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高尔夫（外二章）

高尔夫，一个大多数人陌生的老词，起源于英格兰乡间的农牧民游戏。其英名Golf，是由英文中的绿地（Green），氧气（Oxygen），阳光（Light），友谊（Friendship）四个词组成。想不到，高尔夫像古老的方块汉字一样，有着深邃、悠远、绵长、清新的意境。绿地、氧气、阳光、友谊交织的境界，正是人们面对愈演愈烈的污染时代所梦寐以求的，岂不令人向往、神往……

高尔夫走进我的视野是跚跚来迟。许多港片以及海外片的涌入，打开了一扇世界的窗口，让我们看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东西，高尔夫便是一例，细长的球杆，小小的白球，无边的草地以及树林、沙坑、水塘构成的高尔夫世界，给人的感觉很舒畅、舒缓，很随便、惬意。这么大的球场，要多少地方，可造多少篮球场、足球场，第一次看见高尔夫时，半是新奇，半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真有点不可思议。后来，我到城市的开发区去游玩一个刚刚建成开放的旅游项目，竟无意间看到了高尔夫球场，与旅游项目仅一墙之隔。一旁陪同的朋友介绍说，这个高尔夫球场是开发区优化投资环境的一个配套项目。主要是为丰富来区投资的外商的生活。

生平第一次这么近地感受高尔夫，不由多望了几眼。可惜我不是外商，又没有派司，没法子进去。不然也可作一回高尔夫人，感觉一下身临其境的味道。球场上有些起伏的草地绿意葱葱，在微风中泛出五线谱般的细浪，远处的水池像一面散落在草地里的镜子，闪着耀眼的白光。弯弯的小径殷勤等待富人或贵人的光临。好一块闹中取静的休闲圣地，倘若一周工作下来，双休日或是早晨、黄昏漫步其间，释放工作的劳累和烦恼，洗涤人际的重负和繁杂，找回做人的轻松和自在，该多好。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朋友在开发区工作，多少懂点门道。他说，小小高尔夫球可不是小小乒乓球，什么人都玩得起的。几十万元一张的会员卡，上万元一套的球杆，一次入场费上千元，还有专用名牌服装及配套用品，没个几十万，想也别想。你我玩不起这个格，一年工资几千元，一辈子收入也就充其量够买张会员卡。

说得人瞠目结舌，心灰意冷。高尔夫还真不是闹着玩的。我辈怕只能隔着墙看看、想想而已，顿觉没趣。

后来，看了些资料，对高尔夫有了一知半解。高尔夫本质并不姓“高”。在球类大家族里，高尔夫球只算是一个晚出道的小师弟，之所以风靡全球，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喜爱，有它独特的魅力所在。高尔夫是名副其实的轻松运动、绅士运动，不像乒乓球、篮球、足球、羽毛球、橄榄球、排球等等，运动量大，对抗性强，是集健身、休闲、社交、益智于一体的轻松运动。说其健身，打完标准的18洞，相当于步行七八公里;论其休闲，整个打球过程平和舒缓不急不燥;看其社交，球与球的对抗和交流中，决策成熟，情感递增，友谊延伸，搭成合作共识;观其益智，每一场球均无重复之处，风向、地形都使人对球进行新的思索。故而博得男女老少的青睐。在西方发达国家，高尔夫就像中国的乒乓球一样普及。属全民健身型的，打一场18洞的球，只要十几美元;在绿习场打100个球，只需几美元;对于月收入三五千美元的工薪族来看，不算负担。你说，花上几元钱，打几个小时的乒乓球，会心疼吗？

到了亚洲，到了中国，高尔夫倒姓“高”了，变得像蓬莱仙岛，绝世仙女，那样高高在上，那样高不可攀，那样可望不可及。就跟现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大腕差不多，牛呀！高尔夫不再是一种运动，而是一种地位、身份、权势的象征。据了解，拥有高尔夫会员卡的除了外商，就是个私企业主、股票证券商、歌星影星球星、外企白领，还有一个特殊群体便是高级政府官员。谁要是掏出一张高尔夫会员卡，博得的当是刮目相看，一片喝采羡慕。我也有不少朋友是政府官员、企业老板，问及高尔夫，他们都是一问三不知，没玩过。究其原因，玩不起。高尔夫的门槛，可望而知。有资料说，台湾戏称高尔夫为“高而富”，是上流阶层的专利，玩高尔夫不是星光闪闪的将领阶级，就是少数拥有球证的企业界人士。普通人士若想开次洋荤，怕得勒紧好几个月的裤腰带。试想，一个高尔夫球场动辄上千亩地，投资不亚于建一个现代化的大工厂，价位当然不能像买一筐水果那样。单是这个原因，咱老百姓也就罢了，谁叫咱口袋不鼓呢？挣不到钱怪咱没本事，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可我想，建高尔夫的人骨子里恐怕有嫌穷爱富的意思，高尔夫只是先富起来那部分人的活动。果真如此，建议高尔夫球场外都挂一块“穷人免进”的广告牌，省得人有非份之想。

你玩你的高尔夫，我打我的乒乓球，反正快乐就行。这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有时也需要点阿Q精神。记得保龄球刚兴的那会，也要几十元一局，弄得人常常望球兴叹，有时在门口徘徊好一阵子，一咬牙还是打道回府了。偶尔下定决心豁出去玩一回，手酸臂痛不说，心疼好几天。不想几年下来，保龄球只要几元钱一局了，想玩谁都玩得起，老人小孩不时也去露一手。人迹稀疏的保龄球馆顿时恢复了开业之初的川流不息、人丁兴旺。笑的不止是愁眉苦脸的经营者，更多的是喜好保龄球的普通爱好者，还有那些热爱运动的普通群众。由此可见，放下架子，与民为伍，不是坏事。再说，高贵不等于拒人千里之外，那叫自命不凡，自视清高;以民为本，服务大众，同样不失其高贵品质。

但高尔夫不是保龄球。在我们国家，高尔夫刚刚起步，远不及韩国、泰国、印尼、大马、菲律宾、缅甸等亚洲国家的发展速度和发展水平。资料显示，我国仅有高尔夫球场六十多个，多分布在大都市及沿海发达城市。可谓僧多粥少，众多家财万贯的达官贵人、富坤名士都沾不上边，别说我等无名小卒，岂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老话说得好，曲高和寡，高尔夫高不可攀的高价位吓跑了多少忠实的追随者。

这样看来，指望高尔夫变成保龄球，需要足够的耐心。在许多发达国家，高尔夫就建在房地产开发小区，目的是方便市民;也有建在荒山沙漠，指望获取经济效益和环境生态效益双丰收;英国的伯明翰大学还将正式开设高尔夫球专业，普及高尔夫运动。可我们呢，眼光只盯着那几个外商，还有一帮个私老板身上，指望他们挥金如土，用钱像下雨。多少有点钻牛角尖，神智不清。至于一个高尔夫球场就能改善环境，招来成群结队的外商，怕是痴人说梦。

什么时候脑子转过弯来，看到十三亿人潜在的巨大价值，高尔夫就离平民运动不远了。

高尔夫真正成了你我他爱不释手的轻松运动，看得见，更摸得着。其乐哉！

农民也休闲

这几年，自国家实行春节、“五一”、“十一”三个长假或小长假，黄金周简直成了旅游休闲周，到处人海人山，人满为患。眉开眼笑的是商家、景点，还有海陆空立体交通。

不过，最眉开眼笑的是游人，特别是那些来自农村、裹着泥香的农民，几千年足不出户却总想行走天下的梦在他们这一辈终于圆了。所到之处，他们像一个孩子，总是那么贪婪，那么好奇，那么新鲜，看不够，也看不厌。美呀，他们就这样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赞叹，赞叹，还是赞叹。生来只会种地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也可以像城里人，像电影电视里的外国人那样的游山玩水。当初他们是怎样的羡慕，可又连想都不敢想，那毕竟是太遥远太遥远，远得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及呀！

可现在他们就跟城里人，还有蓝眼睛、黑皮肤的外国人走在一条风景名胜区的路上，这不是电影，更不是梦。他们还有点羞涩，可他们兴奋不已;他们还有些胆怯，可他们挺胸抬头。

他们不再是休闲的局外人，旁观者，他们是这美丽世界的参与者，享受者。

其实，休闲可不是现代文明社会的产物，也不是外国人独有的生活方式。在国外，尤其是发达国家，休闲是人的生命的一种状态，是一种“成为人”的过程，伴随着人的一生。他们认为休闲是一个人完成个人与社会发展任务的主要存在空间，休闲不仅是寻找快乐，更是在寻找生命的意义。可见休闲在国外人心目中的地位多高，份量多重。发达西方国家有个三分之一的说法，即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休闲。难怪，我们看电影电视包括有关资料得知，国外人工作时间是分秒必争，节奏相当紧张，让人得用十二分的心思和精力。而在工作之余，他们购物、旅游、喝酒、会友，随心所欲，轻松洒脱，节奏何其舒缓。常常让工薪阶层的我辈羡慕煞也。我们是工作心不在焉，游玩余味未尽。

我们也不是天生劳碌的命。拥有5000多年文明的华夏古国，在儒、道交融熏陶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可以说休闲传统源远流长，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金玉良言，既是古人一生的格言警句，又无不透出自我调节、善待人生的意味。先看古人造字，休，以木为休，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闲，娴静，图的是思想的纯洁与安宁。休闲休闲，其实就是追求一种精神的愉悦、精神的快感、精神的享受、精神的升华。纵观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及文人小品，无不有休闲文化居其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怕就是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好一个清高、悠闲、自在的人生缩影。而老子、孔子、司马迁、陶渊明、李白又可堪称休闲的典范。当然最会休闲的是历代天子皇帝了。遍访名山大川，了解百姓疾苦，督查官吏州府，一举多得。休闲创造了另一种生活空间，开启了人类精神智慧的大门。有人说，中国人生活中的衣食住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休闲文化的产物。这话有点吹捧之嫌，却不无道理。不信，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只是这休闲是有产阶级、士大夫、达官贵族的专利，与农民沾不上边。

千百年来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农民，以地为生，又被牢牢束缚在土地枷锁上，过着食不裹腹，衣不暖身的日子，哪有时间、精神、思想来考虑其他呢？饱暖思淫欲，饱暖都没有，思什么东西。他们上个街都是匆匆忙忙，买了需要的东西就走，哪有闲心瞎逛;串个亲戚也是心神不宁，担心家里的庄稼圈里的牲畜;偶尔沾个亲戚朋友儿女的光，出趟远门，上个公园，可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还要怪人家乱花钱。所以问问年纪大点的，一辈子没上过公园，坐过火车，出过县城的多的是，别说坐飞机、出国了，简直是天方夜谭。按说春节总该可以轻松轻松，好好游一下，歇几天，打打牌，串串门，街上溜达溜达，或者上一趟县城看热闹，可心里总还牵挂着什么，开春的种子、上学的学费，反正没个定心时刻……

感谢时代赶上了市场经济，改革开放的翅膀，乡镇企业的崛起，科技步伐的加快，城市建设的辐射，城乡一体的整合，人口流动的频繁，让我们的农民开始选择种植、副业、外出打工、进厂作活，不再为温饱发愁，让我们的农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工作和家务劳动时间不断减少;让我们的农民挣脱土地的绳索，融入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抢先一步的农民重新包装出田园风光、农业种养殖的价值，推出了农家、农事、农物、农情自然生态旅游，让人返朴归真，找到了心的根。

窗户一旦打开，他们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如此精采！他们才发现内心对休闲的渴求是那样强烈！

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这是一位伟人说的。而西方哲学家亚里土多德也说，休闲可以使我们获得更多的幸福感，可以保持内心的安宁。我们需要崇高的美德去工作，同样需要崇高的美德去休闲。

休闲不是游手好闲的代名词，而是生活滋味的调剂品。它体现着社会的进步、文明的进步、人的进步。这恐怕是我们追求的最高境界。故社会学家，把休闲作为评价一个国家生产力水平高低的标志之一、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尺之一。

在西方国家，休闲已深入人心，日趋成熟和完善，并逐步演绎成一门新的学科。每到节假日，城里变成了一座空城，城里的人都到郊外休闲去了。农庄里的人也到了海滨度假，空留下一望无际寂寞的田野。

而在我国，休闲也许刚刚起步，蜂拥而去，人海如潮则是佐证。成千上万饿了数天的人守候在粮店，门突然打开，那场面就是这个样子。休闲对农民来讲，不是人人都有感知和概念的，更别说是一种自觉行动了。在沿海地区，或是城市近郊，或是经济发达的小城镇、卫星镇，休闲正方兴未艾，势头强劲。

我们高兴地看到先富起来的农民，抛弃了足不出户的陋习陈规，大大方方地坐火车、乘飞机、打出租，周游东西南北、世界各地。熙熙攘攘的旅游人流中有他们朴实的身影。

我们高兴地看到农民进公园不再扭扭捏捏，进公园就像看女儿一样，想去就去，没有顾虑，没有犹豫。他们也学城里年青人，租条船，或是玩点刺激的游乐项目。

让我们更高兴的是原来房前屋后有空地就种菜，现在已种上了花草。而村里的休闲健身广场，藤缠长亭，花开四季，湖水泛波，绿树成荫，成了农民自己家门口的公园。常有村民去健身、聊天、散步、抖落一天的劳累。当初就这休闲小区，门前花坛，要撤违章搭建，要铲葱苗青菜，谁都死活不肯，比要他们的命凶。还说祖祖辈辈都这样脏乱差过来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啥用？中看不中吃。到头来，费尽口舌，贴了人力、财力，还有时间。现在呢？环境好了，道路整治了，蚊虫少了，空气香了，谁都说好。从杂草丛生到休闲小区这个进步不亚于从温饱到小康。它昭示着一种希望、追求和理想，一种觉醒、觉悟。看来，认识休闲也需要时间和过程。

我们更高兴的还有那些到发达地区打工的农民，他们学到了本事，更学到了观念，学到了文明。他们虽不富裕，却也会偶尔去公园、去网吧、咖啡厅、茶室，甚至咬咬牙到周边地区玩一趟。他们是休闲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那无数热望的兄弟姐妹呀！

这才是希望所在。

但我们没理由乐观。休闲的种子遍地开花，花满神州，还有相当一段路要走……

远离城市之外的灵魂寓所

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喷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古鸣，所常亲也。

——郭熙

城里呆久了，屋也闷，楼也气闷，浑身浮躁想与谁吵架。车声人声，以最单调又杂乱无章的凑合方式，分割空间。连鸟声也失去了天真，傻乎乎，呆兮兮的，像机械自鸣钟，凄然的味道，哪有乐感可言，更不能悦人性情。空气也混杂着浊味烟味垃圾味汗味臭味，干燥苦涩，陡增些神经分裂症而已。高楼见缝插针般拔地而起鳞次柿比，人流不甘示弱地招兵买马浩浩荡荡，人挤人，人贴人，上班工作接孩子挤公共汽车，看脸色拉关系求人情，工资奖金住房闲语流言茶水报纸……这生活紧张、疲乏、无味、单调，就像翻上岸的死鱼，空瞪着一双无头无绪的眼。

抬头山挤山，楼挤楼，人怨人，灰的道路白的四壁渐渐挫伤了鲜活的灵魂，人在推推攘攘中，面对摇滚球霓虹灯卡拉ok，只剩迷茫和虚空，像飘浮不定的浮萍白云柳絮，根本找不到把握自己的感觉。

虽说城里也有草地、花园、树木、公园，但是又被城市异化了，到底有些矫揉造做扭扭捏捏的痕迹，不及自然来得朴实、真诚，显得肤浅、可怜。当然也有一两处好去处，人又趋之若鹜，小贩、商摊、酒瓶、废纸到处抢占地盘，满眼是人，早没了踏芳寻春、悦情赏心的兴致，反寻一肚子失望、遗憾、叹息和烦恼罢了.

友人说，到郊外走走吧，郊外有田野，有青草，有湖水，有庄稼，有村庄，天也辽阔无边。

是呀，是该到郊外走走，冷落了自然，会疏远自然。

星期天，骑个单车，跑到郊外，或东或西或南或北随意骑吧，何必要有束缚人心的目的。只要走出嘈杂的城就行，只要远离这个噪音与尘埃与黑烟狼狈为奸又尔虞我诈的沦陷区就行，只要接近自然有山有水有村庄有田野就行。爱热闹，可带上妻儿，也可邀请三五朋友，共乐同醉。当然，你更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寻求一份清静，一份解脱，一份释然，一份补偿。

浪漫无羁清新悦人的风率先接纳了你，用甜蜜和温情款待你，若有若无，丝丝缕缕，轻抚你身，轻慰你心，疲倦、困盹、郁闷之气和无可奈何的愤懑，哗然瓦解。

久违了。

层层叠叠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绿迎面而来，如波如柔情如情人的吻如母亲的慈祥，掀开我的衣扣，流入我心灵的暗道，浸润我干涩的眼，轻松，通脱。同样是绿，城市绿得谨慎，绿得惨淡，绿得死板;郊外的绿却绿得自由自在，绿得天真烂漫，绿得生机蓬勃。

我陷在绿不经意的温柔陷井了，我愿。一排柳、一方田、一脉山水，一道篱笆、一处村落，都憨厚质朴，活泼可爱，亲切近人，以不媚不俗的情感，给我善意的微笑。

自不必心存戒意，自不必掩饰真情，一切一切虚假的面具都毫无必要，恐会玷污了这份古朴的情感。你就是你了，返朴归真的你，自依自然的你。你可以孩子般，放开脚丫，采野花，追蝴蝶，寻蛙声，把柳条做成柳哨编成草帽……

不小心踩坏了庄稼，农人也会含笑谅解你的天真。

当然，你可像诗人一样手舞足蹈，像画家一样灵感喷涌，像哲人一样感慨万千，像农人一样平静淡然。面对自然，不必要刻意形式。

假如渴了，你可随意走进一家农院。狗是陌生的，好客的，村妇的微笑是慈善的、柔和的、熟悉的，目光落在怀里，一定暖融融的。也许那炊烟的亲切，会让你恍入家园……大口大口地喝吧，水很凉很甜，你定有感触，却没说，只是温顺又贪婪地享受那目光投来的爱抚和慰藉，眼眶涌湿。感激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

漫步乡村田野，信手拈来是诗情，野花是关不厌的。

不经意间有水漫入眼窝，眼窝润了，湿了;眼睛明了，亮了。

大胆地靠近吧，她是不会责怪你的，湖水是好客的，也少矜持，也少傲意，朴实如村女。

一湖池水就是一首纯情的诗。接纳小草的绿树叶的绿、庄稼的绿，湖水绿得晶莹，绿得水灵，绿得细腻，绿得柔合，一波一波漾过来，像跳动的音符，该是怎样的诱人、迷人、醉人！娴静清秀中无不泄露绵绵无期的诱惑。更有蓝天白云作伴，柳丝低飞垂，几只小鸟合着无声的旋律，掠过细波，岂不让人晕了、眩了、软了、醉了！如能企裹此水，又何憾？风起浪游，千缕万丝的情愫层层翻迭，频频传送，恍惚若梦，飘渺如歌……

一种来自远古的意境，渐渐扩散开来，扩散开来，漏滴着广博的佛音禅意。

还有什么不能相容和宽解的呢？名誉也罢，烦恼也罢，忧郁也罢，寂寞也罢，不平也罢，通通随它去吧，水也历尽沧桑，水也酸甜苦辣，岁岁年年，依然可泛舟，荡绿，生歌。

心宽了远了，心阔了明了，心淡了乐了。

抬头望天，才察觉城市的天地很狭窄、很灰暗、很低沉、很小家子气，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心头那片珍藏的天空以为很美好、很洁净，此刻一比，才觉那么卑琐、苍白、做作、孱弱。

剥开衣冠楚楚的外表，原来我也可怜可悲，一次失误有什么要紧，几句问话有什么要紧。水可包容，心可包容，为何夜不安寝、食不甘味、辗转反侧、心急如火、焦灼不安、斤斤计较？

拾起土块，在水面打个漂儿。土块一跳一跳的，像憨厚的青蛙，又如蜻蜓点水、踏雪登萍，溅起遐思无数，记忆无数，一圈圈的涟漪，是对生活的诠释么？

我似有所悟。

我可以说些没头没脑的疯话、傻话、笑话、放狂话、糊涂话，你不会怪我的;也可想些童年的乐趣、少年的梦幻、青年的眷恋和失落，你是不会嘲讽我的。你只以冷静的智慧，赠我以通俗易懂的预言。

或坐或卧或倚或跑或站或蹲，想哭想笑想乐想叫想跑想说想吼，没谁来束缚你责怪你干扰你喝斥你惩罚你，自然是忠实的朋友，水是善解人意的听众。

不过，请不要惊吓了湖中的鱼。

钓鱼老人是从柳宗元笔下走出来的，恬淡、悠然。也许他只把钓鱼当作一种无穷的乐趣，一种执著的追求，钓不钓得着鱼反而显得并不重要。要不，每一次起竿，都不见势利的惊喜和得意。

瞧他稳如磐石，一定懂得人生，理解人生，也许无数深刻的内涵远远超过了那一杆所能承受的重负？

老人慷慨给了我一次重温童年的机会。我试着模仿老人的平稳和宁静。

好久也不曾有一尾头脑简单的鱼来挑逗我，望眼欲穿的期待，一个走神打眼，一个心有旁鹜，水下的鱼就会掠食而去，空留水淋淋湿漉漉的遗憾。童年的记忆却逆竿而上，源源涌来……

你太浮躁。老人回头微笑说，微笑如秋阳般暖人。

赶紧点头称是。也许我的心态是不该来对自然索取的。

有些遗憾有些迷茫也有些释然。还是坐在水边，看白云跌落的窘态，蜻蜓兀立钓竿或浮萍上的优雅，老人垂钓的意境十足，这样，也许更能与老人接近，与鱼接近，与田园山水接近，与自然接近。

突然想问你的名字。

天知道地知道草知道树知道庄稼知道鱼知道蛙知道老人知道，你眨眨眼，要我猜么？

那我就叫你小朋友，好么？

作者简介：

周良林，笔名修林，来自巴山蜀水，学在淮河之北，落户鱼米常州。青年时激扬文字，激情满怀;中年后平静淡泊，平凡度日。偶以文为乐，看人情冷暖，喜山水之间，品书卷之香，独内心禅定。情陶陶，心依依，志平平。也有文章见报，也有专集收录。现从事金融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