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清末演说补议

苏全有，张 超

（1.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2.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演说之法，中国古已有之，清代自康熙朝即有演说①“迨我朝圣祖仁皇帝御制《圣谕十六条》……颁布天下，令民间于朔望宣讲，藉以觉愚警顽，俗谓之讲乡约而演说乃奉旨施行”，详见《演说篇》，《申报》，1903年9月17日，第1 版。，但直到近代，才因社会危机的加深与政府控制的放松又逐渐发展起来。晚清以来直到甲午战前，这一时期的演说数量较少，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西方教会与中国信徒的演说。“在教之人聚集开堂礼拜，自朝至晚讲经演说，极为热闹”[1]。第二类，戏曲、说书中的演说。戏曲当中的“演说”应当理解为“演”、“说白清唱”的合并，即表演叙讲“说白、清唱”。如“正阳门外之精忠庙，开演说白清唱，听者肩摩……[2]”；说书当中的演说如“闹市中忽有新颁告示，严禁说书，盖以评话虽演说忠孝节义等事，而其中容涉奸盗邪淫，听者足坏心术，故着将《水浒》、《封神》、《三国演义》、《金瓶梅》等四书永禁不准演说。”[3]第三类，日常生活中对某事进行阐述、解说。如在一桩命案的调查中有“方小庚畏惧允从，复使演说一遍”的说法。[4]《点石斋画报》的广告中有“本馆凡得本朝名臣图像，立倩画手谨敬钩摩，演说近时事迹列入画报”的用法[5]。严格意义上讲，第三类不能称为演说。此外，当时的一些报刊如《申报》还介绍了国外的演说②如日本的演说，详见《东瀛杂闻》，《申报》，1883年3月3日，第1 版。。

从目前的报刊记载来看，大量的演说兴起于甲午战后。甲午战败之后，政府与社会精英认识到了民众对于挽救危亡的作用，于是，形式多样的社会启蒙活动蓬勃开展，演说与白话报刊、阅报社、宣讲所、改良戏曲等一道，成为启蒙与动员大众、推动社会进步的有力手段。但是，由于受到动荡的国内外局势影响，民众缺乏稳定的生活保障，加之政府出于控制社会舆论、维护稳定的需要对演说加以限制，演说的影响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约。

目前学界对清末演说的研究尚不系统。相关专着中较有代表性的是我国台湾学者李孝悌所著《清末的下层社会启蒙运动：1901～1911》一书，该书第四章将演说作为一种深入下层民众的重要启蒙方式，介绍了清末演说的倡导、演讲者的训练和培育、演说的场合与内容。[6]93-150其所存在的问题在于，第一，该书搜集的演说，基本上来源于《大公报》、《顺天时报》，大量散见报刊甚至连报刊名称中都带有“演说”者如《湖南演说通俗报》、《河南白话演说报》、《海城白话演说报》等都未触及，那些有“演说”栏目的报刊如《四川官报》、《农工杂志》、《广东劝业报》、《女学生杂志》等更是成了忽视的对象，资料视野的局限十分明晰；第二，对演说的主体、特征等缺乏归纳；第三，对演说的界定存在可商榷之处，如赵声发表的《歌保国》，乃系歌词。[6]139大陆地区的相关研究，以孙立春的硕士学位论文《清末民初演说研究》最具代表，该文从传播学的角度探讨了演说的概念、特征、发展的原因及影响[7]，其所存在的问题，第一，对清末与民初的演说合在一起论述，忽略了清末演说的固有特征，且其所提及的所谓“特征”，如演说者与听众、演说内容等，并不全面、准确；第二，忽视了清末政府各级官员所做的演说。宣传新政的各项政策是与宣传维新、革命同时开展的，相较于身悬海外尚处于秘密状态的革命党，国内政府的演说所涉及的范围要广泛的多；第三，文中对演说的内容介绍的并不充分，对大量有关发展实业与革新教育的演说缺乏研究；第四，资料使用方面，此文对登载大量演说的近代报刊等第一手资料利用尚不充分，而资料的贫乏将直接影响研究者的视野与研究结论的科学性。此外，刘秋阳的《清末民初的演说活动》利用报刊资料论述了演说的特征、地点、内容和实际效果。[8]袁进的《中国近代演说与传教》研究了西方传教士对于近代中国演说的影响。[9]陈冬冬的《“但开风气不为师”——试论近代演说体白话文的兴起》研究了作为一种独特文体的近代演说体白话文。[10]胡全章的《被遮蔽的风景：清末民初北京白话报刊演说文》与其相似，亦是从文学史的角度分析了清末民初北京白话报刊中所刊登的演说文。[11]张谦的《“戏中演说”成因考论》讨论了出现于19 世纪末20 世纪初的中国戏剧舞台“戏中演说”。[12]上述研究各有其长，然总体来看对于清末演说的论述既不深入，亦缺乏对广泛记录演说的近代报刊等资料的挖掘。

有鉴于此，笔者拟以甲午后清末时段里的演说为探讨对象，力图弥补学界之不足，进而推动相关研究走向深入。

一、演说的主体

晚清以降，国家身处困局，不同阶层的人们对挽救民族危亡的各条道路不断地尝试。以政府官员和教育界、教会人士，演说员以及女性群体为主的个人，和各种宗旨的演说会等社会团体，开始发现并利用演说这一有力的宣传工具，从而构成了清末演讲台上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演说群体。

（一）个人

演说者既有各级官员，也有教员、学生等教育界人士、教会人士和专业演说员。传教士与女性的参与反映出这一时期独特的时代和社会背景。

1.官员

官员演说者既有中央大员如内阁总理庆亲王、直隶总督袁世凯、商部尚书载振、兵部尚书铁良、钦使大员、驻美星使伍廷芳，亦有地方巡抚、县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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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时期，中央大员中演说者数量较少，进行演说的地方官员数量较多，从职能分布来看，除地方行政主管外，还包括教育、军事、外交等部门，演说此时已经频繁地被官员使用，成为宣传政教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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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教育界人士

教员、学生也加入到了演说的行列，成为社会启蒙的另一支重要力量。1905年8月，怀柔县教育研究所高等小学堂教员张树槐，以文白夹杂的语言演说了兴学堂、发展教育的紧迫性。[13]1906年，天津客籍学堂的总教员向学生演说了科举废除之后国文学习之重要以及感化教育的意义等。[14]1908年，应铁岭劝学所诸绅的要求，四乡小学堂教员在公余之暇轮流在公会或庙廊演说时事及白话报以启民智、开风气。[15]1910年暑假快来临的时候，许稚梅告诫自己的学生在假期中要关心父母，力所能及的做些家务；在社会上做事克勤厥职，毫不苟且；毋学南郭先生，真正掌握一技之长。[16]

不仅教员参与了演说，学生群体特别是留学生群体更是演说的倡导者和实践者。1903年，《申报》刊登一则评议,提出“环顾各学堂中才识俱优、磊磊落落者虽亦不乏其人，然甘心革命流血，主张平权自由，意气嚣陵，动以立会演说为事者亦所在多有。”[17]学生演说之人以留学生居多，留学生中又以留日学生居多。“古无演说之名，自北周令熊安生至宾馆演说周礼，咸究根本演说二字始见于史书，日本师之，凡举一事必先当众演说以发明其意旨。中国拳匪乱后，朝廷百度惟新，诏下各省有志少年赴日本留学，归则凡事皆醉心日本。日以演说鼓动人心，其沪上之演说于张氏味莼园者为最著名。”而张园里演说者中最为著名的章炳麟、邹容、吴稚晖都曾流亡或留学日本[18]。1903年，留日学生为反对沙俄新约号召建立拒俄义勇队进行演说。[19]1905年，山西省城各学堂学生与留日归国学生于贡院就抵制福公司谋求在山西的矿务专办，抵制美货，创设山西全省学会进行演说[20]。1906年，柳河小学堂的学生与师范附属小学生进行了交流，学生们发表了演说。[21]

3.教会人士

教会中的传教士是有别于中国官方与民间演说主体的一个群体，外国的传教士如，美国传教士李佳白[22]、林乐知[23]、戚伯门[24]、汲约翰[25]、卜德生[26]等不仅是基督福音演说的主要倡导者和实践者，也演说格致之益，新学兴国等与中国发展密切相关的命题。而中国信徒如上海虹口救主堂牧长朱葆元[27]，湖南益阳信箴神学院教授梁集生[28]、苏州中西书院英文教习兼训道学李叔清[29]等更倾向于宣传如基督教的基本知识，积极向教众阐释教会自立，演说道德与人类进化之关系这样的哲学命题。

4.演说员 在清末的演说者中，还有专业的演说员群体。我们来看看成为宁波慈溪同乡公益社一名演说员的条件。“先拟聘演说员两位，须宅心公正，品行端方，具有普通学问，长于辩材者，其职业端至各乡演说，以资开通风气，输入文明。各会中如有热心公益之士，愿应斯选者，函投宁波益智中学堂陈君可也”[30]。那么演说员的演说材料来自何处呢？北京讲习所的考试演说员朱献臣是这样说的：“就拿在下说吧，要不是认识几个字，爱看这白话报，又如何能够明白现在的时局为难呢？什么叫做爱国呀，什么叫做合群呀，什么叫做开民智呀，我是一概不得而知，如今明白一点这几样道理，可都是因为看白话报的好处”。[31]在清末，无论是政府招募的宣讲员还是劝学所等各类教育机构的教员都和这些演说员一道，构成了较为固定的演说群体。

5.女性群体

晚清的演说群体中，女性群体的参与是此前任何一个时期都不曾在中国出现的。女性不仅走出了家门，更走上了讲台，面对众人进行演说。演说的女性来自不同的社会群体，如康有为年仅14 岁的女儿康同璧在大同学校演说，劝说从商者要注重公利和博爱以及男女应同群学习[32]；年仅18 岁的无锡胡彬夏女士向女界宣传放足[33]；许玉成女士向女同胞宣扬自尊自贵不要自轻自贱的道理[34]；羊城杜阅波女士演说女性应当为自立自由而努力[35]；张佩芬在云南同乡会第三十八次例会兼欢迎会上发表演说，表达了自己留学东京的志向[36]……此中，官员夫人是演说的一大群体，如袁宫保夫人在1906年北洋高等女学堂开学典礼演说兴女学的重要性，勉励女学生努力学习；[37]蒙养院监督振贝子福晋在1907年视察由农工商部尚书载振捐办的京师第一蒙养院时发表演说，强调发展蒙学与女学的重要性[38]；喀喇沁王福晋在豫教女学堂演说，鼓励女学生努力学习[39]……

（二）团体

个人演说之外，亦有一些演说的团体，分布于全国各地的各种名目的演说会在其中占有较大的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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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演说会有一系列相关的规章制度，以1904年《白话（东京）》所刊登的一则《演说练习会简章》为例：“1.本会目的注定练习二字，其性质与别的演说会不同。2.会中练习所最注意者有二，曰修辞，曰仪容。3.演说分二种，一泛论，一实学，凡关于各专门学及新理想议论精碻于内国有应响者，其稿交书记录，存以备印刷发行。4.演说学之书颇多，可择其最明晰者作为会中研究之正鹄。5.中国语言各处不同，故演说者虽滔滔不绝而听者竟充耳罔闻，会中当附属一普通语研究会，凡演说接用普通语，研究此普通语，公举会中善于普通语者担任之。6.会所暂设留学生会馆中。7.选举书记会计兼庶务普通语教授各一人。8.会友须轮流演说不得推诿。9.入会者纳入会费洋五角。10.延请著名演说之人来会演说以资模范。11.会期在八月份，每逢月曜日开会一次，自下午七时起至十时正。12.演说时如仪容不整会员有纠正之责。13.演稿每期发行时内附写真数枚，其目的专对于学界及游历官，凡足以兴起国民之精神及警惕败类之心，目者由会员侦探碻实临时口绘以资模范并作警钟，而会员皆有侦探之责任。”[40]从简章中我们可以看到，该演说会目的明确，对会员的要求也较高，能够将演说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如各地语言不通等进行有效规避，总体上具有较强的组织性和规范性。

除各种名义的演说会外，基督教青年会、清末留日学生青年会、竞业学会、南洋劝业会等也是开展演说的重要团体。这些团体中，基督教青年会的演说会除宣传教义外，也涉及到了新政的推行、挽救国家危亡的道路等。清末留日学生青年会和竞业学会的演说则多具有革命的倾向。南洋劝业会虽是官商合办的商品博览会，但也经常演说，鼓励农业发展。

二、宣传军政改革与时事——演说内容之一

虽然演说这一宣传手段发端于甲午战后，但却是借着新政的东风迅速风靡社会。在政府与社会舆论的有力推动下，宣传新政中的军政改革与国家时事成为清末演说的主要内容之一。

（一）宪政

清末新政开始后，政府与立宪派官员纷纷利用演说来宣传有关开国会以及宪法等相关政治理念。1903年《经世文潮》发表了关于民族自治为议院起点的演说。[41]1906年，扬州府学会已开始通过演说宣传预备立宪。[42]清末民初知名的中国基督徒翻译家、著述家谢洪赉演说了基督徒预备立宪的方法。[43]1907年，《四川官报》刊载了关于新政的演说，论说了宪法的意义。[44]预备立宪公会郑苏龛（郑孝胥）演说[45]。四川省宪政会会长邵明尗在教育总会讲习宪政[46]。1908年，河南河朔学会于覃怀会馆提议国会请愿事件，“并请宪政公会会员演说”，其中“方表演说今之舆论所以成立之历史及今后国民应採之政治行动”，“罗杰演说教育与国会之关系”，“熊范舆演说政治团体之必要，因痛论各地宜亟亟预备组织政党以谋全国之利益，不可仅拘拘于一地方之事业”[47]。1908年，杨度在天津法政学堂演说要求实行君主立宪，开设国会[48]。1910年，山西晋阳绅民开会请求速开国会，“李君庆芳演说筹备宪政之敷衍，非速开国会无以监督政府”[49]。

（二）谘议局

1908年，浙江巡抚增韫在谘议局筹办处演说了谘议局成立对于资政院的建立以及宪政实施的意义。[50]1908年，常州绅士开会演说，“孟庸生演说一、谘议局之地位，二、谘议局之利益，三、谘议局之关系重大，四、谘议局之选举不可缓，五、调查选举人之方法”。“庄博喻演说开办谘议局之可贺及选举权之不可放弃”，“徐米人演说谘议局可以通达民隐及选举资格之宜宽”[51]。同年，谘议局调查员孟森演说了谘议局和人民的地位和作用。[52]“保定府属之清苑县已于日前举办调查开幕之日，由县主黄国瑄莅会演说谘议局之关系，颇为肯切。”[53]1909年四川谘议局筹办处对选举人的财产资格进行了解释并演说设置财产限制的缘故[54]。1910年，直隶顺直谘议局议员张凤瑞演说了谘议局成立一年来的工作情况，特别强调了当前各省谘议局在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呼吁切实执行谘议局的建议[55]。1911年，福建谘议局代表员林辂存在福州某公会年议会演说了实行宪政与基督教的关系。[56]

（三）选举

选举方面，浙江新昌县“石润金君演说选举大旨，当公议选举调查员之资格及分划投票区”。[57]成都县用夹杂着方言的白话向百姓演说了选举的具体程序和步骤。[58]华阳县则强调有投票资格的人一定要准时到投票区投票以及相关的选举规定[59]。1909年的《四川官报》登载了相关演说，因担心百姓或不认字或熟视无睹而导致相关政策不能够有效落实，专门用白话演说了有关选举的规定，强调选举权不可抛弃。[60]

（四）地方自治

1906年，木渎预备地方自治会演说了拟办地方自治会的时机、实行地方自治的原因、实行的大纲、具体的事物等。[61]雷继兴受上海沪南总工程局之邀，“演说地方自治团体选举法”。[62]1907年，苏州商学两界开会演说地方自治。[63]在同年的上海地方自治研究会大会上，瞿绍仪演说了“地方自治为预备立宪之根本”，“研究地方自治应分三层，（一）理由、（二）目的、（三）结果”，“地方自治不限于上海一隅，各省之人皆有此责”[64]。1908年，欧洲留学生监督蒯礼卿“演说讨论地方自治，谓地方自治要点一在征兵，一在纳税”[65]。同年，四川自治局派出演说员到各区演说自治，以开通风气。[66]《四川官报》演说了地方自治在中国古代存在和发展的情况[67]，此外，还讨论了地方自治宜从整理财政始。[68]1909年前后，地方自治成为乡间士绅讨论的焦点。[69]在苏州市民公社成立会上，“金吟谷演说城镇乡地方自治非一朝可以办成，须从小团体做起”，市民公社的成立“小言之为地方自治之起点，大言之为地方自治之基础”。[70]在松江，卫家寿“演说地方自治之要素，并谓到会诸君亟宜研究调查户口方法”。[71]

（五）政治启蒙

在实施新政的大背景下，对民众进行政治启蒙、构建普通民众的现代国家观念备受关注。1903年的《湖南演说通俗报》刊登了政治白话演说论政治。[72]1906年的《竞业旬报》登载了从解析国字入手，倡导发展实业以挽回国家权利的演说。[73]1908年的《河南白话演说报》演说了国家的原起。[74]1908年的《政论》演说了政党之必要及其责任。[75]1908年的《安徽白话报》刊载了《中国无国民说》。[76]1909年的《安徽白话报》刊登了《大哭中国人》的演说，指出中国已经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国人应当警醒[77]。《丽泽随笔》刊登了关于推广新政的演说，1910年的渭南演说强调了普及演说对于推广新政的作用，并附录了兴平张晓山等人的演说词。[78]

（六）巡警与警察

巡警方面，1903年，醴陵县县令挑选壮丁编为巡警兵，亲自向他们演说巡警的职能，对其进行教育。[79]该县还针对巡警的职能编撰了通俗易懂且朗朗上口的巡警歌。[80]1906年，“警部徐尚书谕内外厅丞，设法多用白话演说，俾众周知，闻内城总厅已拟多聘演说员分赴各处演说矣。”[81]1908年，京师总劝学所令京城内各学区每日于宣讲之时一律演说警律三十分钟，以有益于维持社会治安。[82]

警察方面，1906年，警察学堂督办向学生演说了学习警政的意义，鼓励学生努力学习。[83]而警部侍郎对营兵及警务教练所学员发表演说，则以未来的飞黄腾达鼓励大家认真研习警务。[84]在四川，有人延请明白讲生演说警察禁令及平人易犯刑法。[85]在山西，臬司丁在警务学堂视学时用文言文演说了警察与人格之关系。[86]1907年，在四川开县，从省城警察传习所毕业的陈某，在返乡后将自己所学编为白话向乡民演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警察之义传播给乡民。[87]1908年的《河南白话报》系统地演说了警察兴办的缘起、在办理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及解决的方案。[88]

（七）军事演说

清末的军事演说主要侧重于军事变革方面，一方面宣传国民有当兵之义务，为征兵提供舆论支持，另一方面也向士兵阐述常备军的道理，在新式军事学堂之中，则鼓励学生努力学习，忠君报国。在过去，兵役是百姓必须服的徭役之一，所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到了清末，适逢国家危难，转变对当兵的固有偏见，宣传当兵之必要性对于巩固国防、构建现代公民意识意义重大。[89]1906年，镇江府“太守邀集吴君暨地方官，城乡绅董至万寿宫演说，先有吴君演说军人之可贵，继由太守演说人人有当兵之义务，众皆鼓掌称善，闻报名应征者颇觉踊跃异常[90]。”

鎭江常备右军学堂敎习陶君向学生演说了爱国之道，鼓励学生发愤图强，为国家建立功勋。[91]常备军是首先在直隶推行的兵役制度，推行常备军制度有利于寓兵于民，也符合世界潮流。[92]在1905年，“政府会议云中国近来兵气不奋，皆由于兵士不知讲求尊君亲上之义，拟于各军中添设演说官，时加训导，亦练兵之要务也”。[93]1906年，驻镇江的南洋常备军第六标龚协戎统领“遵照练兵处奏定新章，拟于各军队中添设演说一门，撰成演说书，责成营书等按期分班登坛演说，晓以有勇知方之义，并将军中应行法律及外国战事一一讲演以期开通兵士智识。”[94]

（八）宣传时事

与宣传军政改革相同步，向民众讲解国家时局，让普通人了解到国家和地方的时事新闻，激发其爱国之心是清末演说者所特别关注的，当然改革与革命的呼声也不可避免的与困窘的时局紧密交织在一起。1898年，保国会因德国强占胶州湾掀起列强瓜分中国序幕而诞生，梁启超即向保国会会众演说，痛斥士大夫阶层于甲午战后未能意识到国家危局直到德国强占胶州湾后，列强纷起竞相瓜分中国才意识到时局危急，却又耽于钻营享乐，不思救过之法。号召大家团结一心，保卫国家。[95]1901年，面对俄国对东三省的步步紧逼，上海味莼园中爱国志士云集演说，揭露俄国瓜分中国的阴谋。清政府与俄国订立密约之事成为演说中挞伐的对象。[96]一些个人甚至有过激举动，如“好事者更乘机簧鼓，迭次纠人演说，甚且当众足踏俄旗以辱之”。[97]1904年在争取粤汉铁路的路权时，“罗雨三观察演说合兴公司如何背约，各工程洋员如何横暴，如何关系中国全局，如何联合一体力争废约以固主权。”[98]1905年，上海[99]、苏州[100]、安庆[101]、广东[102]、杭州[103]等地的学生、士绅、商人纷纷集会演说，抵制“华工禁约”之事。随后，上海[104]、常熟[105]、太仓[106]地商界人士又相继发表演说掀起了抵制美货运动。1905年，在戊戌庚子死事诸人纪念会上广东某君演说了维新志士谭嗣同、唐才常等是受康有为所蒙蔽，提醒大家认真思考并认清康有为的个人及其政治主张。[107]1906年，国民捐运动成为妇女界[108]、学界[109]与政府[110]演说的焦点。

除了全国性的时事外，地方要闻也是演说的焦点。如1902年王之春调任广西巡抚，主张出让广西的矿利矿权，借法款法兵镇压广西人民起义。演说者号召民众起而反抗，推翻王之春，抗击法国人[111]。此后，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拒法运动。1906年，江西南昌绅士因南昌教案在百花洲集会演说[112]。此外，改革与革命的演说也充斥于各地。保皇党方面，“有阳为请皇上复辟而阴以敛资财者登台演说，大言炎炎草就电文达诸政府，一时愚而无识者争撒金钱如雨点”。[113]革命派方面，如安徽滁州全椒县孝廉邱端甫“在彼处升堂演说多涉不经，并于门上署一对联曰‘自由钟动，革命旗开’”。[114]浙江金华“士林之中自命维新者，惑于自由民权诸谬说，往往开会演说，煽惑民心”。[115]

三、改良经济、发展实业——演说内容之二

改良经济、发展实业是晚清演说的又一个重要内容。这其中以发展农工商业的演讲主题最多。农业方面主要是鼓励改良品种，发展桑蚕。工业方面则是宣传修建铁路，改进技术，开办厂矿。商业方面是鼓励人们破除旧有观念投身商业，开办公司、举办赛会（博览会）等。

（一）农业：改良品种，发展桑蚕

1904年的《四川官报》演说了促进农业生产的具体方法，如“开塘井可以救旱”、“泰西各国力农之法”等等[116]。江西万载县创设农业肄习所，演说“农事宜改良者，旧说新知可以仿行者”[117]。1908年，广东顺德人何耀庭演说了振兴农业是强国之基[118]。不仅如此，地方官员也十分重视农业，1909年浙江巡抚增韫在农工研究会第一次开会时发表演说，鼓励研究手工业、农业工艺，开荒种粮，以为预备立宪的根基。[119]鼓励桑蚕养殖是发展农业的一项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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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鼓励桑蚕养殖之外，普及农业知识是演说的另一项内容。如1903年，陈启谦在《湖南演说通俗报》上用数期演说农话，将土质特性、耕种之法等进行了详细的讲解。[120]铁庵于1909年在《广东劝业报》上亦利用数期演说农业基本原理如泥土之中何以长出万物是因为泥土中含有矿质、水等。[121]

此外，官府也劝勉民众种植树木，如1903年河南太康县县令劝民众种植树木，希望以此来减轻旱灾对于农业产量的影响，增加农民收入，改善生活环境[122]。1903年，醴陵县副学演说种树，讲了种树的种种益处，并表明官府会保护种树者的利益。[123]

官府还劝导改良农业品种，提高产量与质量。如1909年，四川劝业道农事试验场将实验出比四川本地好的种子的出处、种法、收获形状等进行演说让农民购买。[124]1910年，在南京的一场赛会上，有人提出改良中国茶叶以同国外茶业竞争。[125]

（二）工业：修建铁路，改进技术，开办厂矿

工业方面的演说主要是宣传修建铁路，改进生产技术，开办矿厂等。

铁路方面，见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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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工艺方面，《湖南演说通俗报》以白话演说了美国的制炭新法，[126]美国的钻玻璃新法也被介绍。[127]《四川官报》从西式家具流行需要机器入手演说了机器的益处。[128]该报还演说中国人制造业之失败的原因在于中国人精于内斗而不能和外国人竞争、不诚实和缺乏恒心和爱国心。[129]而创造新工艺也应同时进行。[130]1903年，抚院赵大中丞在工艺学堂演说，鼓励士人摒弃旧有观念发展工艺，实现国家富强。[131]亦有演说劝士绅捐资多设工艺局以造福百姓而自己亦能获利益。[132]

开设矿厂方面，1902年，一位杭州学生在学堂演说浙江矿山被高尔伊与庆亲王等人出卖给意大利人，言辞恳切。[133]1904年，四川演说多开煤矿以备铁路之用。[134]

（三）商业：鼓励经商，开办公司、赛会（博览会）

商务方面，1899年，香港绅商集会于中华会馆，演说振兴中华商务[135]。1904年，四川地区发展制造业以振兴商务[136]。1905年，江南商务局“拟于商品陈列馆分期由员司研究演说及随时刊行商学报章”。[137]同年，天津工艺总局“每月则演说工商各要理，试验理化各用法，以广人见闻”[138]。1907年，镇江荣观察演说了储蓄银行开办之利益。[139]此外，演说勤苦可以致富[140]，广商学开商智[141]，劝富人经商者[142]，均占有很大比重。

赛会方面，1900年，万国博览会在法国开幕，国内即有人发表演说，号召国民共同努力争取中国在20 世纪也能开办这样的盛会。[143]1903年，有人演说将迎城隍神会改良为西方的博览会。[144]1905年，又有人将美国圣路易博览会的情形进行了演说[145]。1910年，江西物产总会开幕，正监督傅观察进行了演说。[146]1910年，东三省出品展览会开会，东三省财政正监理官等人进行了演说。[147]

四、改良社会陋俗——演说内容之三

改良社会陋俗，是晚清社会启蒙的一个重要方面。受西方社会文明观的影响，国内社会精英与政府一道，利用演说这一手段，就放足、戒烟、破除迷信、讲究卫生等方面进行宣传，力图以此改造国民。

（一）放足

清末，各种不缠足会或称为天足会等组织与个人开始为妇女放足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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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戒烟

清末的演说中，戒烟成为改革社会陋俗的另一个主题，警察、工人、医生等群体成为戒烟演说者所关注的对象。

（三）破除迷信

破除迷信也是改良社会风俗的一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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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讲究卫生

晚清时期的中国较之国外卫生条件较差，讲究卫生，提高生活质量亦是演说者所关注的。这些演说词也成为中国人卫生启蒙的最早的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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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演说可以看出宣传卫生知识已经不仅仅是政府一方在努力，而且以往的古板宣教被生动活泼的演说所取代，民众也更乐于接受这些新知识。

五、革新教育等——演说内容之四

欲挽救国家危亡必须依靠人才，而人才的培养必须依靠教育，这是晚清时期整个社会的共识。在废除科举的呼声中，发展女学、开办各类新式学堂成为革新教育者演说的焦点。

（一）发展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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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各级各类学堂演说

各类学堂中小学堂与师范学堂受关注较多，不论是各级官员还是教学人员，兴办教育、劝勉学生努力学习是演说者最关心的话题。

关于小学堂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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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师范学堂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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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社会教育

晚清时期，利用演说劝人向善，教化人心与演说常识是社会教育的重要内容。

教化人心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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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说者希望借助这些宣传将普通的为人处世之道传播给民众，人人安分守己，个个勤劳致富，团结乡里，则国家的强盛便指日可待。在普遍适用的宣传之外，个别省份还基于本省的实际情况对本地人民进行教化宣传。以安徽为例，相关的演说就很具有针对性。如皖北人好厮打是没有受过教育，[148]奉劝皖南皖北不要存意见，[149]劝我们安徽淮北的人不要厮打胡闹了，[150]这些演说从安徽本地实际出发，号召团结，宣传友爱，是社会教育中不能忽视的一部分。

宣传常识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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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常识性知识的介绍，或多或少的将会对听众的固有观念产生影响。

（四）其他关于发展教育的建议

1904年，《四川官报》演说训课童蒙宜切实改良，要让童蒙切实了解所学新知，并分清体用，学以致用，身体力行[151]。1904年，直隶学校司敎育研究所总长演说了教育研究所对于发展学校教育所起的指导作用[152]。1905年，学务大臣张尙书视学天津时演说了发展女学，开办蒙养院和设立家庭教育法的缘由[153]。1905年，芜湖商务局“传集各帮绅董，演说半日学堂便于商人课学之利”[154]。1908年，沈仲礼演说中国教育前途之危险在于学术进步而道德沦丧。[155]1908年，朱葆三在由上海工部局出资资助学生的华童公学年假时发表演说，称赞该校发展体育是强国强种的基础，克服了以往教育的缺失。[156]这一时期，劝学也是官员演说的一个重要内容。1910年，名山县劝学所进行了劝学演说[157]。1909年，华阳县知县进行了劝学演说。[158]

六、特征及影响

演说是清末社会教育（启蒙）领域的一种有别于半日学堂、简易识字学塾、阅报社、图书馆、近代报刊的形式。它比宣讲形式上更为灵活，贴近于听众，其开展的时间较早，数量大，内容也更丰富，加之其鼓动性强，影响面广，迅速于甲午战后兴起。但也因此受到政府的限制。

（一）演说的特征

演说与宣讲比较相似，比半日学堂、简易识字学塾、阅报社等影响范围更广，效果也较为明显。单就演说与宣讲二者而言，前者比之后者形式上更为灵活，贴近于听众，其开展的时间虽然不早，然而数量大，内容也更丰富。不过，当时的政府以及报刊媒体并没有将这两种形式进行严格的界定，从报刊的题目和内容中的使用来看，二者有混用的情况。从题目上看，宣讲可以变为演说，演说会也可更名为宣讲所，宣讲所内可以发表演说，演说稿中也不乏宣讲。

题 名 作 者 刊 名年卷（期），页码 上编：萃评：论某省改宣讲为演说之宜仿行（录济南报） 广益丛报 1905年9月18日（光绪三十一年八月二十日）第83 号（第3年第19 期），第3 页 文牍：本处奉院批饬威县广育演说会更名为宣讲所札 教 育 杂 志（天津） 1905年10月13日（光绪三十一年九月十五日）第1年第14 期，第9 页 十二月初五日西马路宣讲所开讲天津县正堂唐演说白话 敝帚千金 1905年第9 期，第15～16 页 十二月初十日天津河东地藏庵宣讲所开讲唐县尊演说 敝帚千金 1905年第9 期，第42～44 页 论着：光州宣讲所开讲演说（来稿） 卢懋功 大同报（上海） 1907年第7 卷第8 期，第6～8 页 演说：绥定府儒学周奉饬宣讲戒烟说 四川官报 1908年第27 期，第69～71 页 演说：绥定府学周宣讲禁止赌博白话 四川官报 1910年第5 期，第71～74 页 演说：绥定府学周宣讲禁止缠足白话（附印章） 四川官报 1910年第3 期，第83～86 页 家庭教育：本会宣讲员马君伟谱演说辞 孔圣会星期报 1911年7月16日（孔子降生二千四百六十二年六月二十一日），第165 期

从内容上看，1903年的《申报》刊登了一则《湘抚批示》，其中演说和宣讲即是混用的，“该绅等拟仿东西各国社会章程定期演说，延聘讲生八名，轮赴城乡各处，宣讲《圣谕广训》，并刊刻通俗报章，一并于城乡演说。”[159]1907年的《直隶教育杂志》刊登了一则名为《演说动人》的新闻，其中是这样表述的：“第五学区宣讲所振铃开讲，当时由劝学员乐绶卿君登台演说，大声疾呼，历述韩国灭亡史，语言激励，慷慨动人，听讲者肃然而敬，悚然而畏，颇有自立自治之精神，于以见演说之影响于人心亦大矣。”[160]从中可见演说与宣讲二者的概念的界限并不清晰。

时间方面，从目前可以检索到的报刊来看，演说兴起于1897年前后，而1903年之后各类演说的数量骤增，1908年前后逐渐减少。

年份 1897 1898 1899 1900 1901 1902 1903 1904演说篇数 2 5 25 8 19 34 98 66年份 1905 1906 1907 1908 1909 1910 1911 演说篇数 124 100 84 103 81 65 36

空间方面，演说多分布于城市，主要集中于上海、北京、天津等沿海沿江地区以及日本等海外地区，具体而言，主要是集中于学堂等公共集会场所。

表述方面，官方演说文言特征明显，民间组织或个人演说的白话特征明显，语言也更有鼓动性、感染力。在推行白话与演说的关系方面，时人认为“白话者报纸之先锋也，虽然犹有进焉，普通社会之人，识字者什不得一，白话报纸之在社会，得其一而失其九，遗憾犹多。济白话之穷，舍演说莫为力也，演说者又白话之先锋也。”[161]

（二）政府对演说的限制

演说有着较为广泛的影响，正因如此，政府不仅较早利用演说进行宣传，也对民间组织或个人的演说加以限制。1903年，山西官员即已经对学生演说加以限制，“今之入学堂肄业者，动以演说鼓动人心，演说者惟教习所应为，学生固不得越分者也”。[162]1906年，湖南学务处就发出告示：“开会演说，屡经本处示禁，访闻有德育会，每星期在曾文正祠，开会演说，刻有简章，到处散布，查阅所议条件，均属空谈，与德育上毫无关系，不过希冀借此美名，以耸听闻，诚恐各学堂的学生，受其煽动，除移警务局随时查拿外，合亟示禁。”[163]1907年，学部咨民政部，提出女学生亲临会场有伤名誉，不仅不能登台演说，连在公共集议场所充当办事员也不被许可。[164]1909年，学部接到江西密电，称留日女生张维英等创设自由结婚演说会有碍风化纲常，并转发湖北要求如有此种演说会要严厉禁止。[165]1910年，学部又进一步下令严禁各学堂学生立会演说及潜附他人党会。[166]

学部等直接管理学生的部门限制演说的理由主要是学生的演说有伤风化，不符合社会伦常，而地方政府则更加关注危及统治、宣传改革与革命的演说，一有苗头，厉行查禁。1903年，安徽安庆有游学日本归国之人，在藏书楼演说“俄人占据东三省，地方务须举办民团与之鏖战，并议设爱国社以期众志成城事”，遭到安庆知府查禁并晓谕“各学生须知讲求实学蔚为国家有用之才，切勿轻听邪说，自取重咎。至于国家应办之事，朝廷自有权稀，毋庸该生过虑，以后不准在藏书楼演说并私设社会，他处亦不准行，如违，提究不贷。”[167]这一禁令在当时受到了舆论的支持。《申报》刊文称,自“建学堂，停书院，资遣学生出洋游学，而演说社会之事各直省遂接踵而兴”，“乃观近日各直省皆开学堂，各学堂多行演说，演说之人又多以外洋教习及出洋回国者任其职，虽其中演说忠君爱国，演说孝亲敬长，而于宗旨合者亦不乏人，然自团体平权为彼蛊惑，故所演之说，彼所谓忠君非我所谓忠君，彼所谓爱国非我所谓爱国，彼所谓孝亲敬长非我所谓孝亲敬长，于是先改服色，继去发辫，其恨不能尽仿西式者”，“以致龃龉教习，要挟长官”。文中称赞安庆知府“谕言真不愧义正辞严，而于风俗人心大有裨益，”“假令谬托维新，力避守旧，任若辈照常演说，窃恐安庆一府相率效尤，由府而省，由省而推诸统天下，凡习闻此学堂之荒谬演说者，靡不明目张胆以荒谬之说生荒谬之心，而并行荒谬之事，将资遣出洋而冀收大效者，不转酿乱国大患乎。初不料广开学堂，广行演说为开民智、洗国耻之根源，而竟为坏民心、蹙国脉之基础。”[168]

不仅是在安庆，1903年，嘉兴演说会刚刚成立，组织者敖君即被地方官府以大逆的名义逮捕，幸而有人通风报信才得以逃脱。虽然嘉兴演说会究竟是什么具体原因触犯了官府已经难以得知，但从登载该事的报纸为演说会辩解的言论中我们可以知道，除了地方学校和风俗改良之外，宣传“外间事变关系地方之事”以及“地方人论地方事”，极有可能是获罪的主要原因。[169]而安徽休宁县则在第二年发生了一件查禁演说的有惊无险的趣事。休宁县的一位副贡，“嗜酒好博，视金钱如粪土”，从上海回乡后，带回了数百部《革命军》。他不仅随处分散，还进入青楼，向妓女演说《革命军》，遇到了县署里的师爷，反而更加起劲演说。县令得知后欲下令捕拿，最后经人疏通这位副贡却也得以全身而退。[170]1906年，江督因恐立会演说“持论偏宕，屡变失真，宗旨不同，遂多妄谬，即如上年冬月上海公堂一案，演说不已因而罢市，罢市不已旋至抢掠，”依据《天津警察章程》，下令“以后地方如有结会演说人数至十五人者，除已经官许立案外，应派巡长明白事理者临场监督，并将会名、会规及开会处所存记备查，毋违特扎。”[171]

清政府对学生演说屡加禁止主要是认为学生是受到了维新派与革命党的蛊惑，“学生之言拒俄，借端也，实欲步康、梁、唐、邓、章、邹后尘，倡为革命流血之谈，藉此称戈谋叛耳”，“今日演说，明日演说，阴以灭清排满，煽惑愚民”，“学生岂类匪人，昔惟有康、梁、唐、邓、章、邹诸酋为之煽诱，是以误入其彀。”[172]除了清政府外，外国人也对租界内的演说进行监视，在上海“城内有人开会演说，英界老巡捕房派探何阿春，徐申庆新巡捕房派探石金荣前往详听”。[173]“汉口商学界中人，去年因抵制美货创立文明抵约社，每星期借各会馆公所演说一次，至年底又改为善邻演说社，仍按星期借地演说，日昨江汉关道继莲溪观察，饬令禁止中既有碍于邦交复无益于人民等语，闻系某领事运动云。”[174]值得注意的是，清政府也曾明令禁止学堂内聘任的传教士演说宗教。[175]

（三）演说的影响及局限

寻觅反映演说影响的材料不易。其中有一则材料称：在广东沙头乡的一次演说中，一位演说者在痛陈女子缠足之害后，“听者泣不可仰，即晚放足者七人，其影响之捷如此。”[176]

演说的影响很难有准确的估计，在各种决定历史事件进程的因素中，演说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演说的内容，演讲者的言行，听众的心态，听众的生活环境与接收程度等具体因素都直接影响了一场演说的效果。正是没能够提供“对于民众每日都需要的那些支撑信心、解决问题的知识”，“才会出现清末的宣讲所成为下层民众聚会、交易、休息的场所的现象”。[177]演说也不例外。另一方面，对于知识程度较低，整日需要为生计奔波的普通百姓来说，可能听得并不是那么认真，也有些不理解，觉得县官、宣讲员将自己说的处处不行，所以也会产生一些消极抵抗情绪。[178]除此之外，清末的演说本身有一定的缺陷，大多数演说是针对具体的事件，若是作为社会教育的手段来看，演说缺乏长时段的影响。如同兴奋剂之于运动员，当时激情洋溢，过后疲惫不堪。而一个重病缠身的中国不仅仅需要猛药，细水长流般的休养可能来的更加实在。

当然，演说的影响也是可以从越来越多人使用演说这种形式窥测一二。以《申报》“演说”二字出现的频次为例：

年份 1873年 1874年 1875年 1876年 1877年 1878年 1879年 频次 1 0 1 2 0 1 3年份 1880年 1881年 1882年 1883年 1884年 1885年 1886年 频次 0 1 2 8 11 1 0年份 1887年 1888年 1889年 1890年 1891年 1892年 1893年 频次 11 5 3 4 19 14 9年份 1894年 1895年 1896年 1897年 1898年 1899年 1900年 频次 11 8 3 8 13 8 28年份 1901年 1902年 1903年 1904年 1905年 1906年 1907年 频次 15 6 110 20 744 657 746年份 1908年 1909年 1910年 1911年 频次 819 832 1053 1108

再以上海市图书馆馆藏的300 多种晚晴报刊所载文章的题目中，出现“演说”二字的频次为例：

年份 1896 1897 1898 1899 1900 1901 1902 1903 1904 篇次 1 8 12 30 10 27 50 137 108年份 1905 1906 1907 1908 1909 1910 1911 190? 篇次 139 113 114 127 108 95 44 4

从上列二表可知，无论是《申报》“演说”二字出现的频次，还是以“演说”命题的报刊文章，均飞速增长，在20 世纪初达到了高峰。

越来越多的人运用演说恰恰表明演说的影响越来越大，这种影响既体现于演说者，也体现在演说的听众。在1905年，湖南巡抚陆元鼎奏称“自前抚臣赵尔巽加给津贴饬令下乡切实宣讲，又责成将近今政治、物理、农工、实业编辑浅近歌词，呈送学务处核定后，分往四乡演说，以开通风气，于洋务交涉裨益良多，近今民教相安是其实效”。[179]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对演说在一定程度上的支持与民间相关团体的建立也展现出演说这一社会教育与社会动员形式的独特影响。在演说的能量充分显示出来后，地方官员开始推行演说，并建立了相关的制度和规定。如1905年，山西省对“演说之人员及地址”、“演说者应存之宗旨”、“演说者应尽之责任”、“演说之方法”、“演说之界限”、“保护之法”、[180]“奖励之法”、“稽核之法”[181]均作了详细的规定。扬州总办巡警局蔡太守订立了精于演说的四人分期举办演说，与地方讲约相辅进行，并整理相关演说稿[182]。几乎与扬州蔡太守订立演说章程的同时，各地各类演说会也悄然兴起，其中不乏组织良好者。这些均表明，在清末，演说已经成为社会公认的有效的社会教育与社会动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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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力争粤汉路约[N].申报，1904-10-29（2）.

[99]学生抵制华工禁约之先路[N].申报，1905-5-24（4）.

[100]纪苏州会议抵制华工禁约事[N].申报，1905-6-4（3）.

[101]皖商对于美禁华工感情（安庆）[N].申报，1905-6-5（2）.

[102]粤省筹拒美禁华工新约续志（广东）[N].申报，1905-6-8（2）.

[103]浙绅商演说美虐华工（杭州）[N].申报，1905-6-26（2）.

[104]商务总会决定不用美货之大会议[N].申报，1905-7-21（2）.

[105]常昭茶商决议抵制美约[N].申报，1905-8-17（3）.

[106]太郡士商集议抵制美约（太仓）[N].申报，1905-8-18（3）.

[107]记戊戌庚子死事诸人纪念会中广东某君之演说[J].民报，1905（1）:76～101.

[108]廉惠清部郎上江督书（为请提倡女子国民捐事）[N].申报，1906-4-23（4）.

[109]师范学堂开国民捐演说会（江宁）[N].申报，1906-5-22（9）.

[110]官绅庆祝立宪并劝办国民捐（绍兴）[N].申报，1906-9-21（9）.

[111]紧要演说.广西抚台王之春[J].杭州白话报，1902,2（19）：1-2.

[112]续江西绅士致同乡京官公函（为南昌教案事）[N].申报，1906-4-4（2）.

[113]新党不平必贻外人祸患说[N].申报，1903-6-25（1）.

[114]革命又萌[N].申报，1904-3-15（2）.

[115]禹陵衰草[N].申报，1905-1-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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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再续江西万载县张子晋明府创设农业肄习所章程[N].申报，1904-5-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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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四续江南商务局禀复筹议设立商品陈列馆及商业学堂经费办法房屋建制情形禀[N].申报，1905-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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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江督札警察局文（为监督演说事）[N].申报，1906-3-5（3）.

[172]阅<申报>纪学生无状系之以论[N].申报，1904-1-4（1）.

[173]派探详听演说[N].申报，1905-12-25（2）.

[174]关道禁止演说（武昌）[N].申报，1906-3-26（4）.

[175]批查聘教士为教习合同（九江）[N].申报，1906-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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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管凤和.听演说的人得寻思寻思[J].海城白话演说报，1906（1）：29-31.

[179]调署湖南巡抚陆[N].申报，1905-1-31（10）.

[180]道员分省补用知府程太守淯拟白话报简章并附增白话演说简章禀[N].申报，1905-5-17（9）.

[181]道员分省补用知府程太守淯拟白话报简章并附增白话演说简章禀续四月十三日[N].申报，1905-5-18（9）.

[182]新闻.拟兼办演说以开民智[J].江西官报，1906（24）：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