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南海政策的历史演变及其启示

2015-02-13 15:52
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 2015年4期
关键词:南海日本



日本南海政策的历史演变及其启示

杨光海

[内容提要]日本不是南海争端的当事国,却对南海有着很深的情结。日本的南海政策源于日本国家统一后滋生的领土扩张欲望,后经帝国主义时期的商业入侵和武力侵占、冷战时期的被迫退出和保守中立,再到冷战结束以来以新的方式重新介入,经历了一个阶段性的起伏变化过程。尤其是最近几年来,随着南海争端升温,日本对南海的介入无论从立场、态度的变化,还是从策略手段的运用等方面看,都达到了战后以来前所未有的程度。纵观日本南海政策的演变轨迹,可以发现,日本的南海政策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其对该问题的介入是以阻挠中国行使主权和管辖权为根本目的,同时还兼顾其他更多目标的追求。日本的介入所能产生的实际效力虽然有限,但由此引起的消极后果不容小视。日本虽有进一步加大介入的意愿,但同时也面临诸多条件的制约。

[关键词]日本南海政策历史演变消极影响制约因素

日本不是南海争端的当事国,也不是南海周边国家,但对南海却表现出格外的兴趣。尤其是最近几年来,随着南海争端升温,日本对南海的介入不断升级和加剧。这其中既有内外政治背景影响和现实利益方面的考量,也有历史渊源之脉。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才能够对日本的南海政策有一个比较完整的理解。本文从历史角度对日本南海政策的演变轨迹做一考察,挖掘其中的特点和规律,以便为更全面地认识日本介入南海争端的本质、预测其未来走向提供参考和启示。

一、帝国主义时期:从“商业入侵”到“军事占领”

日本是一个国土狭窄、资源奇缺的海岛国家,向海外“开拓疆土”是日本统治集团在二战之前长期怀有的梦想。这一梦想由“大陆”和“南下”两个方向组成。除了邻近的朝鲜、琉球和中国之外,位于亚洲大陆以南的东南亚半岛和海岛各地、南太平洋诸岛和澳洲,甚至更为遥远的印度及印度洋,也是他们觊觎的对象。早在16世纪末,丰臣秀吉初步统一日本之后,便企图先占朝鲜,进而征服中国、南洋和印度,建立一个定都于北京的大日本帝国。*[日]箭内健次:《海外交涉的观点》(第2卷),转引自米庆余著:《日本近现代外交史》,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0年版,第8页。此后,不断有经世家提出向外扩张的思想,并向幕府建言献策,其中就包括对“南洋”的垂涎。至幕府末期,面对西方列强“东渐”加剧,日本以武力向外扩张的思想急剧膨胀。1868年明治政府成立后,在发表的第一个《外交布告》中就宣布了“大力扩充兵备,使国威光耀海外万国”的基本方针。*米庆余著:《日本近现代外交史》,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0年版,第6页。此后,日本虽然集中精力推进“大陆政策”,但“南进”思想一直怀揣在心。而且,随着“大陆政策”连连得手,“南进”作为一种战略,被逐步地纳入实施阶段。

南海是一个半封闭海,被中国华南、印支半岛、马来群岛和菲律宾群岛所环绕,也是西出太平洋进入印度洋和印度次大陆、南下抵达澳洲大陆和南太平洋的必经之地。该海域不仅战略地位重要,海洋资源也很丰富,因此是日本“南下”战略的支点和中枢,该海域散布的众多岛屿被其看作是向四周进攻的跳板。早在1895年,日本通过甲午战争强迫清政府割让台湾后,就企图以台湾为基地,进一步夺取南海诸岛。日本此举是从“商业入侵”开始的。

大约从20世纪初起,也就是台湾被吞并后不久,一些日本殖民者开始侵入东沙群岛。他们或是以“发现”为名宣称对岛礁的领有,或是要求将其并入大日本帝国的版图,或是要求将其置于台湾总督府的管辖之下,*Ulises Granados,“Japanese Expansion into the South China Sea: Colonization and Conflict,1902-1939,” Journal of Asian History,Vol. 42,No. 2,2008,p. 123.由此掀起了向南海扩张的风潮。此后便不断有日本财阀侵入该海域,从事鸟粪石(磷矿)、海藻、渔业等资源的非法勘察和开采活动。1907年,明治政府提倡“水产南进”运动,进一步刺激了他们南下的欲望。同年,日本殖民者西泽芳治(Nishizawa Yoshiji)率领105名工人再次侵入东沙岛,对其重新命名,并树立日本国旗。在遭到清政府抗议后,日本驻广州领事馆与清政府展开谈判。经过两年的交涉,日本被迫承认中国对东沙群岛的主权,但却向清政府勒索了一笔赔款。不过,日本殖民者的侵略并未停止,并不时与中国政府派往该海域巡逻的船只发生摩擦。*Ibid.,p.123.

一战结束后,日本凭借膨胀起来的军事优势,明确提出要实现对本土以南两大海洋区域的控制:一个是所谓的“内南洋”,即日本以战胜国名义从国联获得“委任统治”的赤道以北的太平洋岛屿及周边海域,包括北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等(日本称之为“南洋群岛”);另一个是所谓的“外南洋”,囊括东南亚海岛和半岛各国以及该地区的广大海域。在此战略指导下,日本财阀加快了向南海的扩张。其中,规模最大的是日本拉萨磷矿公司(Lhasa Phosphates Compony)的侵夺活动。1918年,该公司委托日本退伍军人海军中佐小仓何之助率领16人抵达南沙的太平岛等岛屿从事勘察活动。次年,该公司开始在太平岛上修建码头、轻便铁道及房舍等设施。两年后磷矿投产,陆续开采8年之久。至1929年,该岛磷矿储量已所剩无几。此时恰逢世界性经济危机爆发,该公司才不得不停办,但仍有部分日本人留下来继续开采。*《海军巡弋南沙海疆经过》,转引自张良福编著:《让历史告诉未来——中国管辖南海诸岛百年纪实》,北京:海洋出版社2011年版,第155页。除疯狂掠夺资源外,该公司还企图窃取南沙群岛的主权,如将南沙群岛更名为“新南群岛”;1920年在岛上秘密埋设主权标牌;1921年向本国政府提出将“新南群岛”并入日本领土的申请及开发方案等。*Ulises Granados,“Japanese Expansion into the South China Sea:Colonization and Conflict,1902-1939,”p.126.这一时期,日本政府和军方虽然没有直接出面,但对于这些活动均持支持的态度。而他们之所以采取这种策略,按照日本学者的解释,是为了为日后对这些岛屿提出“领土”要求和实施占领积累基于“发现”、“先占”及“开发利用”之上的法律依据,因为日本人“对于把自己的声索建立在历史性的主权主张之上并不感兴趣”,因此才采取了“实用主义原则,即这些岛屿属于‘无主地’,周边水域属于‘公海’”。*Ibid.,p.141.可见,日本人从染指南海之日起就在为最终侵占做准备,并竭力抹杀南海诸岛自古以来属于中国领土的事实,尽管他们谙知这一点。而从日本军方角度看,他们之所以支持这些活动,还怀有更为长远的战略动机,因为“在日本海军眼里,这些岛屿将成为其日后向南扩张的有用支点”。*Stein Tonnesson,“The History of the Dispute,” in Timo Kivimaki ed.,War or Peace in the South China Sea, Copenhagen: NIAS Press,2002,p.10.

面对日本殖民者对南海岛屿的侵占,中国政府和沿海人民曾多次抗议,日本人不得不于1928年撤出西沙群岛。但法国却以安南(即越南)保护国的名义趁机介入,先是以各种借口对西沙群岛提出主权要求,在遭到中国政府抗议后,把矛头又转向南沙群岛,从1930年4月起到1933年4月止,共侵占其中9个较大岛礁。对此,中国政府曾派军舰到该海域游弋以示抗议,但未能奏效。1933年4月,法国外交部向日本驻巴黎大使馆发出“法国所占南沙诸岛属于印支联邦领土”的通告。8月,日本外务省照会法国政府表示抗议。后经六轮谈判,两国于次年3月达成临时协议,法国保证不将所占岛屿用于军事目的并尊重日本公司在该海域的经济利益,日本才暂时作罢。

1936年8月,日本广田弘毅内阁召开五相会议,制定了“确保帝国在东亚大陆地位,同时向南方海洋发展”的《国策基准》。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8月25日,日本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Hasegawa Kiyoshi)宣布对上海至汕头的中国海岸实行封锁。9月5日,日本又宣布把封锁范围扩大到中国沿海其他各地。此前两日,日本海军占领东沙环礁。9月17日,日本空军开始轰炸海南岛。12月16日,日军占领金门岛。至此,从台湾到北部湾入口处的整个南海北部地区已被置于日本海军的控制之下。日本的军事进攻引起法国不安,法国驻印支殖民当局遂于12月4至7日派兵固守太平岛。次年7月4日,法国宣布占领西沙群岛。日法在南海的矛盾白热化。但日本侵占南海诸岛的决心已定,分别于1938年12月23日和27日宣布将南沙群岛和西沙群岛并入台湾总督府管辖。只是由于当时正忙于扩大对中国大陆的进攻,加之尚未做好在海上与英、法、美列强摊牌的准备,日本才没有立即采取占领行动。

与此同时,日本加紧了与德意法西斯的勾结,在《反共产国际协定》的名义下结为侵略扩张的轴心国,并由此获得德意对其在远东扩张的支持。1938年,意大利照会法国,宣布废止此前签订的划分两国在非洲势力范围的条约。为了防止意大利抢夺其在非洲的领地,法国把驻印支和南海岛礁的部分军队调往吉布提,这为日本军事进攻提供了机会。作为轴心国对付法国的总体战略的一部分,1939年2月11日,德意两国驻日本大使敦促日本加快攻占海南岛。*Stein Tonnesson,“The History of the Dispute,” p.138.美国则力图以牺牲中国来换取日本放弃侵占其在太平洋上的领地。至此,日本军事进占南海诸岛的时机已经成熟。2月28日,日军攻占海南岛,*根据当时美国的一份外交电报分析,日本占领海南岛“将对控制大陆与吕宋岛之间的南中国海以及限制(英属)新加坡所支配的势力范围产生巨大影响”。Greg Austin,“Which South China Sea Island Holds the Greatest Military Significance?”The Diplomat,October 13,2015,http://thediplomat.com/2015/10/which-south-china-sea-island-holds-the-greatest-military-significance/.登录时间:2015年10月14日。3月1日攻占西沙群岛,3月30日攻占南沙群岛。4月1日,日本政府以官报形式正式宣布将南沙群岛以“新南群岛”的名称,连同东沙和西沙群岛,一并划归台湾总督府管辖,隶属高雄县。随后,日本在所占岛礁上修建停机坪、电台、气象台、灯塔、浮标、仓库、淡水池、营舍等,并在太平岛上修建潜艇基地,作为向东南亚和中国南部发动进攻的前进基地。*《海军巡弋南沙海疆经过》,转引自张良福编著:《让历史告诉未来——中国管辖南海诸岛百年纪实》,北京:海洋出版社2011年版,第156页;Daniel J.Dzurek,“The Spratlys Islands Dispute: Who’s on First? ” Maritime Briefing, Vol.2, No.1, Durham: International Boundaries Research Unit, 1996, pp.10-11.4月17日,日本外交部发表声明,为其侵占行动百般辩护,声称日本所占诸岛为“无主地”,日本国民此前在该地从事经济开发活动已经表明,这些群岛应属日本所有。同一天,日本外交部还公布了日本声索区域的坐标范围(北纬7-12,东经111-117,这正好是南沙群岛的坐标范围),以及南沙群岛13个主要岛屿的日语名称。*Ulises Granados,“Japanese Expansion into the South China Sea: Colonization and Conflict, 1902-1939,” p. 139.

关于日本侵占南海诸岛的动机,英国学者霍尔的解释是:日本“之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克服它苦于没有比福摩萨(即台湾)更靠近新加坡的海军基地这一严重不利。占领海南岛可使它与新加坡的距离缩短至一千三百海里,而占领斯普拉特利岛(即南沙群岛)则可再缩短七百海里。”*[英]D.G.E.霍尔著:《东南亚史》(下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920-921页。由此可见,日本在二战之前,不仅把南海视为一个有着商业价值的矿区和渔场、一块能够填补其扩张欲望的“新领土”,也用作实施“南进”战略的军事要地。事实也证明,后来日本在发动对菲律宾、新加坡、印支半岛、马来半岛、婆罗洲、爪哇和加里曼丹等地的军事进攻中,以及在接下来维持对这些地区的军事占领期间,其对南海航线的控制和在南海岛礁上建立的设施的确发挥了极大的军事战略效用。*据记载,日军在占领南沙各主要岛屿尤其是太平岛期间,曾进行了有组织、有计划的大规模开发。因其作为日军南进基地,效用极大,故盟军于日军投降之前,曾数度大肆轰炸,致所建设施几乎全被摧毁。参见:《海军巡弋南沙海疆经过》,转引自张良福编著:《让历史告诉未来——中国管辖南海诸岛百年纪实》,北京:海洋出版社2011年版,第157页。反过来,对这些周边地区的占领又巩固了日本对整个南海的控制。

二、战败及冷战时期:从“被迫放弃”到“避免介入”

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后,从所占岛礁上撤出了驻军。国民政府根据《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于1946年12月派军队和民事部门接管了西沙和南沙群岛。1951年9月签订的《旧金山和约》)第2条第6款也明确规定,“日本放弃对南沙和西沙群岛的一切权利、权利名义和要求。”但由于美国的操纵(和约起草人为时任美国国务院负责对日媾和事务的顾问杜勒斯),以及作为和会参与方的法国和南越政权的反对,条约对这些岛屿的主权归属问题故意只字未提,为日后的争端埋下了隐患。不过,早在和约签署之前的8月15日,周恩来外长就代表中国政府发表了《关于美英对日和约草案及旧金山会议的声明》,严正指出:“西沙群岛和南威岛正如整个南沙群岛及中沙群岛、东沙群岛一样,向为中国领土”,中国对这些群岛的主权,“不论美英对日和约草案有无规定及如何规定,均不受任何影响”。*何春超、张季良、张志主编:《国际关系史资料选编:1845—1980》(修订本),北京:法律出版社1988年版,第212页。

由于新中国政府被排斥在旧金山和会之外,而台湾当局也没有受邀参加和约谈判,作为补充,在美国的干预下,日本与台湾当局于1952年4月签署了《日台和约》。其中的第2条写道:“兹承认……对日和约第二条,日本国业已放弃对于台湾及澎湖列岛以及南沙及西沙群岛之一切权利、权利名义与要求。”*转引自郭渊:《冷战初期日本南海政策及东南亚战略取向》,载《日本问题研究》,2014年第1期,第52页。由于该和约是日本同其所承认的“中华民国政府”签订的,在同一时期日本与东南亚一些国家签订的类似条约中均未提及西沙或南沙群岛,这就意味着日本事实上接受这些群岛归中国所有的事实,是中国拥有西沙和南沙主权的又一证据。另外,把西沙和南沙同台湾及澎湖列岛放在一起提出,给人的印象是这些曾经被日本侵占的领土作为一个整体都属于中国所有。*Stein Tonnesson,“The History of the Dispute,” p. 13.不过,日本后来还是玩弄了一些手段。例如,日本在签署该和约后与法国政府的信函往来中诡辩称:从日本方面看,与台湾订立的这个新条约并没有对《旧金山和约》做出任何改变。*Ibid., p. 13.这说明,日本碍于历史和法理,虽然不得不放弃对这些岛屿的侵占,但从内心讲并不愿意使其回归中国所有,尽管它不得不对此事实予以接受。这使人们不禁联想起日本在结束对台湾的殖民统治后在有关台湾主权归属问题上的一贯表态。那就是,日本至今不肯明确表示承认“台湾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在1972年9月发表的宣布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联合声明》中,日方只是表示:“日本国政府充分理解和尊重中国政府的这一立场”,但并没有明确表示“承认”或“不持异议”。*参见何春超、张季良、张志主编:《国际关系史资料选编:1845—1980》(修订本),北京:法律出版社1988年版,第514页。日本的这一表态连美国都不如。例如,在中美于1972年2月发表的《上海公报》中,“美国方面声明:美国认识到,在台湾海峡两边的所有中国人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政府对这一立场不持异议。”*同上,第500页。

尽管日本在南海诸岛归属问题上讳莫如深,但仍有不少正式出版物明确承认了中国的主权。*有关证据的介绍,参见吴士存著:《南沙争端的起源与发展》,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0年版,第52-54页。另外,对于当时围绕南海岛礁所发生的冲突,日本也没有做出过激反应,而是采取了不介入、不表态的立场。如1974年1月中国与南越发生西沙之战后,日本外务省发言人发表意见称:“日本已根据1951年的旧金山和约,声明放弃对这些岛屿的一切权利、所有权和主权要求,不能再发表任何进一步的意见。”*转引自郭渊:《冷战初期日本南海政策及东南亚战略取向》,载《日本问题研究》,2014年第1期,第52页。1988年3月,中国经过赤瓜礁之战,从越南手中一举夺回南沙群岛六个岛礁的主权。日本对此反应平淡,并没有将中国此举看作“扩张主义”,而是认为这只是冷战背景下中越冲突的延伸。*Lam Peng Er,“Japan and the Spratlys Dispute: Aspirations and Limitations,” Asian Survey, Vol. XXXVI, No. 10, October 1996, p. 1000.这一时期日本之所以采取不介入的立场,主要是由以下四方面因素决定的:

一是“日美基轴”路线的影响。冷战时期的日本外交遵循两条路线,其中之一就是把与美国的关系视为整个对外战略的“基轴”,采取外交上对美国一边倒、安全上依靠美国保护的基本政策。由于这一时期美国在南海问题上采取中立立场,尤其是70年代初中美关系解冻并建立战略合作后,美国在南海问题上更加谨慎,所以日本也就紧跟美国而行。另外,在冷战前期,除了在朝鲜和越南战争期间,美国对日本在安保方面承担责任提出过特别要求之外,一般只满足于让日本充当其在亚太驻军的基地提供者这一被动角色。70年代初,美国从亚洲收缩,而与此同时日本成为经济大国之后,美国对日本的期望升高,开始要求日本“分担责任”,但这仅限于要求日本发展本国防务,承担起本国国防的“主要责任”。至于是否应让日本在地区安全事务中发挥更加主动的作用,美国一直持否定的态度。这主要是因为,美国担心重新崛起的日本会脱离美国的控制,也担心日本的介入会打破美国的战略部署,如破坏其与中国的缓和及战略合作。这无形中也压缩了日本在南海、东海等地区问题上独立发声的空间。

二是“经济中心主义”的导向。冷战时期日本外交采取的第二条路线是“经济中心主义”。其实质是:面对战败国的悲催地位及《和平宪法》的严格限制,把经济复兴作为首要目标,走贸易立国、经济立国之路,并借助经济资源和经济外交手段,实现“重返国际社会”,成为“为国际社会做贡献”的“国际国家”。这种外交战略决定了日本:(1)在国际事务中必须采取“低姿态”,尤其是在国际战略和安全领域,必须谨慎行事,追随美国而少做独自判断,力避出头,避免卷入国际纷争;(2)在发展道路上必须坚持和平主义,重塑“和平国家”的形象。这一路线对于日本在南海等地区安全问题上采取审慎态度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三是“专守防卫”战略的限制。受《和平宪法》的限制,战后的日本采取了“以日美安全体制为主、以自主防卫为辅”的安全战略。在此战略框架下,日本政府在1970首次发表的《防卫白皮书》中明确了“专守防卫”的战略方针。其要点包括:保持最低限度的自卫力量,不拥有战略进攻性武器;不实施先发制人的攻击,只有在受到武力入侵时才进行有限的武装自卫,防御作战限定在日本领空、领海及周边海域;不攻击对方基地,不深入对方领土实施战略侦察和反击。*金熙德著:《日美基轴与经济外交》,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15页。从防卫的范围上看,日本自卫队起初是以本土为中心的200海里以及宗谷、津轻和对马海峡为限,后来虽逐步扩大,如1976年版《防卫计划大纲》和1978年版《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出台后,扩大为“周边数百海里和海上航线1000海里”,并且提出了“保卫西南航线”的任务,但其范围仍限于从大阪湾到巴士海峡,该海峡以南航线的保障仍交由美军负责。1983年版《防卫白皮书》赋予了自卫队“海上歼敌”的权利,但也没有提出要突破1000海里的防卫范围。这从安保体制上对日本介入南海事务也构成了制约。

四是维护对华关系大局的考虑。中国是日本的最大近邻,也是其战前最重要的资源产地和商品市场,只是由于追随美国的遏制政策,日本在战后才失去了中国,只能以零星的民间贸易的形式来弥补在中国市场的损失。1971年7月尼克松突然宣布即将访华的消息,引起日本朝野极大震动,也为日本打开对华关系大门提供了可能。日本干脆一步到位,在次年2月尼克松访华之后,于9月直接宣布同中国复交。此后,两国关系发展顺利,与中国的经贸往来成为推动日本经济继续扩张的重要动力。而与此同时,中国与苏联关系的僵持和对苏联及越南霸权主义的坚决反对,也使得日本认为有必要同中国保持友好。在此背景下,日本不得不在中国最为关心的领土等敏感问题上保持克制。

三、冷战结束以来:从“有限介入”到“全面插足”

冷战结束后,随着国际格局的转型、日本实力地位的变化及国家战略的调整,日本放弃了原有立场,开始介入南海问题。这一时期,日本的南海政策虽然是以“介入”为总体特征,但在不同背景下,介入的程度及所用手段有所不同,经历了一个从“有限”到“全面”、从“初试锋芒”到“加大力度”的升级过程。

(一)90年代的“有限介入”

日本对南海争端的介入是从美济礁事件开始的。1995年2月中菲之间围绕美济礁问题发生摩擦后,日本政府官员在同菲律宾方面磋商时表示支持菲方的立场,并承诺将敦促中国“采取克制”。此后,只要日本政要与中国领导人接触,都试图提出南海问题。日本还利用多边渠道发出它的声音。在1991年7月召开的东盟外长扩大会议上,日本外相中山太郎提议,以此会议为框架,成立一个专门讨论地区安全问题的机制。日本的这一建议对后来东盟地区论坛(ARF)的建立产生了重要影响。此后该论坛便成为日本炒作南海问题的重要场所。在1995年8月于文莱举行的第二届ARF外长会议上,日本外相河野洋平提议将南海问题纳入该论坛中讨论,并以“维护航行自由”和“和平解决南沙争端”为名表达日方的关切。日本还自荐担任了论坛“建立信任措施会间会工作组”的两主席之一,积极推动把朝鲜、台湾、南海等热点问题纳入论坛议程。在1999年举行的第六届ARF外长会议上,日本趁会议讨论预防性外交之际,要求论坛把限制成员国的主权确立为预防冲突的原则。印尼从1990年发起主办的“南中国海潜在冲突研讨会”也是日本谋求利用的场所,但由于中国、印尼以及东盟其他一些成员国对日本作为非争议国和域外国家参与持有异议,日本始终未能挤进去。这个半官方研讨机制是由加拿大国际开发署资助的。据印尼驻菲律宾大使哈西姆·贾拉尔(Hashim Djalal)于1995年11月透露,日本政府曾向印尼试探性地提出,如果把研讨会改在东京举办,日本将承担办会的一切费用。印尼则以中国可能反对为由,拒绝了日本的这个建议。*Lam Peng Er,“Japan and the Spratlys Dispute: Aspirations and Limitations,” p. 1007-1008.

尽管日本积极推动南海问题多边化,但依靠美国的保护和帮衬仍然是日本应对包括南海在内的安全问题的主导性政策,因为在日本看来,与美国的双边同盟才是其安全战略的基石,相比之下,多边主义只是补充,而不是替代。这与美国以双边同盟为支柱的“轴辐式”亚太安全战略不谋而合。美济礁事件后,美国首次发表《南中国海声明》,日本对南海的关注也随着美国的表态而升温。不仅如此,经过冷战后最初几年的“漂移”,从90年代中期起,日美同盟还出现了不断强化的趋势,而且每一次强化都包含着对南海的考虑。1997年9月两国共同发表新版《防卫合作指针》,用地理界限模糊的“周边事态”概念,把两国合作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亚太地区,把同盟的任务从应对“日本有事”扩展到应对“日本周边有事”,把合作的内容从日本提供基地、美国提供保护扩展到日本向美国的军事行动提供补给、运输、维修、通讯、警戒等多项支援,以及两国在搜集情报、公海扫雷、人道主义救援、紧急疏散、海上封锁和空间管制等多领域协同行动,从而大大提升了日本自卫队的角色。这就意味着,一旦南海发生需要美国军事介入的冲突,而此冲突又被认定为“影响日本和平与安全”的“周边事态”,日本自卫队就会以提供后勤和后方支援的方式协助美军作战。为了使美军能够重返菲律宾,1998年2月美菲达成《访问部队协议》,日本随即表示欢迎。1999年日本制定《周边事态法》,作为落实新《指针》的国内立法。

不过,90年代,日本在介入南海争端时还是有所顾忌和节制的,尤其是对于军事介入采取了回避的态度。美济礁事件后,日本研究界围绕本国应在南海问题上扮演何种角色展开讨论。其中,一部分人主张日本与东盟国家开展海上联合执法巡逻,另一部分人鼓吹日本海上自卫队对中国采取威慑战略。但由于国内和平舆论的制约,这些声音并没有被日本政府采纳。*Ibid., p. 1004.1995年2月,外相河野洋平在日本国会举行的有关日本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的质询会上发表讲话时,除了“敦促各声索方通过对话和克制的办法解决争端”之外,并没有就日本应该扮演何种角色提出具体意见。面对有议员提问,如果中国在南海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日本是否会停止对中国的政府发展援助时,出于避免冒犯中国的考虑,河野以此想法尚属推测和假设为由,并没有做出回答。而当有人问及日本是否打算在南沙问题上扮演领导角色并将该问题列入即将于同年11月由大阪主办的APEC峰会的讨论议题时,河野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Ibid., p. 1004.日本防卫厅下属的防卫研究所发表的《东亚战略评估1996-1997》报告虽然提到南海争端,但只是一笔带过,在讲到美济礁事件时,把中国的行为描述为试图在南沙群岛建立一处“立足点”。*East Asia Strategic Review 1996-1997, Tokyo: National Institute for Defense Studies, Japan, 1996, p. 196.日本防卫厅在2006-2010年间发表的年度《防卫白皮书》中,在讲到东南亚安全形势时,只是把南海争端作为该地区众多的“不稳定因素”之一来看待,并没有对中国做出过激的指责。*Defense of Japan(2006-2010), Ministry of Defense, Japan, http://www.mod.go.jp/e/publw-paper/index.html,登录时间:2015年10月3日。

(二)2009年以来的“全面插足”

进入新世纪后,南海局势趋于缓和,日本对南海的介入也有所收敛。可是,从2009年起,南海争端再度升温,日本的介入也水涨船高,而且无论从态度、立场,还是从力度和深度等方面看,都达到了战后以来前所未有的程度。具体来说,主要有以下表现。

1.加大制造“中国威胁论”,全面反对中国的领土主权及政策主张。日本是“中国威胁论”的始作俑者之一。日本的“中国威胁论”以往多以中国的军事现代化、中国的军费增长以及中国国防政策的透明度为口实,但自从南海和钓鱼岛争端升温以来,中国的海洋政策及海上维权行动也成为其攻击的对象。例如,日本防卫研究所从2010年起每年都用日、英、中三种文字发表《中国安全战略报告》。2011年版《报告》以中国的海洋战略及南海政策为主题,声称“中国在南海的一系列强硬行动,使东南亚各国对中国一向宣传的‘和平发展战略’失去了信任”;“将来若在南海发生偶然冲突,包括日本在内的、共用海上交通线的所有周边国家的安全保障都将受到威胁”。报告还指责中国在南海岛建立大型海军基地,称这将打破太平洋军力平衡。*日本防卫省防卫研究所编:《中国安全战略报告2011》(中文版),2012年2月,第21、3页,http://www.nids.go.jp/publication/chinareport/pdf/china_report_CN_web_2011_A01.pdf. 登录时间:2015年10月13日。日本防卫省发表的2014年版《防卫白皮书》指责说:“中国采取了所谓的强硬措施,包括企图从自己的立场出发,通过胁迫措施改变现状。这种做法与现行的国际法及国际秩序不相符。这些措施所涉及的危险行动会导致预想不到的后果,加剧人们对于中国未来发展方向的忧虑。”*Defense of Japan 2014, Tokyo: Ministry of Defense, Japan, 2014, pp. 32, 4.2015年7月28日,日本防卫省发表题为《中国在南中国海的活动》的报告。这是日本防卫省首次专门针对南海问题公开发表评述报告。报告采取图解方式,对中国自上个世纪50年代起到目前为止所采取的历次维权行动进行歪曲性描述和解读,把中国最近在南沙的岛礁建设定性为“军事化”,渲染这种活动的军事意图及影响。报告还通过比较中国与越、菲、马三国海空军力量之间的“巨大差距”,制造对中国的军事恐慌。另外,整个报告对中国自古经营和管辖南海诸岛的历史事实只字不提,对东南亚争议国侵占中国领土、先行挑衅滋事的举动予以回避。*China’s Activitie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Tokyo: Ministry of Defense, Japan, July 28, 2015, http://www.mod.go.jp/j/approach/surround/pdf/ch_d-act_20150728e.pdf,登录时间:2015年8月2日。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利用南海问题渲染中国威胁方面更是扮演了急先锋的角色。他在2012年底第二次上任伊始,就在媒体上发文指出:“南中国海似乎越来越注定会变成‘北京湖’(Lake Beijing)——就像分析家们所说的鄂霍次克海对于俄罗斯那样。这片海域之深,足以让解放军为其有能力发射携带核弹头的导弹的核动力攻击潜艇建立基地。在不久的将来,解放军海军的新建航母将随处可见——这对于恐吓它的邻国来说已是绰绰有余。这就是日本为什么决不能向中国政府以胁迫方式在东中国海的尖阁列岛周围海域举行的日常性演习屈服的原因所在……如果日本屈服,中国在南中国海的地位将更加巩固,航行自由——这个对于像日本和韩国这样的贸易国家来说具有生死攸关意义的原则——将会受到严重阻碍。除日本海军外,美国海军的舰艇也将难以进入整个区域,尽管这两个海域的大部分都属于国际水域。”*Shinzo Abe,“Asia’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 Project Syndicate, December 27, 2012, http://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a-strategic-alliance-for-japan-and-india-by-shinzo-abe. 登录时间:2013年1月5日。

日本还公开表达对于其他争议方的支持,鼓动它们同中国对抗。例如,针对菲律宾将争端提交国际仲裁法庭的举动,日本防卫相小野寺五典于2013年6月访问菲律宾时表示:“日本方面完全支持这种努力”,支持菲方保卫其在南海有争议的领土的立场,并将加强与菲方在海洋安全方面的合作。*Camille Diola and Alexis Romero,“Japan to take Phl's side in South China Sea dispute,” The Philippine Star, June 27, 2013.2014年3月30日,菲律宾向仲裁法庭提交正式诉讼书的第三天,日本就派出两艘驱逐舰到菲律宾访问,并同菲海军举行联合演练,以实际行动显示对菲的支持。日本防卫研究所发表的《东亚战略评估2014》报告对菲律宾的这一举动也大加赞赏,声称:“从国际社会的公平和正义角度看,这是一个令人信服的主张”,“期望能够对中国的单边行动产生制约性影响”。*East Asian Strategic Review 2014, Tokyo: The National Institute for Defense Studies, Japan, May 2014, p.150, http://www.nids.go.jp/english/publication/east-asian/e2014.html.2014年5月初,中国的981钻井平台在西沙海域作业遭到越南强力阻挠后,安倍在接受采访时,一方面指责中国导致“紧张关系升级”,另一方面反复声明在南海领土争端上支持菲律宾和越南。*《外媒:安倍反复发声明支持菲越,急欲联手抗华》,参考消息网,2014年5月29日,http://world.cankaoxiaoxi.com/2014/0529/394730.shtml,登录时间:2014年5月29日。

2.利用各种渠道,推动南海争端多边化和国际化。自从南海争端再次升温以来,日本在推动其多边化和国际化方面更加卖力。日本2013年《防卫白皮书》将南海问题定性为“整个国际社会关心的一个共同课题,而且与亚太地区的和平稳定直接相连”。*Defense of Japan 2013, Ministry of Defense, Japan, 2013, p. 89.除继续在每年的ARF会议上频频向中国发难之外,日本还把新近成立的东亚峰会(EAS)、东盟国防部长扩大会议(ADMM+)、东盟海事扩大论坛(EAMF)等多边机制作为工具。例如,东亚峰会是一个以讨论区域合作和经济一体化为主旨的多边对话机制,但日本却企图赋予该论坛讨论敏感的安全问题的议题。在2011年11月的东亚峰会上,与会的日本首相野田佳彦对南海局势表现出格外的“关切”,还建议成立一个由峰会各成员国政府官员及专家组成的“东亚海上安全论坛”(但未被会议采纳)。安倍在2014年出席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发表主旨演讲时,也“敦促进一步提升东亚峰会的地位,以使其成为讨论地区政治与安全事务的首要论坛”。为达此目的,他还“建议成立一个由各成员国常驻东盟代表组成的常设委员会”,“为其制定路线图,以便于这个峰会能够同ARF和ADMM+一道,在一个多层次的框架内发挥作用”。*The 13th IISS Asian Security Summit -The Shangri-La Dialogue-Keynote Address by Shinzo ABE, Prime Minister, Japan.

为了制造更大的国际效应,日本把目光还投向了七国集团(G7)这个由纯西方大国组成的国际组织。2015年4月在德国吕贝克举行的G7外长会议单独发表了一份涉及南海和东海局势的《关于海洋安全的声明》,这在G7近40年历史上尚属首次。据日本外务省一名高级官员透露,这是日本极力推动的结果。这位官员还坦言:“如果(在G7里)日本不做,谁会做呢?”与会的德国外长施泰因迈尔在新闻发布会上也解释说:“作为明年G7会议的主办国,日本对于在今后几年内把这一问题保留在议事日程上极感兴趣。”*《日本强推G7通过涉东海南海声明:反对武力伸张领土》,光明网,2015年4月17日,http://world.gmw.cn/2015-04/17/content_15394380.htm,登录时间:2015年4月17日。两个月后召开的G7首脑会议在发表的《联合宣言》中也对南海问题发表议论,而且在讲到中国的岛礁建设时,措辞从“表示关切”升格为“强烈反对”。这也是安倍竭力争取的结果。日本利用国际组织,拼凑制华联盟的企图越走越远。

3.加强与东盟的海上安全合作,拉拢东盟联合制华。日本与东南亚的合作虽然起步较早,但直到最近几年以前,主要表现在经济领域,安全方面虽有涉及,但仅限于打击海盗、航运交通、救灾、维和等非传统安全问题,而且局限在民事合作上。*Rizal Sukma and Yoshihide Soeya eds, Beyond 2015: ASEAN-Japan Strategic Partnership for Democracy, Peace, and Prosperity in Southeast Asia, Tokyo: Japan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Exchange, 2013, pp.222, 223, http://www.jcie.org/japan/j/pdf/pub/publst/1451/full%20report.pdf,登录时间:2015年7月4日。然而,最近几年来,日本在这些方面已经有了很大转变,开始在军事安全领域崭露头角。与此相适应,日本介入南海的方式也具有了新的内涵及特点,最具突破性的就是加强与东盟在海上安全领域的合作,并且开始超越纯民事范畴,向准军事、军事领域扩展。为此,日本利用东盟国家发展水平较低、海上执法及军事力量较弱的现实,把“支持海上安全能力建设”作为“一项关键性的政策重点”,而支撑这一政策的战略考量是:“东盟保持抵挡中国日益增长的海上压力的实力及抗御力,是阻止中国向有争议的领土水域渐进扩张的重要前卫,也有助于为东盟开展同北京的外交谈判创造更好的条件”。*Ken Jimbo, Japan and Southeast Asia: Three Pillars of a New Strategic Relationship, The Tokyo Foundation, May 30, 2013, http://tokyofoundation.org/enarticles/2013/japan-and-southeast-asia.作为支持能力建设的重要举措,同时也为了凸显在东南亚及南海的战略角色,日本主要采取了以下三种新的政策手段:

一是联合军事演练。联合军事演练是国际军事关系中的一种常见现象,但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在向海外派兵方面面临诸多限制的国家来说,却是一件难以企及的事情。虽然“9·11”事件后,日本自卫队借着反恐的“东风”,实现了向海外派兵,也参与了美国主导下的一些军事演习,但并未涉足南海海域。如今这种情形正在改变:日本自卫队不仅更加频繁地参与美国主导的各类演习,而且还单独出动,有针对性地同菲、越、马等争议国开展联合演练,日本也因此实现了自战后以来向南海投送军事力量的历史性突破。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2015年6月与菲军队在巴拉望岛附近海域举行的一次空中联合演练当中,日本首次派出一架P-3C巡逻机参与,并且搭乘菲军事人员一同飞行。有日本自卫队官员就声称,此次训练将推进美国所期待的自卫队赴南海巡逻,若把训练中使用的遇险船只替换为中国船只,“就成了警戒监视活动”。*《日本在南海“野心”有多大?》,新华网,2015年6月24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6/24/c_127946152.htm,登录时间:2015年6月24日。

二是输出武器装备。受冷战时期制定的武器出口禁令的限制,日本以往在武器装备出口方面基本上是空白(只有同美国的合作除外)。为了刺激国内工业特别是防务工业的发展,显示日本在军事安全领域的影响力,同时也为了增强东盟国家尤其是南海沿岸各国同中国对抗的底气和能力,2011年12月,野田佳彦内阁召开安保会议,对执行了近半个世纪的武器出口禁令做出重大修改,允许在两种情况下向外国出口武器装备:一是在与美国等友好国家合作研发军事装备时;二是在为国际和平与安全做贡献以及提供人道主义救援时。2014年4月,安倍内阁又制定了“防卫装备及技术转让三原则”,以取代1967年的“武器出口三原则”。*新三原则是:(1)禁止向违反双边或其他国际条约义务、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决议义务以及卷入国际冲突的国家转让防卫装备;(2)防卫装备的转让必须在严格审查下实施,即必须有助于为和平做出积极贡献,有助于促进日本的安全,有助于与盟国的联合开发,有助于加强同美国及其他国家的安全合作,以及有助于自卫队开展活动和保护日本国民;(3)确保对非预想的使用情况以及对第三国的转让实行妥善监督。Heigo Sato,“From the Three Principles of Arms Exports to the Three Principles of Defense Equipment Transfer,AJISS-Commentary,” No.197,The Association of Japanese Institutes of Strategic Studies,14 May 2014,p.3.新三原则的确立实际上宣告了武器出口禁令的彻底终结,为日本向它所感兴趣的国家输出武器装备全面放行。以此为契机,目前日本政府正在积极推动向东盟国家提供巡逻船、军用飞机、多功能支持船等,并已取得一些进展,包括向菲提供10艘新巡逻船、考虑向菲赠送3架用于执行空中巡逻的比奇TC-90“空中之王”飞机、向越南赠送6艘可以转作巡逻船使用的二手船,以及计划向越出售一批新巡逻船等。在2014年8月举行的东盟-日本外长会议上,日本承诺向东盟国家提供巡逻船、通信系统及其他装备。2014年2月举行的第5届日本-东盟副国防部长级论坛把“能力建设倡议的未来实施方向”和“防卫装备及技术转让合作”列为讨论议题,其中,后者是首次被纳入该论坛讨论。*Defense of Japan 2014, p. 272.

三是战略性使用ODA。ODA即政府发展援助,是日本对外政策的重要工具,其实施重点一直在东南亚。但是,由于日本的ODA政策不允许向对象国军队和与军事有关的活动提供援助,这在冷战结束后急于在国际安全领域凸显角色的日本看来已经不合时宜,于是便出现了利用ODA更好地为本国战略和安全利益服务的呼声。2015年2月,安倍政府制定了名为《发展合作大纲》的新ODA大纲。新大纲把“更具战略视野”列为ODA的首要原则,在“更加积极地为国际社会的和平、稳定与繁荣做贡献”的名义下,解除了对援助他国军队的限制,但仍保留了“只能用于非军事目的”的规定。不过,新大纲还写明:“当受援国的武装力量或其成员参与诸如公益或救灾等非军事目的的发展合作时,将根据其实际意义,单独地加以考虑”。*Cabinet Decision on the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Charter,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Japan, February 10, 2015, pp. 8, 9-10. http://www.mofa.go.jp/files/000067701.pdf,登录时间:2015年6月20日。这等于说,只要认定为“非军事目的”,就可以援助,从而极大地提高了ODA的灵活性。最近几年来日本政府向东盟国家提供的ODA大都含有“战略性使用”的意味,特别是针对菲、越、马、文等声索国的援助,其“战略”意图尤其明显。

4.加快与美国的战略对接,构建日美联合干预体制。受《和平宪法》的限制,同时也得益于《日美安全条约》的保障,日本一直把与本国安全有关的事务交由美国主导,把美国在亚太的军事存在和介入视为“不可或缺”。因此,尽管近年来日本不断加大对南海的介入,但都是在与美国保持协调的前提下进行的。换言之,日本的南海政策仍然是以美国的态度为导向。而由于美国对南海的干涉也呈现强化和升级的态势,这使日本的介入显得更加自信和顽固。为了顺应美国的战略需要,同时构建与美国的联合干预体制,安倍第二次上任后,加快了与美国在军事战略上的对接。在此方面,日本的第一个动向是,响应美国的呼吁,探讨在南海联合巡逻。对南海实施监视侦察一直是美国介入南海的一项重要举措,进入2015年以来,美国出现了把监视侦察的范围向有争议岛礁及海域聚焦的倾向,甚至扬言要派军舰进入中国驻守且已完成扩建的岛礁12海里以内。不仅如此,美国还开始要求日本参与。目前日本正在就此进行研究。2015年6月日本派P-3C巡逻机参与同菲军方联合演练,虽是打着演练的名义,但据分析,“可能会成为日本参与在南海联合巡逻的前奏。”*Shannon Tiezzi,“Joint Japan-Philippine Flight over South China Sea Riles China,” The Diplomat, June 25, 2015, http://thediplomat.com/2015/06/joint-japan-philippine-flight-over-south-china-sea-riles-china/,登录时间:2015年6月26日。关于日本参与南海巡逻的动机,日本防卫省一名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日本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制衡中国在南中国海的迅速扩张……我们必须让中国知道,他们不拥有该海域。”*《日本自卫队考虑派战机在南中国海巡逻》,联合早报网,2015年4月30日,http://www.zaobao.com/special/report/politic/southchinasea/story20150430-474247,登录时间:2015年4月30日。为了实现在南海巡逻和投送兵力的便利化,安倍还谋求与菲政府签署类似于美菲于1998年达成的《访问部队协议》。2015年6月,安倍在与来访的阿基诺会谈时就启动该协议的谈判达成一致意见。而一旦该协议达成,日本海警和自卫队就能够获得与美军同样的待遇,以临时访问或轮换部署的形式使用菲律宾基地,同时解决远程加油和补给问题,确保巡逻覆盖南海海域。

日本加快与美国战略对接的另一个重大举措是制定新版《防卫合作指针》。新指针已于2015年4月27日在日美“2+2”会议上获得通过并公布。与1997年的旧版指针相比较,新指针在以下几方面取得了突破:(1)取消了防卫合作的地理限制,把合作范围从应对“周边事态”扩大到全球,强调“日美同盟的全球性质”;(2)把原来设想的“周边事态”改换为“对日本和平与安全产生重大影响的事态”,并且以“此种事态无法从地理上来定义”为由,明确双方的合作将不再限于日本周边,从而为日本自卫队在包括南海在内的世界各地与美军联合作战敞开大门;(3)把“应对日本以外的国家遭受武力攻击”纳入防卫合作的范畴,明确指出:“当美国或第三国遭受武力攻击,而日本并没有遭到武力攻击时”,“日本自卫队将采取包括使用武力在内的适当行动”予以支援,同时还指出:“当与日本关系密切的外国遭受武力攻击,并因此而威胁到日本的生存、明显而颠覆性地危及到日本国民的生活、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时”,“日本自卫队(也)将采取包括使用武力在内的适当行动”。*The Guidelines for Japan-U.S. Defense Cooperation, April 27, 2015, http://www.mod.go.jp/e/d_act/anpo/shishin_20150427e.html#container,登录时间:2015年5月6日。这就是说,只要美国、美国的盟国或是日本认为与其有着密切关系的国家在任何地方、卷入任何军事冲突,日本自卫队都可以前往援助,从而大大降低了日本军事介入国际冲突的门槛。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重大动向是,为了使新指针具有国内法律依据,以安倍为首的自民党及其右翼执政团体把解禁集体自卫权、允许自卫队在海外行使武力作为优先课题,全力推动相关安保法制的修改和完善。2015年5月14日内阁会议通过的由1项新法案和10项修正案组成的一系列新法案,就是这一努力的最终成果。这些新法案的核心是,绕开《和平宪法》的束缚,通过重新解释宪法第九条,允许日本以“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名义,向海外派兵,介入国际冲突。这套新法案已分别于6月16日和9月19日在国会两院获得通过。这标志着《和平宪法》已被架空,日本自卫队武力介入海外冲突合法化。

5.加强与美澳印的多边协调与合作,筹组遏制中国的“志同道合者”联盟。除了把东盟国家作为抗衡中国的前沿力量,以及把日美同盟作为干预的主导性机制之外,日本还加强了对澳、印等国的拉拢,目的在于利用这两国在价值观上与其有着一定的相同之处、对印-太力量平衡抱有关切,以及对中国崛起怀有一定疑虑的心理,配合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指导下的“巩固传统盟友、寻找新的伙伴”的战略部署,筹组针对中国的“志同道合者”联盟,扩大遏制中国的联合阵线。为此,安倍早在2006年第一次执政时,就提出了建立由日、美、澳、印组成的“四国联盟”的构想。如果说当时南海问题还没有在这一构想中占据显要位置的话,那么到了第二次执政时,该问题就变得非常突出了。为了推动围堵中国的海上联盟的建立,他在第二次上台后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更能体现价值观认同的所谓“亚洲民主安全菱形”倡议,亦即“由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美国的夏威夷州组成一个菱形结构,以维护从印度洋地区到西太平洋的海上公域”。*Shinzo Abe,“Asia’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 http://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a-strategic-alliance-for-japan-and-india-by-shinzo-abe,登录时间:2013年1月8日。目前日本正在加紧外交努力,分别从日澳和日印双边以及日美澳和日美印三边等层面加以推进,最终实现这几对关系的融合。

结论

通过梳理日本南海政策的演变轨迹,特别是考察最近几年来日本介入南海争端的新动向和新特点,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和启示:

(一)日本对南海有着难以割断的历史情结和多重利益考量

日本从上个世纪初就开始染指南海,从最初对该海域资源的掠夺和地位的觊觎,到后来逐个入侵岛礁,再到最后的全面侵占,日本有着根深蒂固的南海情结。虽然战后日本从所占岛礁完全撤出并在事实上承认中国的领土主权,但这是在国际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大背景下被迫做出的。在领土扩张主义作为一种国际性风潮已成为历史的当今时代,日本若想重新夺取该海域的领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日本会对该海域岛礁主权及海域管辖权的归属置之不理。该海域航道在日本经济和能源供应中的“生命线”地位、该海域油气资源对于能源奇缺的日本的巨大诱惑力、该海域作为沟通印太两大洋以及东北亚与其他地区之间海上交通的枢纽地带而在国际地缘战略中所占有的独特地位、后经济主义时代的日本决意在国际战略和安全领域扮演重要角色的宏愿,以及由此激发的日本力图把这一区域作为其实现这一宏愿的试验场的考量等,决定了日本必然会保持对该海域局势的持续介入。而冷战结束以来东亚战略格局当中中日两强竞争局面的形成和加剧、中国在这场竞争中优势的增大和日本在这场竞争中优势的减少,连同两国在钓鱼岛及东海争端的存在和升温、日本因此而把这两个不同方向的争端关联起来考虑、把中国在南海的政策同在东海的政策相挂钩、把南海争端的解决前景当做东海争端解决的样板来看待等,又决定了日本必然会以偏袒的、阻挠中国的方式来介入。实际上,只要了解日本与南海关系的历史以及权力转移背景下日本对中国崛起的逆反和排斥心理,就可以发现,日本对于南海争端的态度并不是像它公开宣称的那样“不采取立场”,日本介入的目的并不仅限于确保本国海上交通线的畅通和安全,而是还企图阻止中国对南海岛礁及海域行使主权和管辖权,并借此谋求更多、更远的战略目标。这就是日本介入的真实动机,也是它把介入的砝码压在了东南亚声索国身上的原因所在。

(二)日本南海政策的走向归根结底是由其国家大战略所决定的

日本虽然怀有介入南海争端的强烈意愿,但它是否会选择介入,与其说是受到南海局势本身发展变化的影响,不如说是由其他一些更大、更重要的因素来决定的。就像冷战时期日本对待南海问题的态度受到其自身战略定位、国家发展方向,以及中美、中日关系大局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一样,后冷战时期日本的南海政策也将继续受到这些因素的制约。因此,考察日本南海政策的下一步走向,不仅要看日本所公开宣称的利益是否得到保障,更重要的是要看日本如何定位自己的战略方向、作为盟主的美国如何看待南海问题、日本如何看待中国崛起、奉行何种对华政策、由此导致中日关系处于何种性质,以及日本是否把南海问题与这些问题联系在一起。因为,相对于南海问题来说,这些问题更具有大战略层面的含义,也更具有全局性的影响,南海问题只是枝节和从属。上个世纪70、80年代时,南海曾两次发生军事冲突,而且两次都是中国在收复领土主权方面取得进展。按照日本今天的说法,这足以构成影响该海域和平稳定和航行自由的严重事态,但是日本并没有采取介入行动,反应也比较平淡。而到了后冷战时期的今天,尽管该海域并未发生任何军事冲突,总体局势平稳可控,航行自由也从未受到妨碍,南海作为重要国际海上航道的地位一如既往,但日本还是采取了加大介入的姿态。这说明,那些更具有大战略含义和全局性影响的因素才是决定日本南海政策走向的关键。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能够理解日本南海政策的本质。但遗憾的是,从目前的趋势上看,这些层面的因素似乎正朝着消极的方向演化。据此可以推断,未来日本对南海的介入很可能会顽固化和长期化。

(三)美国是影响日本南海政策走向的最大外部变量

在影响日本南海政策的诸多外部因素当中,美国的态度和立场至关重要,战后以来一直是影响日本政策选择的首要外部变量。换句话说,日本在南海的一言一行同美国的态度紧密相连,日本的南海政策可以被置于美国南海政策的背景下来看待。这是因为:第一,日美同盟一直被日本视为对外战略的“基石”:冷战时期的日美同盟保障了日本的国家安全,也为其实现经济起飞提供了“搭便车”的机会;后冷战时期的日美同盟则是其“借船出海”、走向“正常国家”的工具;第二,受战败国地位的制约,日本只能保有非常有限的军事力量,军国主义的历史包袱,又使其在介入国际安全事务方面不可能走得太远,也难以独立扮演角色。而面对这样的窘境,美国不仅继续保持对日本的安全承诺,还力促日本发挥更多、更大的作用。既然有这样的好处,日本就只能把自己的利益紧紧同美国联系在一起,把自己的目标追求牢牢附着在追随美国的战略上。在当今以右翼保守为主流的日本政界和战略界看来,在本国面临的威胁和挑战越来越多样化和严峻化,而本国国力又趋于衰减、其他大国迅速崛起的条件下,只有紧跟美国和联合美国,才是明智之举。这就决定了日本在南海等问题上的一举一动必然是以美国的态度为前提。因此,若要让日本住手,必须先让美国闭嘴。

(四)日本介入南海争端的实际效力虽然有限,但由此引起的消极后果不容小视

日本对南海的介入虽然是以阻止中国行使主权和管辖权为目的,但却是在一些冠冕堂皇的旗号下进行的,如“遵守国际法,尤其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维护海洋法治及航行自由”、“反对使用武力及武力威胁”、“积极为国际和平做贡献”(即安倍的所谓“积极和平主义”);“支持东盟保持团结”;“支持东盟国家海上安全能力建设”等。这些旗号具有很大的鼓动性和欺骗性。尤其是“支持能力建设”,对于发展水平较低、对外援需求迫切的东盟国家来说极具诱惑力。这也是日本的介入能够得到它们不同程度的欢迎和支持的重要原因。不过,对于日本介入所能产生的实际效果也应有一个适当的估计。一方面,出于平衡中国力量、提升自身安全能力和发展水平的考虑,东盟国家当然乐见日本的介入和援助。但是,对于日本借此孤立中国、筹组反华联盟的企图,它们则不会苟同。与在中美关系上的立场倾向一样,东盟大多数国家也会努力避免在中日之间选边站。即便是菲、越这两个激进争议国,在南海和对华政策上也倾向于“政经分离”的政策。因此,面对日本的收买和拉拢,它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会努力“避免给人造成它们是在东京的授意下串通起来同中国对抗的印象”。*Ian Storey,“Japan’s Growing Angst over the South China Sea,” ISEAS Perspective, #20, 2013, April 8, 2013, Singapore: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p. 8.至于印、澳等国,尽管日本在提升与其战略-安全关系方面已经有所收获,并将继续有所收获,但日本若想更进一步,让它们成为它所期待的全面遏制中国的多边联盟的一员,却不大可能取得成功,除非这两国本身已经改变了对中国崛起的积极看法,也除非中国的海洋战略在它们看来完全是挑战。而实际上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出现。这就是安倍起初提出的“四国联盟”构想遭遇冷落,后来抛出的“民主安全菱形”倡议同样曲高和寡的原因所在,因为这两国担心该倡议“几乎肯定地会被北京视为美国领导的遏制或围堵中国的战略的一部分”,并因此而“持有很深的保留意见”。*Ian Storey,“Japan’s Growing Angst over the South China Sea,” p. 9.

但另一方面,也必须认识到,日本的介入确实起到了恶化中国的舆论环境、助长菲、越等国同中国对抗的恶劣作用,同时也为其在该地区扮演战略角色、加强同中国竞争影响力提供了可乘之机。另外,随着武器出口禁令的解除,日本也谋求在该地区的军售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尤其值得警惕的是,日本参与南海巡逻一旦成为现实,将是日本介入力度进一步升级的重要标志,不仅会使南海博弈变得更加复杂化,还将增大其与中国在除东海之外的海域发生对抗、摩擦乃至冲突的危险,为中国和有关各方抑制南海争端升温、维护该地区和平的努力注入新的不稳定因素。因此,一旦日本介入进一步加剧和升级,南海问题难免成为中日海上斗争的另一个焦点。

(五)日本对南海的介入虽有进一步升级的可能,但也面临诸多条件的制约

一是经过“失去的20年”,日本对国际事务的影响力有所下降,在推进南海方向的战略目标方面,可利用的战略资源并不多,也缺乏足够的政治和外交影响力,军事干预的条件和能力更是受限;*Tomotaka Shoji,“The South China Sea: A View from Japan,” NIDS Journal of Defense and Security, 15 Dec. 2014, The National Institute for Defense Studies, Japan, pp. 132,135.二是由于军国主义的不光彩历史和对历史反省的不彻底,东盟国家对日本增加在本地区的军事存在心存反感,对与其开展军事合作持保留态度,*Rizal Sukma and Yoshihide Soeya eds, Beyond 2015: ASEAN-Japan Strategic Partnership for Democracy, Peace, and Prosperity in Southeast Asia,, p. 204.这使其在考虑军事介入时不得不非常慎重;三是东盟各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政策差异较大,部分国家(如印尼)担心美、日等区外国家加大介入会使局势更加复杂化,使争端更加难以控制和解决,也不利于东盟在本地区树立“核心地位”,这是日本在加大介入时不得不顾及的,否则就会有违于它“支持东盟核心地位”的承诺;四是美国对南海的介入虽在升级,但也是有底线的,即避免被拖入与中国的军事冲突或是被盟国的政策所绑架。日本既然选择以搭美国车的方式介入南海争端,就必须紧随美国的节凑;五是中国的维权意志和反制措施的强大制约。南海诸岛及其附近海域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中国维护自身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意志坚如磐石”(中国外长王毅语)。中国主张与有关争议方通过直接谈判的方式妥善解决争议,同时与东盟一道共同承担起维护南海和平与稳定的责任,坚决反对任何外部势力介入干涉。如果日本方面无视中国的这一严正立场,不断加大介入,中国必将采取强有力的行动进行反击。在此方面,中国拥有足够的资源和手段——包括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等,也有现成的机会可以利用。例如,中国可以利用日本对钓鱼岛和东海问题的担心,加大在这一方向的斗争力度。到那时,日本旨在通过在南海给中国制造麻烦来减轻其在钓鱼岛和东海的压力的打算可能就会适得其反。因此,正如日本研究者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如何在南中国海与东中国海之间保持一种适当的平衡”可能是日本不得不“面临的一个挑战”。*Tomotaka Shoji,“The South China Sea: A View from Japan,” p .135.总之,日本如果无视客观条件的制约,不断升级干涉,必将承受由此带来的巨大风险。

[修回日期:2015年11月03日]

[责任编辑:杨新]

[收稿日期:2015年09月25日]

[作者简介]杨光海,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国家安全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国际关系学科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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