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晓
(安徽大学,安徽合肥230039)
空语类与对外汉语语法教学
潘春晓
(安徽大学,安徽合肥230039)
语法教学是对外汉语教学的重、难点之一。一些语法重难点如特殊句式、歧义以及补语等的教学,可以运用空语类理论,以求达到教学、习得的更加效果。空语类理论在具体教学中的运用,也启示了我们在对外汉语语法教学中,句子的教学应以动词为核心。
空语类;对外汉语教学;语法教学
语法教学是对外汉语教学的重、难点之一。DeKeyser(2005)认为在第二语言习得中,决定语法习得难度的因素至少有三个——语言形式的复杂程度、语言意义的复杂程度、语言形式与意义关系的复杂程度。[1]也就是说,除了学习者个体差异(如年龄)、学习策略等因素以外,二语习得的困难有的来自语言本身。例如有相同语言形式却可以表达不同意义的“歧义句”,正是语言形式、意义,以及二者之间关系复杂性的体现。在实际的对外汉语教学中,从语言本身入手,将语法理论如空语类理论引入对外汉语教学,可以帮助二语习得者清晰语句的形式、理解语句的意义,从而达到提高学生学习效果的目的。
一、空语类理论、汉语空语类
空语类理论是随着形式主义语言学的发展而产生的——在讨论如何建立语法模型以便解决语义问题时,提出了语迹(trace)这一概念。语迹是最早的严格意义上的一种“空语类”。所谓空语类,是指起语法、语义作用,但不具有语音形式的语言成分。[2]也就是说,空语类是“在语句中的某些句法成分位置上没有出现的一些词和词语,换句话说就是这些句法成分的位置是‘空’的。”[3]
汉语空语类可归纳为三大类:省略型空语类(省略e)、移位型空语类(语迹t)、隐含型空语类(隐含P)。[3]在对外汉语语法教学中,结合空语类理论,对一些较难掌握的语法点的分析具有较好的效果。例如在教授“把”字句、“被”字句时,教师都有意识无意识地使用移位的方法,对这两种特殊句式进行分析、讲解。倘若将与移位有密切关联的空语类——语迹t,引入教学中,可帮助学生从直观上把握“把”字句、“被”字句的基本结构形式。汉语“把”字句、“被”字句等特殊句式;汉语的歧义现象;汉语补语的具体教学中,都可以运用空语类理论。
现代汉语中的一些特殊句式,一直是教学的重难点之一。运用空语类理论,可帮助此类句式的分析。
(一)“把”字句、“被”字句
1.“把”字句是在谓语动词前用介词“把”引出受事,并对受事加以处置的主动句。如:
(1)A.我把衣服洗了。
B.我把钱还他了。
C.他把苹果削了皮。“把”字句是用“把”字引出受事,并对其加以处置。那么,与V相关的论元角色至少有两个。也就是说,“把”字句中的动词结构形式为a.[NP1 V2 NP2]或b.[NP1 V3 NP2 NP3]。已知A句中的动词“洗”和
C中的动词“削”都属于a类,B中的动词“还”属于b类,那么在动词的结构形式中该出现NP的位置没有出现的,就是相应的空语类。例(1)可以分析如下:
(2)A.[我(把衣服i)洗了ti]
[NP1(我)V2(洗)NP2(衣服)]
B.[我(把钱i)还他ti了]
[NP1(我)V3(还)NP2(他)NP3(钱)]
C.[他(把苹果i)削了ti皮]
[NP1(他)V2(削)NP2(苹果皮)]
例(2)中的空语类——语迹t,可以帮助学生更直观、清楚地认识“衣服”、“钱”“苹果”原来和现在的位置,从而进一步理解“把”字句的结构特点。
2.“被”字句是位于动词前用介词“被、叫、给、让”等引出施事或单用“被”的被动句。如:
(3)A.衣服被我洗了。
B.钱被我还他了。
C.苹果被他削了皮。
显然,例(3)可以分析如下:
(4)A.[(衣服i)被我洗了ti]
[NP1(我)V2(洗)NP2(衣服)]
B.[(钱i)被我还他ti了]
[NP1(我)V3(还)NP2(他)NP3(钱)]
C.[(苹果i)被他削了ti皮]
[NP1(他)V2(削)NP2(苹果皮)]
有时介词“被、叫、给、让”引出施事的位置上没有出现词语,即单用“被”的被动句,在施事相应的位置便是另一种空语类——省略e。如(5)可分析为(6):
(5)被我洗了。
(6)[ei被我洗了ti]
[NP1(我)V2(洗)NP2(e)]。
显然,(2)、(4)是有联系的,这正是“把”字句与“被”字句之间的联系。至于“被”字句的主要用法是表现一种不愉快、不如意的感情色彩,中性“被”字句的用法,以及哪些情况不可以作“把”字句、“被”字句之间的转换等问题,此处不作进一步说明。
(二)兼语句
兼语句是由兼语短语充当谓语或独立成句的句子。如:
(7)他嘱咐我洗衣服。
“嘱咐”和“洗”的结构形式都是[NP1 V2 NP2],由此可以将(7)分析为:
(8)[他嘱咐我i Pi洗衣服]
[NP1(他)V2(嘱咐)NP2(我)NP2(我)V2(洗)
NP3(衣服)]
兼语句中,空语类“隐含P”与第一个V的宾语即NP2同指。(8)是由兼语短语充当谓语的句子,而由兼语短语独立成句的兼语句,充当NP1的是空语类“省略e”。
(三)连谓句
连谓句是由连谓短语充当谓语或独立成句的句子。前后出现的谓词之间有动作、方式、目的等的先后发生的语义关系。如:
(9)A.我买菜做饭。
B.我买礼物送妈妈。
其中“买”和“做”的结构形式都是[NP1 V2 NP2],“送”的结构形式是[NP1 V3 NP2 NP3],由此可将A、B分析为:
(10)A.[我i买菜Pi做饭]
[NP1(我)V2(买)NP2(菜)NP1(我)
V2(做)NP3(饭)]
B.[我i买礼物j Pi送妈妈Pj]
[NP1(我)V2(买)NP2(礼物)NP1(我)
V3(送)NP3(妈妈)NP2(礼物)]
(四)主谓谓语句
此外,对外汉语特殊句式教学中,一部分主谓谓语句也可以运用“语迹t”进行分析。主谓谓语句是主谓结构充当谓语的句子。如(11)可分析为(12):
(11)A.这本书他喜欢。
B.袜子三双值四十元。
(12)A.[(这本书i)他喜欢ti]
[NP1(他)V2(喜欢)NP2(这本书)]
B.[(袜子i)三双ti值四十元]
[NP1(三双袜子)V2(值)NP2(四十元)]
造成语言歧义现象的根源,是语言符号形式的有限性和语言意义内容的无限性之间的矛盾。相同的语言形式却表达不同的语言意义,就造成了歧义现象。对外汉语教学中,人们虽越来越重视语境对歧义句的分析作用,但从未也不可能放弃对句子结构本身的分析。现代汉语语法一个突出特点是缺乏形态,这是造成现代汉语歧义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运用空语类理论,可以清晰V的论元角色及其出现的位置,帮助学生理解句子的不同涵义。
(一)歧义句
空语类理论对一些歧义句的分析也具有较强可操控性。如:
(13)A.她去年生的。
B.小王没找到。
C.通知的人没来。
以上歧义句可以分析如下:
(14)A.a.[她去年生e]和b.[e(她i)去年生ti]。
B.a.[小王没找到e]和b.[e(小王i)没找到ti]。
C.a.[e通知人iei没来]和b.[ei通知人ei没来]。
通过a和b的对比,可以清楚V的主语、宾语的具体所指,帮助学生进一步理解句子的不同涵义。
(二)述宾偏正歧义结构
述宾偏正歧义结构(V+NP1+的+NP2)是十分典型的短语歧义结构,如:
(15)A.告别大山的孩子
B.关心学校的老师
C.撞倒他的自行车
以上述宾偏正歧义结构可以分析如下:
(16)A.a.[ti告别大山(的孩子i)]b.[e告别大山的孩子]
B.a.[ti关心学校(的老师i)]b.[e关心学校的老师]
C.a.[ti撞倒他(的自行车i)]b.[e撞倒他的自行车]
(16)中,a中都是V的主语位置上的词语都移到了宾语的后面,并与宾语构成偏正结构,在主语位置上只留下了语迹t。b中则都是主语位置上没有出现相应的词语,在主语位置上的是“省略e”,而V的宾语是一个偏正结构。
词、短语、句子的结构原则基本一致是现代汉语语法的另一个重要特点,除了歧义句、歧义短语外,个别多义词也可以用空语类理论进行分析,如:
(17)(我)看病
可分析为a.[(我)看ei(病人)ei(病人)病]和b. [e(医生)看(我i)(我i)病]
补语是对外汉语教学中又一个重难点,而趋向补语尤其复合趋向补语是难点中的难点。
简单趋向补语如:“我跳上马。”中的“上”。该句可分析为:[我i跳Pi上马]。
复合趋向补语如(18)中的离合词“进来”、“出来”、“起来”。可以将(18)分析为(19):
(18)A.走进屋来。
B.拿出一本书来。
C.走进一个人来。
D.唱起歌来。
(19)A.[ei走Pi进屋Pi来]
B.[e拿Pi Pi出(一本书i)来]
C.[ti走Pi进(一个人i)来]
D.[ei唱歌Pi起Pi来]
如果进一步观察,可以发现,(18)中这些复合补语与宾语同现的句法结构,有的还可以有其他的形式。如(18)中的B共有三种形式,C共有两种形式,如(20)所示:
(20)A.走进屋来
*走进来屋
*走屋进来
B.拿出一本书来
拿出来一本书
拿一本书出来
C.走进一个人来
走进来一个人
*走一个人进来
D.唱起歌来
*唱起来歌
*唱歌起来
复合趋向补语与宾语同现时的语序变化是学习的重、难点。结合空语类理论进行分析,如(19),并在此基础上概括出相应的规律,可以提高使用的准确率。
假设在此类结构中,宾语位置为“____”。那么宾语的可能位置总共有三种,即:
“V①趋1②趋2③”中的①、②、③。三种位置都出现的有(20B),出现两种的有(20C),只出现一种的是(20A)和(20D)。结合(19)可以发现:
(21)a.V、趋1、趋2的论旨角色——“施事”,都是宾语位置上的词,如(19C)中“走”、“进”、“来”的施事都是“一个人”。将(19C)宾语位置上的词记作([+]V[+]趋1[+]趋2),那么它所出现的位置在“V①趋1②趋2③”中可以是①和③,不能是②。
b.趋1、趋2的“施事”是,但V的“施事”不是宾语位置上的词,如(19B)。将该词记作([-]V[+]趋1[+]趋2),那么它所出现的位置可以是①、②、③。
c.V、趋1、趋2的“施事”都不是宾语位置上的词,如(19A)、(19D)。将该词记作([-]V[-]趋1[-]趋2),那么它所出现的位置只能是②。
可以看出,虽然(19A)和(19D)的宾语位置上的名词有处所、非处所之分,但这并不影响它可出现的位置,他们的位置都是而且只能是②。
此外,结果补语、情态补语也都可以运用空语类进行分析,如将(21)分析为(22)。
(22)A.结果补语a.他打破了球。b.他打完了球c.他打赢了球。
B.情态补语a.他笑得合不拢嘴。b.风吹得猛。
(23)A.a.[他打ti Pi破了(球i)]b.[他j打ti Pj完了(球i)]c.[他j打ti Pj赢ei了(球i)]
B.a.[他i笑得Pi合不拢嘴]b.[风i吹得Pi猛]
空语类就是在结构中应该出现的位置上没有出现的成分。只要有一个动词,那么就可以根据这个动词的结构特点确定它前后应该存在的主语、宾语位置,而这些位置上未出现这些成分,就可以确定是空语类。那么换句话说,空语类是以动词为句子核心推断出来的。以此为依据,在对外汉语语法教学中,动词的教学应作为重点。我们的语言研究应加强对动词语义和句法特征的探讨,而句子教学也可以立足于动词的核心作用来进行。[4]
在理解一个句子时,一旦识别出动词,与它相关的句法和语义信息就可以被提取。虽然由于不同语言的差异,使得不同语言间动词的附加信息有这样或那样的区别,但语言之间是存在共性的,动词的理性义大体相同,来自母语对动词的语感可以帮助对目的语的理解。与动词相关的句法和语义信息一旦被提取,对句子的理解将容易很多。比如“吃”,与它相关的一定有一个施事,一个受事,施事一般有生命的、具体的,受事可以是有生命的也可以是无生命的,可以是具体的,也可以是抽象的——而这些恰恰是学习者母语语感中存在的。那么在具体句子中,可以结合这个动词去寻找施事、受事分别是什么,判断施事、受事是否在主语、宾语位置上等等。从文中对特殊句式、歧义现象、补语等的分析可以看出,对动词的把握是十分重要的一步。总之,句子中的动词是至关重要的,应作为句子教学的核心。
本文结合具体实例,运用空语类理论对对外汉语语法教学中的重难点:特殊句式、歧义、补语教学进行逐一分析,不仅证明了运用空语类理论于对外汉语教学具有可操作性,而且以此为启发,指出“对外汉语语法教学中,句子教学应以动词为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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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徐烈炯.生成语法理论——标准理论到最简方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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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陆俭明.动词后趋向补语和宾语的位置问题[J].世界汉语教育,2002,(1).
[10]胡明扬.读沈阳著《现代汉语空语类研究》[J].语言文字运用,2004,(1).
(责任编辑: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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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752X(2015)04-0074-04
2015-06-09
潘春晓(1988-),女,安徽六安人,安徽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对外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