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康桥》中的情感隐喻
——解读《再别康桥》中“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2015-02-13 18:53卜岩
延安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再别康桥康桥徐志摩

卜岩

(延安大学文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再别康桥》中的情感隐喻
——解读《再别康桥》中“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卜岩

(延安大学文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文学作品来自生活,来自写作主体对生活的独特感受与体验。任何一位作家的代表作,往往蕴含着特定时期独特的个性情感,传达作者独特的生活体验和心理感受。为了生动形象的抒写与表达细腻、抽象的内心情感,作者在创作中往往将情感隐喻化。因而,理解作品的情感隐喻,是我们认识文学作品、把握作品意蕴的主要媒介。

再别康桥;情感;隐喻

文学创作不仅与世界相关,同时,作者通过作品表达自己的感受,并试图以此唤起读者相应的感受。《尚书·尧典》中的“诗言志”、《毛诗序》中的“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荀子·乐论》中的“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这些言论都表达了文学创作与作者情志的关系。文学作品作为“物之感人”的产物,它既是对“物”的世界的再现,也是对“人”的心灵的表现。南北朝时期钟嵘《诗品序》中起首就提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在西方,模仿说认为文学是世界的反映,表现说则认定文学是作者心灵的表现。英国浪漫派诗人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1]因此,可以说,文学作品都来自于写作主体对生活的钟情与投入,来自于写作主体对生活的情感体验和对生活的独特发现。文学作品与作者特定的生活背景、情感变化直接相关,正如马克思所言:“没有自然世界,没有外部的感性世界,劳动者也就什么也不能创造。”[2]

《再别康桥》是现代著名诗人徐志摩的代表作,写于1928年11月6日。诗人故地重游,来到剑桥找他的英国朋友,遗憾的是他曾经熟识的英国朋友一个都不在,迎接他的只有他曾经熟悉的静静流淌的康河。康河的山水草木勾起了诗人对旧日青春岁月的追忆,在归国途中,诗人感慨万千,吟成这首传世之作。康桥的岁月在徐志摩的记忆里是深刻的,可以说。“康桥情结”贯穿在徐志摩一生的诗文创作中。

康桥成为徐志摩诗歌的情感隐喻。

隐喻,在传统修辞学家眼里,被看作一种修辞现象。修辞学家们认为隐喻是正规语言的偏离和变异,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谈论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文化行为[3]。隐喻具有一定的文化性,隐喻只有和一定的语境、文化紧密结合才能发挥其功能。在文学创作中,隐喻借助语言来实现,当然,这种语言表达离不开特定的文化和环境,例如“明月相思”“落花伤春”“梦回故里”等文化隐喻是中国文化独有的特征,情感隐喻成为理解民族文化、理解文学作品情感志趣的钥匙。

文学作品是作者心灵的律动,重在表达写作者独特的生活感悟和情感体验,为了生动形象的抒写与表达细腻、抽象的内心情感,作者在创作中往往将情感隐喻化,尤其在诗歌创作中这种隐喻化更加明显,因为诗歌是情感表现的艺术,“破旧的老水车”“额上熏黑的矿灯”“干瘪的稻穗”“失修的路基”“淤滩上的驳船”等等,是祖国贫穷落后发展缓慢的隐喻。诗歌这一艺术形式,在创作中正是通过大量隐喻再现作者的审美理想、审美追求和审美评价,以此来体现诗歌这种文学样式的审美价值。因而,我们认为离开了隐喻,诗便无从谈起。中国古代诗歌中托物言志、借景抒情、融情于景、借史咏怀、借古讽今等等创作手法,正是隐喻手法的明显体现。因此,可以说,隐喻在语言与认知之间架起了重要的桥梁,是我们认识理解文学作品、把握作品意蕴的主要媒介。当然,理解文学作品的隐喻离不开特定的创作背景、文化积淀和环境氛围。

文学创作的源泉是情感。文学创作的基本原则是以情感人,一个作家往往善于捕捉生活中的动情点,用不寻常的材料写出寻常的情感。在传统的文本解读视野下,我们对文本的解读往往停留在文本的矛盾,停留在文本与外部对象的统一性上,甚至有时候把创作的时代背景和作品主题混为一谈,如认为《荷塘月色》反映了大革命失败后知识分子的苦闷,“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惟妙惟肖地反映了美好的“景色”,《再别康桥》表现诗人内心的离愁别绪等等。从哲学上讲,这是机械唯物主义反映论的结果。

孙绍振教授在其《文本解读的七个层次》当中强调,文本解读第一是艺术感觉得“还原”,“把具体分析落实到文本分析的系统工程上”,“对作品的分析还得有一个历史的、动态的分析,就是还原”。[4]从理论上讲,对一切对象的研究最起码的要求是把它放到历史环境里去。不管什么样的作品,要作出深刻的分析,只是用今天的眼光去观察是不行的,必须放到产生这些作品的时代(历史)背景中去,还原到产生它的那种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艺术的气候中去。历史的还原目的是抓住不同历史阶段中艺术倾向和追求的差异,关键是内在的艺术本身的景物、人物、内心情感的进展。笔者认为,《再别康桥》的这首诗表现的矛盾正是诗人自己再次回到康桥内心的情绪激荡和激动——“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为什么诗人此时情绪如此激荡?因为康桥曾经是作者追梦、寻梦之地,康桥是作者一生的情感隐喻,这里沉淀着徐志摩的爱情梦想、文学痴情、诗人性灵。

一、康桥开启了徐志摩的文学梦想

1918年秋天,与张幼仪结婚三年刚刚生子的徐志摩登上邮轮,横渡大西洋,来到美国克拉拉大学,主修银行及社会学。1919年6月,成绩优异的徐志摩从克拉拉大学毕业,转到美国哥伦毕业大学攻读政治学,一年之后他获取硕士学位。这时的他有着极高的政治热情,“要为国家服务。徐志摩在给亲友的信中所显露的使命感、他在克拉拉大学严谨的工作时间表,还有他所吸收的西方社会主义作品,全都指向这种实际的方向。”[5]

1920年秋,放弃在哥伦毕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徐志摩横渡大西洋来到英国。据徐志摩自己说,这项重大的决定是因为他想“从罗素念书”。在他心里,这行动不但不是违背原来的目标,反而是进一步去追寻这一目标。可是,当他来到英国时,罗素被剑桥大学的圣三一书院开除了。罗素的离开,构成了徐志摩一生中的主要心理危机——一种鲁迅和郁达夫在日本体验过的心理危机。幸而,一个人闯入了他的生命,把他转移到文学的新路上去。

这个人是高斯华绥·狄更生。狄更生在1921年遇到徐志摩时,刚完成了他的作为精神朝圣的中国之行。他到访过中国的一些主要城市,也到过泰山,谒过孔子的陵墓。回到英国后,他成为中国的拥护者,“他也吸引了大批到英国来的东方人,特别是留学生,剑桥成立了中英学会……中国人让他感到很愉悦。”[6]狄更生当时便以英皇书院院士的身份,推荐徐志摩到他母校作特别生,二人的友谊在剑桥成为一时佳话。

徐志摩这位特别生,很快便成为剑桥里颇受欢迎的人物,其他跟徐志摩交往的著名学者还包括理查斯等。徐志摩给父母亲写信时说:“儿尤喜与英国名士交接,得益倍蓰,真所谓学不完的聪明。”他后来回忆其剑桥来,曾这样说:

我在美国有整两年,我在英国也算是整两年。在美国我忙的是上课、听讲、写考卷、啃橡皮糖、看电影、赌咒,在康桥我忙的是散步、划船、骑自行车、抽烟、闲谈、吃五点钟茶牛肉烤饼、看闲书,如其我到美国的时候是一个不含糊的草包,我离开自由神的时候也还是那原封没有动;但如其我在美国的时候不曾通窍,我在康桥的日子至少自己明白了原先只是一肚子瞒睅。这分别不能算小。[7]

可以说,剑桥代表了徐志摩思想上的转折。那么,为什么徐志摩的心灵会有文学的激荡,这还得从他的个人生活寻求答案。

二、康桥沉淀着徐志摩的爱情向往

1921年初到剑桥时,徐志摩跟自己的太太张幼仪过着很闲适的生活,“每天一早我坐街车上学,到晚回家,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春……我知道的只是一个图书馆,几个教室,和三两个吃便宜饭的茶食铺子”。[8]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快就被一场感情风暴所摧毁,这便是徐志摩与林徽因的关系。

徐志摩在伦敦结识了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遇上徐志摩后,二人由于志趣相投,便成为很要好的朋友,林长民还给徐志摩讲述他在日本念书时爱上一个日本女子的故事,徐志摩又把这故事写成一个小说。此外,徐志摩与狄更生认识也是通过林长民的介绍。很显然,徐志摩就是在认识林长民这样感情丰富的人后才正真了解到自己感情丰富的性格。

1921年,林徽因跟随父亲林长民到伦敦时仅仅十七岁,年轻貌美且有文学才华。如果我们说是林长民把徐志摩性格中感性的一面发掘出来,那么我们也可以说,是林徽因把这种感性成分推向了巅峰。1921年,徐志摩跟妻子张幼仪住在沙世顿,林徽因跟父亲住在伦敦,但他们每天通信。1922年徐志摩跟妻子提出离婚,他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无法忍受的,他给张幼仪的信中说: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此绝苦痛,始兆幸福。[9]

这封信不单显示出徐志摩那单纯的理想主义,而且也是他第一封公开的爱的宣言,然后,徐志摩便开始以自己的生命和个性来阐明他的理想,以离婚及林徽因为目标,在康桥,徐志摩以他天真浪漫的个性,踏出了追求爱情的感性之旅。

三、康桥唤醒了徐志摩诗人的性灵

1922年3月,徐志摩正式和妻子张幼仪离婚,但林徽因这时已跟随父亲回国。于是,从1921年秋天起,徐志摩才有机会亲近真正的康桥,他才真正发现了康桥的美。

在那如肖邦的音乐般美丽的康桥,在康桥碧绿柔软的嫩草上,他度过无数个浪漫的早晨和夜晚。“有时读书,有时看水;有时仰卧着看天空的行云,有时反扑着搂抱大地的温柔”。[10]在他的眼里,康河是全世界最秀丽的一条河,他时常泛舟康河,更多时候是躺坐在康河岸边,“在康河上过一个夜晚是灵魂的补剂。啊!我那时蜜甜的单独,蜜甜的闲暇。一晚又一晚的,只见我出神似的倚在桥栏上向西天凝望。”[11]宁静优雅的康河美景,激起徐志摩对大自然狂热的崇拜。从此,剑桥为他的诗作提供了背景。1921年11月23日他写成了一首诗,他狂热地颂赞诗人:诗人呦!

你是时代精神的先觉着呦!

你是思想艺术的集成着呦!

你是人天之际的创造着呦!

当徐志摩与康桥融合成一体,当他真正发现康桥的美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自己。可以说,是康桥激发了徐志摩诗人的性灵,是康桥让徐志摩获得了精神的重生,让他的情感得到喷涌。从此,他也有了一种新的身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诗人、学者和儒雅名士。1924年4月,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访华期间,徐志摩作为一位传译陪同,他得到泰戈尔赏识,他与泰戈尔在西湖的船上谈诗作诗到天亮。在泰戈尔访华期间,徐志摩做的大量工作,让他赢得了“诗哲”的称号。

在《猛虎集?序文》中,徐志摩曾经自陈道:在24岁以前,他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正是康河的水,开启了诗人的性灵,唤醒了久蜇在他心中的诗人的天命。因此他后来曾满怀深情地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

当徐志摩终于发现康桥的美的时候,一个诗人也诞生了。

所以,1928年,诗人再次回到曾经的康桥,往日情怀不禁涌上心头,康桥的草木轻舟处处沉淀着他青春的记忆,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流连康河边,诗人不禁要去“寻梦”,“撑一只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文学写作是创作性的劳动,文学作品不仅要传达言语信息,而且更要表达作者的审美体验和生活感受。为了意蕴深长地描述人类的丰富的精神情感,文学作品常常要将作者的情感隐喻化。正如马克思所说:“没有自然界,没有外部的感性世界,劳动者也就什么也不能创造。”[12]在文学创作中,离不开情景两端,而任何的“景”,正是情的隐喻,也就是说,人要生存,离不开自然世界和社会生活,这自然世界、社会生活也就变成了人的精神的对象,成为人的生活的一部分。人在客观外物中找到了自己精神或者情感的另一半,自然被情感化、隐喻化,同时人也被自然化,人与自然生活便合二为一,从隐喻学的角度来看,自然的对象实际上就成为人的精神或情感的相似物、替代物或类比物。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贯穿于徐志摩一生情感和创作中的康桥情结了。

[1]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

[2][1 2](德)马克思,刘丕坤,译.1 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人民出版社,1979.

[3]文旭.隐喻·语境·文化,兼论情感隐喻·人比黄花瘦[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4,1.

[4]孙绍振.文本分析的七个层次[J].语文建设,2008,3.

[5]李欧梵.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M].新星出版社,2005,9.

[6]福尔斯特.狄更生传[M].纽约,1934.

[7]徐志摩.吸烟与文化[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5.

[8][10][11]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桥[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5.

[9]徐志摩.徐志摩全集卷1[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5.

I207.25

A

1674-6198(2015)05-0098-03

2015-10-11

卜岩(1964-),女,陕西绥德人,延安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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