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上的姥爷(外一篇)

2014-12-22 15:53郭文涟
伊犁河 2014年6期
关键词:姥爷姥姥新疆

郭文涟

这是一张泛黄了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似乎是饱经风霜历经磨难。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尤其是眼角周围堆起的褶子更多,好像是什么心事未了。他的眼神忧郁而愁苦,无可奈何地望着当年给他照相的人,或是陪同他照相的人。他穿着对襟衣服,料子似乎是绸缎的,新新展展的,戴一顶瓜皮帽,穿的什么样子的裤子看不出来了,好像是用一块白布罩着,照片洗出来后,被用蓝颜色涂抹住了。

这张照片上的人物是我的姥爷。照片大约摄于1957年底,具体几月几日,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

我从没有见过我的姥爷。我想,大凡五六十年代出生的新疆人——我说的是那些解放初期由内地来新疆的汉族人在新疆养育的第一代人,其童年的记忆里是没有爷爷、奶奶、姥爷和姥姥的影子的。因为父母亲来了新疆即再难回,不单是路途遥远,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原因,就是内地那个时候的日子没有新疆舒坦,至少那个时候在新疆是能够吃得饱肚子的。

我童年的记忆里就没有爷爷、奶奶、姥爷和姥姥的影子,甚至对这几个名词都是很久以后才印入脑海。那时在大杂院里听到别人家的孩子叫爷爷、奶奶或姥爷、姥姥,才意识到自己也应该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可是当我问妈妈这个问题的时候,妈妈说:你爷爷在你父亲十多岁的时候被日本鬼子打了,归来不久就患病去世了;你奶奶走得更早,生你父亲的时候大出血,那个时候太行山里缺医少药,人的命天注定。你奶奶身子弱,也可能是产后中风,一个月后丢下你父亲走了,走的时候大概也就20岁。我说我希望能看到他们的照片,想在直观上对爷爷、奶奶有个印象,看看我们这一代人,哪一个更像爷爷或奶奶。但妈妈总是摇头,因为老家在太行山里的小山村里,山高水险,道路不通,缺医少药,“照相”这一说在他们活着的那个年代还是很遥远而且是个未曾听说过的名词。这令我很是茫然。好在姥爷、姥姥活得久长一点,而且母亲年轻的时候喜欢收集照片,我在母亲收集的相册里看到过我姥爷、姥姥的两张照片。妈妈说,这两张照片是父亲在1957年从部队转业前夕回老家探亲时照的。但那个时候的我尽顾着自己的成长,无暇留心那么多本应该好好梳理清楚的亲情。

母亲走后,这两张照片就传到我的手上。没有了对话交流的人,想念父亲、母亲的时候,就难免疑惑父亲、母亲的命运怎么会是这样的辛勤而苍凉,其间有爷爷、奶奶、姥爷和姥姥的影子吗?姊妹们在一起的时候,常说谁谁像父亲,谁谁像母亲,连说话走路都像。那么即使如此,我在姥爷的照片上可以找到妈妈的身影吗?可以找到我的影子吗?

母亲留下来的这两张照片:一张是父亲、母亲与姥爷一家的合影,照片上人影虽小,但我基本能够认出来;一张是姥爷单人照,就是我文章开头描述的那张照片。

姥爷是一脸的苦相,像是心里有许多的愁苦无以叙说。现在想来,大约那时姥爷已经得了不治之症,体力不支,自知活不长久,因而虽说穿戴得整整齐齐,但依然难掩一脸病容。据说那时姥爷吃饭已难以下咽。果然,在父亲、母亲返回新疆的途中,即获姥爷病逝的消息。但那时父亲回归部队的时间已到,必须按时归队。所以,母亲是流了一路的泪水返回到新疆的。因为妈妈不止一次说过,姥爷、姥姥养了六个闺女,一个儿子,而最疼爱的就是母亲,自小把她当儿子养的。因为什么母亲没有具体细说。但我后来想,这主要还是因母亲在七个姊妹里算是比较聪明,比较活泼胆大的一位,而且比较孝顺,好护家所致。后来母亲在养育我们七个子女里,比较偏爱我的二姐和我,就是很自然的了。所谓孝顺就是比较能够理解大人所说的话语。当然这是后话,这里且不赘言。

姥爷去世的时候是1957年底了,听母亲说,享年应是60岁。姥姥与姥爷差不多同岁。因为10年后的1967年姥姥去世的时候是七十岁。

我小时候总听妈妈说:你姥爷一辈子没有吃饱过,1957年回老家探亲的时候,家乡已经成立了人民公社,但还是吃不饱。他说想不通,解放前吃不饱,毛主席领导穷人解放了怎么还是吃不饱?而且为着生计欠了不少债,晚年生病的时候,别的不怕,就担心这债怎么还。还不了,姥爷的眼睛是闭不上的。妈妈说,你爸爸从新疆回老家的时候,将姥爷的这账那债都还完了。你姥爷最担心的事情没有了,自然很是高兴,逢人就说三女婿好,参军到了新疆有出息了,把他这辈子欠的债都还上了,他就是现在闭眼睛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了。但即使这样,为什么姥爷这张照片依然是一脸的苦相呢?仿佛是满目愁云层层密布,黯淡无光,看不到一点光明所在。

这么些年来,我有事没事的时候,总喜欢端详姥爷这张照片,揣想着当年姥爷终究是怎样一个心境,为什么他总是愁眉不展一脸的苦相呢?记得妈妈说,1957年你爸爸从部队转业时,我是极力要回老家的,新疆有什么?新疆一个亲人都没有,都在老家呢。再说,山西人恋家,无论走到哪里,总觉得还是咱山西好。山西的山好,山上郁郁葱葱的都是树木,哪像这新疆,山那样大,还光秃秃的见不到几棵树木;山西水好,山西的水都是从森林密布的大山里流出来的,喝着是甜的,蒸出的馍馍烙出的饼子是甜的,不信你将来回去试试。但是,无论母亲怎样流眼泪,父亲还是不回去,因为父亲说,回去老是喝小米稀饭,饿得快。那时麦子少,哪能老吃白面馍馍呢。说急了就说:你能老是让我尿尿吗?新疆这么大,这么多的人都留下了,为着什么?当然是党和政府地要求,但是与新疆吃得好,能够吃饱肚子分不开的。

就这样,父亲母亲留在新疆了,起初是在库尔勒。有关库尔勒,我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因为那时还没有我,母亲生前老是说那里的梨树多,梨花好看,梨子更是香甜。还说父亲那时在库尔勒的一支骑兵部队里当连长。他骑的一匹白马,特别对父亲的脾气,柔柔的像是一根竹竿,远远地见了你,你还没有招呼,它就忽悠着慢跑过来,秃噜秃噜地叫两声,让你用手去抚摸它的脸面和捋一捋它的马鬃。

后来父亲转业到克拉玛依的第二年,我出生了。记忆的深处对那座城市隐约还有一些印象。那里是一座戈壁滩上的新城,风沙很大,什么树木,什么绿色也没有,而且冬天奇冷。有一天,我亲眼看见哥哥把一个四岁大的女孩推到一口干枯的井里,幸好那口井浅,又是冬天,结着冰。那女孩头上瞬间鼓起一个大包,站在白花花的井底下哭着喊着,哥哥吓得撒腿跑了,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他两行小小的脚印。endprint

那时妈妈也有工作,没有人照看我们,常常把我们姐弟三人锁在家里。我好哭,一哭就好摔东西。我家里有一座精致的钟表就是被我摔坏的。长大了提起这事,妈妈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记忆那么清晰,进而又责怪我摔坏了那样好的一个钟表。妈妈是极爱那钟表的,多少年都没有丢弃,但那钟表再也没有走动过。而我把这一切,都怪在那个时候我家里没有爷爷、奶奶或姥爷、姥姥照顾,否则,我不会将那样精致的钟表摔坏,给妈妈留下那样深的遗憾。

我小时候淘气,喜欢爬高上树。记得有一次在猪舍前爬栏杆,忽然看到有两头小猪死在猪圈的屋顶上,血淋淋的。接着就看到遥远的一个有绿草甸的山洼里,有两只狼一样的狗向我这里跑来,吓得我忙顺栏杆滑下,不小心把门牙磕掉了,以至于我的牙齿自此后再也没有长整齐过。后来父亲到了伊犁,我更是像野鸭子一样四处跑,经常上房揭瓦,或是上树掏鸟窝,打群架,整天一身灰土脏兮兮的。因为爸爸、妈妈总是忙碌着,无暇顾及我们。我们的脑海中始终没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印象,他们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只是一个遥远的名词,倒是这张姥爷的照片在母亲走后一直存留在我这里。有时候我想念父亲、母亲了,就拿出姥爷这张照片仔细端详。我想,我是对姥爷没有什么亲情感的,但他在我母亲心里却如山一样高大厚重,只是那一代人心里所承受的苦痛是无以叙说的,我们这一代人和时下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一代人,是难以理解的。

现在,我仔细端详着姥爷,心里揣测着姥爷照这张相时的心理活动:一脸的苦相,愁眉不展。他心里当时想些什么呢?是一辈子吃不饱肚子所致吗?倘若是的话,那个时候跟着父亲、母亲来新疆多好。不行,那时新疆还没有通火车,来一趟新疆,要走半个多月呢,路途颠簸疲惫,生不如死。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当年来新疆的时候全家倾巢出动,但是,老母亲终于受不了长久的奔波,在汽车爬五台下果子沟就要进入伊犁河谷的时候咽气了。一家人在尘土飞扬的公路边上哭了很久,最后就草草地把老人掩埋在公路边上的荒草滩上。所以姥爷绝不会在自己身体那样虚弱的境况下跟着父亲、母亲来新疆的。那么是希望我父亲听从我母亲的规劝返回老家来吗?我父亲坚决不回,于是老人就愁眉不展。父亲说,果真回去也是农民。你小姨夫当兵打到海南岛,结果不适应热带气候,非要回来,回来就是拿锄头种地,种了一辈子,什么也不是。我要是回去呢?也是一样。那你们兄弟几个现在还不是一样接着拿锄头种地,那苦你们能吃得了吗?父亲这样一说,母亲就不吭声了。我想,这些道理,父亲当年是跟姥爷说过的,姥爷一定很理解的吧。

那么,姥爷究竟是为何这样愁眉不展呢?我想起妈妈的性格,想起妈妈这一辈子所付出的辛苦,最后我想,姥爷这样愁眉不展也许是一种习惯,他习惯这样皱眉,习惯这样用一种无奈的眼光看人,因为在他六十年的生涯中,他是一个农民,勤勤恳恳种地养育着一家老小,从没有吃饱过肚子;旧社会有地主老财霸占着土地,他从上一代人那里继承的土地少,吃不饱是自然的。但是新社会了,土地收回去了还是吃不饱,这让他想不通,于是他就愁眉不展,无奈无望,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翻开那个时代的农民的照片,大多是这样一种脸。

这么些年来,我就凭借着这张照片认识着我的姥爷,认知着那个已经远离了我的岁月里的故事。因为姥爷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是最能印证时代风云故事的人。

但或许就是这样,姥爷才命短,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把他一生有关苦难的记忆都带走了。当然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母亲晚年执意让我们在她百年后,将她和父亲送回老家的山水故土里安葬。所以,这些年里总有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隐匿在我心灵深处,时不时地就冒出来干扰我,让我觉得这世界总是变化多端,这人生总是那么短暂,身边的许许多多那么熟悉那样生气勃勃的人,说走就走了。我的心里也像是怀揣着一把钥匙,锁定了自己的命运,经常一脸愁容地面对着这个让我日益感到春草茫茫墓亦无的世界。

唉,我不知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的面容是否也像姥爷那样,额头上布满了皱纹,一脸的愁苦,忧郁的眼神里无奈地望着什么。

天不怜才

我的又一位朋友不幸去世了。这让我感到很突然,很悲痛。

先他而去的那位朋友去世时是47岁,而他也是47岁,而且都是源于心肌梗塞。

先他而去的那位朋友去世的时候,我的悲痛没有那么强烈,因为他的一生不管怎么说还算是顺利,官至县委书记,正要再往上升的时候,突发性的心肌梗塞夺取了性命,让人在扼腕叹息的同时,只能怪老天爷的无情了。

而这位朋友不同,认识那么长时间了,我总觉得他气色不大好,脸颊上总是红血丝丝。问之,说是血压高,再问,他无奈地笑一笑,似乎笑里有几丝苦涩,不便细说。三年前他接受了一个任命,去高原上一个农牧团场做主要领导。我曾为他感到高兴,以为他终于又起来了,组织上终于认可他了,副职副了多少年终于扶正了,可以顺顺心心大干一场了。谁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不到三年,他却倒下了。

十年前我认识他那会儿,也就三十多岁,在一个县级单位当一把手。在这之前,他在另一个县从事干部人事工作,是一个能够说了算的人。但是不知因为什么得罪了上面的领导,便被调离了权力中心地带。我那时觉得他满腹心事,愁眉不展,偶尔会发一两句牢骚,让人摸不着头绪,想问,但碍于种种缘由,也不好细问。后来我作为工作组的成员离开那个县不久,他从那个单位调出来了,回到地方上做了一名县级领导。我知道为什么调他回到地方上了,一是他很能干,有很强的党性原则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二是他在那个单位几年间,干了几件实事,引起很好的反响。其中最重要的是带领单位的干部拿出自己家所有的家产做抵押,从银行里贷了上百万元,和上级单位的配套资金结合在一起,在广场旁,硬盖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大楼。这是那个偏僻的小县城第一座像模像样的大楼,告别了那居住了破破烂烂的几十年的土坯房子,而且政风清廉,干部精神焕然一新,县城里的干部群众也啧啧赞叹不已。

我那时很为他高兴,以为终于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可是时间仅过去两年,他又被突然调到一所中专学校任副校长,而且是排名最末。我那时作为上级选派的督导组的负责人去他们那所学校督导工作,忽然见到他也在这里,很是诧异,以为怎么又调到一个更偏僻的单位里来了。他那时情绪很不好,一肚子话不知怎么说好。刚上四十的人,像霜打了一样,两鬓已经染白,眉宇间有了丝丝愁绪。但他工作干得还是很好,分配给他的后勤工作,很快就出现了新的面貌。后来,当我快要结束督导工作的时候,他才告诉我,还是那个领导,这么些年来,这位领导一直盯着他,认为他是不能委以重任的干部。我问究竟为什么?他说,当年地区号召农民种植烟叶,农民就大面积地种植了,可是到收获的时候,却没有人联系这烟叶究竟怎么卖出去。农民的烟叶卖不出去,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所以许多农民把烟叶堆在县委大院门口。他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知道农民辛辛苦苦一年不易。我看了那一堆堆烟叶,看了农民那一张张黝黑的脸和那一双双焦虑的快要冒血的眼睛,我的心也在疼,就写了一篇文章:《烟农的损失谁来管?》。报纸发表了,可是当这位领导得知这篇文章是出自我的手笔,很生气,认为我党性差,不久就把我从单位领导的位置上拿下来,调到另一个县工作去了。听了他的一番叙说,我当时就乐了,一方面为他的正义感如此强感到高兴,一方面又为他不谙政治笑话他:你呀,也是,你那个身份怎么能亲自写那样的文章呢?他也笑了:当时不是年轻吗?没考虑那么多,呵呵。可是好景不长,当年那个领导又上来主政的时候,到他工作的那个县里视察工作,在欢迎的队伍里发现了他,竟然没有与他握手,这让他很尴尬。许多年过去了,没有想到这位领导一直耿耿于怀,他知道,他又要走背字了。果然不久,他就被调到这所学校工作,又被边缘化了。endprint

那一段时间,当我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在我督导工作期间,尽可能地让几所学校经常地往来交流工作。活动多,干部群众的热情也很高涨。我的这位朋友终究年轻,很快也走出了阴影。所谓笑一笑,解千愁。尤其是相互理解的朋友间,说一说心中的苦闷,心理上的愁绪也就没了。但我知道,他的心一直是寂寞的。他有雄心,也很有才干,这些年无论在哪个单位,只要干上几年,总是能够显示出色的成绩来的。

督导工作结束后,因为不在一个系统,我们来往的很少,偶尔会从朋友处听到他的一些消息,都说他很能干,好像还有很多力气,但使不上。学校工作又比较单纯,与相关单位来往的也少。寂寞的时光时时缠绕着他的心灵,因而他没有事的时候,常常一个人背着水壶去伊犁河边遛达。日出月落,云来雨去,伊犁河畔千变万化的云彩被他看了个够,伊犁河边的许多有特色的石头也被他捡拾回来,他的心绪仿佛在伊犁河水的奔流不息中找到了一种平衡和慰藉……

苍天总算还是有眼。两年多前,他被提拔到距离我所居住的城市200多公里外的一所农场去做主要领导。旁人都说这个年纪了,再往乡下跑,而且还是高原高寒地带,怕是身体吃不住啊。但我知道他,他的想法很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好好施展,他总想做点实事的,倘若有生之年不能让他放开手脚干一回,他会憋屈死的。

果然,他去了干得很好,报上不时有报道他那个农场的新鲜事。我几次下乡遇到他,他总是兴致勃勃地讲他的想法,讲他的做法,讲他去了以后农场的变化,建议我有时间了多去看看,作为作家和诗人,应该多深入生活,去写那些真正的劳动者,那才有意思呢。

我为他的精神面貌这样好而感到高兴,不时也带几个作家朋友去他那里采风。去年10月下旬,我还带了一个内地来的作家去他那里,看到了农场的新变化,知道了许多农场的新鲜事。农场的干部和职工对自己的明天似乎信心很足,脸上总是洋溢着阳光,对他也是夸赞不已。

进入冬季的伊犁,下雪的天气格外多,雪也特别的大,总是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绵绵不尽,厚厚实实地覆盖着伊犁河两岸。

那时正值11月中旬,我们一起在党校学习培训,我们还在一个组里,每天是冒着雪花去,冒着雪花回。上大课的时候就坐在一起说了不少新鲜事。他对农场的明天已经描绘出一幅灿烂的令人欣喜的美好蓝图。他说的时候,思路清晰,信心十足,而这正是一个基层领导干部所必须具备的素质。然而,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他的脸颊上有夕阳西落时才有的那种红云,隐隐约约,挥之不去。他好像也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随身带着保温的水壶,不时拧开壶盖呼噜呼噜喝几口。

听说,他那天下午在州上开完会议连夜往山里赶,去早年生活过的农场看了看上了年纪的老岳父,再赶回到县城家里已经很晚了。半夜里醒来,心口似搅拌机搅着了,疼痛难耐,妻子急着去喊人相救的时候,他就那么向后一躺,走了,无声地走了,再没有醒来。

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正在一个山区的县里开会,天气异常得冷,整个荒野是冰雪凝结的世界,白茫茫一片……

唉,天不怜才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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