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敏 董新风
跑酷运动发展研究*
刘 敏 董新风
(1.金陵科技学院,江苏 南京 211169; 2.南京体育学院运动系,江苏 南京 210014)
移动的艺术”是跑酷运动目前被广泛接受的定义;跑酷运动具有典型的体育特征;跑酷参与者因排斥体育的竞技性而反对为跑酷运动贴上体育的标签;跑酷运动在商业化、全球化诉求的推动下,主动进行着体育化尝试。跑酷运动的未来发展既受到内部秉承的运动理念的影响,亦摆脱不了主流社会文化力量对其产生的强烈冲击,在艺术与体育之间徘徊成为跑酷运动最主要的发展困惑。
跑酷;移动的艺术;体育化;构型社会学;艺术;体育
“跑酷”为“Parkour”一词的音译[1]。而“Parkour”一词源于法语“parcours”和“Parcours du combatant”,前者意为“训练用的设有各种障碍物的道路”,后者意为“超越障碍训练场”【2】。跑酷运动通常被定义为艺术或体能学科,运动形式表现为利用和克服环境中的障碍,顺利和迅速地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
跑酷运动发源于20世纪80年代的法国巴黎郊区,雷蒙德·贝尔在进行军事训练时遇到了法国体育教育专家及前海军军官乔治·赫伯特,乔治·赫伯特提出了旨在提高士兵体能的“自然训练法”和“障碍课程训练”,大卫·贝尔经雷蒙德·贝尔的传授,学习和吸收了“自然训练法”的精髓和理念,创建了跑酷运动。此后,大卫·贝尔和塞巴斯蒂安·福冈等人一起组建了第一个跑酷运动团体“Yamakasi”,团队名称包含有“强壮的身体、坚强的人和强大的精神”以及“探索人类潜能激发身体与心灵极限”的意思[2]。跑酷运动引起广泛关注源于媒体的传播,特别是电视、电影和网络媒体的推动。20世纪末跑酷运动团队“Yamakasi”集体参演了电影《企业战士》,大卫·贝尔参演了2004年上映的电影《暴力街区13》,塞巴斯蒂安·福冈则在2003年和2005年分别参与拍摄了跑酷运动纪录片“Jump London”和“Jump Britain”[3],参演了2006年上映的电影《皇家赌场》,随后还为跑酷运动题材游戏《镜之边缘》拍摄了宣传片,亮相于麦当娜2007年“告白”演唱会。与此同时,网络媒体上出现了大量跑酷运动训练和表演的视频,大量的跑酷运动网站和网络社区也纷纷出现。自21世纪初期以后,跑酷运动迅速在青少年群体中传播开来,据“跑酷运动全球协会”2008 年的不完全统计,法国、英国、美国、西班牙、墨西哥等国的跑酷参与者(Traceur)多达数十万[4]。
在实践活动中,参与者为了跨越障碍而移动,简单的移动模式被跑、跳、爬、攀、滚、翻等组合式的移动模式所代替,这些组合式的移动模式不仅仅是为了跨越障碍,也是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安全、流畅、高效的移动要求参与者能够正确评估自身的能力,结合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和判断,发现最佳跨越路径和选择最佳跨越方法。跨越障碍的移动对参与者的身体素质要求非常全面,但它不是决斗性的比赛,它的表现形式更适于展示而不是比较。在跨越障碍中,设计跨越障碍的方法并完成跨越往往比单纯地追求跨越时间更具魅力,跨越速度并不是目的,展现具有表现力的和艺术感染力的跨越才是目的。参与者所从事的活动与舞蹈、杂技演员所从事的活动非常类似,他们都追求创造力和表现力,运动行为充满着艺术性。
跑酷运动团队的两位创始者大卫·贝尔和塞巴斯蒂安·福冈20世纪末因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大卫·贝尔秉承乔治·赫伯特的理念,认为流畅和简单实用是跑酷运动的追求,“运动背后的精神”是跑酷运动的根本意义,跑酷运动是“移动的艺术”。他强调跑酷运动的有效性和纪律,将跑酷运动视为“非竞争性”的艺术,目的在于挑战人的生理和心理能力[3]。大卫·贝尔认为媒体将跑酷运动描述为具有高风险性的极限运动是对艺术的摧残,出卖了艺术的灵魂。塞巴斯蒂安·福冈则希望跑酷运动更具创造力和表现力,他将杂技技巧、体操动作、舞蹈动作和特技动作融入了跑酷运动,并把这项运动重新定义为“自由奔跑”(Free-running),表现性是其主要目的。塞巴斯蒂安·福冈也认为自由奔跑是一门艺术,它是身体和心灵的肢体表达[3]。塞巴斯蒂安·福冈将自由奔跑进行了商业化包装和运作,例如纪录片、电影、广告、表演、服装、培训、视频游戏以及竞技比赛等等。自由奔跑出现了与其它体育运动、表演活动的糅合杂交,以自由奔跑为灵感创造的一些舞蹈和表演开始出现,例如NIKE的“敢于跳舞”(Dare to Dance),就融合了街舞和自由奔跑的动作。自由奔跑也被纳入艺术节进行表演,例如著名表演团体太阳马戏团已将自由奔跑纳入艺术舞蹈表演之中。跑酷运动强调运动的效率和实用性,自由奔跑则强调运动的审美和表现性,实际上跑酷运动并非不重视审美和表现性,跑酷运动的效率和实用性体现在对运动流畅性的追求,美学是这种流畅性的衍生,跑酷运动尊重这种衍生的美学,只是不刻意追求这种美学[5]。自由奔跑的审美和表现性是必须以运动流畅性为基础的,只是它会刻意追求某种美学效果。在商业化大潮的冲击下,跑酷运动这项实用艺术与自由奔跑这项表现艺术殊途同归,都蜕变成为一种基于实用性基础上的追求表现性的艺术。“移动的艺术”成为跑酷运动与自由奔跑所共同追求的运动理念[6]。
跑酷运动从词源上讲,就与体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利用自然环境或人为设置的障碍进行全面的体能训练是其本意。跑酷运动能够发展人的多种运动素质,它是一种全面的、平衡的综合体能训练法。伯纳德·休茨(Bernard Suits)认为“游戏是一个自愿性地尝试克服不必要的障碍的行为”,玩游戏就是一种把时间花在无谓挑战上的自愿举动。而体育从本质上讲是一种有条件限制的游戏行为。游戏具有四个典型构件,即目标、方法、规则和态度。游戏要成为体育需满足四个条件:需要技术而不仅仅是靠运气和机遇的游戏;所需要的技术是身体性的技术;游戏有参与者和观看者;游戏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流行性,能够引起社会关注并成立相关机构进行管理[6]。跑酷运动符合游戏的标准:(1)目标——跨越障碍到达目的地;(2)方法——运用跑、跳、爬、攀、滚、翻等方法;(3)规则——不得使用各种辅助工具和装备,仅靠自身身体能力;(4)态度——参与者自主参与。跑酷运动亦符合体育的条件:(1)跑酷运动需要全面的技术而不是仅仅靠运气和机遇;(2)跑酷运动技术是身体性的技术;(3)跑酷运动的影响非常广泛,在世界范围内有众多参与者,受众群体特别是网络媒体的受众群体非常广泛;(4)跑酷运动出现了几十年,非常流行,社会关注度高,并成立了许多跑酷运动组织进行管理,例如世界跑酷协会等等。跑酷运动符合游戏和体育的所有标准和条件,具有典型的体育特征,从本质上讲它是一项不折不扣的体育运动。
尽管跑酷运动具有鲜明的体育特征,但跑酷参与者却极力避免为跑酷运动贴上体育的标签。造成两者之间疏离感的原因可能在于:(1)跑酷在形式上更像是一种表演。伯纳德·休茨(Bernard Suits)认为表演不是游戏,因此也不是体育;(2)跑酷规则过于简化,没有相关的技术标准,规则也没有规范化、制度化和常规化,任何跑酷组织都可以修改或制定特定的规则;(3)跑酷鄙弃体育所推崇的竞技性,而竞技性是体育的本质属性之一,竞技性的基础性地位决定了体育的规则性和娱乐性,并赋予体育道德规训、经济赢利和政治宣教三种外在功能,外在功能为体育异化提供了可能[7]。跑酷参与者对体育所推崇的竞技非常排斥,认为这违反了跑酷运动的精神和理念。首先,跑酷运动追求的不是挑战对手,而是挑战自己;而没有对手存在的、被视为是有缺陷的“伪竞争”在体育中不受待见。其次,跑酷运动将“安全”奉为最重要的运动理念[3];竞技体育中盛行的不惜一切代价获胜的理念显然与此格格不入,竞技体育中不仅存在外部因素意外导致的伤害,还大量存在参与者为了获取成绩而进行的主动性自我伤害。第三,跑酷运动追求创造性和自我表达,虽然体育也追求创造性和自我表达,但它们表达的方式非常不同,体育是以人与人之间比较的方式来表达,而跑酷运动则是以障碍为背景的创意性表达,如果非要对跑酷参与者进行比较,规定动作要求,规定障碍类型和标准似乎是必然的,这务必会使这项运动变得可以预见,从而变得无聊和乏味,这是跑酷参与者不愿看到的结果。第四,跑酷运动的包容性与竞技体育的排斥性大相径庭。跑酷参与者进行多种体能、心理和技术的训练,但他们很少进行相互间的比赛和竞争,跑酷运动具有很强的包容性,例如鼓励和帮助其他练习者,没有种族性别歧视,没有技术垄断等等,这与竞技体育的层级排斥是非常不同的[3]。
跑酷参与者倾向于将跑酷运动纳入艺术的领域,但跑酷运动仍然摆脱不了体育的范畴,它虽然非常排斥体育的竞技性,但体育包含的形式是多样化的,竞争并不是体育存在的唯一理由,体育包含着许多非竞技性的体育,例如生活方式体育和极限体育运动。非竞技性的体育具有自发性质,没有参与的时间、空间限制,没有人与人之间正式的竞争,强调自我表达,推崇自由的态度以及冒险性等。攀岩、登山、滑雪、冲浪、蹦极、悬崖跳水等极限体育运动就是以强调参与、挑战和娱乐为主,并不强调竞技性的体育形式,它们因能发掘人类自身潜能并体现了人与自然环境的良好互动而被誉为“未来体育运动”。跑酷运动从表现形式上看理应属于“未来体育运动”的范畴。
而跑酷运动的艺术与体育话语分歧实际上在很多体育项目上都有体现,例如武术和舞蹈。以武术为例,武术融合了运动和艺术,参与者的目的迥异,有的是为了自卫、有的是为了争斗、有的是为了健康、有的是为了追求内在和谐、有的是为了自我表现、有的则是为了追求美学价值等等,这种多元的目的使得武术与格斗类竞技有很大差别,从整体上看,武术对美学的追求甚于对效率的追求[5],但武术在追求美学的基础上亦有强烈的参与体育竞技的意愿,这从武术积极申奥的行动中可见一斑,武术的全球化夙愿倒逼着它进行着竞技化改造。跑酷运动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基于此,跑酷运动的发展方向应与武术有类似的轨迹,即追求艺术的同时亦要主动归化于体育,这既是跑酷运动全球化发展的需要,也是跑酷运动的发展宿命。事实上,跑酷运动正沿着类似近现代体育演变发展的轨迹进行着“体育化”。
有研究者对“体育化”一词进行了尝试性解读:“体育化” (Sportisation)一词,指的是一个进程(process),在此进程中,体育比赛的一整套规则,主要是创造公平、公共的比赛环境和保障取胜机会均等的规则日趋精细化、明确化以及更有针对性,对比赛规则的执行遵守也监控得更为有效[8]。从对“体育化”的解读中可以看出,体育化包含着比赛的创设、规则的构建以及监控管理组织的设立。2008年8月在UFF(Urban FreeFlow)的组织和推动下,第一届世界自由奔跑冠军赛在英国伦敦的特拉法加广场举行,有来自18个国家的运动员参加了该项赛事[9]。虽然这项赛事被传统跑酷参与者大肆批评,认为它纯粹是为了商业利益,认为它违反了跑酷运动的理念,认为这种模式将跑酷运动展现为一种愚蠢的活动,而不是一个严肃的艺术形式。但是这项比赛的创设却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度,展现了赛事巨大的影响力。世界自由奔跑冠军赛将竞技因子注入了跑酷运动(自由奔跑),是跑酷运动“体育化”的主动尝试,虽然在规则构建和项目监管方面还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彰显了跑酷运动向体育归化的强烈意愿。
跑酷参与者不是孤立的个体,他们是一个拥有共同社会实践偏好的相互依存的团体,这个团体是不断发展和变化的团体,团体的理念会受到主流价值观的强烈冲击,从而进行某种妥协或融合,例如很多跑酷参与者都会选择一些不会影响居民日常生活的地区进行练习,活动的地点和时间趋于规律化。社会对跑酷参与者亦有迎合,欧洲有许多国家例如英国、丹麦、瑞士等都建立了跑酷公园,跑酷公园的出现为跑酷者提供了一个理想的运动场所,为了不消解跑酷运动的创意性,跑酷公园大多采取了积木式的模拟场地,模型多样化,组合随意化,场地构造的不断变化能够激发跑酷参与者的创造性,实践他们的社会价值观[11]。跑酷公园的出现其实是对跑酷者的监控和遏制,街头跑酷因而被逐渐边缘化,受到日益严格的法规的限制。对于跑酷运动而言,其秉承艺术衣钵反对体育竞技的传统理念塑造着艺术化的跑酷,但盛行的、无处不在的社会文化力量例如市场化、全球化,无时无刻不在塑造着体育化的跑酷。跑酷运动可能会长时间在艺术与体育之间摇摆徘徊,与武术和舞蹈的发展一样。
“移动的艺术”是跑酷运动目前被广泛接受的定义,在跑酷运动的理念体系中,安全性、效率性、实用性和表现性占据着重要位置,跑酷运动具有明显的艺术化趋向。跑酷运动不仅符合游戏的所有构件,也符合体育的所有要求,是典型的体育活动,但跑酷参与者因排斥体育的竞技性而极力反对为跑酷运动贴上体育的标签,认为竞技会扼杀跑酷运动赖以生存的创造性和自我表现。跑酷运动的话语体系虽然极度排斥体育,但它并不能改变其体育本质,也跳不出体育的范畴,且跑酷运动在商业化、全球化诉求的推动下,自身已在主动进行体育化尝试。埃利亚斯的构型社会学理论认为跑酷运动的未来发展既受到内部秉承的运动理念的影响,亦摆脱不了主流社会文化力量对其产生的强烈冲击,跑酷运动的未来发展很可能会像武术和舞蹈那样在艺术与体育之间摇摆徘徊,发展的困惑亦会常伴其左右。
[1]王润斌,许波.论跑酷运动及其文化性格[J].体育学刊,2010,17(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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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世界自由奔跑冠军赛伦敦上演[EB/OL]. http://sports.sina.com.cn/o/p/2009-08-16/04424537774.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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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郭立三.跑酷运动发展研究[J].体育文化导刊,2009(12):22.
Research on the Development of Parkour
LIU Min, etal.
(Jinl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Nanjing 211169, Jiangsu, China)
“Art du Deplacement” is now well accepted for parkour, although Parkour has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sports, the Parkour participants oppose label affixed sports on Parkour due to rejection of the competitive nature of sports; Driven by commercialization and globalization demands, the Parkour itself has been taking initiative to “sportisation”. According to the Elias's Figurational Sociology theory, result from the effect of its inherent concept of movement, and could not escape the mainstream culture shock, hovering between art and sport become the most important developments confusion in Parkour’s future.
Parkour; art du replacement; sportisation; figurational Sociology; art; sports
2013年南京体育学院院级课题(YJ201319)。
刘敏(1976—),江苏沭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体育教学与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