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约记者 许都
20世纪80 年代,邓小平同志首次提出了“帮助中西部发展”的构想。1999 年6 月,江泽民同志发出了“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号召。2000 年1 月,国务院发布《关于实施西部大开发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
借此国家战略之利,西部教育迅猛发展,但与东部沿海地区相比,差距仍然巨大。
2014 年3 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继续加大教育资源向中西部和农村倾斜,促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
问题是,如何“加大”教育资源倾斜?
早在20 世纪90 年代,东西部的城市之间就开始形成对口帮扶协议,众多机构相继加入支援西部教育发展的志愿者大军。但这种志愿性的行为,难免会受到资金、人力、时间、能力等诸多条件的限制。
与此同时,全球一体化将中国的教育迅速推向市场,各类教育培训机构异军突起,上海方略教育机构就是其中之一。它们,让中国的教育形成了某种历史性的拐点。西部的天空,教育的热火正在因此而燃烧!
在云南省楚雄州,有一件事,令冯恩洪颇感“意外”。刚刚进行课改一年,该州在2013 年的高考中,名列全省第一名,而在2012 年,还是第八位。
自2005 年以来,冯恩洪先后指导过全国一千多所学校的课改,但就直观的成绩而言,提升幅度像楚雄州这么明显的,并不多见。
楚雄州教育局局长李能还清楚地记得,2011 年进行课改前,在全州中小学校长会议上,他说:“大家都认为面对当下的教育,没办法了。今天,我的老师——上海方略教育机构的专家冯恩洪来了,他说有办法。如果各位校长也有好办法,请拿出具体的方案;如果拿不出,就请老老实实按老师的方法去做。”
这位2009 年被评为“云南省教育发展改革十大风云人物”的教育局长意识到:教育改革,仅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实在难以为继,必须借助外力。在一大批方略专家的引领下,楚雄州拉开了课改的帷幕。雄心之大,可谓前所未有。
其实,早在2007 年1 月,云南省红河州就与方略正式签订了培训合作协议,由方略为红河州教育局提供全面的中小学校长及教师培训服务。三年后,云南省教育厅再次牵手方略,计划在云南省建设1000 所现代教育示范学校,“让云南教育与全国教育同行,让云南学子与全国学子共享教育界先进成果”。就这样,从红河州燃起的课改火焰蔓延至全省,形成了云南规模空前的课改浪潮。在云南最偏远最贫穷的昭通市,课改甚至覆盖了所有乡镇中心小学、绝大部分初中校和高中校。
2014 年3 月,冯恩洪邀请河北邯郸第十中学的语文教师牛卫国到云南省昭通市,在昭阳一中执教公开课《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一文。第一步,读一读;第二步,议一议;第三步,背一背;第四步,用创意的形式展示这节课的内容——这才是最难的环节。
一个小男孩欠身而起,把同小组其他五名同学桌上的圆珠笔一把捋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皮筋,用拇指和食指撑开,把圆珠笔一支支挂在皮筋上,正面五支,背面五支。等到他改变了手势,用四个手指和一个拇指夹住后排的圆珠笔,我们才看出来这是一副“临时快板”。他一边打着“快板”,一边朗诵这首诗,让所有在场的人叫绝!
第二个学生站起来,邀请小组的三名同学,用男女生二重唱的形式展示。
第三个学生借用了一首流行歌的曲调,配上这首诗词内容唱了出来。
第四个站起来的是个腼腆的女孩子,她说:“我从小和爷爷一起生活,他没有一天不唱京剧。我听多了,听惯了,也就知道了京剧的一板一眼。下面请允许我试着用京剧的唱腔展示这首七律。”
……
那天,昭通市的市长也坐在台下,看到孩子们如此精彩的表现,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边鼓掌边大声说:“好!没想到我们山里娃这么聪明!”学生们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愕不已,纷纷看着这个陌生的参观者。坐在旁边的冯恩洪急忙解释:“同学们,昭通市的一号父母官和你们一起听课来了。”
午饭时,市长给秘书拨了一个电话,大声说:“今天下午的外宾接待,改由副市长接待,我要继续听课。”
其实,最初云南选择方略的原因,除了冯恩洪的核心教育理念——“相信学生有潜能,释放学生的潜能,创造合适学生的教育”外,就是以冯恩洪为首的方略教育专家团队并非奉行一家之言,而是鼓励各校根据自身情况,借鉴全国最先进的课改经验。
坐在旁边的冯恩洪急忙解释:“同学们,昭通市的一号父母官和你们一起听课来了。”
在专家引领示范的基础上,昭通市凤凰中学形成了自己的“三分教育”模式,昭阳三小则实行“三四六式”教学模式;威信县的水田龙洞小学选择了“两步八环节”课堂教学模式;还有水富县二中的“四段六步式”也基本成型……
除云南外,重庆、四川的课改亦如火如荼。
2010 年9 月,重庆市正式启动农村中小学“领雁工程”。方略负责对重庆市100 所中小学进行全面指导。
历时两年,每所学校都制定或梳理了学校原有的规划,并确立了适合自己的教学模式:如丰都县龙河镇小学的“三主五环”、铜梁县安居初级中学的 “学案导学”、大足西禅小学的“2+1”、武隆平桥镇中心校的“321 课堂”、沙坪坝回龙坝中学的“幸福课堂”,等等。新的教学模式使学校课堂教学面貌焕然一新,恰当发挥了教师的引导作用,充分激发了学生的自主潜能,课堂教学效率明显提高。
2012 年,据重庆市教育评估院监测显示,这些学校与2010 年相比,五年级学生数学水平提高了3%,八年级学生数学平均水平提高了6%,初中学段平均成绩整体提升了30 分,小学学段平均成绩整体提升了14.65 分。
在此基础上,2013 年,重庆市政府决定扩大项目范围。
离重庆不远的四川雅安,2011 年也与方略达成了合作协议,开始全面课改。不到两年的课改,让雅安教育面貌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2013 年高考,雅安七所高中课改学校本科上线2197 人,占全市高考上线总人数的75.1%,其中一本上线人数211人,占全市一本上线总人数的86.8%。2013 年中考,六所初中课改学校进入全市前4000 名的学生达1314 人,占全市的32.9%。
与中高考成绩一样值得骄傲的是,在雅安市2013 年进行课改的学校中,共建市级精品课程八门(全市20 门)、特色学科组13 个(全市25 个)。其中,雨城二中的《体育特色建设促进薄弱学校文化优化的实践研究》获得四川省人民政府第五届普教教学成果一等奖,实现了雅安市自省政府评奖以来一等奖“零”的突破。
两年来,课改学校进一步完善了教师工作的考核评价制度,教学改革成果的校内推广机制初步得以建立。在雨城、荥经、石棉、天全等县(区),已有部分小学甚至农村学校开始尝试传统的课堂变革。与此同时,一大批非课改高中校及城乡初中、小学,也主动参与到学校管理和学科教学的培训中来,课改的效应逐步由课改学校向县域教育整体延伸拓展。
经历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受东部沿海地区的刺激,加上全球一体化的影响,西部省份开始大步迈向市场化,强烈的教育现代化意识开始觉醒,贵州、广西、宁夏等西部省份,正在奋发追赶着东部沿海乃至世界的步伐。
对这些学校而言,课改不仅仅是一场发生在教室里的“静悄悄的革命”,它意味着人们教育观念和社会意识的转变:教育发展的决定权,并非在于经济的发达与否,也不在于政府是否提供了足够的支持,关键在于教师是否相信学生具有无穷的潜能,课堂是否充分发挥了学生的主体意识,释放了学生的潜能。
还是2014 年3 月,冯恩洪和牛卫国的第二站是云南省威信县。面对83 名学生的超大班额和近400 位前来听课的校长,牛卫国的任务是展示“卓越课堂”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这次他上的是《送东阳马升序》,导学案提前一天下发给了学生。
令人期待的第四个环节——“创意展示”到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一名女生:“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把《送东阳马生序》唱出来。”她一开口,全场惊呆了——简直是天籁之音。
第二个学生站起来,把《送东阳马生序》改编成了三字经。
第三组同学是用对联的形式,一联有24 个字,概括这篇古文的内容。
第四组的同学抢着说:“我们组几个人都喜欢电脑。我们觉得这篇古文可以用数码的形式展现出来,昨天预习以后,我们已经做成一个数码课件,请借用老师的电脑,给我们一个展示的机会。”
第五组同学用哑剧,第六组同学用话剧……
平时我们眼中的校长都是很有修养的,但那天,前面的校长站起来了,中间的校长站到了椅子上,后面的校长站到了桌子上。哪有见过校长站到桌子上听课的!课后,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咱们的孩子不比上海、北京的学生差。相信学生有潜能,能释放学生潜能的课,才是好课。”
在昭通项目办公室郑居华的教育随笔《有一种爱叫放手》中,他真实地记录了那节课后的学生评价:
“这节课颠覆了传统课堂,让我们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这节课我学得很开心、很自信,我们的老师为什么不能这样上?”“这样的课我喜欢,因为可以张扬我们的个性,释放我们的潜能。”“这节课很好,但不敢奢望我们的老师也这样上。”……
苏霍姆林斯基说过:“人的内心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需要——总感到自己是发现者、研究者、探寻者。在儿童的精神世界中,这种需求特别强烈。”生本、灵动的课堂,应以学生为主体,让学生主动发展、自主学习,它应该是一种以促进学生生命发展为本,关注学生生活经验,尊重学生生长需求的课堂。
这种基于学生成长和成才的课堂,在应试教育轰轰烈烈的今天,将众多老师推向了两难的困境。但显然,这不仅是西部地区,也是全中国教育者都正在面临的一个困境。
人们对当今世界冠以各种宏大的称谓,如第三次工业革命时代、大数据时代、3D 打印时代、全球化时代、后现代等。无论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教育革新的步伐,须臾不可停留。
“世界都在谈‘中国崛起’,人们议论最多的是GDP,但我以为,‘中国崛起’的标志是在人才、是在教育。”
2013 年11 月,冯恩洪在重庆一所学校掉下了眼泪。那天的课讲的是“幸福在哪里”。课堂最后六分钟,老师引导学生寻找身边的幸福,在众多学生列举了身边的幸福后,一个女孩儿站起来发言道:“我一岁时妈妈离家出走,七岁时父亲惨死在车轮之下。这么多年我和爷爷相依为命,好不容易进入中学了,但在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爷爷也离我而去,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的孤儿。但我从来不觉得孤单,不觉得凄苦,因为我能在学校享受这么快乐的课堂,能遇到这么多老师、同学,其实,幸福离我不远,幸福就在我身边。”
在很多场合,冯恩洪都要和大家分享这个故事。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和一帮人做的事情——改变课堂,能够给孩子们、特别是给一个孤儿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
无论是宏大的教育改革,还是相对较窄的课堂改革或课程改革,虽然诉求迥异,但核心的问题永远不变,那就是我们将为未来培养什么样的人。如果,课堂充分发挥了学生的潜能,让学生感受到了幸福,成了一种享受,那么,培养具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下一代,将不再是梦。
2011 年2 月17 日,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与网友的交流中说:“世界都在谈‘中国崛起’,人们议论最多的是GDP,但我以为,‘中国崛起’的标志是在人才、是在教育。”
2014 年,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全面深化教育改革”的主张。
过去的几年间,西部一些省份的主动改革,成果颇丰,更多的省份正在燃起课改的火焰。然而,与此同时,世界性的教育生态也正在发生巨变。不仅仅是西部,也不仅仅是中国,人类的教育已来到一个新的历史拐点。西部的教育,面临着多重考验,与其被动适应,不如以无畏的勇气,迈开坚强的脚步,主动迎接时代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