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鸣琴
女真族建立金政权统治中原后便自称本朝为“中国”,这一事实已为学界所公认。齐春风《论金人的中州观》认为,金人心目中的中州(中国)由金初指北宋,到中期指包括金源在内的金统治区,最后抛弃了民族区域界限,指包括宋朝地域在内的整个“中国”。[1]刘扬忠则从文学分析的角度对金人的“中国”意识给予了关注,指出金人在自称“中国”的同时,又将其他政权排除在“中国”之外,陷入“非华即夷”、“非夷即华”的二元悖论中。[2]然而,赵永春认为这是一种误解,他在《试论金人的“中国观”》一文中指出:金人在自称“中国”的同时,并没有将宋朝排除在“中国”之外,实际上萌生了多统意识,即比较宽泛的“中国”意识,或称“大中国”意识。[3]
由此看来,关于金人“中国”观的特质,学界还存在一定的争议,其间是非颇值得辨析。本文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将金人的“中国”观与前代及同时代南宋学者的观念相比较,以期在辨析学界争议基础上,深化对金人“中国”观特质的理解。疏漏之处,祈请方家指正。
中国古籍中的“中国”一词是个具有地理、族群、文化、政权四层含义的综合性概念。它首先是作为一个地理概念出现的,文献上最早见于西周初年的何尊铭文“宅兹中或(国)”,指一国的都城,因方位上处在一国之中而得名。此后,“中国”一词的地理指称范围逐渐扩大为中原乃至九州之地;狭义的“中国”即指中原地区。其次,“中国”也是与“四夷”相对立的“华夏”族群概念,汉代以后渐称汉族。再次,“中国”与“四夷”的分野主要是文化上的意义。唐代学者韩愈云:“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而夷之,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4](P2664)此即是以文化为华夷区别的明证。最后,“中国”还是一个政权概念。自秦汉起,华夏族与周边所谓的戎狄蛮夷诸族逐渐融合,以华夏族为主体的统一国家形成后,“中国”一词开始泛指中原王朝所建立的政权。①金人主要是借助“占有中原即中国”、“懂礼即中国”的理论,从地理和文化两个角度来论证金朝为“中国”的合法性。[3]
与此同时,金人还将南宋政权称为“蛮夷”。如,金世宗时期,大臣王寂《瑞鹤仙·上高节度寿》一词云:“拥牙旗金甲,掀髯横策。威行蛮貊。令万卒、纵横坐画。荡淮夷、献凯歌来,斗印命之方伯。”[5](P37)蛮貊、淮夷指的都是南宋。金章宗泰和年间,赵秉文在《平章左副元帅谢宣谕赐马铰具兔鹘匹段药物表》一文中赞扬仆散揆“提虎旅之三千,破岛夷之数万”[6](卷10);其《谢宣谕生擒贼将田俊迈表》一文又贬斥南宋军队“丑虏望风而奔”[6](卷10),《谢宣谕破寿蔡州贼赐玉靴剑玉荷莲盏一只金一百两内府缎子十疋表》一文更蔑称南宋为“蛮荒”[6](卷10)。自先秦以来,“蛮夷”、“夷狄”等就是一个与“中国”相对立的概念,赵秉文等称南宋为“蛮荒”、“岛夷”,无疑是将南宋排斥于“中国”之外。刘扬忠批评金人“中国”观具有一定的狭隘性,就是以此为依据。
那么,赵永春为何又有误解之说?他认为金人不承认南宋是“正统”,但承认南宋是“中国”。中国古代历史上的正统之争是中国内部各个政权的政治地位之争,分裂时期的各个政权也都被看成是中国内部的分裂政权。这为金朝在自称“中国”的同时,却没有将宋朝排斥在“中国”之外提供了理论空间。[3]
笔者以为,双方的争论牵涉到对“中国”作为一种国家观的唯一性与排他性的理解。先秦以来,“中国”作为一个政权概念同时具有时间与空间两层意义,且在时空意义上都具有强烈的唯一性与排他性。它首先根源于中国古人“君权天授”的国家构想。“中国”政权的合法性来源于天,南宋思想家陈亮即云:“窃惟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之所钟也。”[7](卷1《上孝宗皇帝第一书》)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在时间的纵向传承上,中国历史上的所有王朝都被看成同一个国家——“中国”——的延续。因而,古籍中的“中国”一词除用来指称本朝政权外,还往往被用来泛指前朝中原政权。如,大定八年(1168),金世宗在皇太子册命仪中说:“绍中国之建储,稽礼经而立嫡。”[8](卷8《大定八年册命仪》)这里的“中国”就是时间纵向上的泛称。
而在空间的横向上,中国古人将现实世界构想成由“华夏”与“夷狄”构成的“天下”,“中国”居天下之中,夷狄环绕四周,服属朝贡中央,形成一个同心圆。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它是一种王者无外,合天下为一家,无限广阔的理想的国家观念。②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中国”是普天之下的支配政权,在天下秩序中具有唯一性、排他性和至高无上性,其他政权都是应受其支配的夷狄。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观其实是一种“以我为中心”的政治权力合法性(legitimacy)论说。在实现了大一统的时期,天下中的“中国”肯定只有一个。然而,在中国地域上出现多个王朝并存的分裂时期,“中国”政权空间意义上的唯一性便受到冲击。司马光认为:“苟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皆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者也。虽华夏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余皆为僭伪哉!”[9](卷69,P2187)也就是说,分裂时期“中国”地域上的各王朝都不是正统,但都是中国地域上的列国,这时就出现多个“中国”政权并存的认识了。那么,金人对金朝、南宋政权“中国性”的评价是否与此类似?
笔者以为,两者情境存在极大差异。司马光评判北魏,是对前朝分裂时期的政权作评价,而金人与南宋政权却属于相互竞争的并立政权。这时我们就要考虑到,任何思想都会受现实政治影响。南北朝并立时,南北双方即互相指斥对方为“夷狄”。司马光曾批评过这种现象:“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此皆私己之偏辞,非大公之通论”。[9](卷69,P2186)但司马光自己却同样指斥部分进入“中国”、与北宋并列的辽朝为“夷狄”。③与司马光类似,朱熹认为“三国南北五代,皆天下分裂,不能相君臣,皆不得正统”,并认可北魏政权的“中国性”,其撰《通鉴纲目》,“至宋后魏诸国,则两朝平书之,不主一边”。[10](卷105《通鉴纲目》,P2636、P2637》)但对于同南宋政权并存、且占据中原的金朝,朱熹也没有那么超脱,而是视之为“夷狄”。其时中原人称金世宗为“小尧舜”,朱熹对此不以为然,云:“他岂变夷狄之风?恐只是天资高,偶合仁政耳。”[10](卷133《本朝七·夷狄》,P3196)
此类思想上前后矛盾的现象颇为普遍,却不难理解。“中国”观本质上是一种“以我为中心”的政治权力合法性论说。作为一种国家构想,普天之下本应只有一个万方朝贡的“中国”。在现实政治中,若承认竞争对手也是“中国”,无异承认“天有二日”,将削弱自身政权凌控四夷的正当性。因而,在评价前代分裂王朝时,学者或许能采取客观公允的态度,而一旦涉及本朝利益,“中国”政权的唯一性观念便立刻根深蒂固。金人能摆脱这一窠臼吗?
基于上述认识,当我们理解金人对南宋政权“中国性”的看法时,采取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的态度是十分必要的。我们首先必须将金人对北宋与南宋政权“中国性”的认识区分开来。金人立国之初,自身的“中国”意识尚不明确,称北宋为“中国”。④此后金廷也一直承认北宋政权的“中国性”。但在金人眼中,南宋政权并不是北宋政权的正当延续,如,金章宗泰和年间议论德运之时,大臣赵秉文虽然主张金朝应继承北宋为土德,但他否定了南宋的正统地位,认为“圣朝之兴,并灭辽宋,俘宋二主,迁其宝器,宋为已灭”[11](P318)。
金人对南宋“中国”性的认识可分以下几种背景来考察。
其一,南宋政权刚刚建立之初,金太宗便下诏伐宋,并指示:“康王构当穷其所往而追之。俟平宋,当立籓辅如张邦昌者。”[12](卷74《完颜宗翰传》,P1698)金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以灭宋为目标,立刘齐傀儡政权统辖中原地区,根本不承认南宋政权的合法性,就更谈不上承认其为“中国”了。刘齐大臣祝简在《国马赋》中甚至称南宋为“蠢尔蛮荆”[13](P726 -727),就是试图通过贬斥南宋政权为“夷狄”,来论证刘齐政权为中原圣朝的合法性。
其二,1141 年金宋皇统和议达成至金世宗时期。皇统和议后,金朝承认了南宋为合法政权,并由此形成了宋金南北对峙的政治格局。金人此时已经萌生了本朝为“中国”的意识,并要求南宋向其称臣。双方不平等的政治地位更体现在受国书礼仪的差异上。宋受金书之时,由金使跪进,宋帝降榻立受;而金受宋书之时,则由宋使跪进,金閤门使代受。金人是在外交礼仪上将南宋比同其藩属国西夏。⑤这表明,金人并没有将南宋政权看成与之平等的政权,但史籍中也尚未见到此期金人明确称南宋为“夷狄”的现象。
其三,至金世宗、章宗朝,南宋先后向金发动了隆兴北伐、开禧北伐,试图改变双方对峙现状,这是对金朝宗主国地位的挑战。正是在此背景下,出现了王寂、赵秉文等指斥南宋为“蛮夷”的诗词与制表,成为金人将南宋排斥于“中国”之外的明确证据。这种贬斥南宋政权的情绪在宋人开禧北伐时达到顶峰。当时有词《上西平·泰和南征作》⑥云:“舜山川,周礼乐,唐日月,汉衣冠。洗五州妖气关山。已平全蜀,风行何用一泥丸。”金人的泰和南征是对宋人开禧北伐的回应。词中将金朝统治区称为“舜山川,周礼乐,唐日月,汉衣冠”,这是以金朝拥有中原地域与文化来赞扬其为“中国”正统王朝,并指南宋政权为“妖气”。如果说诗词只是个人情绪的发泄,那么,前揭赵秉文为泰和南征中的功臣所作的制表则是官方意志的体现。赵秉文在制表中贬斥南宋为“岛夷”,但他曾在《蜀汉正名论》一文中援引韩愈“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之言,提出三国时期的蜀国“先主、武侯有公天下之心,宜称曰‘汉’”[6](卷14),褒扬偏处一隅的蜀汉为中国正统。此类思想上的前后矛盾无疑与宋金对峙竞争的政治现实有关,同朱熹贬斥金朝为“夷狄”同出一辙。
综上可知,金人将南宋政权贬斥为夷狄,主要还是出于“以我为中心”的政治理念,以及维护金朝政治地位的现实需要。在宋金外交文书中,金人还曾屡称南宋为“江表”。如,金熙宗于皇统二年(1142)三月册宋高宗为帝,其文可见于《金史》卷77《完颜宗弼传》,曰“俾尔越在江表”。《金史》卷93《完颜宗浩传》记载了泰和七年(1207)都元帅府回复宋将张苹的文书,其中也有“江表旧臣于我”之语。而在泰和初年德运之争时,金朝尚书省亦以“赵构假息江表,与晋司马睿何异”之辞,对南宋政权加以贬斥。[11](P313)“江表”的用语很能说明金朝统治集团对南宋政权的定位。与南北朝互称夷狄的情境类似,在相互竞争的政治格局下,金人很难承认南宋政权作为“中国”的合法性身份。
需要注意的是,金朝遗民元好问撰《中州集》,广选金人诗作,又专设“南冠”一类,将曾羁留金地、后又归宋的宋朝使节的作品也收录在内。这一体例无异于承认:无论金人宋人,只要曾经羁留“中州”地域,就都是“中州”人,也就是“中国”人。然而,元好问撰写《中州集》之时金朝已经灭亡,与南宋政权竞争的政治形势不复存在。从遗民身份出发,元好问能较为平等地视南宋之人为“中国”人,无疑具有一定的超越性,但并不与此前赵秉文等排斥南宋政权为“中国”相抵牾。在金朝灭亡当年,有一批金遗民集中起来,私下讨论将来修史时该如何处理金宋正闰问题。有人认为“自唐已降,五代相承,宋受周禅,虽靖康间二帝蒙尘,缘江淮以南,赵氏不绝”,主张以宋(包括南宋)为正,以金为闰,“金于《宋史》中亦犹刘、石、苻、姚一载记尔”[14],这样超越性的议论显然也只有在金亡之后才有可能发表。
当金政权存在时,受现实政治制约,金人的确是在自称“中国”的同时,又将其他政权排除在“中国”之外,不能确立平等相待的意识。但此类局限性应是古代中国王朝所具通病,它根源于先秦以来以“中国”为普天之下最高政权的天下国家构想,政权之间平等相待意识的真正确立还须等至西方近代民族国家理念的出现。
尽管存在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金人的“中国”观与同时代的南宋学者相比,仍具有一定的超越性,这首先表现为金人“中国”观中夷夏种族界线的消弭。赵秉文《蜀汉正名论》一文发挥了春秋“华夷之辨”中轻种族、重文化的标准,强调“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言外之意,金政权在进入中原后,讲求礼法,尊崇儒学,就已有资格称“中国”。这是强调“夷夏可变”,金人普遍认为女真人只要遵循以礼义治世的原则,即与中原帝王将相无异。如,实行“仁政”的金世宗被中原人称为“小尧舜”。王寂在《上南京留守完颜公二首》中又将女真贵族比为汉朝名相萧何:“圣朝敦睦重分封,不学成王戏剪桐。终以阿衡任天下,暂留萧相守关中。”
相比之下,南宋学者正统论与“中国”观中的种族主义情绪却日趋强烈。如,张栻认为,无论少数民族政权国力如何强盛,政治如何清明,都不应给予正统,他在《经世纪年序》中直接以“夷狄”的族群身份否定了北魏的正统性:“由魏以降,南北分裂,如元魏、北齐、后周,皆夷狄也,故统独系于江南。”[15](卷193《经籍考二十》,P5608)与此同时,南宋学者还发展出一种“夷夏”不可变的思想。胡寅认为,“夷狄”天性与“中国”之人不同,不可能真正领悟到“中国”文化的真谛:“五胡之魁,其才皆有过人者,而不能辅之以学,矫揉而成就之,故其所为虽有幸中于善,而暴虐之气稟于所赋者,终亦自胜,不可掩也。”[16](P246)朱熹质疑金世宗“小尧舜”的称号,亦与胡寅的观点有相通之处。《朱子语类》记载了这么一段对话:
问:“气质有昏浊不同,则天命之性有偏全否?”曰:“非有偏全。谓如日月之光,若在露地,则尽见之;若在蔀屋之下,有所蔽塞,有见有不见。昏浊者是气昏浊了,故自蔽塞,如在蔀屋之下。然在人则蔽塞有可通之理;至于禽兽,亦是此性,只被他形体所拘,生得蔽隔之甚,无可通处……到得夷狄,便在人与禽兽之间,所以终难改。”[10](卷4《人物之性气质之性》,P58)
引文大意为:构成万物本原的天理(即“天命之性”)是大公无私的,但承接天命之性的形体在气质上有清浊之别,导致不同群体领悟天理的能力产生极大差异。天地万物中,人的气质最为清明,即便有所蔽塞,也可通过后天教育使之趋于通透。禽兽的气质最为浑浊蔽塞,断无可通之理。至于夷狄,“便在人与禽兽之间”,在气质上算不上纯粹的人,后天教育也很难改变其浑浊之气,故最终难以真正领悟到“天命之性”。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朱熹对春秋以来“夷夏可变”传统观念提出质疑,并由此推测金世宗不可能改变夷狄之风,只是“偶合仁政”。
女真人统治下的金人则很难发展出此类种族歧视的思想。兴定元年(1217)金朝尚未灭亡时,元好问曾作诗云:“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17](卷11《论诗三十首》)显然,他认为金人统辖的北方边陲也同样具备中州气概。金亡后,他编撰《中州集》,不仅收录了汉人的诗歌,还收录了女真、契丹及渤海人的作品,这是不分地域与族群,将出身九州之外的非汉族群体与九州之内的汉族群体都一律视为中州之人。南宋遗民家铉翁赞叹云:“壤地有南北,而人物无南北,道统文脉无南北,虽在万里外,皆中州也……盛矣哉,元子之为此名也!广矣哉,元子之用心也!”[18]
而从《中州集》涉及的人物分布来看,元好问所认可的“中州”地域已经突破了“中原”及“九州”的范围。金灭亡前的贞祐二年(1214),金宣宗命群臣议迁都之事,赵秉文亦云:“上京、中都,国家之根本也……莫若权幸山东……海道可以通辽东,兵运直接上京。”[6](卷14《迁都论》)上京本处九州之外,但在赵秉文心目中却是金朝的腹心之地。金初由宋仕金的刘著《渡辽》一诗云:“身隔辽东渡,心怀冀北群。会归苏属国,却忆范将军。风阵横秋雁,雷声吼夜蚊。方言莫相笑,唐梵本殊分。”[19](卷2,P68)诗中以“唐梵”的胡汉之分来区别金人统治下的汉地与辽东,可见金初汉人在心理上仍存有南北地域的华夷界线。然而,从赵秉文到元好问,这条区分华夷的南北地理界线逐步被打破,最终萌生出一种不分南北民族区域皆可为“中国”的相对宽泛的“大中国”意识。这是金朝汉人“中国”观的另一个超越之处。
葛兆光曾经指出,古代中国民族主义情绪变化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发生在宋代。外部强邻的压力使得宋人开始认真考虑如何确认正统以抵御“外患”,他们总是试图证明“中国(宋王朝)”的正统性和汉族文化的合理性,而这种观念恰恰就成了近世中国民族主义思想的一个远源。[20]现在看来,与宋朝对峙的辽、金等北方民族政权的思想也颇值得关注。金人“中国”观的超越性与宋人日渐强化的种族主义情绪恰形成鲜明的对比,两者共同构成了近世中国民族主义思想的远源。而前者所体现的不分种族、不分南北地域,皆可为中国的思想,与孙中山所提倡的“五族共和”理论有相通之处,为近现代中华民族一体化的国家认同的形成奠定了历史基础。
注释:
①参见:田倩君《“中国”与“华夏”称谓之寻源》(《大陆杂志》三十一卷一期)、王尔敏《“中国”名称溯源及其近代诠释》(王尔敏《中国近代思想史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蒋至静《释“中国”》)《内蒙古社会科学》1985年第3期)、陈玉屏《略论中国古代的“天下”、“国家”和“中国”观》(《民族研究》2005 年第1 期),等等。
②参见:(日)安部健夫《中国人的天下观念》(安部健夫《元代史的研究》,东京创文社1972年版)、邢义田《天下一家:中国人的天下观》(邢义田主编《中国文化新论:根源篇》,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1年版)。
③司马光《上英宗乞戒边城阔略细故》云:“近者西戎之祸,生于高宜;北狄之隙,起于赵滋。”北狄即指契丹。载赵汝愚《宋朝诸臣奏议》卷136,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点校本,第1522页。
④如,《三朝北盟会编》卷24,宣和七年十二月十日条后,引《金虏节要》云:宋宣和五年(1123),金人“驱燕山士庶,多有归中京、辽水者”,云:“我与中国约,同取燕云,中国得其地,我得其人。”这里的“中国”即指北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81页。
⑤据《金史》卷83《张汝弼传》载:金国书至西夏,“夏王立受,使者拜”。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870页。
⑥(宋)周密《齐东野语》卷20《纥石烈子仁词》,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68页。周密认为该词为女真人纥石烈子仁所作,但根据金人刘祁《归潜志》卷4的记载,该词的作者应为汉人刘昂。
[1]齐春风.论金人的中州观[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1995,(3).
[2]刘扬忠.论金代文学中所表现的“中国”意识和华夏正统观念[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5,(5).
[3]赵永春.试论金人的“中国”观[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9,(4).
[4]屈守元,常思春.韩愈全集校注:第5册[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
[5]唐圭璋.全金元词[M].北京:中华书局,1979.
[6](金)赵秉文.闲闲老人滏水文集[M].四部丛刊本.
[7](宋)陈亮.陈亮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4.
[8](金)张玮.大金集礼[M].光绪广雅丛书本.
[9](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78.
[10](宋)黎靖德.朱子语类[M].王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
[11]大金德运图说[M].文津阁四库全书本.
[12](元)脱脱.金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3](宋)杨尧弼.伪齐录·刘豫传[M].四库存目丛书本:史部第128册.
[14](元)修端.辨辽宋金正统[A].国朝文类:卷四五[M].四部丛刊本.
[15](元)马端临.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2011.
[16](宋)胡寅.读史管见[M].长沙:岳麓书社,2010.
[17](金)元好问.遗山先生文集[M].四部丛刊本.
[18](元)家铉翁.题中州诗集后[A].国朝文类:卷三八[M].四部丛刊本.
[19](金)元好问.中州集[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0]葛兆光.宋代“中国”意识的凸显——关于近世民族主义思想的一个远源[J].文史哲,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