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幸福日

2015-01-15 23:11袁玮冰
骏马 2014年6期
关键词:胡雪岩裙子老师

袁玮冰(满族)

袁玮冰

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牙克石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小说集《相约荒原》《最后一只黄鼬》,诗集《遥远的风铃》。被拍成电影的作品有《女绑架者》《喇嘛山的儿女》。曾获内蒙古自治区第八届、第九届文学创作“索龙嘎”奖,多次荣获呼伦贝尔市文学艺术创作政府奖(骏马奖)。

杭州休假的最后一天,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琢磨每一个来“创作之家”休假的人,共八位:广东三位、广西一位、四川一位、内蒙古两位,还有一位来自上海附近的昆山。参加休假的人都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在文学创作上不说硕果累累,也都是有点名气的。像广东的鲍十,出道很早,张艺谋拍摄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就是根据鲍十小说改编的;赵家班拍摄的电视连续剧《春桃》也是出自他的小说。还有四川的那个李国超,诗词曲赋皆能,左手还写得一幅好书法。

稀里糊涂地一个一个地去理顺,去琢磨,轮到自己,不觉有点赧颜惭愧:你这小子和这些大家们相比还相差甚远啊。于是又莫名起来,有股气暗暗涌上心头,就想起休假时,一位朋友给我发来的那首七绝:

心灵驿站

居灵隐侧悟佛缘,

望北高峰比圣贤。

苦旅孤身熬短句,

重回小驿煮长篇。

朋友知道中国作协杭州“创作之家”在灵隐寺的景区里,紧靠北高峰,发一首七绝来鼓励,让我静心休假,回家后再创辉煌。

失眠的人都是这样,越睡不着,就越是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思维一点规律都没有。

仍是辗转反侧。想起了灵隐寺,香火真是旺盛啊,每日人群涌动,络绎不绝。等着烧头香的人队伍排得很长。看到五百罗汉个个翘首弄姿的不同身形,我忽然有点什么感觉:五百罗汉到现在一个也没增加,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呢?虔诚修行了几朝几代,是不是也应该增加几个才对?

岳王庙。岳飞的雕像威严肃穆,炯炯的目光透过西湖,看护着祖国的大好河山。杭州博物馆里,也有三位民族英雄的雕像,据说当年的塑像都很大,但现在的人们把塑像又主动缩小了许多,究其因缘,他们都是抗金啊,抗元啊,抗清啊等等的人物,后人冠以民族英雄。可时过境迁,历史是无情的更是发展的,按现在多民族的大家庭来说,郑成功,才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啊!

还游览了好多地方,记忆颇深的是去胡雪岩故居参观。

胡雪岩,晚清著名企业家,红顶商人。当年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以及和洋务革新的左宗棠交割甚好,他人生高潮时期积攒的白银富可敌国。

胡雪岩公馆是他的成功之作,也是他的衰败之作。在修筑公馆时为了给他最喜爱的姨太太翠环姑娘盖一间金丝楠木雕窗镂门的房间时,得罪了当朝的老佛爷慈禧太后,而闹得一贫如洗,客死他乡。

原因很简单。慈禧太后在建造自己的陵墓时,国库的白银很不凑手,找到了胡雪岩,想从他那里弄点银子,动了个心眼:愿意把自己百年后金丝楠木棺椁的木材卖给胡雪岩。

胡雪岩喜出望外。翠环姑娘那间屋子门窗的金丝楠木正没有着落,就高价买来了。看上去两厢情愿,一朝完美,可胡雪岩还是犯了大忌。慈禧太后无非是想让胡雪岩出点银子,而聪明一世的胡雪岩却犯了糊涂,把慈禧太后准备做棺椁的珍贵的金丝楠木据为了己有。

慈禧太后是何许人?她不动声色地等着胡雪岩用大把的银子把公馆盖好,仅仅过了三年,就把他抓进了牢房,定了弥天大罪。可怜胡雪岩不得不廉价变卖了房产又倾囊拿出了全部积蓄,买了条性命,落荒逃出了杭州,在乌镇不远的一个小村落隐居起来。还不错,翠环姑娘始终伴随着穷困潦倒的胡雪岩,直到他六十二岁贫困交加、重病缠身而一命归西时,翠环姑娘还找了几个农民,用席子裹起他的尸体草草地埋葬了。最后,翠环姑娘自缢于胡雪岩的坟头上。

当然这是一个凄美的故事,也不一定符合史实。但胡雪岩这个人物的人生轨迹却大致如此:大起大落。

思绪翻滚,还是睡不着,又想起了兰亭,想起了康熙皇帝亲书的兰亭御碑。唉,满族,这个人口占全国第三位的少数民族,清朝历经了二百六十余年,文字上,从努尔哈赤时期创建的无圈点满文以及皇太极时代改进的有圈点满文到如今没有人使用了,满族的语言也完全融入了汉语,连康熙的兰亭御碑都是用汉文书写的。细细想来,我的祖宗们的确是伟大的,他们接受了先进的文化,而把自己落后的东西在历史的长河里涤荡得所剩无几。他们知道要想赢得未来,骨子里铭刻着自己民族的特质这就够了。

我小小的狭隘内心还偷偷窃喜:现在的锡伯族他们使用的文字就是在满文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而他们的语言也与满族的语言相近很多。

干吗呢,写小说的还想搞点学术上的东西?睡觉!

朦朦胧胧中,手机的闹铃响了。清晨五点,我必须得出发啦。去杭州萧山机场,有一段路正在改造,必须得提前出发。

其实,我拉拉杂杂地写了上面的一些文字,都是为了下面的故事做一个铺垫。因为下面发生的故事,与休假的最后一个夜晚失眠有关。

故事,真正开始了。

一路无话。

到了机场等待安检,坐在椅子上,看到对面有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子特别显眼。她避开乱哄哄的嘈杂,低着头,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手机的宽屏幕上划弄。那面部的轮廓很清晰,一头乌发在脑后挽成了发髻,高高的。挺挺的鼻梁,脸蛋白皙而略长。她的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露出了一节光滑而丰腴的小腿,让人想起了西施浣纱手中的棒槌。鞋也是红色的,样子别致,像小船儿。

安检开始了。我拖着拉杆箱不自觉地回头扫了一眼,那个“红裙子”排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过来!”

前面的安检人员喊我。

我快步走上前。“解开腰带!”安检员手里拿着一个探测仪像女孩烫头用的夹子。

“像我这么个岁数,还能有什么危险么?”我向安检员笑笑。

安检员满脸的严肃:“解开。”

“你看那些人都没解啊。”我用下颏点了点排在我前面的已经通过了安检的人们。

安检员像一个机器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嘴唇张合了一下:“解开!”

我无奈地解开了腰带。

为什么呢?马上我就找到了答案:六月的杭州,人们穿着单薄而随意,男人大都穿着短裤,而我却长裤在身,系着宽宽的皮带。再不就是我左顾右盼的目光在红裙子身上游移得过于频繁了吧?

也许真的是巧合,坐过若干次飞机,我的座位没有离开过机翼的上边部位。而且大都是靠机窗的座位,透过机窗,长长的机翼遮挡了视线。发动机的声音让人似乎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

我放好拉杆箱,刚要坐下,那个红裙子随着人流走进来,目光在行李箱的座号上寻找着。我希望她的座位能在我的附近,果然,她走到我的面前停住了,看了一下手中捏着的登机牌:“能帮下忙吗?”

她看着我。

我麻利地举起了她的红色拉杆箱,放到行李箱里。

“谢谢!”

她的座位真的和我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

“不客气。”我扫了她一眼,她的确是一个很有风韵的女子。

她冲我莞尔一笑,很迷人。坐下来,她把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手包放在了座位的中间,隔开了我们。随着她的落座,有股淡淡的清香向我袭来,多久没有嗅到过这种香气啦。

在林区,我打过羊草。林间草地里的空气是无与伦比的:新鲜、凉爽,夹杂着草香,还有松树油脂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别致的味道。打草时不经意间,偶尔会碰到一种香草,这种草一碰就会散发出令人百嗅不厌、神清气爽的味道,不浓也不淡,不剧烈刺激也不立马随风飘散,等你有了感觉想寻觅这棵香草时,那香草就会和你放倒的那些青草们一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点踪迹。你再嗅到的就是那些刚刚被放倒的青草的液汁所散发的浓重的草香。

现在我就闻到了家乡兴安岭上林间草地里那种特有的香草的味道了,这味道来自身边的红裙子。我深深嗅着这种清香,从前排椅子的后背袋里拿出一本航空旅游画册,打开。

“您去哪儿?”

香草的味道更浓了。

我扭头仔细打量着身边的女人,发现她比我描述的还要漂亮。她的皮肤是那么细嫩光滑,挽起的发髻略微有点发黄,黑亮的眸子里吐露着柔和的灿烂。

“哈尔滨。”我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您是哈尔滨人?”

“不,到哈尔滨,再坐晚上的火车去海拉尔。”

“您这是出差还是去旅游?”

看样这个红裙子很健谈,她盯着我,和我攀谈。

“我是去杭州休假。”我说。

“休假?现在这种形势,哪个部门还敢组织休假?”

我笑了,从后裤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是作家休假。”

她很认真地看着名片。名片上有我的画像,是北京的画家肖宽给我画的头像。当年正值而立之年,有棱有角,更有朝气,不像现在,臃肿的面庞上,眼袋明显耷拉下来。

“哎呀呀,您是……您是方老师?真是幸会啊!来,握手!”

她向我伸出手。她的手有点凉,柔软而滑腻,纤纤的小手在我手里简直就是一个小宠物,我唯恐握疼了它,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她却不肯撒手,又把另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方老师,您知道我现在多么幸运吗?真的,我读过您的好多作品,就是那篇写草甸子的小说,对了,叫《荒原情》的那篇小说,您知道我读后哭了几次?还有那篇《红毛》太让我感动了,我读了几遍呢,红毛从出生那天起就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最终被人类所毁灭。还有那篇《大鸟》也令我感动,自然是人类的天堂,可是人类过度的开垦和乱砍盗伐,把这个天堂彻底破坏了。您小说的主题都是那么令人——怎么说呢,就是令人深思吧。其实我上大学时就在《小说选刊》上就读过您的作品,真的,我小时候就崇拜您。您就像一张照片,一直挂在我的心上,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一个活着的您,这是多么的巧合啊!我是哈尔滨人,对东北的作家特别看重,尤其是您!”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把手从她两只软润的小手中抽出来。

“那你……你是去杭州游玩?”

“我在杭州工作,现在回哈尔滨去看我的女儿。”

红裙子说到女儿,激动的神情平稳下来。

“大学毕业,跟着一个南方同学去了杭州,在海宁开了一家皮草公司,后来我们结婚了,生下了女儿。那段时间我们挣了很多钱,我丈夫却有了外遇,和一个商人的女儿勾搭在一起,我们就离了婚。我把女儿送回了哈尔滨的父母那里,有空我就回来看看,就这么简单。”

红裙子摊开了双手,细嫩的手掌肉嘟噜的,掌心的纹缕清晰可见。

红裙子长出一口气,“男人不能让他们有钱。”

她瞟了我一眼,笑了。

“当然,我是说那些没有底蕴的家伙,他们没有思想,没有追求,缺少精神,几个铜子就会让他们葬送了自己奋斗了大半生的事业。最典型的就是现在揪出来的那些贪腐的家伙,他们的人生坐标建立在金钱上,金钱的额度上去了,灵魂却走进了深渊,悲哀又可怜!”

我扫了一下周围座位上的乘客,我担心红裙子毫不忌讳的喋喋不休会引起人们对她的反感,当然也包括我在内。还好,周围的乘客大都昏昏欲睡地靠在椅背上,个别有看报纸的还有看画册的。

“看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方老师,我可否给您安排一下行程?您是几点的火车?”

“九点钟。”我回答她。没错,我记得很牢,晚上九点的火车。

“好,时间完全够用。方老师,我想尽我的地主之谊,下了飞机,我给您安排一个像样的宾馆,您稍事休息,晚上请您吃顿饭,再送您上火车。”

“不必打扰了,你还是抓紧回家看看你的孩子。”我说。

“怎么?您不赏光?方老师,怎么跟您说呢?您不要猜测和怀疑,我绝对是出于对您的尊重与崇拜。我不缺钱,真的,我就想和您多呆一会儿,聊聊天。跟您在一起,这是缘分啊!”

红裙子的话让我感动,面对一个文学爱好者,一个崇拜自己的年轻人,我何尝不想和她多交流,多切磋一会儿呢?何况这个红裙子又如此的漂亮、靓丽迷人?

可是……我毕竟……

红裙子两眼盯着我,黝黑的眸子里吐露着焦急和渴盼,尖而薄的下颏翘着。

“我真的景仰您,方老师,我一口气向您复述曾经读过的您的那么多作品,这不足以证明我阅读您作品的虔诚吗?答应我吧!”

红裙子两只纤细的小手一下子又攥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已经没有了凉意,温热得让我一阵心跳。

哈尔滨香格里拉酒店,是很有名气的大酒店。

红裙子毫不吝啬地给我开了一个大套房,临江的窗景美丽迷人。

红裙子站在临江的窗子前:“怎么样方老师,您满意吧?”

“当然满意,就是这消费……”坐在沙发上的我,挪了挪身子,我感觉有点太奢华了。

红裙子看破了我的心思,“您又想说钱的事儿,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差钱,有钱,是我凭能力赚来的,钱干净。换句话说,赚了钱不消费干嘛?留给谁呢?尤其是碰到了您,我崇拜的老师,我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打开了高挽的发髻,金丝垂落,长发飘飘。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子拥抱着红裙子,她衣着的色彩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使她像一个天使,正笑吟吟翩然而来。

我惊异她的美丽,这个红裙子简直就是一个仙女!她来到我的身旁,落落大方地坐下来。一股香风笼罩了我的身子使我如醉如痴。

“方老师,我想和您做一笔买卖,您看怎样?”

我们挨得很近,以致我的大腿几乎和她的臀部相碰。

我心跳如鼓:“玩笑,你看我一个作家,会做什么买卖?”

“我出钱、出人、出赌注,就要您一句话——我喜欢您,我要嫁给您!”红裙子柔软的身子向我靠过来。

“天方夜谭!这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难道我不配您?”

“不不不,我们的年龄相差太大,再说你应该以事业为重。”

红裙子绵软诱人的身子扑进了我的怀抱。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就是红裙子表述的完全是她的心声,对我而言也不可能就这么一锤定音。此刻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我的感觉是什么呢?几分窃喜?几分得意?几分激动……但更多的是几分窒息、几分自责、几分狗扯羊皮……红裙子像一只小兔依偎在我的怀中,我舍不得抛弃,又舍不得伤害。一只鼓槌在拼命敲打着她的心鼓,使她的心音在我的周围震荡——那也是我的心音啊!

“您听我说,方老师。事业,我成功了,现在我什么都不缺,天下的男人千千万,可我对您情有独钟,我景仰您,崇拜您,现在我爱上您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年龄、家庭,所有的一切困难在我的眼睛里都是一马平川。我只要您答应我:娶我。我会让您更出名,让您成为一个更伟大的作家。我给您出书,给您包装,给您推销……直至让您追赶上那个山东的莫言。您不觉得您长得像他吗?不,他长得像您啊!他那篇著名的小说叫做《蛙》,您也写蛤蟆,您的书名要比他多一个字,叫《蝌蚪》。方老师,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您推出去的,因为您太有才了啊!您也会获茅盾文学奖呢。”

红裙子后面的话有点让我振奋。是啊,哪一个作家不想有一个更好的收成呢?

红裙子在我怀里蠕动着,这时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我。是啊,她太投入了,也许她是认真的啊。我不再顾忌什么,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我用两臂揽住她,她像一只小鹿,把雪白的颈子贴在了我的脸上。

“胡子会扎疼你呢!”我说。她闭着眼睛不顾一切地让细腻的脖子在我满是胡茬子的脸上蹭着。这动作使我想起了乡下的家畜,身子痒了就会在有靠头的地方不停地蹭动。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抽出手拿起电话。

是妻子的电话。

“到哪儿了?”话筒里传来了妻子的声音。

“在……哈尔滨……旅馆呢。”我看着怀里的红裙子,有点底气不足。

红裙子一下子从我怀里坐起来:“您老婆的电话?”

“嘘——”我示意她小声或者闭嘴。这时,红裙子的美丽消失了,她的眼神是那么恶毒地盯着我。

“谁在你身边?”话筒里妻子在询问。

红裙子一把抢过电话,对着话筒毫不客气:“你是方老师的老婆吗?别管我是谁,反正比你年轻,比你漂亮。对呀,我们在哈尔滨最好的香格里拉酒店谈文学呢。”

电话切断了。

红裙子把电话扔给我:“您跟她说,我给她一笔钱,让她远远地离开您!”

电话又响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红裙子就把电话抢了过去。

“你别胡来——”我想阻止红裙子,可她用一只小手捂住了我的嘴。

红裙子按下了接通键,用古怪而刻薄的声音喊着:“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吧,我是方老师的学生,一个忠实的崇拜者,我决定嫁给他!你明白吧?只要你离开他,我可以给你一笔钱,现金兑现!”

完了,我浑身像散了架子——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脑袋里乱糟糟的。红裙子,你让我如何面对家乡父老啊!

我不相信红裙子会有胆量去见我的妻子,但她却毅然绝然地来到了我的家乡,这个执拗的女人。

我的心情很复杂,面对红裙子如此的真诚、固执,面对她的年轻、美貌,尽管我对她并不十分了解,这也许是应了那句话:一见钟情。所以,我没法做逃兵,选择了乖乖地当一名俘虏。事态会如何发展呢?老人、妻子、儿女……一枝红杏出墙来,顺其自然吧!负心汉也是男人啊,我咬紧牙关。

会面相当平和。

红裙子又恢复了在飞机上的那副尊容:美丽、高傲、气质非凡。

大家站在客厅里,没有客套,直截了当:“事到如今,你开个价吧?”红裙子对妻子说。

“你这么年轻、漂亮,这么有气质,你相中老方什么?他没有钱,是一个穷酸的半大老头子,就连家务都不会打理。”妻子浑浊的眼睛盯着红裙子。

“看看,方老师在你这样庸俗人的眼睛里的确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你别忘了,他是作家,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男人。他的作品能够传世,那是精神层面的,可以光彩照人,这你懂吗?”

妻子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当今这个时代,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作家又值几吊子钱?他爬了半辈格子,到头来仍然是个穷光蛋!现在的人们有几个还读书,你读吗?我反正不读,他整日装疯卖傻地敲打着键盘,胡编乱造,一文不值!”

红裙子针锋相对,朱唇一撇:“你错了,真正的作家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在我看来,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要有一个贤惠而敢于牺牲的女人来支撑,你不配!咱们别再争辩什么了,还是那句话,你要多少钱?”

妻子苦笑了一下:“你千万别后悔。”

红裙子颇显巾帼气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妻子幸灾乐祸地长出一口气:“老方净身出户,你给我五十万。”

“书柜我得带走!”我焦急地插了一句。

妻子的脸凝固了:“没门儿!”

红裙子把我挡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她又打开了挽着的发髻,金色弯曲的长发衬着姣好的面容,她更加妩媚动人。她把红色的拉杆箱推给妻子:“你真是一个小家碧玉,这个箱子里有七十万元现金,你一并拿去吧!”

说完,红裙子挽起我的臂膀:“方老师,咱们走!”

我不知所措地回望了一眼妻子:我的书柜……

“先生,先生!”

有人喊我。睁开眼睛,拿起扣在脸上的那本航空旅游画报。喊我的是空中小姐,飞机早已降落了,机舱里的旅客已所剩无几。

梦醒了。

由于昨天晚上的失眠,登上飞机不久我就迷迷糊糊睡去了。当然,在候机室,确实有一位穿红裙子的女子,后来她就坐在了我的身边,我还帮她把拉杆箱放到了飞机的行李箱里,那拉杆箱挺小巧,也是红色的。

睡眼朦胧地走出机舱,在宽敞的候机大厅里,我又看见了红裙子,她一手拉着拉杆箱,一只胳膊挎着一个健硕的男人,他们的身影在匆匆的人流里忽隐忽现,最后消失了。

我苦笑了一下,揉揉眼睛,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

梦是什么?我琢磨:梦也许是对一个人未曾经历事情的一种补偿吧。

我哑然失笑……

责任编辑 高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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