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龚晓薇
2014年第11期《新校长》对成都草堂小学做了题为《会美的蓝继红》的封面报道。以下是其与治理结构密切有关的内容,文摘如下。
秋风渐起的日子,我见到了蓝继红,着一袭蓝色的长裙,那蓝色融在七彩的校园里,连秋日也仿佛明亮起来。不过,作为成都草堂小学的校长,她对于这所自己待了十年的学校,却似乎有许多的不知道。花工哪天心血来潮又种了一片花,她不知道;哪个年级组又开了一次全年级家长会,她不知道;老师们正花样百出地酝酿哪些课程,她不知道;多少孩子和家长在校园里鼓捣什么新生事物,她可能也不知道……
蓝继红认为草堂小学“美得很野逸”:假如这所学校什么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一切都让我有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感觉,就不野逸了,也没有惊喜。这里,你永远都猜不到明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告诉我们:“我不善于做计划,也不喜欢计划。因为,我觉得什么事情什么时候要发生,怎么发生,它有自然的节奏,不需要你去规划一条轨迹。你只需找准一个方向,沿着走,路自然就出来了——过多的规划有时反而是对教育的干扰。”
早期的草堂小学有一个传统,叫“私物公用,蔚然成风”。那时候学校建设刚刚开始,很多配置不齐全,蓝校长一个什么创意出来,老师们觉得太好玩了,于是“谁谁把你们家摄像机带来,谁谁把你们家的录音笔拿过来,谁谁把你们家的老公带来……”然后第二天活动就轰轰烈烈开展起来,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外来者却对此瞪大了眼睛:简直是公办学校之“怪现象”。
“怪现象”在这些年渐渐成为常态:一位老师为了班级课程的顺利实施,毅然租了房子搬家到学校附近;几位外校交流到“草小”的老师,一年后居然成了骨干;一位平时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光芒的数学老师,竟然悄悄地开发出一门超级好玩的“杜诗数学课”,轰动全校;而“草小”的孩子,读写着诗,疯玩着游戏,成绩早已名列全区前茅……
一次,某考察组到“草小”调研,彭蓉老师意外“闯入”校长办公室,她是某年级执行校长。彭蓉老师手里拿着一张纸,叽叽呱呱地讲了最近一段时间年级面临的问题,说了自己的解决方案,然后不等蓝继红表态,说:“我觉得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那就按我的想法干了。”转身出去,留下满屋子惊诧:这什么老师,怎么比校长决策还快呢?
记者问蓝继红:“草小”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感觉很有激情,处处生动,秘诀在哪里?蓝继红说:“就是‘喜欢’二字,就是你不要把教育当成教育来做,而是当成一个物件来玩,玩总是比做受人喜欢,你才有这种心情和动力,一直把它做下去。我们就玩一把教育,你愿意玩呢,就来和我们一起玩;你如果不愿意呢,就不要打扰我们。所以我很重视我们老师和学生,包括家长的这种激情参与,以及这之前的激情启动过程;同时我可能更多地思考,什么是让他们持之以恒的动力,比如机制的建立等问题。”
蓝继红认为,“草小”的内部机制只是干了三件事 :
“草小”的每一位老师、学生都可以通过竞聘担任“执行校长”。“教师执行校长”的任期为一个月,每月竞选一次;“学生执行校长”的任期为一周,每月一次性选举产生。学校专设执行校长办公室并发放职务津贴,执行校长除协助校长管理日常事务外,还拥有建议、执行等职责与权力。师生执行校长每月圆一个自己对学校建设的梦想:教师沙龙的畅叙、动感擂台的比试、原创诗歌秀秀台、艺术人生的感动……
各年级有自己的年级执行校长,每一个年级都如同一所小学校,有属于自己的诗意名称。年级执行校长有管理本年级教学质量、德育工作、活动开展等职责。每月的执行校长例会上,各年级分校的执行校长都在会上交流经验,总结得失,取长补短。
执行校长诠释着学生与教师的平等、教师与管理者的平等,诠释着校园的民主和诗意。
倒金字塔的管理模式就是行政倒过来为专业教师提供服务。学校管理的核心部门(校长、教导处)不再充当发号施令的角色,而是提供服务,将行政资源“分发”给执行校长全体。
校长统领学校全局工作,校级执行校长和年级执行校长从不同层面执行学校管理任务。
所以“草小”除了一个“当家校长”,还拥有了七个“执行校长”。学校管理权被一分七份,各织各的网。小网织成大网,每个人都能牵动网。“分权”织网后,“当家校长”的角色从“首席绝对责任人”变成了“后期裁决者”,管理矛盾被转接和后移。
分权把“当家校长”的权力放在了更加弹性却又更加前沿的教师群体之中,从而被更广大的教师理解与接受。这样,以服务、支持的方式调动了教师参与变革的积极性,发挥了广大教师才智,树立了教师的专业尊严。
因人设岗:主要体现在校级执行校长岗位上,根据每个老师自身的特色和学科特点设计该岗位,老师们能在该岗位上鲜明地亮出自己的能力,主张自己的创意。
因岗定人:主要体现在年级分校执行校长岗位上,学校通过年级分校推荐和行政考察等途径选择出适合该岗位的首席教师。
事实上,蓝继红越来越认识到这个机制的魅力,就是帮助教师们以较快的速度“从平凡到精彩,从成熟到超越”。在过去,年轻教师要成长为一个高水平的教师,总要经历较长时间,走很多弯路,而执行校长制度的实行让一个年级成为一个荣辱与共的小团队,缩短了年轻教师的蜕变过程,在同伴不遗余力的帮助下,能较快提升年轻教师的课堂教学水平、教研水平、班级管理水平。
其次,这个机制还能帮助教师群体从孤芳自赏到互相欣赏,从独善其身到“兼济天下”。因为在这个制度下,每个教师都有了根据自己的优势,参与学校与年级管理的权力。他们在内心里感受到尊重,在一个团队共同的目标里,在彼此的需要中,在他人的“赏识”中,珍惜这个释放自己、展示自己的机会,并在亲密合作中学会“赏识”他人。
“雨之灵”年级的执行校长李焰告诉记者:过去一到学校,就会直奔自己班的教室。担任执行校长后,有了更多的牵挂,行走的路线也渐渐变了——有意绕道从分校的每个班级经过,关注每一个班的情况。然后,渐渐关注别的年级,看到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也看到别的分校的长处和短处,比较和思考下一步发展的举措和方略。
从“直线”到“曲线”的行走,这看似简单的变化,揭示了教师们观念的升华,实现了从“小我”到“大我”的突破。记者在几天的采访中发现,这样的人在“草小”,不是几个,而是绝大多数。
“草小”教师为什么有动力?蓝继红说:“因为大家玩着玩着,开始有了感情,有了感情,就会有牵挂,有了牵挂,教育这个事就成了,因为老师们挂在这儿放不下了,放不下就会一直做,然后又会有更深的感情。我把这种状态叫‘相互环绕’,而且往往能‘环’出好多感情,这种感情就像我们跟孩子、跟爱人的感情一样稳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所以当时改变老师,我就坚信一点,只要我们与老师之间‘环绕’越多,哪怕是今天某老师指着鼻子来骂我,我也很开心,先劝他别着急别发火慢慢说,因为我就觉得‘环绕’的机会来了。所以,常常是情感让老师和学生成为学校工作的主人。”
转化老师很不容易,还好蓝继红今天有了无数的同盟军。“所以最多一年,不管是其他学校的交流老师,还是毕业加盟‘草小’的新老师,整个人的气质、谈吐、着装,乃至心态状态,就会自然而然地契合这所学校的气场,符合‘草小’的标准,几乎没有例外——这是作为校长最让我自豪的地方。”
2012年,一口气有七位老师交流来到“草小”。其中年龄最大的男老师张星,比较少言寡语,他不是左右逢源的老师,也不善于跟别的老师沟通交流,谁知来到“草小”后几天就发生了重大变化。
在年级校长的策划下,全年级一群美女老师马上给他取了个别名:星哥。大家天天围着他:星哥,这个东西我们不懂,你是美术老师,审美要全靠你,你必须为我们年级弄得最漂亮。星哥就说“我尽力,我尽力”,然后熬更守夜做方案。新老师要跟学生见面,学校要求老师要生动活泼,星哥就说:“我是中学老师,哪儿懂活泼?”一群美女老师又一通“围攻”:星哥啊,你看人家要跳舞,要朗诵诗歌,你必须要弄个什么事情……最后星哥头戴一顶彩色的帽子出场,手上拿了一组彩色的道具。
然后蓝继红去听星哥的课,发现也不是那么理想。星哥只顾着自己讲,下面的孩子压根不怎么听,他却很深情,很投入。其实,他的课件做得极其漂亮,备课也很认真。蓝继红意识到,或许是因为此前他长期在中学工作,并不擅长与小学生沟通。年级校长说咋办呢?大家都不忍心批评他课堂上的不足,而是很想联合表扬他一次。于是就反馈听课意见:星哥,你那个课件实在太美,不过孩子们似乎不能体会到你的美;星哥,你讲课声音很响亮,不过遗憾的是孩子们似乎声音更响亮……星哥被表扬得心里不是滋味,很快单独来找蓝校长,说:我会努力的!
后来,大家渐渐发现星哥虽然言语不多,但内心却很是热诚,对学生非常有耐心。他还和另一位张星老师报名参加了残疾儿童的助残活动,长期全义务、全公益给这些残疾孩子每周上一节美术课。
正是有了这几种机制,草堂小学的“怪现象”才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