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杰出医家
——祝味菊*

2015-01-23 16:54上海中医文献馆上海201203
中医文献杂志 2015年3期
关键词:附子阴阳

上海中医文献馆(上海,201203) 陈 熠

·医林人物·

民国杰出医家
——祝味菊*

上海中医文献馆(上海,201203) 陈 熠

祝味菊(1884-1951年),民国中医大家。针对当时民国时期中医所遭遇的重重困难,他大声疾呼,认为“以无原理原则则可寻之经验,必有原理原则可寻”,并勇于纠正当时崇尚清凉的时弊。主要学术观点有:1.伤寒以五段为纲;2.外邪有无机有机之分;3.强调“自然疗能”;4.八纲辨证以阴阳为首。临床上重视阳气,擅用附子,时誉之“祝附子”。

祝味菊 温法 附子 伤寒质难

祝味菊(l884-1951年)是民国时期一位杰出的中医大家。由于他生于清末光绪年间,而成年从医在战乱的民国吋期,因此他的一生也可以说是奋斗、探索、追求真理的一生。

勇于面对,据理力争

1895年日本明治二十八年皇汉医学在日本遭否决。1912年中国北洋政府废除中医教育。1929年民国政府“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议”通过了“废止中医案”。所有这一切都表明中医有被人为扼死的危险。原因是多样的,有政治的,有文化的,也有认知和观念的。但是,中医还是艰难地挺过来了,关键是中医不但历史悠久,而且有无可替代的特点和疗效,仍然受到广大百姓的欢迎。最可贵的还是有一批像祝味菊那样的医学大家,坚持不懈地努力,并在新的环境中挺身而出,大胆实践,大声疾呼,勇于探索,谋求发展,使中医在我国健康事业中继续发挥应有的作用。

1.“无原理原则可寻之经验,必有原理原则可寻”

祝氏认为∶“今日批评中医的人,大都认为中医学理基础根本不健全,其理论疵谬百出,一盘散沙,毫无系统。因为它本身的不科学,所以有人主张要废除。但是中医能治愈病却是事实,而且有时竟然能够医好科学西医所未曾医好的病,这真是奇迹了。事实既不能完全抹煞,同时又不甘承认奇迹的造成是中医的学术。他们判断中医愈病之理,一部分是自然痊愈,而中医掠为自己的功绩,还有一部分是经验的中药无意中吻合科学的缘故……所以又有‘废医留药’之说。味菊从事中医垂四十年,实验考察的结果,亦认为‘无原理原则可寻之经验,必有原理原则可寻’。中药自有优长之处且不说,就说中医的理论,亦复未可尽废。……我向来主张,真理只有一个,是非不能并存,医而合符真理,应无中西之分。中医能够医好病是事实,事实里面就有真理。我们很应当用科学的方法,去发掘说明这事实背后的真理,世间没有毫无理由可言的事实,没有永远不能解释的奇迹。……其实中医的理论,不仅有药,而且有法。诚然它的理论是晦涩难明的。如果我们涤除成见,拿另一个角度去看它,却未尝不可理解。”(《伤寒质难·自序》)

祝氏也知道自己不屈不挠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不少负面影响,但他仍然能勇敢面对,把这些顾虑都已处之度外,他在《伤寒质难·自序》中明确表示了他的观点∶“无疑地我的见解不免粗陋而多谬误,还需要不断地修正。又深知此种理论对旧医尚未能消化,对新医又不够咀嚼,真所谓两面不讨好的,尤其是批判时医的地方,难免有开罪同道之嫌,这是我万分抱歉的,但是我又不能作违心之论,只能请他们多多原谅了。”祝氏这种精神在今天来说也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2.学术上有纠正时弊的勇气

明清时期,擅长清凉的温病学说崛起并日臻完善,以叶(天士)、薛(生白)、吴(鞠通)、王(孟英)为代表的温病学派更是风靡江南。温病学说弥补了《伤寒论》的不足,开辟了治疗热病新的途径,总体上提高了临床疗效。一时间医者案头皆备一本《临证指南医案》以为圭臬,时医均以温为阳邪,宜寒宜凉,以致清法大行于时,但过用清凉,也出现不少流弊,以致不仅温热时病,各种内科也有寒凉泛滥的趋势。祝氏针对这种学术上的流弊,同样提出尖锐批评,他认为∶“由辛凉解表、甘淡驱湿,而至透热转气、清营散血;由宣化湿浊,滋阴清热,而至涤痰开窍、平肝息风,医者逐步做到而终不能弭其变。”(《伤寒质难·极期篇第六》)并力排众议,以用姜、附、麻、桂治愈一个高热两旬不退,神昏谵妄,被当时名医认为是邪入心包,误投辛燥,法在不救的患儿。他以勇于承当的精神及高超的医技,成为独树一帜的沪上名医。

大胆创新,善于探索

祝味菊认为∶“夫仿寒之源,非尽伤寒也;化热之症,非尽温病也。”“寒温皆非致病之源,明乎邪正消长之理,则治法迎刃而解,既知其所以然。”由于“仲景《伤寒》,历代所宗,虽有议者,未敢僭越”(《伤寒质难·发凡篇第一》),所以,与学生陈苏生合著《伤寒质难》,以明邪正消长之理,其创新的雄心壮志也可见于此。其创新的内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伤寒以五段为纲

客邪侵入人体,体内正气势必起来抗争,根据邪势和正气的盛衰变化,必然会出现各种复杂多变的证候。伤寒六经,就是从整体出发,根据所产生的各种证候特点,正气强弱,受邪轻重,病位深浅,以及病情的缓急,进行分析归纳,组成六个不同的证候类型;而五段之说则是把邪正相争分成五个不同的阶段。这五个阶段即太阳为开始抵抗,少阳为抵抗不济,阳明为抵抗太过,太阴、少阴为抵抗不足,厥阴为最后之抵抗。一切外感,足以激起正气之抵抗者,皆不出此五种阶段。

《伤寒论》以寒邪为代表而论之,因此大都病证表现为阳气受损,其间虽有热证,但究其成因,则多属于外因之寒邪,随内因机体之阳盛抵抗太过而演变化热,因此伤寒中以损阳为重。为此,《伤寒质难·厥阴下篇第十八》特别指出∶“五段为抗力消长之符号,抗力之消长,阳气实主持之,阳气者,抗力之枢纽也。”提出“五段疗法,不外扶抑阳气”,以作为五段疗法的关键。太阳伤寒,抵抗适度,加热则为太过,加寒则为不足,故重在和阳;太阳加障,则为少阳,少阳伤寒抵抗不济,以有障也,障碍一解,即为既济,故重在通阳;阳明伤寒抵抗太过,重在抑阳,去其太过,便为适度,有余而温,是曰重阳。如火益彰,亢热而亡。适得其平,平而再清,则入少阴,少阴不足,重在扶阳。如重与寒凉,如火渐熄,阴沉而亡。厥阴逆转,重在潜阳。当然,这些仅是总则,临床还当根据具体情况,结合八纲辨证,灵活应用。

由此可见,伤寒五段是按外感热病发病过程中邪正斗争的状况,分成五个不同阶段。其源于《伤寒论》六经,而突出邪正变化,以便顺应伤寒发病的规律,利用药物的四气五味,开合升降,诱导上下,以调整体力的盛衰,解除各种证候,使其成为适度的抵抗,减少损害,缩短病程,减少痛苦,以达到使病人早日康复的目的。

2.外邪有无机有机之分

祝氏在《伤寒质难·客邪区分有机无机篇第二》中首先明确命题的前提是指客邪,“今夫外感者,客邪之外侵也。”然后祝氏对邪有无机有机之分作了阐述,“无机之邪,六淫之偏胜也,风寒暑湿燥火,及乎疫疠尸腐不正气,凡不适于人而有利于邪极之蕃殖者,皆是也;有机之邪,一切细菌原虫,有定形,具生机,可以检验而取证于人者,皆是也。”下文祝氏师徒还对有机无机之邪作了进一步阐述,由于时代的局限,有些地方可能还须要改进和完善,但对推动中医病因学说的发展,无疑是一大进步。如今的无机之邪已不只是风寒暑湿燥火,还有各种化学的,如废气、农药、化学毒品,甚至某些化学药品等,物理的如各种对人体有害的辐射,如核辐射、X射线、电击等。有机之邪也在发展,细菌、病毒、立克次体、支原体、螺旋体、真菌及寄生虫,以及它们的生物变异等等。因此,中医的诊疗手段也必须随之而相应发展、进步。

3.强调“自然疗能”,肯定中医“治人”之长

祝氏认为∶“人之患病,具有自然疗能。吾人自脱离母体,以至老死,无时不受外界之支配,所以仍能维持其健康生活者,以其有调节机能也。调节之所以不及,于是乎患病。病而亦可以不药自愈者,以其有自然疗能也。肺之有咳,胃之有呕,肠之作泻,司温之发热,类皆含有自疗作用。创口之自然愈合,炎肿之自然消散,疟之自休,痢之自已等是者,皆自然疗能也。”(《伤寒质难·极期篇第六》)“夫疾病存在,体功有自然疗能。吾人观察征候之表现,即知病变之趋势;审度反应之强弱,即知预后之吉凶。所谓五段疗法,不外顺从自然,调整太过与不及,以助长其抗力而愈病也。”(《伤寒质难·退行期及恢复期篇第七》)

祝氏还应用了《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的一段话来应验这个观点。“《经》云∶因其轻而扬之(反应不彰,轻而扬之),因其重而减之(反应太过,从而诚之),因其衰而彰之(抗力衰弱,表而彰之),此治疗之准绳也。夫治病之要,必先观察体气。医者调护体力,使其适符自然疗能,则厥疾可瘥,亦执简御繁之道也。”(《伤寒质难·退行期及恢复期篇第七》)

由此可见,自然疗能不但是祝氏提出伤寒五段论的思想基础,同时也是他治疗其他各种疾病的思想基础。

4.八纲辨证,阴阳为首

祝氏在《伤寒质难·退行期及恢复期篇第七》中说∶“先贤以阴阳参证生理造化之妙,以之综合病理繁复之机。言杂病,以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为指南;以六经为纲领(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皆先圣执简御繁之意也。”“病之分阴阳……至于寒化为阴,火化为阳,入里为阴,出表为阳,虚者为阴,实者为阳,隐然又执八纲中之大纲矣。”祝氏还有不少这方面论述,不再赘述。

总之,祝氏所说十分中肯,至少在明代不少医家就有这方面论说。如方隅的《医林绳墨》中就说到∶“虽后世千方万论,终难违越矩度,然究其大要,无出乎表、里、虚、实、阴、阳、寒、热八者而已。”明确从纲领这个角度来认识的可能是张介宾的《传忠录》,他说“阴阳为医道之纲领”,“阴阳既明,则表与里对,虚与实对,寒与热对,明此六变,明此阴阳,则天下之病,固不能出此八者”。当然,也有其他类似却有不同的提法,如孙一奎在《赤水玄珠》中就认为“凡证不拘大小轻重,俱有寒、热、虚、实、表、里、气、血”。到清代认可的人越来越多,如程国彭《医学心悟》言∶“论病之原,以内伤、外感四字括之,论病之情,则以寒、热、虚、实、表、里、阴、阳八字统之。”然而也有不同说法,如陈士铎《辨症玉函》以阴阳、虚实、上下、真假为辨证纲要。卷一为阴症阳症辨,卷二为虚症实症辨,卷三上症下症(辨),卷四真症假症辨。民国时期因为政局混乱,再加中医没有得到应有重视,八纲辨证仍未达到应有的学术地位。《伤寒质难》正式出版已在1950年,解放后第一年,陆渊雷赴北京参加全国第一次卫生工作会议时,携此书在与会中西医同道中散发,征求《伤寒质难》之再质难,在医学界引起巨大反响。上世纪60年代初“八纲辨证”列入国家二版教材,在全国中医界形成共识。祝氏在此,功不可没。

临床重阳,擅用附子

1.重阳之说,由来久也

祝氏在《伤寒质难·第七》中说∶“重阳之说,由来久矣。吾人有此生者,以有阳也。”并例举了《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及历代张介宾“大宝论”等有关论述,来说明阳用之可贵,“阳为生之本、阴实死之基;重阳者生,重阴者死,不可不知也。”通过《内经》和历代著名医家的论述,为自己重阳观点提出理论依据。

附子为温阳之主药,中医临床应用已有几千年历史。早在一千多年前的《淮南子》上就已有“天雄、乌喙,药之凶毒也,良医以活人”的记述。历代善用附子者当推汉代张仲景,在其所著《伤寒论》中,用附子者有20方,37条;《金匮要略》有11方,16条。其中对附子品种的选择,以炮附子为最多,用生附子者次之。著名方剂如附子汤、附子桂枝汤、附子泻心汤、附子理中汤、真武汤、术附汤等,用之得当,颇有立竿见影之效。张介宾推誉附子为药中之“四维”,指出附子、大黄为药中之良将,人参、熟地为药中之良相(《景岳全书》)。由于各代医家的深入实践,发皇古义,融会新知,使附子的适应症不断扩大,用法上更加灵活有效,尤其在配伍上多有阐发。祝味菊就是其中有杰出贡献的一个。

2.祝氏临床应用附子特色

祝氏重阳除了为纠正温病学派过用寒凉的时弊之外,还与他言行一致,临床擅用附子的习惯有关,因为有疗效,所以才有自信。故在当时有“祝附子”之美誉。

笔者老师陈苏生生前论附子,特别重视其配伍。他说祝味菊先生认为,附子通十二经,可升可降,为百药之长,能随所伍而异其用。例如∶附子加磁石,兴奋加镇静,具强壮之功,能抑制虚性兴奋,治神经衰弱之失眠有良效;附子加酸枣仁,辛通加酸收,有缓和作用,能调节心血管系统自主神经之紊乱,治心动过速、脉来早搏有效;附子加知母,辛热加甘寒,有温润作用,可治热性病心阳不振而兼口渴欲饮者。

在张建君对祝氏70例病案的统计发现,运用附子者62案,将附子与磁石配伍的31案,其余31案未用磁石的,也分别有龙齿、牡蛎、代赭石等重镇药监制[1]。

此外,在祝氏《伤寒质难》中还有附子与石膏、附子与羚羊角、附子与大黄、附子与柴胡、附子与熟地同用等等。总之,配伍适宜,效果显著,神而明之,存于其人。

上海何时希医师曾在《近代医林轶事》中,说过这么一段话∶“他不是图侥幸而用附子,用附子不是着灌药,等待病人汗出熟睡,或汗止厥回而后去,这种负责的精神,求之古人亦少见记载。”[2]

[1]张建君.祝味菊先生运用乌附的经验[J].成都中医学院学报,1984,(1):2.

[2]何时常.循古创新“祝附子”[M]//何时常.近代医林轶事.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1997: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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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4737(2015)03-0049-04

2015-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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