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立评价普世价值的新思维

2015-01-30 07:24刘力永
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普世价值观价值

刘力永

(中共江苏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 江苏 南京 210009)



树立评价普世价值的新思维

刘力永

(中共江苏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 江苏 南京 210009)

用历史性的方法去分析普世价值的内涵和意义,就会准确地洞察它的虚假本质。一方面,普世价值所包含的观念是在西方的社会历史条件下逐步形成的,普世价值实际上具有特殊性,用西方的价值标准作为衡量社会制度优劣的唯一尺度是极其错误的;另一方面,要有理性的态度,不要因为它是西方的产物就一味地采取拒斥态度,更不能完全否定普世价值所包含的优秀文明成果的借鉴意义。评价普世价值应当树立一种新思维:既不要因为其与西方资本主义的历史联系而采取意识形态的拒斥态度,又要理性地思考普世价值的有益之处,使之与我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和国情相结合,避免照抄照搬。

普世价值;马克思主义;历史性方法;一般性;特殊性

在今天的社会政治生活中,普世价值是争议比较多的一个问题。对待普世价值,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要么全面否定,要么全盘接受。本文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出发对普世价值进行了具体的分析,试图超越两种态度的简单对立,树立一种评价普世价值的新思维。

一、普世价值的谬误:历史性方法的缺失

我们所讨论的普世价值实际上是一个特指的概念,简而言之,主要是指自由、民主、人权、法治等价值观念。这些价值观念植根于西方的历史文化传统,最初是一种思想启蒙,最终导致了封建君主专制的瓦解。资本主义制度确立以后,它进一步成为西方社会的基本价值观。伴随着资本主义全球化的进程,得益于西方国家在资本、管理和技术上的优势,这一源之于西方文化传统的价值观成为了占据支配地位的价值观。在普世价值面前,所有与之不同的价值观几乎都处在一个被全面否定的位置,甚至被看作是野蛮的、专制的、邪恶的,从而失去其存在的合法性。“普世价值”暗含了一个非此即彼的论断:不符合普世价值的(美国是它的标准模式)就是专制的独裁的。普世价值于是演化为一种顺昌逆亡的霸权式话语,赫然占据了价值观的制高点。平心而论,用排他性的价值观点去对待其他文化模式、社会制度、历史传统,否定文化价值观的多元多样性,这本身难道不是对普世价值的一种讽刺吗?

从普世价值的起源来说,它的产生和确立是一个历史的过程。自由、民主、人权、法治等价值观念实际上是近代的产物,而不是自古就有的。在西方资产阶级革命的过程中,这些价值观念成为欧洲君主专制崩溃的思想先导,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这一价值观念成为西方意识形态的基础并落实在各种制度安排之中,普世价值遂成为了西方社会占据主导地位的价值观念。从普世价值的发展来说,它也经历了一个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过程。从西方国家发展的历程来看,绵延不断的工人阶级要求平等政治权利的斗争、影响巨大的美国黑人民权运动以及当代的女权主义、同性恋者、生态主义者的权利斗争,都在事实层面上印证了自由、人权、民主等价值观念的历史性变化。毋庸讳言,普世价值在当下的含义和原初的含义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用历史性的方法去分析普世价值的内涵和意义,就会准确地洞察它的虚假本质。关于观念所特有的历史性特征,马克思曾经正确地指出:人们按照自己的生产方式建立相应的社会关系,正是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会关系创造了相应的原理、观念和范畴。所以,这些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1]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认为,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在贵族统治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概念是荣誉和忠诚,等等,而在资产阶级统治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概念则是自由、平等,等等。[2]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形式和价值观念往往内含着这样一种技巧,即把暂时的、历史性的思想范畴说成是不受时间、空间影响的、永恒的存在,把体现一定的阶级利益的价值观念打扮成代表普遍利益的价值观念。马克思认为,一般说来,统治阶级总是自己为自己编造出诸如此类的幻想。因为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3]于是在统治阶级取得统治地位之后,以前是有历史的,现在再也没有历史了。毋庸讳言,目前资本主义制度在世界范围处于支配地位,普世价值作为其话语的表现被描绘成唯一合理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其主要目的就是把资产者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利益、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利益装扮成为整个人类的利益。这也正是普世价值最成问题的地方,也是西方意识形态自己无法察觉的弊端之所在。

二、不是否定而是超越:普世价值的特殊性和一般性

有一些人反对批判普世价值,似乎批判它就是否定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等现代文明规则,就是脱离了世界历史的发展潮流和趋势。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原因在于没有准确把握普世价值的特殊性和一般性。普世价值有其特殊性,它是在西方历史文化条件下产生的、有着自身历史特点的价值观念。普世价值的一般性在于,它虽然是西方的产物但是也包含了可以为其他民族学习借鉴的文明成果。把特殊性和一般性等同看待,就会在实践上把西方的价值标准作为衡量社会制度优劣的唯一尺度,否定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否定其他民族根据自身国情、历史传统选择不同社会制度的合理性。

实际上,普世价值在西方国家的表现也是千差万别的,并不存在一个统一的模式和标准。19世纪的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比较了美国和欧洲国家的差异,得出了如下的结论:美国人的优势在于未经历民主革命就建成了民主制。他们生下来就是平等的,而不是经过斗争才获得平等。[4]在欧洲的大多数国家,政治生活起源于上层社会,然后逐渐而且是不完整地扩展到社会其他阶层。美国的情况完全相反,在那里,乡镇的建立先于县,县先于州,州又先于联邦。[5]联邦制的政府,它的一切都是通过人为约定建立起来的,只有一个长期以来习惯于自治、政治科学普及到社会最底层的民族才适合这样的政府。[6]美利坚合众国的宪法就像一件由能工巧匠制造出来的美丽艺术品,它给创造者带来荣耀和财富,而落入他人之手却变得一无是处。[7]托克维尔指出,美国有一个维护联邦政府存在的极为有利的因素,那就是:各州不仅有着几乎相同的利益、相同的起源、相同的语言,还有着相同的文明发展程度。美国的领土有半个欧洲那么大,然而我不确定在欧洲是否能找出一个小国,其境内各部分之间的同质性高于美国。[8]托克维尔认为,美国最大的幸福并不在于找到了一部可以使它顶得住大战的联邦宪法,而是拥有一个使得它没有什么大战可以畏惧的地理位置。在我看来,联邦制是促进人类繁荣与自由的最强大的组织形式之一。我真羡慕那些已经采取联邦制的国家的命运。然而我无法相信,在国力相当的情况下,联邦制国家能够长期抵抗一个政府集权的国家。新大陆的地理位置真是令人称羡,在那里,人们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敌人!在那里,只要去追求,就会获得幸福和自由。[9]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日的失败已成定局的时候,美国政府便着手制订民主化改造德国和日本的政策。美国对德国比较了解,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对待日本却遇到了问题。因为美国对日本不大了解,两国的国情很不相同。美国政府委托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对日本文化进行研究。在《菊与刀》这本书中,本尼迪克特认为,日本人是既生性好斗而又温和谦让;既穷兵黩武而又崇尚美感;既桀骜自大而又彬彬有礼;既顽固不化而又能伸能屈;既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既忠贞而又心存叛逆;既勇敢而又懦怯;既保守而又敢于接受新的生活方式。菊和刀正好象征了这种矛盾。作者最后的建议是:日本政府会投降;美国不能亲自直接统治日本;要保存并利用日本的原有行政机构,包括日本的天皇制度。美国对战后日本的民主化改造说明了普世价值不是固定的、不变的、永恒的,它必须适应不同的历史文化传统才可以结出成功的果实,照抄照搬一定会适得其反。新加坡在接受普世价值的时候,也强调了它和本国文化传统的融合。1991年1月新加坡政府发表《共同价值观白皮书》,提出并倡导五大共同价值观,即国家至上,社会为先;家庭为根,社会为本;关怀扶助,尊重个人;求同存异,避免冲突;种族和谐,宗教宽容。这一共同价值观将西方的价值观和东方社会特有的价值观融会贯通。这一共同价值观不但容易为各个民族种族接受,而且成为了新加坡和平繁荣的精神支柱。

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看,对普世价值的批判并不是要完全否定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的基本价值,而是希望通过这样一种批判,实现对它的超越,从而建立一种实质意义上的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马克思主义和普世价值并不是绝对对立的关系。了解马克思思想发展的人应该知道,青年马克思曾经是一个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因为他的祖国当时实行的是封建君主专制,所以他希望用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去抨击封建专制的腐朽和黑暗;当他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具体而深刻的分析之后,他发现资本主义的“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存在着形式与实质的背离,这种普世价值实际上维护的是少数资产者的利益,针对当时的社会上大多数人,主要是工人阶级的不平等状况,马克思便开始执着地去探索一条超越所谓“普世价值”的真实的人类解放道路。马克思认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0]自由民主始终是马克思主义追求的理想目标。与普世价值相比较,马克思主义追求的是形式和实质相统一的自由民主。

三、超越对立的新思维

对待普世价值,存在着“全面拒斥”和“全盘接受”的对立态度。要么在普世价值上贴上西方的、资本主义的标签,坚持中国特色,对源于西方的文明成果采取拒斥的态度;要么脱离我国历史、文化传统和国情,采取全盘接受、照抄照搬的态度。这两种态度都犯了政治上的幼稚病,应当超越这种对立思维,树立一种新思维:既不要因为其与西方资本主义的历史联系而采取意识形态的拒斥态度,又要理性地思考普世价值的有益之处,使之与我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和国情相结合,坚决避免照抄照搬。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可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普世价值并不是相互对立、相互矛盾的。与此同时,党的十八大报告亦指出,在政治发展道路和政治体制改革的问题上,要把制度建设摆在突出位置,充分发挥我国社会主义政治制度优越性,积极借鉴人类政治文明有益成果,绝不照搬西方政治制度模式。这是一种不可动摇的历史的、理性的态度。

在《乡土中国》中,费孝通分析了中国传统社会与西方社会之间的差异,探讨了传统社会过渡到现代社会在文化上的可能性。在西方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团体格局,权利和义务分得很清楚,个人与团体(国家)的关系就像一根柴捆在一束里,于是他们有革命、有宪法、有法律、有国会等等;而我们传统社会的格局是差序格局,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在差序格局中,社会关系是逐渐从一个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联系的增加,社会范围是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因此,在西方社会争的是权利,而在我们却是攀关系、讲交情。[11]西方的社会结构和宗教观念造就了西方社会的权利意识,人对人得相互尊重权利,团体也必须保障这些个人的权利,防止团体代理人滥用权力,于是产生了宪法。这就是普世价值存在和发展的内在逻辑。费孝通认为,中国社会是乡土社会,实质上是礼治社会,人们遵循的规范不是法律而是传统、世世代代积累的经验(礼)。

费孝通认为,礼治的可能必须以传统可以有效的应付生活问题为前提。在一个变迁很快的社会,传统的效力是无法保证的。尽管一种生活的方法在过去是怎样有效,如果环境一改变,谁也不能再依着老法子去应付新的问题了。所应付的问题如果要由团体合作的时候,就得大家接受个同意的办法,要保证大家在规定的办法下合作应付共同问题,就得有个力量来控制各个人了。这其实就是法律,也就是所谓法治。[12]在他看来,现代都市社会中讲个人权利,权利是不能侵犯的。国家保护这些权利,所以定下了许多法律。现行法里的原则是从西洋搬过来的,和旧有的伦理观念相差很大。在中国传统的差序格局中,原本不承认有可以施行于一切人的统一规则,而现行法却是采用个人平等主义的。因此在现代化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礼和法的冲突,实际上涉及的是价值观念之间的冲突。虽然现代司法破坏了原有的乡土社会的传统,却可以使中国能走上现代化的道路。

在普世价值问题上,由于传统、道德和哲学价值观不同,应该有不同的理解方式,这在中国与西方是不同的。西方不应该用霸权思维把它们的理解方式强加给别的国家。基于历史的原因,人权和主权之间的关系在中国和西方国家之间就会产生根本的差别。在《论中国》一书中,基辛格敏锐地发现,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反映了美国自己的信仰和传统,它们和中国人对外国干涉的敏感一样,都是我们两国之间差异的一部分。[13]基辛格接着说,对这一代中国领导人来说,中国历史上最痛苦的一页是19世纪中央政府的崩溃,外国于是乘虚而入;中国沦为半殖民地,成为殖民国家争夺的对象。由此爆发的内战令中国尸横遍野,譬如太平天国运动。[14]对于中国来说,主权独立和国家统一的价值尤为重要,因为这是经历了血与火的磨难之后的价值结晶。

作为一个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文化差异多元、民族差异多样、生产力水平还比较落后的国家,最重要的任务是避免动荡、发展经济、赶超发达国家、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这一点应该成为我们思考普世价值问题的思想前提。乱很容易,维护秩序和稳定却很难。邓小平指出,中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失掉。中国一定要坚持改革开放,这是解决中国问题的希望。但是要改革,就一定要有稳定的政治环境。中国正处在特别需要集中注意力发展经济的进程中。如果追求形式上的民主,结果是既实现不了民主,经济也得不到发展,只会出现国家混乱、人心涣散的局面。对这一点我们有深切的体验,因为我们有“文化大革命”的经历,亲眼看到了它的恶果。中国人多,如果今天这个示威,明天那个示威,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会有示威游行,那么就根本谈不上搞经济建设了。我们是要发展社会主义民主,但匆匆忙忙搞不行,搞西方那一套更不行。如果我们现在十亿人搞多党竞选,一定会出现“文化大革命”那样“全面内战”的混乱。[15]在《李光耀观天下》的书中,李光耀指出,“中国人知道他们还需三四十年才赶得上世界其他强国。这将让中国有空间去解决内部问题,并继续发展经济,中国一旦被卷入战争,就有可能会发生内乱、冲突和导致秩序紊乱,那它将再次陨落,而这次可能会沉沦很久。对于中国人而言理性的考量是,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个赶上发达国家的机会。何苦因为一时心急,而动摇渐进的崛起?[16]笔者认为,在东方国家实现现代化的进程中,普世价值和社会稳定、经济发展之间的复杂关联,以及东方国家与西方社会在文化传统上的根本差异,已然在盲目推崇普世价值的人视野之外,因此李光耀的观点为我们批判普世价值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注解,值得我们深思。

[1][2][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03、552、552.

[4][5][6][7][8][9][法]阿列克西·德·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M].曹冬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174、41、102、103、107、108.

[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

[11][12]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34、64.

[13][14][美]亨利·基辛格.论中国[M].胡利平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415、419.

[15]邓小平文选: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84-286.

[16]韩硕,刘军国.李光耀新书提习近平:他是“曼德拉级别”的人物[N].环球时报,2013-08-08.

(责任编辑:木 杉)

2015-09-11

刘力永(1973-),男,安徽凤阳人,哲学博士,中共江苏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副主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和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

D26

A

1672-1071(2015)05-00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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