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工业化早期工人团体的兴起及其特征

金博文

摘 要：工业革命时期，经济结构的巨大变化引发社会结构的重大变化，这尤其体现在劳资关系两大主体的出现上。工业革命开始后，由于工人社会地位的剧烈变动，其政治和经济权利遭到严重剥夺，因而劳资纠纷表现为越来越激烈的冲突。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工人结社对抗行业雇主压迫方式的工会组织也开始兴起，并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社会力量。

关键词：英国；早期工业化；工人团体；特征

中图分类号：K561.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33-0122-02

1760—1815年是英国工业化的早期阶段，随着生产方式及社会结构的变革，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开始形成，劳资冲突也变得日益普遍化。工业化一方面给资产阶级带来丰厚的利润回报，另一方面则给工人们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压迫。在拥有社会权威与经济实力的新兴资本家面前，工人的力量显得十分弱小，不仅身心受到工厂主的压榨，经济上也逐渐失去独立性，他们失去了生产资料和其他谋生的手段，成为纯粹的工资劳动者。为了维持自己的经济社会地位，在地区或行业内寻求结社，以团体组织的方式进行抗争成为工人们的必然选择。

一、早期工人团体的兴起

工业革命的推进促使工业化之前存在于早期手工业者和工场主之间的那种温情脉脉的关系逐渐变得激烈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新生产组织形式下劳资冲突的骤然加剧。在工业化还未开始的1741—1760年，劳资冲突事件共出现57例，而工业革命开始初期1761—1780年的二十年间就猛增至113起，比前一阶段翻了一番以上[1]。18世纪的最后十年成为该世纪最动荡的年代，这段时间发生的劳资冲突数量约占整个世纪劳资冲突总量的1/3[2]。

在劳资冲突骤然加剧的同时，其暴力成分也越来越浓厚。工人们试图用暴力来制造压力，迫使工厂主屈从于他们所提的要求，破坏制成品、破坏机器、破坏工厂成为劳资对抗中逐渐流行的景象，破坏的力度和影响在不断扩大。1778—1779年，诺丁汉织工捣毁阿克莱特和里德的300臺机器，烧毁了一座厂房；1779年10月，阿克莱特再次遭到袭击，工人们摧毁了约100台机器，之后又纵火烧毁了整栋建筑。整个事件造成财产损失约4400镑[3]。

到19世纪早期，劳资对抗的情况更加激烈。1811—1812年，在诺丁汉郡爆发的破坏机器运动中，遭到工人砸毁的机器超过1 000台，工厂主的损失高达10000英镑[4]。1812年4月，为了报复应用动力织机造成的工匠失业，数千名织工工人包围了动力织机雇主丹尼尔·伯顿的工厂，进攻者用排炮般的石块攻打，守卫者则开枪还击。1817年，在德比郡东南，离诺丁汉不远的彭特里奇镇，失业的织袜工布兰德雷思率领该镇以及附近几个镇的两三百名织袜工人浩浩荡荡地向诺丁汉进军。哈蒙德夫妇感慨道：“这个时期的英国史读起来像是一部内战史。”

二、早期工人团体兴起的原因

这种状况的出现并非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最根本的原因是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巨大变革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剧烈冲击，导致工人社会地位剧烈变动。具体而言，这可以主要归结为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劳资分离的开始。伴随工业革命而来的是经济组织和社会结构的变革，工业革命以一系列新发明和新技术的使用为标志，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并促进了工厂的兴起；生产的发展和经济组织的变化，英国劳资分离加剧。从1688年全国占1/3人口靠工资生活，到19世纪中叶英国工业革命基本完成时，有4/5的人依靠工资薪水生活，这种趋势贯穿着工业革命的全过程。保尔·芒图指出“自从形成了一个出卖劳动力的阶级和另一个购买劳动力的阶级时起，人们就看到不可避免的对立的出现。”[5]

其次，机器的使用对于手工工人的不利影响。随着工业革命序幕的拉开，“主要工业相继以机器生产代替手工生产”[6]。机器生产不仅造成工人工资的普遍降低，其中“（熟练工人的）实际工资收入从1755—1819年一直呈下滑趋势，与1755年相比降幅在24.6%—7.3%之间，可谓收入减少的程度最高，持续时间最长”[7]，还剥夺了许多工人的生计，“成千上万的申诉人失去工作，陷入无穷的苦难之中，无以持家”。工人们生活在苦难之中。

再次，家长制保护主义的解体。工业革命之前广泛存在于手工作坊中，师傅、帮工和学徒之间这种传统的雇佣关系，一方面充满了雇主的权威，一方面则充满了温情的家庭联系。随着工厂制的兴起，这种家长式的劳资关系开始逐渐解体。在工厂制下，工人们受到严格的管理，“在棉纺工厂，这些人不分冬夏，每天十四个小时被禁锢在八十至八十四度的高温之中。他们受到的各种规定的束缚连黑人也未曾遭遇过……”[8]。违反纪律者将受到严厉处罚：从早到晚，为了纠正学徒们极其轻微的错误，或者为了刺激他们劳动、使他们能在疲劳过度时保持醒觉，都使用鞭子。此外，体现着家长保护主义色彩的厘定工资法令也在1813年废除，工人们原先享有的国家保护遭到进一步剥夺，工人们的工作条件日益恶化。

这样，在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工人与雇主之间的差距增大，无论在经济地位还是法律地位都存在严重的不平等，仅凭个人力量很难和雇主相抗衡，工人们除了进行联合抗争已经别无他法。然而，早期的工人结社有着自身的特征和自己的组织纪律，并非是乌合之众。

三、早期工人团体的特征

进入工业化以来，作为加强工人联系，相互救济援助，共同维护工人利益的社会团体，它在结社目的、组织形式和斗争目标三个方面体现着自己的特征：

首先，早期工人结社的首要目的在于加强行业内的救济互助。工业化前后，帮工们的结社就早已存在，一般以工人俱乐部、互助会以及友谊会等形式进行经济互助和自我保护，以应对疾病、年老或死亡。例如，纽卡斯尔船厂工人“一致同意在他们中间征收并存储他们收入的一小部分，设立一个公共基金，以救济他们自身以及他们的妻儿”[9]；由梳毛工共同缴费成立的工人俱乐部一直为梳毛工人奔走各地寻找工作提供资助，当工人生病之后提供救济，并负责死亡工人的安葬[10]。

同时，早期工人结成团体的目的也在于对行业雇用标准加以规范和保护。1792年，在博尔顿和伯里两地的工厂主与织布工人之间爆发了冲突，原因是工厂主们要求变换用于各种商品的纱线支号，提高纺织品的纤细程度，却没有相应增加工人工资。1787年，当格拉斯哥细棉布工厂主们想趁劳动力过多的机会来共同一致地降低计件工资时，他们遇到了一种有组织的抵抗。工人们全都拒绝在最低工资之下工作，那些不同意付出這种最低限额的工厂受到了抵制。工业化将工人们集中起来并使他们在共同的压力面前联合起来，用人数的优势来对抗资本的威胁。

第二，面对工业化所产生的劳资关系的紧张状况，工人往往利用联谊会的名义，“试图通过工会或者友谊会等中间组织保护自己”[11]。一方面，他们往往制定几项规章制度来维持秩序，教会工人恪守礼仪，避免在相互之间或者对雇主做出不当的行为，同时也阻止雇主不公正地对待他们。工人们被要求交双份的会费，一份是用来保证他们在生老病死时得到救济，一份则是用来表示对结社的支持，有时也需要交纳一份更高的费用，以保证那些因为行业不景气而失业的会员的生计[12]。另一方面，不同行业的工人俱乐部和友谊会也通过一定的集体罢工手段力图保持工人们的生活标准，并使得工人们的工资不时增长。1802年，尽管面临着结社法的巨大压力，马裤工人仍然通过一场集体罢工将他们的工资提高到30先令；1810年，另一场罢工将工资提升到33先令；1813年的罢工使得工资上升到36先令，工资自此之后一直保持在这个标准。

他们还针对不合理的经济条件用与雇主进行集体谈判的方式，来取得相互满意的共识，共同维护自身的利益。例如，博尔顿棉布织工协会“并不把自己当作是和工厂主们对立的”，仍就劳资争议问题寻求与工厂主的互相谅解，“如果他们（工厂主）愿意会商，我们就会派遣一个代表团到他们那里去。”[5]1792年，博尔顿和伯里两地的织布工厂主与工人们通过会谈达成一份协定：若不按照织品的更高纤细程度的比例而增加工资，就不变换那些用于各种商品的纱线支号；工人们为了回报，放弃他们因承担附件供应品而领取的、按每先令支取一个半便士的酬劳金。这种协定被双方遵守了六年。

如果谈判不成，他们通常也会向议会请愿要求立法保护，或请求治安法官实行伊丽莎白法案中涉及固定工资和学徒期限的原有规定。18世纪中叶前后，科尔切斯特、格洛斯特等地的工人先后告发和抗议工厂主们招收过多学徒或招雇未做过法定学徒的工人等违反1563年学徒法令的做法。同时，工资下降问题也是工业革命的衍生物。工业化初期，工人们需要求助这些法规所赋予他们的实际的或虚幻的保护来避免经济压迫。1799年，兰开夏郡的织工们对工资降低表示不满，棉布织工协会以向政府提出工人的申诉为自己的主要任务，大胆地向舆论呼吁。该协会发出的宣言声明：“那些应该保护织工们不受压迫的现行法律已经因为工人缺乏联合而被蹂躏了，这些人根据公道和法律要求收回自己的权利，因而决定互相支持，并向立法者求援……”[13]。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工资水平下降，以及作为手艺匠人的社会地位的丧失，使得工人有理由留恋原有的法律条例。

第三，早期工人结社的形式还是比较零散的，主要是以地区性为主的存在；规模也不平衡，有的行业和工厂中的工人团体发展较早，发展速度也很快，有的还没有形成一定的工人团体。最初的工人协会，如梳毛工人协会、织工协会、织袜工人协会在毛纺工业里从1700至1780年间就已经形成。棉纺织工业不久也有了协会，到18世纪末19世纪初，起初完全是地方性的工人组织就扩展开来并且开始互相联合。1799年，一个棉布织工协会的影响就扩展到了整个兰开夏地区。呢绒工人呢的团体则在接近1796年时成立，到19世纪初，它的分支就布满了整个英国北部。同一时期，铁器工人的结社也开始了。不过，需要注意到的是，兰开夏地区的纺纱业则由于是新兴大工业，行业中大多数新来者没有结合力，也没有共同的传统，无法以自己的技能博得重视，也无法应对女工和童工的激烈竞争，所以“他们的暂时同盟和屡屡罢工几乎只是绝望的挣扎……带有卑鄙的屈服和盲目的竞争等间歇（的特征）”，这样的工人组织起来还是很困难的，并没有形成一定的组织规模。

四、结语

总体言之，早期的工人团体是在维护工人自身生存的前提下结社形成的，主要的利益诉求还是社会性、经济性的。在早期工业化时期，由于工业化对传统的社会生产结构形成的极大冲击，来自新兴大工业机器生产的排挤，以及面临做工更为灵活的女工、童工的竞争，都造成了手工工人经济与社会地位的衰落，而此时的工厂工人活动还处于方兴未艾的状态，因此，早期工人团体的主要成员几乎都是手工工人而不是工厂工人。原先衣食无忧的手工工人渴望在一个变化的工业环境里继续保持他们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标准，不断被排挤的手工工人们为了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不得不采取结社的方式进行一次次的抗争。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推进，手工工人围绕着工资、工时和工作条件的纠纷，劳资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不断加剧，早期工人团体逐步成为工人们的主要斗争工具，各行业和各地区的工人协会相继成立，相互之间的联合也不断加强，工人团体的力量向雇主们不断施加着压力。工人们在劳工运动中所表现出的团结成为后来工会运动的基础。

参考文献：

[1]C.R.Dobson，Masters and Journeymen：A Prehistory of Industrial Relations1717-1800[M].London：Croom Helm，1980.

[2]刘金源，等.英国近代劳资关系研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3]J.L.and Barbara Hammond.The Skilled Labourer[M].Lonon：

Longman，1979.

[4]Brian Bailey，The Luddite Rebellion[M].Gloucestershire：Su-

tton Publishing，1998.

[5][英]保尔·芒图，杨人，等.十八世纪产业革命——英国近代大工业初期的概况[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6]王觉非.近代英国史[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7.

[7]赵虹，田志勇.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从实际工资的角度看[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3（3）.

[8][英]罗伊斯顿·派克，蔡师雄，等.被遗忘的苦难——英国工业革命的人文实录[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

[9]Henry Pelling，A History of British Trade Unionism[M].Middlesex：Pengium，1963.

[10]A.E.Bland，P.A.Brown and R.H.Tawney ed.，English Economic History：Select Document[M].London：Bell and Sons Ltd，1914.

[11]Kenneth Brown，The English Labour Movement 1700-1951[M].Dublin：Gill and Macmillan，1982.

[12]G.D.H.Cole and A.W.Filson.British Working Class Movement，Select Document 1789-1875[M].London：Macmillan，1951.

[13]William Radcliffe，The Origin of New System of Manual Factory[M].New York：A.M.Kelley，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