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中国政治学研究综述

2015-02-14 11:16卢向国
云南行政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政治学哲学民主

卢向国

(中共河南省委党校,河南郑州,450000)

2014年中国政治学研究综述

卢向国

(中共河南省委党校,河南郑州,450000)

2014年的政治学研究主要集中于国家理论、民主理论、政治哲学、学科建设与方法论四个方面。受党的“十八大”以来强调国家治理问题的推动,本年度的政治学研究特别关注了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问题的研究。

政治学;研究;综述

2014年的政治学研究主要集中于国家理论、民主理论、政治哲学、学科建设与方法论四个方面。受党的“十八大”以来强调国家治理问题的推动,本年度的政治学研究特别注意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问题。全年的研究状况大致如下:

一、国家理论

在理解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经典理论中,除了阶级分析之外,多元主义和统合主义是两种主要的理论。多元主义主张组织化社会利益与国家之间的相对分离乃至对抗,把国家看作是各种利益群体为了影响国家决策而展开竞争的竞技场;统合主义则认为,国家是由国家自身与各种社会利益团体的关系构成的,国家决定着利益团体的权力,决定着每个团体应该控制和代表什么样的团体成员。张汉就统合主义与中国的国家与社会关系问题进行了研究。他认为,统合主义是基于欧洲大陆的政治社会环境所产生的政治安排和学术分析工具,应用于中国研究时,在适用性上存在明显问题,而且概念使用混淆不清。中国从未以统合主义为指导进行有意识的政治选择。中国的群众组织及其衍生出的新型社会组织,与统合主义组织更多的只是表面上相似,而非实质上相同。即使说中国有统合主义,那么这种统合主义也是低度制度化的,因为此类组织对本利益群体代表的程度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都比较有限,具有精英主义、工具主义和侍从主义特征。中国草根社会组织的发育,则又表明多元主义特质的存在。张汉得出结论说,中国的国家与社会关系呈现越来越多样化的图景。统合主义或者多元主义,都无法完全解释和概括所有的现象,因此我们的理论解释还是要超越统合主义去寻找新的方向和思维。

叶本乾研究了现代国家建构维度和建构有限国家问题。他认为,全球各个国家政治发展道路和路径虽然多样,但最后结果却是殊途同归走向现代国家。在此背景下,走向现代国家需要现代国家治理结构的支撑与国家治理能力提升。现代国家的制度安排最主要表现就是建立现代国家基本制度,促进国家权力的理性化、规范化与功能分殊化,实现现代社会成长和国家与社会的分离及良性互动。国家能力的提升要注重国家治理能力的协调与均衡,不仅仅强调国家的强制能力和汲取能力,更要注重公民的权利保障和救济,促进国家吸纳能力的提升,实现国家政治制度化和国家能力现代化。由于国家内部的结构性力量与社会结构的区隔,现代国家能力不能无限夸大,现代国家只能是有限能力的国家。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强调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问题。受此影响和推动,今年的政治学研究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问题给予了充分的关注。杨光斌认为,一个世界性大国应当有引领时代和世界潮流的话语权。他看到,以选举民主为核心的自由民主式政体存在着硬伤,在实践上又危害重重,但是却在中国思想界大行其道,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没有原创性的新概念和理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的提出,弥补了这一点。这个新概念,是中国人战略性务实主义的深刻洞见。他提出,我们可以把“民主”和“治理”相互嵌入,造成一个“治理民主”的概念。这个概念是一个可以和“自由民主”直接对话的一个量级上的上位概念。在实践上,“治理民主”更优越于“自由民主”,因而是一个超越“自由民主”的概念。所以,他认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的提法具有世界政治话语权意义。

张贤明认为,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是一个国家的制度与制度执行力的集中表现,所以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就意味着国家的制度体系与制度执行力的现代化。这样,完善和发展制度就成为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大历史任务。在以完善和发展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进程中,一要提升制度体系的认同度和整合力,二要保障制度的权威性和执行力,三要提升制度结构的科学性和运行效能,四要聚共识并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五要渐进地完善体制,六要不断创新体制机制。

张凤阳从方法论角度对科学认识国家治理现代化问题提出了几点思考。他认为,要科学认识国家治理现代化问题,应当以社会发展进程中不断增生的公共问题为基本着眼点,应当用前瞻性眼光来看待国家治理的“现代化”要求,应当在常态国家治理与公共危机管理之间作出审慎的界分,应当将社会协同和公民有序参与视为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必备要素。良好的国家治理并不在于一劳永逸地消除所有矛盾,而在于建构一套能够容纳矛盾并能以和平方式化解矛盾的弹性的体制机制,所以,进一步加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和法治中国建设,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关节点。

关于法治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关系问题,常保国提出,法治建设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应有之义,因为法治是衡量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标准和内在要求。他从法治的价值、法治的思维和法治的方法三个方面阐述了法治建设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关系。莫纪宏探讨的核心则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法治精神”。他在梳理了人们对“治理”概念的多种看法之后,认为《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明确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其核心价值追求是实现国家硬实力与软实力的协调发展和同步现代化,修正了以往关于现代化建设的指导思想仅仅侧重于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等经济基础和物质保障条件领域的局限性,对“四个现代化”赖以生存和实现的制度保障的状况和水平也提出了现代化的要求。从保证国家软实力“现代化”的角度看,“法治精神”才是判定“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最有效的评价标准。他认为,“现代化”的国家治理能力实际上要求国家治理活动中能够有效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来解决国家生存和发展中出现的重大而复杂的社会问题和治理事务。

赵中源初步提出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改革中要坚持制度自信,柏维春则更进一步,他专门分析了制度自信与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关系。他认为,坚持制度自信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前提,中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增强制度自信的现实途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中国特色又是制度自信的内在要求。

魏晓文从一个很特别的角度来探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个角度就是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与治理能力现代化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就是实现国家治理体系的制度化、科学化、规范化、程序化,使国家治理主体能够依法治国,并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转化为治国理政效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相辅相成,二者是辩证统一的整体。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是有效提升国家治理能力的重要基础;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则是充分发挥国家治理体系效能的必要保障。因而,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与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相互促进、缺一不可。

刘建军从国家治理体系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入手,构建了理解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三重属性”框架。所谓三重属性,是指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一般属性、国别属性、任务属性。一般属性是由现代国家原理的一致性决定的,这种一致性体现为三个要素:合法性、国家能力、治理的主体和结构。国别属性是指不同国家的现代治理体系具有国别色彩,这种色彩体现为不同的国家治理体系基于不同的历史、文化与地理,基于不同的社会结构,基于不同的国际环境压力。任务属性则是指任何国家的治理体系都要面对它所要解决的政治议题或者危机,它体现为:资本逻辑相导致了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创建,民主逻辑造成了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变革,发展逻辑引发了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强化。刘建军以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的三重属性呈现了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通约性和差别性。但他又强调了两点:第一,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的进程是没有终点的,它永远处于改进和调整之中;第二,国家治理体系的一般属性、国别属性和任务属性都是同等重要的,过度强化某一种属性都会导致政治教条主义。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就是在三重属性的组合中展现出政治文明的多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具有鲜明的和而不同的特色。

除了这些针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问题的研究之外,也有不少学者研究了一般意义的国家治理问题。

包刚升看到,对于国家治理问题的研究,国内文献总体上比较忽略实证方法。他认为,在实证研究已经成为全球政治学界的主流研究范式的今天,国家治理问题忽略实证方法是不应该的。至于如何应用实证方法研究国家治理问题,他首先界定了国家治理的概念,认为国家治理同公司治理一样,也是一种委托代理关系。在国家治理结构中,委托人是公民或公民共同体,代理人则是政治家和官员。国家治理体系的核心也同公司治理一样,要设计一组激励相容的合约,来确保政治家和官员要基于公民共同体的利益行事。这个委托代理合约的关键是:只有当政治家和官员为代理人服务并实现公民共同体的利益时,政治家和官员才能实现他们自身的利益。这一合约的原则是实现委托人与代理人之间的激励相容。这是实现有效国家治理的基本条件。而与国家治理有关的政治学实证研究应该立足于三个核心问题:为什么不同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会导致不同的治理绩效?哪些因素决定了不同国家间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类型差异?哪些因素决定国家治理体系转型的成败?

陈慧荣承认国家治理不是政府单方面发号施令,而是社会各方合作共治。但是他认为,多中心治道并没有否定国家的重要性,中国的政治现实决定了党和国家依然是最重要的治理主体。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社会力量成长固然重要,国家建设的加强更不容忽视。它特别需要处理好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因为国家治理涉及谁来治理和如何治理两个基本问题,这两个问题的回答都离不开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分析框架。一方面,国家建设必须超越社会中关系、人情和利益集团的束缚,同时又要构建有效渗透社会的机制;另一方面,国家建设应主动配置社会力量以推动法治和问责制,从而制衡国家权力。

二、民主理论

林颐考察了卡尔·考茨基的民主概念,认为考茨基与同时期的其他左派理论家不同,针对“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过程中无产阶级能否利用民主实现社会主义”这个问题,他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他认为无产阶级在与资产阶级决战前可以利用民主方法实现社会主义改造,资本主义经济民主将为社会主义的实现提供必要的物质准备,同时,通过自我主体性的发展,人民实现对公共事务的参与,从而为社会主义的现实发展奠定重要的政治基础。

任剑涛研究了罗伯特·达尔的多元民主理论及其在中国的回响。他认为,达尔打破了精英民主理论一统天下的局面,建立起以政治平等为价值先导的多元民主理论,这是民主理论的一种突破,同时也捍卫了民主的价值与制度,对筹划民主导向政治改革的中国富有启发意义。但是,达尔在中国也可能导致两种危险:一是以主流的西方民主理论都主张以参与为基调的社会民主为依据,断言中国“文革式”大民主没有什么错误;二是以达尔对西方主流的精英民主理论的批判为先导,批判代议制的虚伪性、质疑民主的低劣品质、坚信人民统治的不可能,进而干脆全盘拒斥西式民主。这样的危险已经体现在中国人对萨托利的批判和对达尔的赞誉上。所以,汉语学界需要在达尔和萨托利之间寻找平衡点。

一般认为,强大的公民社会是专制向民主转型的前提,但是谈火生通过对西班牙民主化的研究,发现的却是虚弱的公民社会和非常成功的民主转型。他认为,西班牙的案例提醒人们,公民社会和民主化之间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不是说一个强大的公民社会就一定有助于民主的转型与巩固;也不是说,民主化要想顺利进行,首先必须建立一个强大的公民社会。反过来讲,不是说一个虚弱的公民社会就一定不利于民主的转型;也不是说,民主化要想顺利进行,首先必须削弱公民社会。

与谈火生一样,杨光斌、李楠龙也看到不少人把公民社会视为民主政治的前提和基础;同样与谈火生一样,他们对此提出了批评。他们认为,这种流行的观念看上去似乎不错,因为没有社会自治也就没有真正的民主政治。但是,他们检视了公民社会理论和比较视野下的案例后认为,公民社会与民主政治——国家治理之间并不是简单的正向的线性关系,有时甚至是逆向关系。他们提出,公民社会的性质即“民情”,是连接公民社会与民主政治的中介机制;公民社会的民情决定着民主政治和国家治理之间的各种可能性关系。

燕继荣则专门探讨了民主与民主的质量问题。他认为,民主被认为是一种相对于家族统治、军人独裁、寡头治理的政治体系和制度安排,它通常与限任制度、选举制度、协商制度以及政策辩论相联系。随着教育的普及、公共领域的扩大、公民权利意识的增强,民主体制和实践在各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应用。但是,由于各国历史基础、传统观念、社会结构以及社会力量对比不同,民主实践不仅在各国采取完全不同的方式,而且其绩效也有很大不同。这就促成了有关民主质量的探讨。他提出,一种理想的民主政治应该在法治进步、经济发展、政治自由、绩优选拔、公民参与、社会福利、政府效能方面发挥积极作用并具有优良表现。因此,法治水平、经济发展、政治自由、绩优选拔、公民参与、社会福利、政府效能应该成为评价和测量民主质量的七个标准。

汪世凯通过对巴西、阿根廷、智利、乌拉圭南美四国的比较研究,分析了威权类型与转型后的民主巩固和民主质量问题。他认为,威权政体的类型是决定民主巩固和民主质量差异的关键性因素。威权政体的类型可以从三个方面透视,即组织化程度、核心利益方团结的程度、对公民社会中的民主势力进行分化和压制的程度。威权政体的类型直接决定了新旧政治势力围绕民主体制的建立、运转进行博弈的状态。他把新旧势力围绕民主体制进行博弈的状态称为政治社会,认为民主的巩固和民主质量只不过是政治社会的反映。在实现了民主转型之后,不同的威权政体之所以在民主巩固和民主质量方面出现差异,关键在于这些新兴民主国家有着不同类型的初始威权政体,从而构造了不同类型的政治社会。

针对去年王绍光在《人民论坛》的文章中把公民社会理论说成是新自由主义编造的“粗糙的神话”,青年学者王伟给予了批评。他认为,在王绍光所列的所谓公民社会理论的五个神话中,一个涵义不明,四个属于王绍光自己的编造。他认为,王绍光之所以要使公民社会污名化,目的在于提出一种反现代的人民社会构想。这种构想与他对无限民主的执着密切联系在一起。事实上,“人民社会”在文理上全然不通,在学理上不能成立,在政治上危害极大,实在是一种危险的想象。其中,王伟分析说,王绍光心目中的民主存在极大的问题。其一,人类生活的目标并非只有民主一个,人们还有真善美、自由、快乐等多种价值期待,而人民社会、全民民主,与人类生活自身的丰富性以及人的多样性相悖离。其二,王绍光对社会民主、经济民主乃至家庭民主的想象,罔顾不同领域的不同逻辑及伦理。其三,王绍光的无限民主观,漠视个体价值,排除了对人类痛苦最基本的体谅与必要的同情,与其有机体人民社会观相配合,是反现代的。

为民主辩护的人,主要有两种思路:一种是罗列民主在实践中的优点,这是功利主义的思路;另一种是指出民主自身有其内在价值,民主本身是值得珍视的,这是价值主义的思路。丁业鹏看到,从近代至今,中国人对民主的辩护,几乎全部的重心都在功利主义的思路上,这导致“民主是个好东西”之类的观念很盛行。赵鼎新曾提出,民主视为现代国家最为稳定的合法性基础,民主可以大大提升一个国家的对外合法性。对此,丁业鹏不以为然。他认为,对中国来说,选举对合法性的影响并不突出,问题不在于大范围推行民主选举,而在于建立相应的民主政治文化。倡导“民主是个好东西”的人,也忽视了中国有民主的基本事实。我们所能做的,是对已有的民主制度进行改革和创新,而不是移植。说民主可以提高中国的国际地位,则纯属谬论。

在常识中,西式民主化具有常见性和易发性,但是带来的结局往往是政治混乱。对于这个现象,杨光斌分析了其深层的两个根本原因:一是西式民主理论和民主形式本身有问题。这是指这种民主在理念上、在理论上就是错误的。因为当今世界流行的西式民主观念是竞争性选举,它把民主的本意“人民当家作主”变成了“人民选举”,“人民主权”换成了“人民的选举权”。虽然作为民主形式的竞争性选举本身并没有错,但是当这种民主形式与民族主义、宗教势力、民粹主义等政治思潮相结合时,便会变成“党争民主”。党争民主在有些国家就变成了阶级斗争或民族斗争等。二是缺少西式民主政治的最根本的条件即同质性这个基因。他认为,西式民主的同质性条件至少有三项:共同的国家认同、共同的政治信念、平等的社会结构。冲突性的党争民主如果发生在在异质性的国家,冲突就是必然的事情。在杨光斌看来,民主形式实际上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民主形式比竞争性选举更重要、出现得也更早,如宪政民主、分权民主、协商民主、参与式民主。我们不必要因为规避党争民主的危害而回避民主本身,我们可以在不同层次、不同功能的政治生活中安排不同的民主制度。

杨光斌从政治弊端角度探讨了西式民主为什么会带来政治混乱,赵聚军则从福利制度视角分析了代议民主导致的问题。他认为,代议民主从其得到广泛实践之日起,就一直存在先天不足,福利超载就是其中之一。特别是二战以后,国际形势的整体稳定使公共政策议题逐步聚焦于民生问题,全球化的加速推进又使得各国的福利政策面临沉重的国际比照压力。于是,迫于选票压力,部分国家的政府不顾福利刚性和政府财力的限制,一味迎合公众的偏好,致使社会福利指出迅猛增加,脱离了经济发展的实际水平。福利国家危机、拉美化危机和欧债危机都是代议民主缺陷的爆发。

三、政治哲学

政治哲学应当如何进行学科定位?刘吉发总结了目前主要有三种定位范式:第一种范式是“层面说”。这种范式有两种形式:其一认为政治哲学属于哲学的应用层面,是一种哲学体系中的应用哲学;其二认为政治哲学属于政治学的基础层面,是一种政治学的元理论。第二种范式是“独立说”。这种范式认为政治哲学既不属于哲学,也不属于政治学,而是在哲学和政治学两大学科之外独立的一门学科。第三种范式是“方式说”。这种范式也有两种形式:其一认为政治哲学是以哲学的方式来解决政治问题的思维范式,其二认为政治哲学是以政治的方式来解决哲学问题的思维范式。刘吉发认为这三种范式虽然各有合理之处,但是总体上都受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影响,要么割断了政治哲学与相邻学科的学缘关系,要么否定了政治与哲学二者之间的内在联系。他提出,政治哲学是哲学与政治学交互作用的理论产物,是这两大学科的逻辑交融,理应属于这两大学科的交叉学科,同时凸显着哲学的政治诉求和政治的哲学意蕴。它既具有哲学的一般性质,又具有政治学的一般性质,同时更具有政治学自身的特殊属性。这种学科定位范式,他称之为“交融说”。

关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学术探讨,存在两种极端性学术观点: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不存在政治哲学,另一种观点则将整个马克思主义等同于政治哲学。刘吉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是片面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提供了其政治哲学的思维原则和价值取向,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理论形态,可以根据这种思维原则和价值取向进行推演。这种推演就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理论建构。为此,他分析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实践坐标,即其产生的客观基础和时代依据。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是继原始社会的氏族性政治实践、阶级对立社会的阶级性政治实践之后出现的无产阶级领导人民群众广泛参与的政治实践,他称之为“人民性政治实践”。而人民性政治实践以此形成了三大实践形态:第一是解构型政治实践,即人民群众广泛参与的政治革命;第二是建构型政治实践,即人民群众广泛参与的政治建设;第三是调适型政治实践,即人民群众广泛参与的政治改革。这三大实践形态构成的三位一体就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实践坐标。它以人民性政治实践所要解决的问题为致思取向。在分析了人类哲学思维从古代本体论、近代认识论、现代方法论到当代价值论的逻辑理路后,刘吉发提出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逻辑是包含着政治本体论、政治认识论、政治方法论、政治价值论在内的“四论合一”的结构,这也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基本框架。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在无产阶级革命时代必然显化为人类社会政治矛盾的斗争性,形成阶级对抗的政治思维,而在人民当家作主的当代,则必然显化为政治矛盾的同一性,形成人民共建式的政治思维,民族利益成为其价值取向,社会政治成为其时代重心。这三者共同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当代维度。

如果说刘吉发关注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理论建构的话,那么,李佃来则是从政治哲学的谱系角度探讨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他认为要检思“何为政治哲学”这个学术问题,有必要将其植入施特劳斯、罗尔斯和马克思所代表的政治哲学谱系中。这三种政治哲学彼此之间虽有一些交集,但总体上,它们对应着各自特定的总问题,分属于不同的理论范式。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没有为政治哲学留有合法性的理论空间,因而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出场很大程度上是西方政治哲学刺激中国学术界的一个结果。他提出,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具有现实性和超越性两个维度。所谓现实性,是指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也是为了解决现代性不断展开的历史境遇中所呈现出来的那些现代社会无法规避的历史性问题。批判现代剥削制度的社会经济基础,成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基本任务。所谓超越性,是指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在解构传统形而上学的过程中,建构起基于历史分析的新形而上学。他认为,与施特劳斯和罗尔斯的政治哲学比较起来,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应当是最值得我们深入开发的思想宝藏。这一来是因为更能游刃有余地回应现实政治不断提出的新问题,二来是因为施特劳斯和罗尔斯的政治哲学根深蒂固的西方历史与文化背景,决定了它们所提出的问题难以在中国语境下产生积极的反应,难以为中国的社会改革提供实质性的理论指导,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已经为中国政治哲学研究奠定了最为深厚的思想与社会基础。

在政治哲学史上,人的社会德性与政治德性哪一个更为优先,或者说好人与好公民哪个更为优先,这是一个千古政治伦理难题。对这个难题,黄璇通过对亚里士多德政治哲学的解读作出了回答。她看到,亚里士多德认为,在最理想、最优秀的政体中,好公民与好人都具有同样完满的德性。现实中的公民很难都成为好人,但至少可能成为一个对城邦的美好生活有所贡献的好公民。然而,在现代政治实践中,亚里士多德的公民德性很有可能变异为绝对主义政权中的臣民服从德性。这种德性要求政治共同体成员对国家权力表示绝对的认同与服从。变异的古典公民德性理论与现代公民的基本权利诉求是相悖的,使得好公民与好人出现悖谬。她认为,有必要在现代道德底线意义上重申好人的德性,从而使人们对绝对的国家权力保持怀疑和警惕,避免陷入失去道德信仰的怀疑主义和虚无主义困境。

彭永捷对儒家政治哲学提出了独特的认识。他认为,我们可以从儒家政治哲学中既吸取政治价值,又吸取理论自信。就政治价值而言,儒家并不倾向于把关于政治的智慧发展成关于政治的知识,即政治学,也不单纯追求社会秩序,更不宣称价值中立,而是明确地追求从好的政治价值出发去达成好的政治秩序,即从仁义之道出发去达到实现仁义价值的理想政治。就理论自信而言,儒家政治哲学并不和某种特定的政治制度相关联,也并不必然导致某种政治制度,而是在一切政治制度中去寻求实现仁义之道的最佳形式。仁义之道是儒家政治哲学的价值内核,制度只是儒家仁义之道借助于实现自身的历史形式。他同时认为,儒家政治哲学在当代可以具有多种面向。其一,它是民本政治学。民本思想是儒家政治思想的精华,具有超越具体时代和制度的价值。民本思想同样也不绑定于特定的社会制度,而是可以成为一切社会制度的指导思想。在今天,民本思想依然高于民主的价值,因为民本思想反映了政治的本质在于为人民服务。民主是当代实现民本思想可供选择的具体形式,不应把民本与民主视为对立的。儒家文化在政治上是早熟的,他们早把政治的本质和政治的问题看透,认为政治的本质就在于为人民服务,政治出现问题就在于掌握权力的阶层背离人民的利益。其二,它是理想政治。仁义之道完全实现的社会就是理想之治。他特别提醒,我们不能因为儒家追求的大同之治没有在现实中实现,就怀疑和贬低理想之治的理论意义。其三,它是匡正政治学。他辨析了“政治”的概念,认为,“政”是端正、校正,使一切回到正确、应有的轨道。“治”则是为政达到理想的效果。“政治”就是“政”达到了“治”。除了把政理解为“端正”之外,儒家又把政理解为“匡正”、“格正”,因而尝试建立一套完整系统的权力制约机制。但是当种种匡正机制受到破坏,一代政治实在无法挽回时,儒家也会毫不犹豫地行使终极的校正手段——革命。其四,它是批判儒学。儒家从仁义之道出发,对不仁不义、贼仁贼义的思想和行为,一直给予批判。彭永捷伤心地看到,今天的儒家,更多的功夫却花在了为自身辩护上。他认为,我们应当继承儒学“攻乎异端”的一贯做法,立足于仁义之道,对今天贼仁贼义的思想、学说、文化、社会和政治现象展开批判,因此,当代儒学必须发展为批判儒学。

牟宗三先生曾提出,中国古代政治思想最大的缺陷之一,是只关心“治道”即治国方式而忽视“政道”即政体模式。牟宗三认为,政道远比治道重要,现代中国政治的首要任务是政体改革而不是治道探索。对这个观点,方朝晖认为是错误的。他认为,虽然牟宗三关于政道与治道的区分非常有意义,但牟的观点犯了“理性建构论”的错误。这种错误的一个严重后果是导致“政体决定论”。他认为,政体的产生由是历史——文化——心理决定的,它并不是来源于人的发明设计。今天,真正重要的是要研究清楚,中国文化在自我整合上有什么重要特点和规律,其权力/权威赖以建立并有效运作的内在机制是什么;当人们不遵守这些规律和机制时,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恰恰应该归到“治道”上。因此,“治道”研究比“政道”研究更加重要。同时,政体变革风险很大,与其急于从事政体变革,不如从事治道研究。他还提出,治道对政体有巨大的改造能力,它可以化解政道的局限性。至于民主、宪政这样的问题,他认为今天均可讨论,但是不能是基于某种价值理想和原理来追求它们,而应当研究它们与中国文化习性的关系,这样方可找到中国政治的真正出路,那就是德性权威、礼大于法、风化效应、政教不分、义利之辨、大一统。

四、学科建设与方法论

臧雷振定义了网络政治学,他认为,所谓网络政治学一般是指在Web2.0时代,分析互联网与政治学相关领域的交互关系与影响,以及虚拟空间的相关政治行为、制度等议题。网络政治学自其诞生之日起就具有去中心化、开放与共享并存、平等与互动、个性化与社群化并列等特征。他通过对近年来关于网络政治学的英文文献的研究,认为互联网正在显示其对公共事务和政治生活的极大影响力。西方学者对此的研究主要侧重于互联网对政治个体的影响、互联网对组织和政党的影响。他还分析了网络政治学衍生出的网络政治犬儒主义效应、媒介效应差别感受模型、网络政治参与模式分类、把关人信任等理论。他看到,虽然不同的研究思路提供了互联网对政治行为较为全面和互补的分析观点和研究路径,但在当前,有关互联网对政治作用的影响依然缺乏足够一致性的实证证据,还存在概念界定、方法适应性和案例选择性的挑战等。

高奇琦研究了近五年来的中国比较政治学发展情况。他认为中国比较政治学的爆发性发展只是在近几年才发生。这种爆发性发展由一些标志性事件组成,如一些比较政治研究机构的成立、一些以比较政治为主题的研讨会的举行、一些比较政治刊物的出版等。但他说,这些爆发性发展的主要内容是外延性的。外延性发展和内涵性发展是学科发展的两个主要组成部分。外延性发展确立学科的范围和参与者,内涵性发展则促使学科产生真正高质量的、社会影响较大的成果。近年来比较政治学的发展也包涵了一些内涵性的内容,其中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比较政治的方法论意识在增强。但整体来看,内涵性发展的内容还是比较少的。针对当下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学科现状,他提出虽然未来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发展需要在外延性上有进一步的突破,但是外延性发展的结构性条件眼下并不不成熟,所以,目前应该更多地转向内涵性发展,即需要产生一批经典的、有世界性影响的作品。这样的作品必须是结合目前国际上比较方法的前沿进展,并对国内国际的现实问题作出有效回应的作品。当然,外延性发展也不是完全不顾,他认为需要静待时机。他分析了这种时机的可能性,认为比较政治学的发展与国家成长的时机和要求密切相关。当一个国家的海外利益非常广泛时,往往需要研究别国政治来保护其海外利益。同时,一个国家在发展中会发现,政治制度的比较可以极大提高其在国际上的软实力。目前中国的比较政治学者应该练好内功,做好准备迎接比较政治新的发展时机的来临。

郇庆治认为,城市雾霾现象作为一种社会政治议题已经广受关注,可以视为环境政治在我国初步萌生的一个重要标志。环境政治是指人们对生态环境问题的一种政治性理解与应对。环境政治学作为政治学的一个新兴交叉学科,可以从两个视角来界定和描述:一是环境人文社会科学属下的一个新兴分支学科,二是比较政治学属下的一个议题政治学科分支。环境政治作为一种社会政治现象已经有着40多年的历史,环境政治学作为一门政治学分支学科或环境人文社会科学也已经有着20多年的历史。但无论就应对生态环境问题的实际成效,还是自身发展的趋向与可能性而言,环境政治和环境政治学都还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性。尽管如此,他还是认为,在经过改革开放30年后,中国已经是问题的一部分了,而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如何也成为问题解决方案的一部分。一方面,我们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本身就是对这个星球的巨大贡献,中国特色的环境政治学将是当今世界最为出色的环境政治学;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修养和践行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生态主义和全球主义,尽快成为全球性环境治理体系与规则创建和遵守的模范。

冉冉则提出,环境政治学研究的是人类政治活动对自然环境造成的影响以及自然环境在人类政治活动中的作用与位置。政体类型与环境治理的相关性研究是其中一个主要的研究视角。环境政治学的核心研究议题之一就是比较不同政体类型对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研究者们争论的焦点是:究竟是民主制度还是威权制度表现出更好的环境治理绩效。她通过环境民主和环境威权主义两个概念框架梳理、分析了英语世界中的环境政治学对于政体类型与环境治理绩效的比较研究,她认为,环境民主理论努力从理论叙事和经验验证两个方面证明民主政体不仅应该更有利于环境治理,而且事实结果也证明民主政体的环境治理绩效要高于威权政体。对环境民主理论的批判主要是理论叙事层面的,大多数成为环境民主理论自身发展和创新的基础,另一部分发展成为环境威权主义理论。环境威权主义理论是一种建立在批判理论基础上的宏大叙事和假想,但缺乏经验研究的支撑,无法在现实中证明威权政体的环境治理绩效比民主政体更好。

卢凌宇研究了政治学的田野调查方法。他认为,田野调查是社会科学定性分析的基本方法之一,其根本特点是研究者与研究对象在后者的生活环境中互动。政治学田野调查的主要方法包括非参与式观察、田野实验和访谈。田野调查的主要功能是数据收集、概念创造、理论建设和理论检验。具体而言,田野调查提供一手的微观数据,以检验微观层次的政治理论,调查者还通过识别场景特殊性来创造新概念或拓展现有概念的内涵。更重要的是,田野调查帮助研究者认识到现有理论的不足,发现新的经验模式或因果机制,并直面政治世界的真问题。它同时还是证实和证伪政治猜想的利器。田野调查要遵循严格的程序,遵守职业道德。田野调查的主要缺点是时间和经济成本较高、科学发现的外部有效性较弱以及受制度的约束较大。尽管田野调查在当代政治学研究中尚处于边缘地位,但它与其他定性方法以及定量方法的关系是互相补充、互相加强,而不是相互抵消和相互替代。

比较政治学是一个用方法来界定其边界的学科,因而对研究方法的研究就成了比较政治研究的重心之一。高奇琦通过对比较政治研究中的质性方法的学术史梳理,认为比较政治研究方法的两次浪潮都在一定程度上凸显了质性方法在比较政治研究中的特殊地位。在个案研究和经典方法之外,近20年来质性研究方法的新进展主要集中在原因分析、比较历史分析和分析性叙述等方面。目前质性比较研究出现了明显的定量化趋势。传统研究强调质性研究和定量研究的区别,而质性比较研究的这些新进展却恰恰说明,沟通二者可能会带来方法论的革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质性比较方法的新发展可能会对整个社会科学的研究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

如果说高奇琦侧重于比较政治研究领域中的方法问题,那么臧雷振和黄建军则着眼于更加广阔的政治学研究方法。他们通过观察新世纪初以美国为代表的对政治学研究方法的新争论,认为不同研究方法有着各自的发展历程、内在价值和不足之处。反思了美国的这场争论后,他们认为,在追求中国政治学研究本土化和国际化愿景的过程中,需要进一步探索不同研究方法对中国政治现实解释的适应性,关注不同研究方法使用的平衡和最新发展;要吸取美国政治学研究中对方法论的盲目崇拜带来的负面效应,同时反思当前我国社会科学研究对其他学科或理工科研究方法的简单复制倾向;要怀着对他者理解和了解的心态看待不同的研究方法所得的成果,探索相互尊重的对话道路。

(责任编辑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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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0681(2015)03-0010-08

卢向国(1971-),男,汉族,河南省镇平县人,复旦大学政治学博士,北京大学政治学博士后,现为中共河南省委党校教授。

201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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