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芃 李文华
(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
作者夏洛蒂·勃朗特是出生在一个乡村牧师家庭,但她年幼丧母,家境较贫寒,八岁的夏洛蒂被送进一所专收神职人员孤女的慈善性质机构——柯文桥女子寄宿学校,但那里的生活条件极其恶劣,她的两个姐姐先后在此地因染上肺病而死去。于是夏洛蒂和妹妹回到家乡,在荒凉的约克郡山区度过了童年。15岁时的夏洛蒂入读伍勒小姐的学校读书,在19岁时当了这个学校的教师,后当过家庭教师。要知道,在当时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家庭教师的地位和仆人的地位一样卑微。所幸的是比奥斯丁晚出生近半个世纪的夏洛蒂·勃朗特所处的是英国无产阶级争取民主权利的宪章运动高涨的年代。这次运动也正视了妇女的无权地位,提出了争取妇女自由权利的口号,女性的自主意识被极大地唤醒了。她们已经明白女性有追求与男性平等的权利,反对男性第一、女性第二的观点,认为男女平等,女性有决定自己婚姻的自由。“婚姻对于双方都有负担和权益的双重性质。”[1]
虽然夏洛蒂·勃朗特并没有直接提及,但是《简·爱》是一部带有作者自传性质的作品。书中的人物和情节,大多都是作者亲身经历过或是非常熟悉的。作品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通过女主人公叙述自己的喜怒哀乐和人生理想、爱情、友谊,娓娓道来,亲切感人。
它写一个父母早逝的孤女成长为一名坚强向上的独立女性的故事。襁褓中父母双亡的小简·爱被疼爱她的舅舅收养,可惜不久舅舅就死去,有钱而又势力的舅母百般虐待小简·爱,并将她送进可以不收学费且条件极其恶劣的寄宿制慈善学校,任其在那里备受摧残,而不再多过问一句。坚强有韧劲的小简·爱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留校老师,但不甘在学校按部就班度过一生的简·爱,离开了慈善学校被聘往桑菲尔德庄园担任家庭老师,从此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旅程。在美丽静谧的桑菲尔德,年轻的简·爱与老管家菲尔菲克斯太太友好相处,认真而耐心地教管她的学生阿黛儿,并与她的主人同时也是桑菲尔德的主人罗切斯特先生在不断的相处过程中真诚相爱。可是,及行婚礼,发生不测,男主人被揭露早已结婚,只是因其妻子是个疯子常年被关密室而少人知晓罢了,得知此情的简·爱,不愿不合道德委身做人情妇,只身远离桑菲尔德。在简·爱流浪途中,被青年牧师圣约翰及其妹妹收留,通过相处,简·爱坚强而又独立的个性让圣约翰认为可以与其一起去遥远的印度传教,便屡次向简·爱求婚,被简·爱以不爱为由拒绝。最终爱情又使得简·爱重回桑菲尔德。并对遭遇大火而面目全非、成为残疾人的罗切斯特先生不离不弃,悉心照顾,并最终结合。
“女性的特征——她的信念、价值、智慧、道德观、情趣、行为,都应该以她的生存处境进行解释。”[1]可是说简·爱所走过的路,便是这句话的最好体现,她的意志力量决定了她的生存处境。
女性主义精神在《简·爱》中的体现:
在这部小说中,女主人公简·爱体现出独立、自强、自尊、自爱的个性与作者夏洛特所处的时代不无关系。18世纪末,法国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新生资产阶级提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这些极大地鼓舞了资产阶级妇女争取平等的愿望,而第一次妇女解放运动以1920年至1928年英美妇女获得完全的选举权结束,这次运动追求的妇女权利则是基于父权制文化意义上的。小说中,简·爱在父权制社会中的成长过程,则是妇女反抗现实、追求自我的写照。
19世纪的英国普遍存在的现象是妇女的地位不是在社会上,而是在家庭中,这就意味着女人必须在家里侍奉丈夫和孩子,进而也就失去了女人存在的价值,而这种观点在19世纪十分盛行。“女人始终没有真正作为封闭、独立的社会而存在,她们是人类社会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这一群体由男人支配,在社会中位于附属地位。”[1]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简·爱却大声宣布:“我不是天使,我就是我自己!”[2]这呼声既是对当时男权制社会的英国的公开挑战,也是为捍卫女性人格与尊严的呐喊。
幼儿时的简·爱,父母双亡,收养她的舅舅也在不久离开人世,于是她受到舅妈及其几个孩子的百般刁难。舅舅的儿子约翰个头高大,身形肥胖,脾气暴躁,“他欺负我、折磨我。一周内不止两三次……全身的每根神经都怕他,只要他走进,浑身的每块肌肉都会收缩起来”,舅妈不但不制止反而还支持儿子的暴行。多次下来,简·爱再也无法忍受,愤愤地回击约翰的恶行:“你好狠心好残忍,就像个杀人犯——奴隶主——罗马皇帝!”[2]随后便与身材高大的约翰扭打起来,这样当然就惹怒了舅妈,小简·爱被关进了日后给她带来巨大心灵阴影的红房子。当然,虽然简·爱遭到了无理的处罚,但是也令约翰不再敢随意造次。虽然连家里的仆人都说简·爱不害臊,还敢打自己的恩人、自己的主人,简·爱也敢于指责冷酷护短的舅妈:“人家以为你是好人,其实你很坏,你是铁石心肠。”[2]
这就是简·爱,像极了童话里被后母虐待、被姐妹排斥的灰姑娘。没有漂亮的外表、众人的拥护,只有瘦小平凡的身躯和不向贫穷不公、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和勇敢。
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有过多久,小简·爱就被送进了慈善学校,这个被抛弃的丑小鸭,在条件极为恶劣的学校里,异常努力与勤奋。简·爱利用学校里提供的有限条件,最终成为第一班级的第一名,并因为优秀被授予教员职务。这个时候的简·爱才18岁,但是她已赢得经济的自主权,可以靠自己的学识和才华吃饭。
当然,独立就一定要先在经济上取得独立。在简·爱生活的年代,结婚是女子的唯一出路。“女人在父兄所支配的家庭中,处于奴隶或是仆人的地位,她可以被养活的唯一方式就是婚姻,也是能够证明她那正当的生存的唯一途径。”[1]但在简·爱的心目中,经济的独立是她人格独立的支柱,只有在经济独立的基础上,她才觉得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才觉得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简·爱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以超群的才华当上了老师,经济上得以自食其力。她对经济上独立自主的要求是强烈的也是贯穿始终的。
小说中,当简·爱的表兄,那个暴虐的约翰死去,舅妈重病,需要她去看望时,她向罗切斯特先生提出提前支付她的工资15英镑,而罗切斯特先生给了简50英镑,简·爱当下就拒绝拿超过她该拿的钱。罗切斯特在向简·爱求婚后,给她买的昂贵的衣服首饰,都让她一一推掉。“不要任何财物,只要一颗没有被大量的恩惠压倒的心。”[2]简·爱这样对罗切斯特先生说。对于罗切斯特先生物质上丰厚的关爱,简·爱却想的是“要是自己能有一点点独立的财产,绝不让罗切斯特先生把我打扮成一个玩偶,整日坐在那儿,任金雨浇洒全身。”[2]在简·爱那独立自主的价值观里,即使婚后也执意不放弃家庭教师的工作,而要继续做阿黛勒的家庭教师,用这种方式挣得她的膳宿费和外加的一年的三十磅。
在离开桑菲尔德和她所深爱的男人后,简·爱用自己的双手和辛勤的汗水换来了一份新的生活,她承担了堂兄圣约翰为他介绍的艰苦工作:为穷人服务,做一名乡村教师。同时,这份工作也给了她很大的精神安慰: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简·爱在经济上独立的要求,可以说是在那个时代的作者就已经敏锐地看到,女性的独立首先在于经济的独立。她清楚地懂得,如果妇女在经济上不能独立,那么在婚姻上,甚至是政治上就没有真正的独立平等可言,这个认识无疑是接近真理的。
“一个公正的愉快的两性关系,全靠两性间相依、平等与互相扶助的关系,不靠妇女附属与男性的优越。”[3]小说中,简·爱在遇到罗切斯特先生和圣约翰时都勇敢地表达了自己对爱情要求平等的精神。爱情不是附属,更不是给予,而是平等地相依相靠。
当简·爱发觉自己已经深深爱上罗切斯特先生时,在地位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简·爱并没有退缩,她认为人在精神世界里是平等的,所以她不卑不亢地面对周遭的一切。但是,当罗切斯特先生以假意向富家女求婚的戏码来试探简·爱的真心时,简·爱发火了:“你以为我贫穷、卑微、矮小、不美,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肝吗?你错了!——我的灵魂跟你同样重要,我的心肠跟你同样勇敢。假如上帝赐给我几分美貌,许多财富,我就会使你对我难以割舍,正像我离不开你一样。”[2]
简·爱离开桑菲尔德后遇到了犹如希腊神却并不招人喜欢的青年牧师圣约翰后,接触的过程中,简·爱吃苦耐劳的个性和谦和有礼的品格,使得圣约翰认定简是可以伴随自己去遥远印度传教的不二选择,便向她求婚:“要生活中我能施加有效影响的唯一伴侣,完全占有她,直到死亡。”[2]面对这样目的的求爱,简·爱是鄙视的,除了对于内心真爱罗切斯特先生的眷恋,更多的是对圣约翰爱情观的否定。作者借小说主人公来表达了自己对于在男权制社会下,女性的从属地位的不满与反抗。不久,简·爱又一次离开了。离开罗切斯特先生是因为深爱,所以不愿做附属而又不合道德的情妇;离开圣约翰是因为不爱,所以不愿违背内心的真实,附属于只当自己是传教工具的男人。两次离开,其实都是简·爱用实际行动对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进行的抗争。
这时简·爱的形象也日趋高大起来,仿佛变成了为了平等去爱的勇敢战神。离开爱人和不爱的人,在当时婚姻几乎是成年女性唯一选择时,简·爱决绝的态度充分体现了她执著追求平等的爱情的个性。
当然离开并不意味着放弃。简·爱对于罗切斯特先生的爱,并没有因为离开而消散,反而更加深刻。简·爱的爱情像殉道一样,因为罗切斯特先生有个疯了的妻子而只能离开,为其做永久的牺牲,当简·爱一贫如洗时她是这样,但是当她偶然获得巨额遗产时她仍是这样。简·爱听从了爱的召唤,返回到了桑菲尔德。然而,曾经庄严高大又静谧的桑菲尔德因为大火而面目全非,曾经威严自负甚至有些粗鲁的罗切斯特先生因为救火变得眼瞎手断,连吃饭走路都需要人照顾时,简·爱决定嫁给她的爱人。
“简,嫁给我好吗?”
“好的,先生。”
“一个可怜的瞎子,到哪儿都得由你牵着的人?
“好的,先生。”
“一个可怜的残废,比你大上二十岁,老得要你伺候的人?”
“好的,先生。 ”[2]
就是这样一番简洁的对话,却有力地体现了简·爱对罗切斯特先生真实深沉的爱,不含半点虚假造作。
托尔斯泰说过,我们平等的相爱,因为我们互相了解,互相尊重。简·爱最终能够和罗切斯特先生走到一起,正是因为他们达到了真正的平等。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继承五千英镑的财产使得简·爱不再是个穷人,而因为火灾受伤的罗切斯特先生也不再那么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反而从心底里依赖简·爱,这一切与简·爱崇尚心灵合一的爱情,她认为爱情须以平等和互相独立作为基础,不是一味地接受对方的给予的价值观是吻合的。
作者通过小说女主人公的故事,表达了女性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肯定了女性的主体意识和欲望的所在。这一切都是对维多利亚时代父权制社会守则的颠覆,女性也是创造者,是和男性公平存在于世界之中的。这也是为什么小说在问世百年后的今天仍然受到众多读者喜爱的原因。
简·爱独立自主,勇于追求真爱,坚持平等的人生理念,这些所体现的女性主义精神,仿佛深夜里的明灯,让众多在男权制度统治下要求独立、平等的踟蹰女性有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1](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李强,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
[2](英)夏洛蒂·勃朗特.简·爱[M].黄淑仁,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5.
[3]陈大别文集(下版)[M].武汉:长江出版社,200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