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人格的双面人生
——从心理分析角度解读《渴望》

2015-02-11 14:10曹海陵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阿敏老田身份

程 梅,曹海陵

(南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071)

双重人格的双面人生
——从心理分析角度解读《渴望》

程 梅,曹海陵

(南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071)

回顾了双重人格在英语文学中的发展历史,指出美籍华裔女作家张岚的中篇小说《渴望》中的移民夫妇表现出渴望与冷漠、外表平静与内心动荡的双重性格。从心理分析角度分析了主人公双重人格的种种表现形式及其如何区别于其他亚裔移民小说中令人厌恶、憎恨的亚裔身份,具有动态、多样的特点,强调双重人格的极端表现反映了社会矛盾,强化了小说的戏剧性冲突。

双重人格;自我;心理分析;移民

After a review of the topic of the double in English literature, 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the immigrant couple in Chinese American woman writer Lan Samantha Chang’s novellaHunger showtheir double personality of eagerness and indifference, calm and turbulence. From a psychoanalytical perspective, the paper distinguishes various forms of the double in the novella from the prevalent double images in other Asian American works. With dynamics and varieties, the double reflects social conflicts and intensifies the dramatic effects of the novella.

the double; self; psychoanalysis; immigration

一、双重人格的定义

双重人格(the double)在文学领域并非一个全新的主题,可以追溯到浪漫主义时期。双重人格起源于超自然的力量,是邪恶与死亡的先兆,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个人内心世界的特征(Miller,1985:416)。奥托·兰克(Otto Rank)开创了双重人格研究,在《双重人格是不朽的自我》(The Double as Immortal Self)一文中最先提出了这个概念。兰克(Rank,1941:76)的心理分析阐述了这个概念如何从维护永生的“守护天使”发展成“个人死亡的前兆”。弗洛伊德的名篇《论恐惑》(The Uncanny)进一步发展了兰克的想法,引用兰克的上述解释,将一个人性格表现出的另一面与超我的形成联系起来,把它看作是“与死亡力量的有力抗争”(Freud,2004:86)。双重人格的形成反映了心理变化过程,心理分析的视角为后来的研究指明了方向。后来的学者如戴勒斯基(H. M. Daleski)、罗伯特·罗杰斯(Robert Rogers)和莱英(R. D. Laing)等都以心理分析理论为基础,探索人类想象中隐秘、诡异的力量。

亚裔移民文学作品中也有双重人格的描写。评论家黄秀玲(Sau-ling Wong)在《阅读亚美文学》(Reading 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中专门有一章“遭遇种族阴影”(Encounters with the Racial Shadow)对亚美文学作品中双重人格的描写进行了解读。她根据兰克、弗洛伊德、罗森菲尔德等众多学者的论述,阐述亚美文化背景中双重人格的含义。她用“种族阴影”一词来描述双重人格,以移民第二代的文化融合为主题,关注人物外在的两面性。在黄秀玲(Wong,1993:78)看来,创造另一个自我的目的在于通过将自己厌恶的部分影射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从而甩掉这部分东西,这样就可以摆脱那部分自我。在亚美文化环境中,那部分令人厌恶的自我是亚裔身份(Asianness)。所有上述学者都强调双重人格的另一面代表了本我厌恶的一面。她将文学作品中人物表现出的另一面概括为“自我的一部分,自我意识中不认可的部分”(ibid.:82),即双重人格表现了自我否定。这种被否定的部分用戴勒斯基(Daleski,1984:18)的话来形容就是主体的“更阴暗部分”,也即罗杰斯(Rogers,1970:62)所说的“对立的自我”。无论哪种说法都含有否定意味(Wong,1993:82)。

黄秀玲的观点使人感觉双重人格的产生起因于自我否定。但她的论述没有涉及产生双重人格的另一原因,即希望实现梦想。学者们普遍注意到双重人格的产生与情感压抑相关。在情感压抑的状态下,双重人格传达出两种可能:一是自我否定的压抑情感,二是为实现乌托邦梦想而产生的焦虑情感。对于第二种情感,弗洛伊德(Freud,2004:86)认为,人们喜欢倚靠幻想寄托自己未实现但却有可能实现的前景。上述产生压抑情感的两种情况既对立又互补。兰克(Rank,1941:66)曾阐述这种双重效果,即双重人格可以同时作为“灵魂不朽的正面评价”和“死亡象征的负面解释”。卡尔·米勒(Karl Miller,1985:416)认为,双重人格既可以是魔鬼,也可以是天使,其组成部分“可以彼此补充、相像或排斥”(ibid.:21)。罗杰斯(Rogers,1970:17)也认可双重人格的矛盾本质,明确指出一个人的“双重人格既代表了自己憎恨的那部分品质,又体现了自己不具备但却希望拥有的属性”。

因此,双重人格的存在模式可以包括两个相反的部分,即自己希望得到和摆脱的东西,内心压抑的情感和外在追求的理想。两个自我(本我和他我、真我和假我)之间的种种矛盾和复杂关系是双重人格存在的必要条件,也是这类作品的文学魅力所在。双重人格是复合体,可以代表关系相反、矛盾、相同或者互补的两个自我。它的存在机理也是动态的。正如米勒(Miller,1985:416)所说:“双重人格可用从外部产生,作为一种拥有的形式,也可用从内心产生,作为一种影射形式。”多利斯·艾德(Doris Eder,1978:579)对双重人格给出了更明确的定义:“双重人格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复制品、镜像或同卵双胞胎,另一种是不自觉产生的另一个自我,与自觉的自我对立但同时互补。”

综上所述,双重人格中的另一面可以是自己内心的一部分,也可以指另一个或几个主体。在两个自我矛盾存在的二元模式中,双重人格可以代表本我与他我、真我与假我两个自我从和谐统一到矛盾对立之间的关系。两个自我之间的关系不见得只是否定或对立,还包括并列、接受和认可,并混之以爱与恨、希望与失望的百感交集。美国华裔女作家张岚 (Lan Samantha Chang)的中篇小说《渴望》(Hunger)中的双重人格体现了这种动态情感,其多样化的特点区别于黄秀玲谈到的亚美文学中常见的种族阴影。它不仅是主人公希望摆脱的、令人厌恶、羞耻的部分,还是人物积极追求、渴望得到的事物的影射。通过展示这部小说中一对华裔移民夫妇的双重人格,分析自我性格双重性的种种表现形式,同时指出这种双重人格的形成是自己不适应或者努力去适应移民环境,内心追求完美和成功的心理反应,是个人、社会和历史等多方面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二、《渴望》的双重特点

《渴望》讲述了一个华人移民家庭如何适应新的美国环境的故事。故事主人公之一、叙事者阿敏为了追求新生活而移居美国。她在一家中餐馆作服务员时偶遇老田,并与其结婚生子。老田当初为了实现音乐家的梦想而放弃家庭,千辛万苦来到美国,起初在一所音乐学院当代课教师,后来因为无法取得助教职位而被迫放弃音乐,沦落为餐馆服务员。现实生活的残酷迫使老田将自己未竟之志强加给两个女儿,他不顾女儿们的感受,一意孤行,顽固地、疯狂地一心培养女儿成才。一家人生活在老田追求艺术成功的极度渴望之中痛苦万分。与许多其他华裔文学作品一样,这部小说的主题也是有关华人移居美国后文化适应,可以与其他华裔女作家如谭恩美(Amy Tan)和任璧莲(Gish Jen)的作品相媲美 。但这部小说在叙事角度方面与这些作家的作品存在明显不同。小说细致入微地刻画了人物内心的激烈斗争,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人物的内心冲突关注两代人之间的矛盾。叙事者在讲述种种矛盾冲突时总是传达出双重信息,每件事都有两种真相,每个人身上都存在两个自我,表现出双重性格——渴望与冷漠、外表的平静与内心的澎湃,表面上显得满足,内心却极度渴望。小说人物的双重内心世界及双重自我的存在打破了人性的内在统一。《渴望》就是在中美双重文化背景下借助人物的双重人格探讨文化融合问题。他们热切追求理想,人格分裂正是移民应对新文化环境的心理反应机制,双重性格是个人、家庭、社会、文化相互作用的结果。反复出现的各种“我”强调了自我的存在价值。在内心分裂的状态下,主人公仍坚定地追求完美。

小说题目强化了故事内容的两个极端。英文hunger的字面意思是饥饿,而小说中没有任何真正生理意义上饥饿状态的描写,相反人物在饮食方面得到了精心照顾。他们或者吃得很饱,或者没有什么食欲。作者张岚将身体概念上的饥饿转化成一种精神状态,小说表现了主人公渴望获得爱和成功,甚至是社会和家庭的认可。精神饥渴是小说四个主人公行为举止的普遍状态,父亲老田是一位失意的小提琴手,渴望艺术成就;叙事者母亲阿敏渴望家庭关爱和尊重;大女儿安娜因为没有音乐天份而遭到父亲冷落,渴望父爱;小女儿茹丝被禁锢在父亲的艺术家梦想中,渴望自由。每个人都挣扎在希望、失望及爱恨交织的种种渴望中。张岚正是通过人物的种种渴望诉说着他们的移民和成长经历。

三、真我与假我

无论在文学作品还是在现实生活中,都不乏有人表现出双重性格,但不能认为他们都具备双重人格。只有当一个人的两种极端性格成为自己内心冲突以及外在矛盾的产生根源时,才能说这个人具有双重人格 。老田是故事中人格分裂最明显的人物,内心中真我和假我两个自我一直处于抗争状态,这种对立都源于个人追求与社会现实的脱节。

在《分裂的自我》(The Divided Self)中心理学家莱英(Laing,1969:15)将精神分裂定义为“个人的全部经历呈现两种分裂形式:一是与周围世界分裂,二是与自己分裂”,症状表现为“无法与他人或周围世界融洽相处,相反,感到绝望、孤独;觉得自己不是完整的人,而是以各种形式分裂存在,身心不统一,觉得有两个甚至更多的自我存在”。不同自我之间存在距离,二者的分裂逐渐发展成为莱英所说的假我系统。这会使人想到还存在另一个自我,即真我或者如莱英所说的内心的我,隐藏在假我背后。莱英(ibid.:102)强调假我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没有成为实现或满足真我的媒介”。假我的存在使人感到自我未被体现 ,即自我与身体分离,这样的人“在压力下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与身体脱离”(ibid.:68)。

根据莱英的论述,老田的内心表现出分裂倾向。他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与自己工作的音乐学校关系微妙,无法融入学校的社交圈子。自己的成长经历存在空白,没有人知道他移民美国之前的童年和家庭,也不清楚少年的老田如何从美国北部流落到纽约州。老田的物质生存可以看作是假我的存在,精神追求来自真我。他的两个自我完全对立,假我是个没有前途的少数族裔音乐教师,真我是位怀有崇高艺术追求的音乐家;假我在中餐馆作服务员,可以有吃有喝,品尝中国美食,真我因梦想逝去而一直处于渴望(hunger)状态。假我和真我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假我逐渐强大,无法体现真我,而真我无法实现自己的创造性,二者在抗衡中此消彼涨,打破了老田内心的平衡,引发了心理冲突。老田分裂为两个相互排斥的身份和角色,妻子阿敏强烈感到“直到他丢了工作我才觉得他完了,他内在的东西好像已经燃烧殆尽,倒在地上,只剩下一副躯壳”(Chang,1998:61)。这副躯壳就是莱英(Laing,1969:76)所说的面具、假面。老田好像带着面具生存,保护真我的完整。也就是说,他的面具人格“无法形成健全的人格”(ibid.)。他认可内心的自我,剩下的假我只是一个面具或空壳。

真我和假我交替出现,互相排斥,老田的身份也随之变化。当他辅导女儿练琴时,真我登场,将假我和饭馆的工作一并抛在脑后;当他离家上班时,他的躯壳走在冷风中,压抑内心的渴望,以假我代替满怀憧憬的真我。在人生舞台上,老田轮流扮演着两个角色,他对假我的事情漠不关心,对真我的追求过分关注,表现出妥思妥耶夫笔下人物“炙热的冷漠”,反映了“人类内心普遍存在的一种情感对立:自恋与自卑”(徐桁,2011:144)。两个自我的矛盾存在使老田对某些事情心不在焉,对另一些事情却精益求精。莱英(Laing,1969:76)认为,他“没有感到真我参与假我所做的事情,对假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越发觉得虚伪和徒劳”。假我虽然强大,但老田的真我并没有屈服,而是进一步外化为另一个主体,超越个人范围,将自己的影响力延伸到其他个体。紧张的小提琴训练再现了老田的内心矛盾,两个女儿依次代表了老田的真我——那个满怀希望的自我。莱英(Laing,1969:55)认识到人格分裂的人缺乏安全感,“如果离开了其他人,自己无法实现自我的存在”。也就是说,这样的人无法形成独立的自我,他的身份的确立有赖于与自己互补的另一个人的成功才能实现。但依赖他人的身份诉求可能导致“完全投入于那个人而失去自我”(ibid.:46)。当从他人身上无法获得认可时,就会感到自己身份的虚无飘渺。老田依靠女儿维持自己的身份,茹丝宣布放弃音乐,否定了老田身份的存在,真我被粉碎了,只剩下了假我。

四、自我与他我

与老田一样,叙事者阿敏也同时具备双重人格。她的性格双重性与自我、身份等概念密切相关。阿敏特别清楚自己移民女性的身份。她受到性别和种族双重压迫,在家庭中负责丈夫、孩子的日常生活,在社会上除了服务员没有更好的就业选择。卑微的家庭和社会地位使她意识到自己特别需要自我肯定与家庭和社会的认可。阿敏的他我以各种象征意义和比喻意义的形象出现,如分裂、灵魂和镜像等。这些形象有具体的、抽象的或真实的、想象的,无论何种形式都生动表现了双重压迫下的自我存在。阿敏希望通过认识本我与他我的异同努力构建自己作为母亲、妻子的女性身份以及作为美籍华裔的文化身份。

阿敏的分裂性格表现为两个自我的对立,一个是外表幸福的阿敏,生活中有孩子、丈夫的关爱;另一个是内在渴望爱的阿敏,经常半夜醒来,几个小时无法入眠,琢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Chang,1998:29-30)。阿敏的彷徨表现出她的性格存在明显的两重性,双重性格将她一分为二。罗杰斯(Rogers,1970:16-17)认为,人在压力下产生分裂,他强调两个分裂个体之间的矛盾,“产生这样的分裂是由于爱与恨……主动与被动”。阿敏的分裂源于丈夫老田追求音乐家梦想的压力,老田对音乐的痴迷打破了每个人的内在平衡和整个家庭的和谐,使阿敏处于渴望家庭关爱和自我完整的状态中。阿敏内心的两个自我冲突外化为两种完全相反的做事方式,一个阿敏相信宿命,另一个阿敏不信。有时采取行动使命运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有时对事情的发展听之任之。外表平静的阿敏内心澎湃,总在想“我要是能……改变什么就好了”(Chang,1998:83)。她对女儿们遭受老田的疯狂、愤怒而感到内疚,后悔没有更好地保护她们,但又相信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阿敏活着的时候内心的饥渴将她一分为二,去世后饥渴的自我影射为另一个世界的主体,形成灵魂的鬼影,构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他我。幻想中的他我见证并叙述着安娜的生活,成为安娜的“守护天使”(Rogers,1970:2)。幻想中的他我成为叙事者,给人感觉阿敏还活着,不愿将女儿抛下,反映了女性的母爱本性。故事中提到一个人的灵魂回来是为了报仇或者为了完善过去的自己。如果阿敏灵魂归来是出于后者,希望弥补没能保护女儿免受伤害的内疚,这样似乎可以减轻她的内疚。鬼篇模糊了现实与想象的界限,感觉故事一直在继续。如果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生命与死亡之间有可能建立起沟通,其他截然相反的两种极端,如主流与边缘、美国现实与移民背景,达到平衡也就不成问题了。

阿敏另一种形式的他我——镜像反映了她自己和镜中影像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扩展到与安娜之间的母女关系。一个人通过自己的外在形象认识自己,当通过另一个我观察自己时,就会对自己的身份表现出更强烈的危机感。这一自我认知过程对阿敏来说尤为重要,因为她经常处于两个对立自我的抗衡状态之中。通过参考其他形象(如镜像中的我或安娜)作为自己的另一部分,阿敏思考、定位自己的女性身份。当为女儿在商场里买衣服时,阿敏注意到安娜因为长得与自己相像而不愿意看镜子中的她,不愿与她目光接触 (Chang,1998:66-67)。安娜不认可与母亲的相像之处,不想步母亲的后尘。一方面她不愿意继续像母亲那样作全职家庭主妇和兼职餐馆服务员的生活,另一方面不愿接受自己和母亲在家庭和社会上不受欢迎的劣势地位。阿敏质疑由她们共同的面部特征黄皮肤注定的共同命运,“难道在脸上和身上刻着我们不希望、也感受不到我们是最值得爱的吗?”(ibid.)。虽然安娜不认可母亲的镜像,但母女之间联系紧密,这种联系不仅是血亲关系,更是出于相似的社会地位,她们都被排斥在男权体系的家庭和社会之外。当阿敏越发对自己的丈夫感到陌生,当老田在感情上抛弃了安娜,这两个不受欢迎的女性彼此培养了相互依赖的亲密关系。阿敏回忆着安娜的相伴,“傍晚和晚上,我和安娜做伴……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年”(ibid.:80)。

五、双重人格的现实意义

戴勒斯基(Daleski,1984:18)解释了小说中运用他我的写作方法的共同理论:“作者自觉或不自觉地塑造另一个自我,以小说的形式表达自己心里的分裂,这种分裂或者是由纯粹个人问题引起,或者涉及更广泛的文化问题,或者二者皆有。”戴勒斯基将他我产生的原因归于作者个人心理和文化背景共同作用的结果。我国学者在分析双重人格形成原因时也注意到这是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惠继东,2007:38;林国新,2006:27-28等)。

张岚小说的文化背景涉及广泛的社会和历史因素。在家庭和社会双重压抑的氛围中,老田仍然固执地怀有实现艺术梦想的激情。小说中提到人的命运由缘分主宰,缘分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注定给你的那部分爱”(Chang,1998:17)。老田不愿接受注定的命运,他努力奋斗希望改变命运,当希望渺茫时,仍义无反顾地坚持着。虽然个人奋斗被排除在主流价值体系之外,但他不惜一切代价自觉或不自觉地与社会秩序进行着抗争,甚至以牺牲自己和深爱的家人为代价。这是积极进取的行动,因为在历经冲突、挫败和沮丧后仍怀有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坚定信念。

阿敏的双重人格则表现出了自我。强烈的自我意识肯定了主体在本不该存在的环境中的客观存在。各种形式的他我与阿敏作为华裔妇女的身份相关,无处不在的形象将存在主体具像化。而阿敏的另一个自我不是自己原本形象的重复,而是发生了一些变化。正是通过这些变化突出了他我所表达的诉求。对自己的重新定义表明阿敏努力适应社会环境、家庭和自己本身的劣势状况。这是阿敏处理自己身份窘境的方法,通过这种应对机制她积极处理各种不同,如与主流群体种族和性别的不同、与丈夫意见的不同等,肯定了自己作为第三世界少数民族女性、妻子和母亲的他者身份。因此,双重人格体现了他者被压抑的文化身份。

小说中的主人公吃得很少,他们是小食客、小人物。如果如《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中母亲所说的“大食客获胜”(Kingston,1976:90),《渴望》中的这些小食客努力争取获胜,但却失败了。黄秀玲(Wong,1993:77)认为,亚美文学作品中出现众多大食客表明了为了生存并融入美国社会,亚裔移民可以吞下任何食材。这些小食客展现了移民生活的另一面,他们不愿默默接受自己的命运,作为廉价劳动力遭受种族歧视和排斥,被视为无法融入美国社会文化的另类,他们有自己物质上和艺术上的梦想。当物质生存超越必需的界限时,追求奢侈变得更为重要了,或者说当移民的生活必需还没有得到完全满足时,他们心里仍向往奢侈。对奢侈的向往是人性的共识,不分性别、种族和文化背景。对美籍华裔而言,这种奢侈与身份相关。他们的身份首先应该具备必要条件,即消除歧视、限制,完全享有公民权。应该有更高标准的奢侈,如追求事业成功、精神愉悦,实现自我价值。小说主人公不是为了赚钱而移民,老田希望艺术上获得成功,阿敏是为了追求新生活。

从文学角度看,对自己他者身份的肯定显示了移民群体的力量。这种力量目标在于与家庭和社会上的他者地位作斗争。老田和阿敏没有接受注定的命运,他们的双重人格可以看作是来自第三世界移民矛盾生存状况的反映,即物质生存与精神追求、逝去的过去和焦灼的现实、身体的满足和情感的饥渴之间的矛盾。

六、结语

《渴望》中移民夫妇的双重人格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真我与假我、自我与他我身份之间总是存在分歧,展现了移民背景下人物内心世界的复杂,表现了移民主体努力适应主流文化的永恒主题。小说中主人公周围同事的表面友好掩盖了内心的敌意,梦想在实现梦想的国度日渐渺茫,种族歧视在平等的社会盛行。双重的现实复杂隐晦,令人捉摸不透。小说人物力图建立另一个我来处理个人、家庭和社会矛盾与分歧的现实状况。因此,双重人格是个人心理应激、社会矛盾和文化冲突导致的结果。通过探索人物的双重人格,作品展现了破碎、复杂的内心世界,揭示了人性的隐蔽方面,以他我为切入点,刻画了存在人格障碍的人物渴望和谐与完整。真我与假我、本我与他我的复杂性使小说以独特的双重方式颇具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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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4

A

1008-665X(2015)05-0059-06

2015-05-14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多元文化背景下的女性流散文学研究”(14FWW014)

程梅,女,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流散文学

曹海陵,女,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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