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喊两声”——张永和艺术创作追求论

2015-01-06 08:14李开荣马振林
新疆艺术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古城当代艺术艺术家

李开荣 马振林

(1.新疆艺术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9;2.昌吉学院美术系 新疆 昌吉 831100)

图1 张永和先生近照

在2003年于昌吉举办的“在后院对话:当代艺术作品展”中,艺术家张永和(图1)的纸本丙烯作品《就想喊两声》(图2)令人过目难忘。画面上三个赤身裸体的光头男子,身体壮实却弯腰驼背,五官俱全却两眼无珠,张着大嘴在呐喊。他们佝偻的身体里似乎铆足了劲,连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画面上弥漫着一种沉闷与躁动的气氛,让人感慨,一点都愉悦不起来。这是作者对当下新疆特定文化生态氛围中当代艺术处境复杂感受的内心独白:压抑、冲动、无奈、不甘、执着、自嘲等。作为一个为当代艺术奋斗了多年来的艺术家,这是他内心情结的意象表现。其实,作为当代艺术信徒,张永和不是此时此刻才“想喊两声”,而是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他为当代艺术的呐喊声就没有停止过。他就是在为当代艺术的呐喊声中,尤其是在为开辟新疆当代艺术的园地的呐喊声中,坚持不懈地走在自己特立独行的艺术行程中。

张永和是一个真正有着容纳艺术多元化共存心胸的人。他在探索当代艺术表现方式的同时,也不排斥非当代艺术,只要是有益于社会人生,他可以根据社会与公众的需要去进行艺术创作,而不是把当代艺术和非当代艺术搞得那么水火不相融。

不管是传统艺术表达图式,还是当代艺术表现样式,张永和的作品都是内心情感波澜的表现。他不是为形式而形式,而是为情感而形式。

一、在追求当代艺术道路上的艰辛探索

图2 张永和 就想喊两声

上世纪80年代初,张永和就读于上海戏剧学院。当时正值“85新潮美术运动”的酝酿和爆发期,加之上海处在改革开放的前沿,艺术思想很活跃,他的老师李山又是新潮美术的弄潮儿。这样的文化生态环境,和他个人艺术创新强烈欲望的历史相遇,造就了张永和挑战传统、离经叛道、决意创新的艺术思想。这就为他日后走上当代艺术创作探索之路,以创作实绩为新潮美术呐喊,奠定了相当坚实的基础。

大学毕业后,张永和从新潮美术运动风起云涌的内地,回到照常前行、波澜不惊的新疆,强烈的反差,让他不安,传统写实艺术一统天下的局面,使他感到憋闷。他坐不住了,憋足了劲“想喊两声”,以惊醒还沉醉在单一现实主义创作中的新疆艺术家们,在新疆大地上为当代艺术争得一席之地,为新疆艺术多元化的发展镗出一条路来。于是他联系当时艺术思想比较活跃的剡鸿魁等志同道合的十二名新老美术家,提议仿上海1979年春举办的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开道的“十二人画展”,举办一个新疆版的 “十二人画展”。经过大家一番商议策划,新疆美术史上破天荒的新潮美术展“十二人绘画交流展”于1987年5月23日在自治区博物馆开幕了。尽管这个画展没有上海“十二人画展”那样的震撼力和轰动效应,很多观展者都是以好奇的心态进入展厅,面对完全不同以往的艺术表现形式感到疑惑不解,呈现出一种失语状态。但是,画展毕竟给现实主义美术一统天下的新疆画坛的沉闷之屋打开了一扇窗户,让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吹了进来,让边城人的审美心理受到了一次当代艺术的冲击与洗礼,也展示出新疆大地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当代艺术的曙光。自此,当代艺术开始了自己在新疆的拓展步伐,先后陆续推出了多个不同表现形式的展览,在艺术的潮起潮落中逐渐发展壮大,成为新疆艺术园地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新疆当代艺术发展至今,不仅艺术家群体成员大增,而且有了自己的专门展览场地新疆当代美术馆。从最近一次在新疆当代美术馆举办的完全为少数民族年轻艺术家群体参加的 “凹凸·art100”当代艺术展的情况看,当代艺术思潮已经在众多新疆年轻一代艺术家中生根、开花、结果,而且在少数民族年轻艺术精英群体中占有相当的比重。这批少数民族年轻艺术家多为高校美术专业执教的老师、书画院专职画家、文化馆等机构的美术工作者,他们自身的创作和对学生的言传身教,对将来新疆美术发展的走向,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今天新疆当代艺术的发展,首先是国家大的文化格局给它的发展提供了广阔平台,但张永和和他的“十二人绘画交流展”的艺术伙伴们当年和持续至今的“呐喊”也功不可没。

在艺术创作方面,张永和是个生性不安分的人,他不愿意总走在一条道路上。当“十二人绘画交流展”进行了四次之后,他退出了这个展览,认为办这个展览的初衷是反传统,但老是按这种路子展下去,又走到了新形成的“传统”之中,被这种既定的“传统”束缚住。因此,他毅然决然地跳出了这个圈子,以另辟蹊径。为了更好地走出自己的当代艺术之路,2007年,他来到北京发展,闯入了更为广阔的艺术世界。他现在是北京黑桥艺术区黑桥美术馆馆长,并在北京昌平和上海浦东都有画室,艺术是越做越大了。

图3 张永和 做驴之一

图4 张永和 做驴之二

尽管他在内地大有发展,但他的艺术发展根基还是在新疆,就是在内地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也没有忘怀新疆当代艺术的发展。他往来于内地和新疆之间,奔波于艺术创作与交流的行程中,乐此不疲。这些年他或参与策划、或做学术主持、或作品入选展览,他参加了多次疆内外举办的当代艺术活动。其中影响力最大的是2003年由他和牛军、刘贵、张永旭策划,由德国、北京、上海和新疆当代艺术家参加,在昌吉学院美术系展厅举办的“在后院对话:当代艺术作品展”。这是一次新疆当代艺术的盛会,新疆搞当代艺术的人几乎悉数到场。在作品展览的同时,举办了气氛热烈的学术研讨会,艺术家们就当代艺术的发展问题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张永和的影像作品最有影响力的当属 《做驴》(图3),这是应老师李山之约搞牲畜标本的副产品。2005年高名潞策划了“墙:中国当代艺术二十年的历史重构”展览,李山老师拟做一个生物艺术的作品,约他特色一个做标本的驴。为了老师作品的质量,张永和特地花1000多元买回了一头山东和新疆混血的壮年驴,找人在工作室内专门饲养了一个月,待驴的形体符合要求后,又找来专事驴肉贩卖的夫妇杀驴,专职剃头匠给驴剃毛。后来,李山的作品——一个全身粘满了翻飞蝴蝶的标本驴如期进入“墙”展,张永和也由此收获了由养驴、杀驴过程中拍摄的60多小时的影像素材剪辑成30分钟的影像作品《做驴》。这个作品先是于2008年10月在上海55画廊展出,又被55画廊推荐到西班牙国际影像展参加展览,最终获得该展的六个奖项之一。这些都要说明,他的作品,走出了新疆,走向了全国,而且在世界大展中也脱颖而出。

为了一个作品,一头活生生的壮驴成了牺牲品。张永和正是通过一头壮驴的凄惨遭遇,来探询以生命为代价的当代艺术作品的意义何在。为了突出这一质疑效果,他有意彰显了驴被宰杀时的血腥情状(图4)。从展览期间巴塞罗那环保人士对作品中的血腥屠杀进行的抗议活动中,也可看出作品的震撼力,它已经起到了强调生命意识的作用,同时引发人们对当代艺术中一些行为的深度思考。

二、对民间乡土文化的发掘弘扬

一般搞当代艺术的当代艺术家,不屑传统美术,认为那是过了时的艺术形式,但张永和不是这样。虽然他是新疆新潮美术最早的探索者和矢志不渝的实践者,但他对传统美术决不排斥,相反,在必要的时候,他也给予热情的拥抱。他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应该是怎样一个画家,我不会把我列到很前卫的画家里去,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我现在只想做一个跟自己的生活和信念有关系的画家。”[1]近两年来,他为奇台县所创绘的古城史画系列作品,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图5 张永和绘古城史话人物画册

奇台县是个历史重镇,为古丝绸之路新北道上的交通枢纽和重要商埠,当年兴盛之时,商号遍布,各行能工巧匠云集,为新疆历史上有名的商业都会之一,素有“金奇台”“旱码头”之称。兰新铁路修建之前,奇台一直是内地与新疆之间的必经通道与商品中转地。奇台县因境内遗存唐朝墩古城,又被称为“古城”“古城子”,至今维吾尔语还以 “古城”称之,其历史影响力可见一斑。现在,随着现代化建设的迅速发展,奇台县城当年的历史风貌逐渐远逝,当年为人们所称道的各种能工巧匠在老一辈人的脑海中,逐渐成为渐行渐远模糊背影,在年轻人那里,成为饭后茶余偶而从老人的聊天中听到的有点传奇色彩的陈年老故事。

为了留住古城当年的文化记忆,再现当代古城文化风貌,让远去的历史人物以图像的形式定格在绘画作品中,让更多的人走近古城,了解古城,让古城的历史文化风貌以直观的形式显现在世人面前,张永和应奇台县之邀,为奇台县创绘了60幅清朝末年至民国初年古城各行各业知名人物的肖像画(图5)。

这是一项工程量相当大的特殊创作,既然是史画,画中的人必然为历史上的真实之人,姓名、长相、职业、服饰等都要必须还原历史,画谁像谁,还要兼顾时代感、职业气质感,不能信笔发挥。这就得要采访,收集相关资料,如实描绘。这对多年追求当代艺术并惯用表现主义手法创作的张永和来说,确实老行家遇到了新挑战,一开始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就像一匹在原野上自由奔驰惯了的骏马,突然被要求循规蹈矩地顺道行走。不过,凭着他坚实的艺术基本功,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进入了新的创作状态,出色地完成了这一民间大众文化历史再现的工作,为留住民间大众文化的集体记忆,弘扬地域本土文化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图6 张永和古城史画人物:说书人·田歪脖子

作为一个奇台人,张永和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这块土地,有着浸透肺腑的生活体验与情感体验。他在回首往事时深情地说道:“我从小生活在新疆奇台这个地方,它曾是新疆的一个旱码头。天津、山西往来的商人都曾在这里住过,是一个新疆民俗和文化积淀比较深厚的地方。我小的时候生活在一个天津人留下的四合院里,保姆也是一个天津人。我印象中比较深的是这个四合院住着从前做过大买卖的商人,铜匠,拉骆驼的,卖瓜子的。总之,住的人很杂,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成年以后他们的故事总是在不停地纠缠我,我在这样一个汉文化浓厚的环境里长大,那种很神奇、很民间的东西就烙在我心里去了。”[1]儿时的耳濡目染,让他受到了古城文化的深切熏陶。他所创作的古城史画中的民间能工巧匠,有的儿时不仅有所耳闻,也有幸有过目睹,加之这次创作时深入采访调查,用心搜集资料,精心构思构图,他的这批史画作品中的人物,自然就鲜活了起来(图6、图7)。综观整个作品系列,乡土气息浓郁,手法写实,可谓雅俗共赏,既具有视觉审美价值,又具有对本土民间民俗文化的认识价值。创作实绩表明,他是一个艺术视野辽阔,艺术胸怀广阔,艺术路子开阔的人,秉持艺术对社会人生终极关怀的理念,并不把自己束缚在一种形式、一种风格的“围城”之中。

三、内心真挚情感的表现与伸张

图7 张永和古城史画人物:糖坊·白兴福

图8 张永和画册

张永和是个颇具艺术气质的人,多情善感。他在谈到他的艺术探索时说:“我的老师李山先生那时就告诉我艺术和科学一样需要实验和发现。这个理论今天看来都是不过时的。当然李山先生今天更像是一个生物学家,他在试图改变生命的样式,而我还在探寻人类最基本的感情。 ”[1]“探寻人类最基本的感情”,正是他艺术创作追求和作品张力体现的要素。赏读他的《张永和 1981—1989作品》(图 8),一种追昔抚今的情感冲击波扑面而来。在这本图文辉映的画册中,有对养育他生长的故乡的由衷眷顾,有对亲人的深切怀念,有对生活酸甜苦辣的真切感怀,有对生存哲理和生命意义的思考,有对求学之地上海率情描绘,有对昔日老师和同学的深情回忆,有对社会生活变迁的万端感慨,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本画册,正是情发于中而形于画的结晶。

其实不仅是这本画册所载图文体现了这一点,他的其他作品也是始终浸透着内心的情感。参加“在后院对话:当代艺术作品展”中的《就想喊两声》《两个闲锤子》,表现出一种压抑之情与欲突破“围城”的激越之情。影像作品《做驴》则充满着对生命珍视与杀生后的后悔与惋惜之情,进而引发他对生命意义和以生命为代价的当代艺术意义的思考。就是在古城史画系列作品中,也饱含着对业已远逝的本土民间民俗文化事象的追怀之情。

结语

在当代艺术家的创作中,侧重形式表现探讨者有之,侧重观念表达者有之,侧重梦幻意识传输者有之。张永和不偏重一隅,往往既表达观念,也宣泄情感,情理兼而有之。

作为一名当代艺术家,张永和身上有着一种离经叛道,不囿成见的艺术创造精神,但他又没有门户之见,兼收并蓄,不拘一格,在创造个性化图式的同时,也运用传统写实手法,并吸收民间美术营养,创作大众喜闻乐见的史画作品。他的目光,既关注当代社会人生,当代艺术创作动态,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当代艺术的走向,同时也关注本土民间民俗文化事象。他的艺术创作,是集传统与现代于一身,融历史与当今于一体,穿梭于本土化与全球化之间,穿越于历史与当代之中,充分体现出他特有的艺术胸怀、艺术视野与艺术气质。

[1] 张永和.张永和 1981-1989 作品[Z].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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