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哲学视野中的音乐情感美
洪宇
(合肥幼儿高等专科师范学校 艺术系,安徽 合肥 230026)
[摘要]音乐哲学揭示的是音乐的美的本质,音乐美学本身就带有哲学范畴的意味。艺术家们在阐释一部作品或者一个流派的音乐时,几乎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音乐表达了怎样的情感这样一个问题上。因为有情感因素的强大推动力,才创造出许多出色的音乐作品。情感不仅仅是音乐内容的全部,而且还决定着音乐的形式美。
[关键词]音乐哲学;《塔皮奥拉》;情感美;情感自律
一个较为普遍的观点认为,音乐是“用有组织的乐音来表达人们思想情感、反映现实生活的一种艺术”。然而,现代音乐中曾经出现的“偶然音乐”,它的乐音组成形式就是毫无规律的,甚至出现的音响效果连作者本人都无法预测,从而形成了一种无论从内容到形式的“无组织性”。当代音乐哲学大师彼得·基维(Peter Kivy)则说:“纯音乐(实际就是人们日常所说的音乐)是根据其中一种主要意图创作出来的音乐,聆听者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对那个主要意图作出反应。”这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进步,因为它会把那些创作意图可能不够恰当、不够重要的作品囊括在内。但是,作曲家的一个或多个意图的原本是什么,而且假如我们并未发现我们所要寻找的,我们会如何理解那个或那些意图?”[1]11作为音乐自律论的绝对支持者,基维对所谓纯音乐(music alone)定义也是极为小心的,“因为我们很可能会定义过宽或者过窄,而且还会引出其它一些哲学难题。”[1]11关于“纯音乐”概念的解释是否恰当,还有待探究——自律与他律,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音乐的本质属性真的只有在这些概念中去寻找了么?
毫无疑问,音乐美学本身就带有哲学范畴的意味,音乐哲学要揭示的是音乐的美的本质。在还没有形成音乐哲学概念之前,古今中外已经有许多哲学家和音乐家涉足这个领域:从孔孟老庄到竹林七贤的嵇康,从毕达哥拉斯、亚里士多德到波依提乌,再到笛卡尔、卢梭……等等,早在十九世纪中叶以前,人们就开始试图以哲学的思维和方法去探究音乐美。直到十九世纪后半叶,随着形式—自律论的最终确立,陡然间,各种哲学理论开始大量渗入到音乐美学的研究当中,形成了各成一派的音乐哲学理论。“探索中,激情为沉重的思绪所代替,跌倒了,爬起来,人性的冲动在痛苦的重压下变得更为迫切,对问题情境的破解使人生披上了悲壮有怆然的色彩,这种悲壮美是贯穿于人生的永恒过程。”[2]53哲学就这样如排山倒海之势扑向音乐的殿堂,音乐哲学各学派间的论战也没有停歇。这当中,以李斯特等音乐大师为代表的他律美学(Heteronomie-aesthetik)没有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乐音的运动美上,奥地利音乐美学家汉斯利克“音乐的内容就是乐音的运动形式”的观点又完全否认了情感因素在音乐美中的关键性作用。戴里克·库克的情感语言论虽然有一定的实证主义色彩,更接近于创作和欣赏的实践。库克但无论是从理论的时间限定上还是哲学-美学的思辨深度上,其理论局限性都是显而易见的。
一、关于音乐“深度”
“深度”的概念来自于英国音乐哲学家阿伦·瑞莱得。瑞莱得认为,事物的深度分为“认知深度”和“结构深度”两种,音乐的“深度”就是一种普世的世界观,具有“真、善、美”的积极的意义与价值。无论从音乐内部的结构深度,如旋律、动机、乐句等这些方面进行分析,还是对作品完整呈现后的意义进行追寻,学者们都想通过一定的实证分析,找到音乐如何真正表达美的较为普遍的规律。
在我看来,人们之所以痴迷于对音乐进行这样那样的讨论,这些动力都来源于“情感”两个字。近代以来,中外美学家、哲学家无论是从结构主义、存在主义还是从自律的或者他律的角度去剖析音乐美,都不曾真正抛弃“情感”因素。他们在阐释一部作品或者一个流派的音乐时,也几乎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音乐表达了怎样的情感这样一个问题上。尼采曾提到:“音乐是世界意志的一面普遍镜子。”[3]14他认为,音乐美在于一种纯粹情绪的表现,与形象无关,但有着唤醒形象的能力。情感是在人对于自身意志力的体现,这种意志力可以是忍耐、痛苦、悲伤、幸福、嫉妒等等。情感是操控我们自身的“绝对意志力”,它无时无刻不伴随着我们的生活,在艺术尤其是音乐艺术中甚至被当作绝对的主导了。
二、音乐情感的“自律”属性
尼采说:“凡具有最高价值的事物,必定有一种独特的起源。这些事物不可能从这个无常的充满诱惑与欺骗的、无意义的世界中产生,不可能从这个由虚妄与贪欲所组成的喧嚣世界中产生。这些事物摆脱了存在的掌管,一定在不朽者、隐秘的神,‘自在之物’那里获得了自己的基础。——这种推断造成了一切时代中的形而上学家们的偏见。”[4]1在我看来,所谓“自在之物”就是被称作“情感”的东西,因为只有人类所特有的情感才可以和“不朽者、隐秘的神”相比拟。
从存在主义的观点看,个人存在是一切存在的出发点,“人的真正的存在,可还原为先于主客体区分的个人的纯粹的意识活动,由此可展现出世界的存在;人的存在不同于物的存在,人的存在就是不断的选择和创造,也就是人的自由,人的真正的存在就是人的自由,人就是在自由的创造活动中获得自己的规定性和本质,故人的存在先于人的本质。还认为人的本质的存在不能用传统的理性的方法去认识,只能通过揭示孤寂、畏惧、烦恼、死亡等非理性的体验去领会。”[2]60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更加肯定了人不是一个实体而是意识(在音乐中就是情感),命中注定要自由选择自己的行动。所以,情感的(也就是意识的)因素从根本上绝对不是这个社会或是这个世界所赋予的。也就是说,人的本质就是意识的、情感的,他可以是与人存在世界相融合的,也可以是格格不入的,融合还是抵触只是意识(情感)的自我选择而已。对于音乐艺术来说,也就是因为有情感因素的强大推动力,才创造出了那么多为世界所震惊的各色音乐作品。
三、在“深度”之外的内容与结构美
关于音乐美的“深度”概念,瑞德莱是这样解释的:“有那么些东西,它们被称为有深度的,是因为它们表现、揭示或提出了某些对于我们而言有着切实重要性的东西——关于世界,或关于人类状况。”[4]186在瑞德莱看来,“那些东西”可以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可以是康德在哲学上的“哥白尼革命”。那些“能从根本上影响甚至转变我们的思维方式——对于自身、对于世界、对于人在世界中所处的位置”的事物,就是具有“认知的深度(epistemic profundity)”的。不过,相比“认知的深度”,他所提出的“结构深度”似乎更有启发意义。所谓结构深度,就是“某物之所以被称之为有深度的,不仅是因为它位于一个系统的深处,还因为它是理解整个系统的关键所在——它以各种方式扮演着如此这般的重要角色。”[4]186音乐本身就好比一个系统,它的组织形式(比如对位法)、曲式结构等因素决定了音乐作品的结构美,但这种美并不处在音乐这个系统的最深处,这个时候,情感因素又一次站了出来。情感不仅仅在音乐活动中发挥着决定性作用,也是音乐内容的全部,而且还决定着音乐的形式美。
例如,芬兰作曲家让·西贝柳斯1926年创作的交响诗《塔皮奥拉》。这首交响诗的结构可以说是非常自由的,既没有严格的奏鸣曲式的影子,又没有回旋曲的感觉,倒是比较像变奏曲的体裁,但变奏曲又往往没有这么长达21分钟的庞大容量。在《塔皮奥拉》当中,孤寂就是音乐本身最明显的情感:
北方之地的幽暗森林广阔无边,
古老而神秘的原始之梦蕴藏其中,
在那之中住着森林的万能之神,
树灵在黑暗中编织着神奇的咒语。[4]214
孤寂是理解这部作品的关键所在,而且,这种孤寂之感是深埋在这部作品深处的,从头至尾贯穿始终。《塔皮奥拉》富有北欧音乐特色,西贝柳斯是当代北欧音乐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对祖国那片土地上冷峻、寥廓、庄严的银灰色调把握得非常准确且极具情感,同时也不失其彪悍、尚武的民族特性。
图1
图1是《塔皮奥拉》开场后不久的木管和小提琴声部。具有浪漫主义思维的西贝柳斯大量使用了线性的同走向和声,采用大跨度的演奏技法。从开场之后的广袤苍穹,急转而到孤寂与幽怨,这种线性的和声以及大的跳跃是再合适不过的。之后,大段的长音与定音鼓的配合早已脱离时间与结构的束缚,顺着内心的情感不断绵延,循序而自然。这里,情感在整个系统中已化身为结构本身,孤寂具有无比的连贯性,同时,这种孤寂与苍凉也代表了某种人生态度。如此,情感既是作品的全部内容,又是形式上的绝对主角,凌驾于一切作曲技法和演奏技巧之上,使情感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塔皮奥拉》将近结束处,精致又“小心翼翼”的弦乐喋喋不休。这是作曲家对音乐新的追求,更是他对神的信仰、对祖国山川无比热爱的情感体现。所以,纵观全曲,作品的结构、演奏技法都可以居而其次,反而是作者的世界观、哲学理念及情感成了音乐系统的主导。
要而言之,情感可以作为音乐美的“自律”因素,但仍有三个问题需要进一步思考:一是情感作为音乐美的主导,它是如何对音乐主体内容发生作用的,如何透过一切障碍到达音乐的本质的;二是在音乐结构美的形成中,情感是如何自我表达和展现自我的;三是情感作为人类的意识范畴,能否突破传统音乐结构,抵御庸俗内容的侵入。“情感的自律”,就是在音乐的形式与内容并重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类情感的能动作用,从而创作出更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新音乐。
[参考文献]
[1]彼得·基维.纯音乐:音乐体验的哲学思考[M].徐红媛,王少明,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0.
[2]沈致隆,齐东海.音乐文化与音乐人生[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德]尼采.悲剧的诞生[M].周国平,译.北京:三联书店,1986.
[4][美]阿伦·瑞德莱.音乐哲学[M].王德峰,夏巍,李宏昀,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何旺生)
Beauty of Musical Emo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sical Philosophy
HONG Yu
(DepartmentofArts,HefeiPreschoolEducationCollege,Hefei230026,China)
Abstract:Musical philosophy reveals the nature of musical beauty, and musical aesthetics itself carries the meaning of philosophical category. Artists, when interpreting the musical work or a musical school, all devote themselves to how the music work expresses the feelings, for it is the element of feelings as a powerful driving force that can help create outstanding musical pieces. Emotions can not only embrace all the content of music, but also determine the form beauty of music.
Key words:musical philosophy; Tapiola; emotional beauty; emotional self-discipline
[中图分类号]J6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273(2015)02-0127-04
[作者简介]洪宇(1964-),女,安徽合肥人,合肥幼儿高等专科师范学校艺术系,高级讲师。
[收稿日期]2014-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