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乃馨
阿敏死了,可是没有人知道。
阳光撕开层层晨雾,轻轻地坐在小院一角的石墩上。灰尘飘浮起来,在空中一点点织起时间的经纬。在经纬网格中航行的轮船,却载着阿敏的记忆远去了。
阿敏究竟有多大岁数呢?邻居们都不清楚。村子里像阿敏这样的老人有很多,当然不会有人去问个清楚。反正阿敏的年纪很大了,住在阿敏隔壁的抱着儿子的中年人说,自从他记事起,阿敏就一个人守着一间旧砖房。阿敏本来是有田地的,可后来老了,便将几亩地全部卖给了别人,自己在院子里开垦一块小小的菜园,每天种种菜、浇浇水。
阿敏也不真叫阿敏,他的大名恐怕只有派出所的户籍系统知道了。念书的孩子们,从他们半懂不懂的课文里,给他寻了一个名字“阿敏”。大家“阿敏阿敏”地叫,他也不反感,只是眯着眼睛笑,土红色的脸上沟壑纵横,像极了脚下的土地。孩子们有时玩得疯了,不愿回家吃飯,便跑进阿敏的院子,拔一根水灵灵的萝卜来吃。每当这时,阿敏总会呆呆地盯着孩子,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孩子们喜欢阿敏,大人们也喜欢阿敏,可现在阿敏却死了。
村里人只知道,阿敏大概是有个儿子的。他的日常生活费用,几乎全靠儿子救济。阿敏的生活里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他从远方流落到这里,没有什么亲戚好友。妻子早早地病逝了,他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养育着孩子,给他所能给的最好的生活条件……现在儿子在大城市里安了家,阿敏依然守着这片小小的天地。
后来阿敏的身体状况变差了,被儿子接到了城里的一家护理院。听村民说,那时他的儿子还天天去探望父亲,虽然儿子每次去只会陪他坐上几分钟,但这也足以让阿敏心情舒畅。后来阿敏出了院回老家,儿子就再也没来看过他。阿敏常常在黄昏时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张望着村口的方向。余晖映照在他的眼眸中,刻在他的皱纹里。时间仿佛在他身边凝固了,任由他陷入回忆里。
阿敏最终也没能亲眼看到儿子回家。村里人也都很纳闷:在护理院里儿子不还挺孝顺的吗?怎么阿敏一回到村子里儿子就再也不来了?
第二天,阿敏的儿子匆匆赶到,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又匆匆离开了。
后来,人们在阿敏的床板下,发现了一张沾满灰尘的旧报纸。报纸出版的时间,大约就是阿敏住护理院的时间。上面刊登了一则报道:子女两个月内到护理院探望父母长辈超过30次,就可获得200元现金抵用券。
报纸上附有200元现金抵用券部分获得者的照片,阿敏的儿子排在第一个。
(指导教师 耿保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