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哈河的静静记忆 (外一篇)

2015-01-15 17:25郭雪波
骏马 2014年6期

郭雪波(蒙古族)

郭雪波

蒙古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协签约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狼孩》《银狐》《火宅》《青旗·嘎达梅林》等;中短篇小说集《沙狼》《沙狐》《大漠魂》《郭雪波小说自选集》(三卷本)等十余部,其中《沙狐》《沙漠传奇》等分别译成英、法、日文出版。根据《沙狐》改编的广播剧获国家“五个一工程”奖;《狼孩》《银狐》获中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狼孩》获香港“十大好书”奖及首届国家生态环境文学奖;小说《哺乳》获“德国之声文学大奖”优秀作品奖。曾获内蒙古自治区政府文学艺术特殊贡献奖。

它,就那么流淌着,静静的,哈拉哈河。

苍茫的大兴安岭,如慈母挤奶汁从其西坡摩天岭溢出它时,便赋予了一层神秘色彩、一则悲悯故事:很久前,西岭上一个叫达尔滨的猎户少年为保护幼弟与狼搏斗而死,其母为唤醒儿子,不停地挤出自己的乳汁洗他的眼睛,传说母亲的乳汁洗眼可让儿子复活,那位母亲就这样不停地挤呀洗呀,开始流出的是奶,后来流出的是血……最后她昏倒在草地上,不久被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唤醒,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正从她身边流过。丈夫告诉她,达尔滨终未能睁开眼睛。但她感动了长生天,把她挤出的奶汁变成了这条悠长的河流,儿子达尔滨漂在河上流向了遥远的天堂。这就是哈拉哈河的故事,一条由母亲乳汁酿成的河。

哈拉哈,人们解释说是“哈拉哈拉克”一词的简化,意思为“屏障”,因河的西岸比东岸高出很多,如一条屏障。可我愿意这样解释,哈拉哈是“哈日哈”的变音,遥望之意,母亲在遥望远逝的儿子归来,也隐喻母亲拿乳汁洗儿子“哈日哈-尼都”——视觉眼睛,这应和了那则古老动人的传说。

或许,母亲的奶水是诚挚炽热的,哈拉哈河从摩天岭达尔滨湖发源后,从三潭峡到金江沟约二十公里长的河段冬季不结冰,成为闻名的不冻河,零下三十度,河面上依然升腾着柔曼的淡雾,透着夕阳的余晖。或许,母亲的乳汁是圣洁的,不便太久地曝晒在外,哈拉哈河流进阿尔山火山熔岩地段后,河水便突然不见踪影,变成一条暗河,完全潜入地下,人们只听见潺潺流水声,却不见河水在哪里流淌。你会觉得,这条河似乎在跟你捉迷藏,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唱着歌,像一个少女吸引你去追逐她,捉住她。

离开了熔岩地带,哈拉哈河便开始如摆脱羁绊的小鹿般在草原上奔驰了,又汇集苏呼河和古尔班河等支流,由东向西浩浩荡荡流入蒙古国境内去了。在那片广袤富饶的草原上,她孕育了蒙古哈拉哈部落,至今执掌着蒙古国,史书也称那里为哈拉哈-蒙古利亚。它又是条很执著的河,寻寻觅觅,依地理蜿蜒而去,自由奔流,从那里又拐向北方,中间在新巴尔虎左旗的阿木古郎镇南成为中蒙界河,注入贝尔湖,而后又经乌尔逊河转入呼伦湖,再经达兰额莫勒河汇入著名的额尔古纳河,归向最终的目的地——大海。

“一条河的经历,即是一部史书”。

这是我静静站立在哈拉哈河岸上,面对着一片叫诺门罕-布日特的地方时,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词句。七十五年前,有个叫双喜的十七岁蒙古男孩,骑着马来到这里打了一仗,他参加的那场战争史书上称为“诺门罕战役”。这个十七岁的男孩,本该待在八百里之外的老家库伦旗乡下,第二年到十八岁时迎娶十七岁的媳妇,过上普通百姓过的平常日子。可偏偏遇上被赶出北京皇宫的溥仪又被日本人扶上马搞出个满洲国,从东蒙地带抓来若干蒙古青年当“伪满国骑兵”,他就懵懵懂懂被征来了。人家往他怀里塞了一杆短马枪,又牵给他一匹马,让他为一位叫德勒格的副团长当勤务兵。当他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副团长,冒着滚滚硝烟,驰骋在哈拉哈河岸上时,才发现眼前的这条河与他老家的养息牧河是多么相似啊!一样的长着茂密的芦苇草,野鸭在游进游出,水清澈得如镜子,鱼在水里嬉戏时连家狗都看得发呆。当一发炮弹炸飞了河里一群野鸭时,他才从对家乡的思念中猛醒,感觉到这是在打仗,日本人正同河对面的蒙古国军、苏联红军在玩命,拉来他们这些“满洲国骑兵”垫背,叫他们在蒙古同胞间相残。这时他的父亲般慈爱的团长德勒格朝他吼,你小子,别再想没过门的媳妇了,快躲到那棵树后头,把脑袋放低点儿!

这是一九三九年夏天发生的故事。日本东京大本营正为“北进”配合德国合围苏联还是南下太平洋打美国而犹豫不决时,哈拉哈河对岸蒙古国边防军过河来放牧,当时国界有争议,日本人便以此为借口,拉开了诺门罕战争的序幕。这里的地名全称叫“诺门罕-布日特”,诺门罕是“诺么”一词的变音,意思是经书,早先有一位喇嘛从西藏来此念经传播佛教而得名,布日特是“小水泡子”之意。谁成想,多年后在这个诵经拜佛的和善安宁之地,跑来两个毫不相干的国家——日本和苏联,流血打仗,摧毁了这里美丽的草地,硝烟弥漫了蓝色的天空,河水在战火中呜咽。

那位十七岁的青年双喜,很多年之后离开人世时也没搞懂这是为什么,“诺门罕战役”的历史意义又是什么。他只知道,日本人让他们朝河对岸蒙古同胞开枪,他们这些伪满骑兵不情愿,都朝天放空枪,对面的蒙古军人也如此。日本人打不过对面那个叫朱可夫的苏联将军,死了上万人,急眼了,就让那个臭名昭著的731部队往哈拉哈河里投放鼠疫和炭疽病菌等细菌,结果没毒着对面苏蒙军,反而让一千三百四十名日军染上了伤寒赤痢和霍乱,军医和敢死队员被自己的细菌传染,亡命达四十多人。历史真的很吊诡。

十七岁小骑兵双喜的团队,遭遇就惨了。不能真打,又瞒不过日本人,骑兵团开始“溃败”,开小差,甚至整排整连地脱离战场,有的干脆投到对面去了。日本人欺骗从战场“溃散”的骑兵团官兵,只要回来不追究,官复原职等,结果回去的人都被秘密枪决了。十七岁的双喜跟随父亲般的德勒格副团长,从轰隆隆的坦克阵中左冲右突,最后向河对岸奔驰时,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他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晕过去了。醒来时已经是黑夜,团长和军队不知在哪里,一双眼睛一时什么也看不见,脸上淌血,耳鸣不已,头如炸裂般地疼。恐惧中他不管东西南北地狂跑了一夜,天亮后继续向南边的方向跑,他只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南边,在遥远的南边。

很多很多年后,他对他的儿子——我,不无愧疚地这样说,从那次,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般的团长德勒格,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当“逃兵”东躲西藏也没有再回去,只知道他是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布敦哈拉根屯人,就这些了。我安慰他说,没有关系,只要有人名地址就好办,我帮你慢慢打听打听。很多时候,我真分不清偶然、赶巧、机缘这几个词的区别在哪里,冥冥中总觉着有个看不见的神般的机运安排着一些事情让你遭遇。又是过了很多年之后,我被下放到那个科左后旗锻炼,离开时带走了一套当地地方志《旗志》,当时也没有读它,后来写《青旗·嘎达梅林》时需查阅资料,便翻开了那套厚厚的上百万字的科左后旗《旗志》。于是奇迹发生了,上边一处人物栏里赫然记录着:德勒格,科左后旗布敦哈拉根人,诺门罕战争时为伪满洲国兴安师骑兵团少校副团长,于一九三九年七月八日带领部属杀死日本官兵数人,同旺吉拉上尉一起投奔苏蒙红军。后二人同蒙古国上尉宾巴一起受蒙古人民革命党派遣,潜回内蒙古东部地区开展推翻伪满洲国革命活动,不幸被捕,被杀害于新京(一九四一年)。

我掩卷长叹。得来毫不费功夫,只可惜,此时老父已上天堂有几年,无法再告知他的父亲般老团长的如此经历和悲壮结局了。人世两茫茫。

哈拉哈河在一旁静静流淌。一切都远去,如她的清流。

斜阳暖暖地照着,习习凉风吹过时带来了草原的花草清香,远处有牧歌传荡,雪白色羊群在哈拉哈河岸上悠闲地吃草。老鹰的影子从空中掠过,无边的空阔让它的身影变得那么渺小,一个黑点。四周很安静,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只小翠鸟落在近处树上久久不肯离去,也不啼叫。

我甚至有些怀疑,难道这里真的发生过那场战争吗?那场决定二战局势,导致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辞职、前线总指挥小松原因败病死、参谋长冈本双腿被斩断,日本人被迫停战求和,承认诺门罕之役是“日本陆军史上最大的一次败仗”的大战,真的在这里发生过吗?

可是,似乎一切并未远去。旁边高高矗立着一座纪念碑:诺门罕战争纪念馆。造型恰如一部从不合起的立体书卷,一本无比厚重的史书,远近还摆着好多破旧坦克残骸。战史资料如此评介这场战役:致使日本放弃“北进”转而“南下”,确保苏联东部安定全力迎战西边纳粹德国,迅速扭转战局,在莫斯科战役关键时刻抽空远东二十个亚洲师投入欧洲战场,起到了扭转乾坤的决定性作用。相对于二次大战其他战役,诺门罕战役虽说不为经传的战事,但它对二战局势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日本“南下”偷袭珍珠港,不但失去了与德国在远东会师的机会,使自己陷入不能支撑的太平洋战役,并将美国拖入战争使得二战格局由此发生根本性逆转。

哦,是的,可能是这样。只是对于这些,那位十七岁小骑兵双喜毫不知情也并不在意,逃回家第二年便如愿娶了十七岁的我娘,过上普通农牧民的平常日子,只是遭遇每次运动时都要好好交代一番而已。如今,他的儿子我,站立在自己父亲当年十七岁时奋战奔驰过的哈拉哈河岸上,心中不免感慨。战争是人类权势集团的游戏,流的却是普通百姓的鲜血,尤其是大好青年人的鲜血。人类种族的血液里,总流淌着一股邪恶的血,在一定轮回的时候这股邪恶的血便要冒出来。望着纪念馆门前那座大警钟,我似乎隐隐听见东边和西边的磨刀之声,牙齿在黑暗中吱吱切磨之声。

从暗黑的纪念馆走出来,突然感觉外边的太阳那么的灿烂,和平的草原那么的迷人。

战争的硝烟已经远去,安宁的生活如蜜般在这里流淌。

可是我似乎依稀看见,一个十七岁男孩骑马挎枪在远处奔驰,炮火中不知呼喊着什么。

我身上一阵颤栗。

额尔古纳河这岸

额尔古纳河从黑山头脚下匆匆流过。很恢弘,从天边浩荡而来,向北方一泻而走,去与百里之外的石勒喀河汇合,像一位要去赴约的小伙子,激情澎湃。它等待的就是这场旷古的约会,渴望着一次伟大的蜕变。由此开始,它摇身一变就名曰:哈尔穆仁——黑龙江。从河到江,就如由螭化龙,穿越的是千万年的亘古洪荒。

匈奴后的东胡一支蒙兀室韦以及后来的蒙古人,一直把它当作自己的摇篮。

从大兴安岭西坡起源,获得人类第一次命名,叫海拉尔河。西流到满洲里附近折向东北,被它滋养的属民再次给它更名,从此郑重而形象地称之为额尔古纳河。就如家里的少女长大了,从昵称该叫正式大名了。海拉尔意思为化冰雪之河,可解“爱哭”之意,缘自从高高的兴安岭带下的冰凌一路融化之故吧;而额尔古纳这词,是额尔“格”纳的变音,意思为回头或回旋,因为水大时河水倒灌入呼伦湖,然后又掉头向东北,固而称之为回旋之河——额尔古纳。好比少女出嫁一阵哭泣,踏上远路后,频频回头望故乡,显出百般的不舍之态。蒙古人给自然界万物起名,都颇有诗意,如称北极星为阿拉坦-嘎达苏,意思是金色的钉子,钉在北方天空闪着金光指引方向;北斗七星则叫道依乎尔-道伦敖都,意思是弯曲的敲钩钩;而三星就直接叫它古尔本-诺海——三只狗,当成自家养的三只牧羊犬了。

我们在这岸,陪伴着出嫁的少女额尔古纳河,一同奔向黑山头。

河的这一侧,平阔如茵的大草原,宽厚地守护着她;而那边的岸上,则逶迤莽莽的山岭起伏迷蒙,如只贪婪的卧虎在觊觎着她。前人的无能,也许喜酒喝多了,护嫁保航时居然把岸那边广袤的陪嫁地给弄丢了,让人偷走了。本来,河的两岸都是蒙古人和其他兄弟族人的故土,如今只能隔河相望,心中不免生出些许的凄然。

额尔古纳成为界河之后,这边的岸,从未断过那边贼人的惦记。

十九世纪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从河的那岸潜入来一名大盗,偷偷溜进黑山头脚下的那座古城遗址。此盗贼名叫克鲁泡特金,以他为首的一伙俄国人多次窜入黑山头遗址等地,盗走了无数的珍贵文物。学他们榜样,其后人科兹洛夫也于一九〇九年潜入西边额济纳旗的唐古特古城喀拉浩特废墟,发现一个神秘洞窟,里面装满了古老的艺术珍品、徽记、神奇壁画、祭祀原始文物以及大量的古代手抄本,统统被盗光,并向世界第一次公布喀拉浩特古城遗址而闻名于世。历史的后院,那会儿是盗贼的天堂,皆因主人孱弱不善守护造成的。

我们的车在奔驰。旁边那座神秘的黑山头,在巍峨地耸立着,如一位忠诚的卫士守护着它脚下的成吉思汗二弟哈撒尔古城遗址,与南边数百里远的老弟斡惕赤斤的古城遥相呼应。很不巧,前方葛根河桥的涵洞遭洪水冲塌,车辆过不去了,我们心里一凉。塌方处正在填石土,但徒步还是能爬得过去。我们便弃车徒步穿越,决定到对岸再雇个车。这时一辆摩托从身旁飞驰而过时,听见一句熟悉的科尔沁蒙古语。我喊住他们。原来,这小两口就住在古城遗址旁边,名叫喜宝,牧民。他和媳妇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暂时放下到黑山头镇与朋友聚餐的事,用放在对面的小车先把我们送过去。族人的心还是热的,也好沟通。喜宝对古城遗址很熟悉,他和姐姐家的牧场就在遗址旁边,喜宝十多岁时就从科尔沁老家投奔姐姐来这里生活,成家立业。

开过一段泥泞的土路,就到了。喜宝把车停在遗址东侧。这里静悄悄,没有游客,连个人影都不见,这倒出乎我的意料。喜宝推开用铁丝拴的栅栏门,前边的辽阔草滩上流着葛根河,不远处是得尔布干河,遗址就在二河流入额尔古纳河的沼泽地的东部草地上,背山面水地势开阔,位处大兴安岭与呼伦贝尔草原交接险要处,可攻可守,是扼守北方的门户,进出草原的咽喉。原古城分内外城,土筑城墙,外城则呈方形,占地面积约三十五万平方米。有护城壕,设城门和瓮城,中部偏北有一座大型宫殿遗址,花岗岩圆柱基础排列有序,随处发现黄绿琉璃瓦残片和青砖古陶,也曾被风吹出来过龙纹瓦当及色泽艳丽的绿釉覆盆建筑饰件,可想当年在这里坐落着一个何等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一切已烟消云散,地面上除绿草覆盖之外,其它什么都不见了。

八百年的历史遗址,安静地躺在地底,除了那位祖先被蒙古人统治过多年的俄国盗贼外,几乎无人打搅过这里。没有如织的游人,没有随处丢弃的垃圾和震耳的喧哗,也没有见什么人往树和图腾柱上刻写到此一游。年轻热情的小老乡喜宝,从七八里远的家提来一桶酒,供我们祭祀用。作为哈萨尔的科尔沁部落后裔,我很郑重地向祖先古遗址祭拜。哈撒尔王后来也与老弟弟一样,随帝国的繁盛南迁,在嫩江流域及至西拉木伦河一带游收,繁衍了后来的科尔沁十旗部众。科尔沁词意是神箭手,因哈撒尔王是著名神箭手,受成吉思汗赏赐而得此名号。

我问喜宝,这里没有人看护吗?听了此话,他微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原来这附近住有他们五六家老牧户,自动看护古迹,很多年了,去年突然说要保护古迹,把他们全都迁走,挪到东边七八里远的地方。政府安排了一个老头儿,自己的人,住在后边一栋旧砖房里。喜宝笑说,那老头儿,你就是把整个遗址挖走,他也不带出来的。说着,他带我们去旁边小山包看被盗贼挖过的旧坑。

我在小山包西侧,发现一处新挖的大坑,倒不是盗墓,而是挖的沙石砬,用拖车拉走的。喜宝一见忍不住吼出一句骂娘,说前几天还没有呢,死老头儿不知看什么呢。我说,备不住就是他自个儿干的。他听了愕然。

守护,变成公家事后反而形同虚设。好在这里已没什么可偷的了,除了沙砾。

寄托八百年前那段抹不去的风云历史,现成为后人的精神家园,这样足矣。后人只在意对祖先的记忆。离别时,我拿出酬劳答谢喜宝时,他脸红了,憨憨地摆摆手。

这期间喜宝的电话一直在响,耽搁的时间有点儿长,显然媳妇和朋友在催他。他只是憨憨地回一句,亚布吉-白那——正走着呢。离开时,他认真关好栅栏门,还不忘跑去找那位酣睡或醉酒的老汉,说几句。他是个很有心的小伙。到了镇上,当他从车上跳下向小饭馆飞跑而去时,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念:他是祖先冥冥中安排来接待我们的使者,八百年后,我第一次前来这里拜谒,他的出现并非偶然。那个飞奔的身影,如只雄鹰在展翅。

额尔古纳河这岸,古风依然;历史的后院,守护者的雄风也依然。

历史是有记忆的。虽然都埋在草丛里。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