通,是精神的共识、心灵的对话、爱意的传递。最后,新人还应是具有自由和创造性特点的人。自由和创造是“新精神人”的前提和基础。这种自由是关联于个性生存的集体自由,是能动创造的精神自由。它赋予个性以积极的使命意识,即战胜必然、摆脱孤独来回应上帝的召唤,完成上帝关于神人的构思。

具有新精神特征的“新人”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浓厚的文化底蕴使宗教哲学家在整体性思维范式下建构民族文化模式时体现出强烈的普世意识、使命意识和救世意识。俄国知识人将自身文化发展与全世界救世使命虔诚、执着、热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无论是满怀乌托邦理想和浪漫情怀的“父辈”(恰达耶夫等),还是渴望进步真理、转向革命实践的“子辈”(车尔尼雪夫斯基等),抑或是世纪之交具有文化多元性、异质性特征的现代人,都满怀豪情地笃信:独特的民族文化将使俄罗斯在“西方的没落”的历史进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拯救作用,在世界文化统一的未来趋势中肩负神圣的宗教使命。俄国著名诗人В.И.伊万诺夫就曾宣称,罗马帝国之后可以接过整合世界文化精神火炬的“只能是斯拉夫民族,尤其是俄罗斯”[7]。索洛维约夫也指出,在彼此分裂与到处争斗的现今,作为基督-东正教的民族,作为具有崇高神启的俄罗斯,最重要的世界使命就在于克服极端民族利己主义,打碎保守的宗教壁垒,全身心地投入到普世教会的精神事业,参与“在人间恢复三位一体的形象”的历史任务,创建全世界的基督教文化,实现人类各种文化统一的普世理想。俄罗斯宗教哲学家坚信,只有通过这种“新宗教意识”和普世教会的建立,人类才会走向自由联合的神人类理想社会,世界文化才会在保留各民族文化特色的基础上实现有机统一和传承发展。

俄罗斯宗教哲学秉承“整体性”思维原则,试图超越东正教文化旧有传统,努力克服现代理性文化弊端,积极寻求人类文化的终极归宿。其倡导的新精神(完整精神)、新人(完整人)、新文化使命等俄罗斯新文化模式理论为俄罗斯现代文化发展指明了前进方向,并丰富了20世纪文化批判和文化重建的景观,匡正了单纯理性主义视域内文化整合和文化创新的思想偏差,具有特殊的理论价值。

[参考文献]

[1]白晓红.俄国斯拉夫主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95.

[2]徐凤林.俄罗斯宗教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9.

[3]Соловьев Вл.Сочинения[M].М.:Мысль,1999:844-845.

[4][俄]弗兰克 С Л.实在与人:人的存在的形而上学[M].李昭时,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22.

[5][俄]尼古拉·别尔嘉耶夫.精神与实在[M].张百春,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33.

[6]Киреевский И В.Критика и Эстетика[M].М.:Искусство,1979:334.

[7][俄]索洛维约夫 Вл,等.俄罗斯思想[M].贾泽林,李树柏,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225.

〔责任编辑:余明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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