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英健
(山东省哲学创新与发展研究基地,山东济南150103)
人类各民族自古以来都把追求和谐视为自己的理想愿景。在今天的中国,它又通过构建和谐社会这一重大的战略任务得到体现。从根本上说,和谐社会的主体是人,建构和谐社会最终要落脚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谐这一基点上,并确立一种与和谐社会发展要求相适应、以和谐生存为旨趣的人本发展的新思维。然而,这种新思维的确立,又是与当代人类际遇的与以往生存截然不同的风险生存密切相关。这一事实,既表明了探讨风险生存与和谐生存二者关系问题的重要性,也表明了探讨风险生存与和谐生存二者关系的复杂性。对此,需要我们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角度来展开对其有意义的解答。
对生存问题的追问,通常涉及到对人怎样生存或者生存样式是怎样的等问题。但是,“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①,而“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②由于人的活动既要受制于生产对象,又要取决于生产者自身的主体状况,这些因素不仅决定了人能够生产什么,又决定了人能够怎样生产。不同的活动所采取的具体样式不同,就决定了其生存方式的不尽相同。由于人的实践活动本身是生成的,因而人的生存方式也不是现成的固定的,而是人自己不断地建构、改变的;这个建构、改变是人与周围世界经由人的活动的相互贯通、相互转化。
人的生存方式的实践生成性特征表明,它的历史性变迁与人的实践引发的时代变革密切相关。但是,人的生存实践不仅带来了时代的革命性变革,而且也让越来越多的可能性的风险走进人的生活。如果说以自然力和畜力为主的劳动作为人类改造自然界的活动,反映的是“人的依赖关系”的生存状态的话,那么,这种生存活动的风险也仅仅表现为自然性和地域性。但是,当以机械力为主的劳动出现,特别是机器大工业取代手工生产之后,人类在实现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过渡中,不仅推动了人类实践的扩展,大大提高了人类改造自然、征服自然和利用自然的能力,而且也使人类面临着超出纯自然风险的更大、更多、更复杂的全球性、世界性的社会生活风险,并引发了人类生存方式的深刻变革,这种变革突出地体现在与现代社会的风险发展同步而至的人的生存方式的风险性上。
第一,现代社会中人的生存表现出流动性风险的特点。与以往社会将社会进步归之于对一个确定性和秩序的基本目标的追求不同,现代社会“在其他任何社会中,那种确定性和安全性——尤其是这种‘肯定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给人以保证的感觉——都没有像在这个新的世界主义者栖息的界线不明、制度化不足、管制不足而且太频繁地失范的超国家性的领土上一样,崩溃得那样引人注目、突如其来……”③。这就使得现代人越来越多地感受到自己生活于一个变动不息的时代,常常使他们面对眼前眼花缭乱的变动,产生一种不安全的体验和恐惧。对此,齐格蒙特·鲍曼指出:“如果前现代性的生活只是除人类有限生命之外所有的事物的无限持续性在每天的排演,那么流动的现代生活就是普遍的短暂性在每天进行排演。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持续,更别说永远延续。”④现代社会“所传达的最深刻的意义就在于世界事务的不确定、难驾驭和自力推进性;中心的缺失、控制台的缺失、董事会的缺失和管理机关的缺失。”⑤可以看出,正是这种流动性,才不断地使人的生存的风险走向多样化,形成了对整个人类生存和发展的严重威胁。这是因为,在现代社会,人不满足于以往传统社会中的那种稳定而相对贫乏的没有风险的生活,他们总是以一种自由的“社会人”的身份在不同地域之间流动,它不仅使人们的居住和生存环境发生了根本变化,而且也借助于便利的交通和发达的通讯技术的推动,试图努力建构自己的新生活。当这一切都变得可能的时候,以往人们固定的信仰和信念也不断地遭到瓦解。“当传统逐渐消解时,关系的允诺在增加。所有丧失的东西突然间在另外的东西中又被发现了。首先上帝离开了(或者我们废黜了他)。‘信念’这个词,曾经意味着‘经历过’,已经呈现‘违反我们更佳的判断’这样浅薄意味。当上帝消失的时候,去找神父的机会也消失了,因而负罪感增加并且不再能摆脱。当对错的区别变得模糊的时候,负罪感在尖锐的质问下并没有变得缺乏意义,而仅仅是变得不显著、不可辨别。”⑥这就容易导致传统价值观的崩塌而引发的人的心理空虚以及对前途和命运无法把握和预期的恐惧现象的发生,使各种生存性的风险不断增加。这种风险既表现为由于人口的流动性而引发的因地域文化和社会心理认同的差异和矛盾而使人们在财富占有和社会地位上表现出的不同和差异形成的矛盾和冲突,也表现为人们在追求自己的新生活过程中,因为不同生活之间的“比较”而引发的心理失衡、行为失范,还表现为人的信仰缺失、信念崩溃、精神空虚而诱发的各种犯罪,以及由于人的工作和居住环境的频繁变动造成的人际关系的冷漠、人际交往约束力下降,最后表现为人对物欲的诉求,不仅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多地带有物质利益的烙印,而且也造成了整个社会的浮躁、自我价值的迷失和“符号消费”的社会角色认同。对现代社会的每一个人来说,现代生活的不确定性和各种风险使我们的生活充满了紧迫感、焦虑、茫然和各种各样的压力⑦。
第二,现代技术的广泛运用加速人类生存的技术化风险。现代技术的发明,以及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广泛运用,使现代社会的发展深深地打上了技术的烙印。人依靠技术来生存,人的活动离不开技术,人生活在一个由技术编织起来的世界里,分享着由技术带给人类的快乐。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代社会中技术的影响无处不在,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当代社会完全是一个“技术社会”。但是,技术的高度化发展,一方面往往会造成人类对技术的过度依赖,并由此将人类生存拖入高度风险化的境地(吉登斯指出:“技术进步表现为积极力量,但它并不总是如此。科学技术的发展和风险问题紧密相关”⑧);另一方面,解决对技术的高度依赖又只有通过不断的技术创新才能实现。然而,这又往往会对人类带来更大的风险。对此,熊彼特揭示了“创新”与“风险”之间的这种共生关系:创新既源于风险的激发,又创造着新的风险,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他把创新视为“创造性破坏的过程”。斯科特·拉什也指出:“用技术手段来防范和化解风险、危险和灾难的风险预警与控制机制,又必然会导致另一种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就是,这种风险预警与控制机制可能会牵扯出新的进一步的风险,可能会导致更大范围更大程度上的混乱无序,可能会导致更为迅速更为彻底的瓦解和崩溃。”⑨当代人所面临的技术生存问题,从一定意义上说是技术作为人的精神层面上的存在被遮蔽所造成的,而这一切又都是自然主义技术化生存的后果。自然主义技术生存论的实质是指,离开了人的理性关照来理解自然和人的自然生命,把人的生存仅仅看作是没有价值评价参与其中的一种物质活动。就技术引发的风险来说,它所表达的无非是技术对人的整个生存形成了一种全面的控制,人在技术的风险面前,不仅被高度物化,而且也面临着人性异化。马尔库塞强调,现代人对技术的崇拜,让“技术的解放力量——使事物工具化——转而成为解放的桎梏,即使人也工具化了”⑩。在这种情况下,现代人不仅失去了对现存社会否定和批判的原则,而且也成了屈从于现存社会制度的单向度的人。因此,技术异化虽然表面上似乎是技术本身的危机,但实际上却是人自身的危机。当前人们经常提到的诸如“环境危机”、“生态危机”、“科学危机”、“技术危机”、“道德危机”、“信仰危机”、“人文精神危机”等等,实际上都不过是“生存危机”的某一个方面,都表征着人的危机。
第三,现代人在获得个性自由的过程中却让自己陷入了非确定性的风险困扰之中。在传统社会,人们习惯于将自己的生存放在一种稳定的社会关系中确定自己的身份和生存目标,以此来获得充实而富有意义的确定性人生。现代社会不仅使人从原有的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中解放了出来,从而使其自由个性获得了空前解放,而且也在急剧的社会变革和转型中,使现代人在摆脱传统人际关系束缚的同时,也带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生苦恼,使其人生充满众多的非确定性因素。弗罗姆指出:“他自由了——也就是说,他孤独无助,倍受各方威胁。……天堂永远失去了,个人茕茕孑立,直面世界,仿佛一个陌生者置身于无边无际而又危险重重的世界里。新自由注定要产生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无能为力、怀疑、孤单与焦虑感”⑪。这一方面使人的生存失去了根基而使现代人处于一种飘零生存的状态,另一方面也使现代人在面对多重价值选择的时候使人的生存状态呈现出更多的迷茫和无奈,它甚至还使现代人在失去共同体的庇护的情况下,不仅让人们失去了自身的安全感,而且在心灵的漂泊中加深了认同焦虑。萨特曾说,“如果上帝不存在,一切都是容许的,因此人就变得孤苦伶仃了,因为他不论在自己的内心里或者在自身以外,都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⑫。弗洛姆也认为,现代人的异化,“渗透到了人和他的工作、所消费的物品、国家、同胞以及和他自己等这些关系中”,“人建成了一个管理着人所创造的技术机器的复杂的社会机器。然而,人的这种全部创造却高于人,在人之上。人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创造者和中心,而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由自己双手创造的机器人的奴隶。……人面对着体现在他所创造的东西中的和他相异化了的自己的力量,他被自己的创造物所占有而失去了对自己的所有权。”⑬
第四,信息时代网络空间的出现,让往来于物理空间和网络空间之中的现代人的生存呈现出空间的风险性。以数字化技术为基石的虚拟空间在当代的出现,不仅使人们改变了传统的空间观念,而且也将人的生存带进了一个虚拟性的网络空间中,实现了人类生存从物理空间向网络空间的重大飞跃,开启了现代人的网络新生活。但是,网络空间的出现,虽然突破了狭隘地域和交往范围对人的发展的限制,但由于它的虚拟性,又会在很大程度上给人带来诸多不确定因素,从而增加了风险的几率,使人的生存带有空间上的风险性。一是网络空间的逐渐扩大,使人们在享受其所带来的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的同时,形成了人们对其过分依赖的局面,使人们不能自拔,而且也会随之带来网络犯罪、网络道德等一系列现实问题,为道德虚无主义的滋长蔓延提供了土壤。二是网络空间的存在,使人能够把本该属于现实的东西放在一个虚拟的环境中加以追求,并过分沉湎于网络虚拟空间中的体验和感受,因此,它便在这种网络的虚拟空间中失去了自我。三是在网络空间中,由于人及实践客体几乎完全处于不确定性之中,因此,就使人在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中永远处于被动状态,从而感到无所适从。过多的主体客体化难免会偏离客体的内在规定性,消解人的实践的客体客观实在性的基础,这也可能会使实践走向一个不可验证和不可预知的深渊。四是虚拟空间中的人不过是被技术规定了的对象。当人们面对虚拟空间给我们提供的无数可能性、极大的自由性和无限的开放性时,人们经常会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究竟真正需要什么了,电脑在人的身体和精神两个方面使人过着一种非人的生活,它不仅使人承受着虚弱衰退的生理上的负重,还经历着精神的震荡。
总之,现代风险社会带给人的是以风险为主要特征的一种崭新的生存方式。
与生存方式的风险性相适应的是一种全新的实践形式和生存方式的“风险生存”的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如何从哲学上来思考风险生存的问题。然而,对风险生存的回答又取决于对作为风险生存前提的“风险”作何理解。
“风险”一词最早是被人们用来描述客观危险的一个空间概念。但在许多西方学者眼中,风险指的是作为现代性及其进展的产物出现的,与人为原因相关的破坏或损失的机会或危险。汉森认为,“通常‘风险’表示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某种不好的事情,而我们又不能确切预知。”⑭我国学者李伯聪教授也指出,“从哲学的观点来看,风险现象之所以产生,是由于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不定性(不确定性)的世界上。如果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没有不定性的世界上,那么,世界上就不存在风险,我们也就不会遇到风险了。”⑮但仅仅从风险是由不确定性而产生出发,就得出不确定性是风险产生的唯一原因,这并不符合事实。从人类有史以来,虽然不确定性与其伴随,但是人类一直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意谈论这一点,但当人类发展到了工业社会之后,面对工业文明给人类带来的生存困境,人类不得不意识到不确定性与人类近在咫尺,无法幸免。但人类生存中遭遇的不确定性,并不能成为风险形成的充分条件,相反,风险不过是诸多不确定性在主观因素和客观环境下相互作用的后果⑯。奥利弗·E·威廉森认为,“不确定性和有限理性(bounded rationality)和机会主义(opportunism)的结合,将导致社会产生极多风险。”⑰普利高津指出:“人类正处于一个转折点,正处于一个新理性的开端。在这种新理性中,科学不再等同于确定性,概率不再等同于无知。”⑱但是,当人们用不确定来描述风险的时候,由于其强调的是未知性的一面,而危害则强调确定无疑的负面后果,因此,也就将其与危险、危害等区分开来。“风险与危险的差别在于,前者取决于人的决断,它所导致的损害也是由人的决断决定的,而危险是先于人的行为决定的,是给定的,所导致的损害也是由外在的因素来决定的”⑲。风险的不确定性,既排除了风险必然发生,也排除了风险不可能发生,当一种风险在还没有成为事实性的危害之前,人类并不相信自己的宿命,相反却能够通过发挥主观能动性,对可能出现的风险加以防范。
从语源和语义的角度考察风险概念,我们不难发现,古今中外对风险两字的理解尽管存在异议,但是风险概念却具有普遍适用性,具体说来指的是人类在从事历史创造的实践活动中,预测和思考未来可能发生的损失与灾害。现代意义上的风险概念是在资本主义早期商贸航行中使用的术语,在现代早期随着海洋贸易与保险业的发展而诞生的。风险与海洋贸易、保险业之间的关系,表明它总是与现代化的发展进程相伴而生,在现代化进程中生成的现代性,也不断地带来了风险概念语义的历史变化,正如吉登斯所言,“现代性总是涉及风险观念”⑳,随着现代性的展开及其全球化,风险概念也越来越普遍化了。
可以看出,风险意味着一种可能的潜在的危险,它既是一种客观事实,又是人们的一种认知体验。它与人的实践活动密切相关,只要人类实践存在,就会有风险存在。实践作为人与世界关系最本质的基础,它在不断地改造世界中改造着自己的全部生活,也正因为如此,实践成为理解包括风险在内的全部社会现象奥秘的一把钥匙。由于人、实践、风险之间有这种本质关联,我们有理由将风险视为人的一种存在状态或存在方式。
同样,如果因为风险与人的实践活动有关,就以此认定可以导致风险社会的形成,这也是对风险的一种误解。实际上,风险社会是在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所必然出现的一种现象。“风险是指明自然终结和传统终结的概念。或者换句话说:在自然和传统失去他们的无限效力并依赖于人的决定的地方才谈得上风险。风险概念表明人们创造了一种文明,以便使自己的决定将会造成的不可预见的后果具备可见性,从而控制不可控制的事情,通过有意采取的预防性行动以及相应的制度化措施战胜种种(发展带来的)副作用”㉑,作为现代性的后果,风险的出现,预示着社会可能面临的危机状态和灾难性危险。就此而言,风险又与“危险”和“灾难”不完全相同,它表征的是一种危险和灾难的可能性。如贝克所言,风险“既不是毁灭也不是信任/安全”,“是有威胁的未来”㉒。这种趋势能否变成为现实,取决于具体的条件,一旦风险转化成为实际的危害,就将是整个人类生活的崩溃㉓。这表明,风险不过是一个否定性的概念。但是,这种否定性并不能仅仅理解为完全的否定。一方面,风险的“本性决定了它导致危害性后果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它又“是经济活力和多数创新,包括科学或技术类创新的源泉”㉔,“是一个致力于变化的社会的推动力”㉕,它由此而来的变革是“不仅仅意味着人类与上帝之间关系的一种改变。忏悔制度的废除告诫人们,从此以后他们将不得不靠自己的两只脚走路,必须为自己决定的后果负责。”㉖正因为如此,贝克才批评“许多理论和理论家们没有认识到风险社会的‘机会’。”㉗
从马克思主义生存论的视角看,源于实践本性的风险,其发展既体现了人类实践的进步和发展,也昭示了社会历史的进步和发展。一方面,风险强调的是人类对自身生存的内在矛盾进行反映和把握的系统方式,它表征着对作为主体的人生存和发展所产生的一种可能性的损失或损害的价值。这种可能性既表明可以是可能转化为现实的灾难和危机事件,也可以表明人类在预测到这种可能的同时对其积极规避过程中表现出的积极的冒险精神。另一方面,风险既表征着现代性及其结果,同时现代性也是在不断地对风险的辨识和化解中创生的,因而它是一个反思性的概念。它表达的是人类在对现代性及其后果的反思过程中不断谋求新的现代性发展理念的一种积极努力,体现的是人类对自身理性精神的自信,“是一个致力于变化的社会的推动力,这样的一个社会想要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不会任由它走向宗教、传统、或者自然界的反复无常”㉘,是面向未来跟命运抗争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种勇气。
在今天,随着人类实践活动范围扩大和程度加深,以及人类交往实践的全球化拓展,历史实现了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这一客观趋势的出现,不仅意味着人的交往实践活动的普遍化和全球化,而且也使原来局限于区域内的实践风险转化为全球性的风险。在这里,风险和危害并不仅限于事件的发生地,跨越国界乃至遍布全球是经常的事情;而且风险和危害也不仅限于现在,尚未出生的人或未来数代的人都可能受到当前事件的危害。这表明,现代社会人的生存的风险所产生的影响,已经不仅仅限于当代人,它甚至有可能会对两代人甚至更多代人产生影响,对所有社会成员形成一种“平等主义”的影响。如果说在工业社会前人在生存实践中遇到的风险都可以从现实的各种困境中显示出来、并为人们亲眼看到或是可切身感知的话,那么,在现代风险社会中,种种不确定的后果和危险却是受害人根本无法直接感觉到的。尤其在全球化背景下,风险的冲突点与始发点往往并没有明显的联系,有时人们生活在远离危险源头的地方,却同样未能幸免。同时风险的传递与运动经常是潜在的、内在的。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风险就已经在逼近。由于人们无法把握行为的风险后果,甚至根本不知道是否会产生风险后果,没有顾忌和约束的实践行为会产生更大的风险。正如贝克所言,风险的传递与运动经常是潜在的、内在的,也就是说,对于我们的日常知觉来说,它是无影无踪的。随着对危险应负的责任陷入空间、时间和社会的不可预测性。所有这些,都使得任何专家也难以做出准确判断与预测,或者即便有预测也是模棱两可的,这就大大动摇了人们对专家的“系统信任”,使知识和制度的权威不断被削弱,一旦风险发作,人们就会陷于无所适从的境地。
诚然,当今人类生存活动中遇到的上述全球性风险是无法回避的。然而,正视人类发展中这种生存的风险,既不是要取消人的现代实践这一生存方式,也不是要坚守已有的实践生存方式,而是要立足于对以往生存方式和生活态度的修正,自觉地将风险纳入到对自身生存方式的理解中,创生出一种崭新的风险生存方式。因此,当代人类生存所凸显风险问题,说到底是一个在对当代人类生存遇到的风险挑战而出现的不确定性、焦虑和危机的情况下对其进行的深刻反思问题。简言之,这是一个反思的风险生存问题。正如英国当代著名思想家安东尼·吉登斯在明确区分“简单现代性”与“反思现代性”的基础上把对现代性的批判归结为“反思现代性”、德国社会学家贝克提出“反省的现代化”一样,我们对当代风险生存的检讨同样也是一种反思性活动。这种反思性活动,不仅要求反思其风险生存的前提,而且也反思风险生存本身;不仅反思风险生存现象这一“原本”,而且也反思隐藏在“原本”背后的前提预设和根源。在反思中,人们认识到,风险生存虽然在某一个阶段会让人陷入不确定性的困境,但是,我们不能将困境与绝境等同起来。困境是可以走出来的,对于风险生存的反思正是为其走出困境提供了正确引导。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是分析风险生存还是不确定性,实际上都不过是表述上的不同而已。前者是一种肯定态的分析,后者是一种否定态的分析。作为对已有生存方式的否定,风险生存实际上是人在自身发展中的一种必然要出现的“代价”,是成熟了的、对已有生存方式进行否定的主动性求变,它表征的是一种新的风险生存方式的孕育而生。
从上述理解出发把握风险生存,至少需要我们在以下几个方面对其深刻内蕴进行反思。首先,风险生存是一个面向人展开的、建立在利益基础之上的风险生存共同体,它要求人们面对生存和发展遭遇的世界性风险,确立一种全球意义上的风险共担的生存意识,共同面对和规避这种世界风险带给人们的危害。其次,风险生存也是一个走向合理的现代性的自我批判的生存理性,它要求人们要将对现代性的批判建立在对科技工具理性和消费主义的批判中,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一种合乎人的生存发展要求的新的现代生存理性。再次,风险生存尽管使人类生活在一种每时每刻都要面临着遭遇危害性后果的可能性之中,但是我们却不能因此就抹杀风险生存中蕴涵的历史进步性。因此,风险生存虽然意味着人类面临的危险和不确定性的增多,也意味着人类将要面对更多必然性的束缚,但这是建立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和人的自由程度的提高这一前提之上的。换言之,风险生存要以人类更高程度的自由的发展为价值指归。
从上面的分析中不难看出,无论是从风险生存的生成还是其承担者来说,都与人紧密相关。但是,马克思主义所理解的人并不是在抽象的意义上理解的人,而是现实的人。作为现实的人的主体,它由个体、群体和类三种存在形态所构成,并对应着人的生存的三种形态。立足于人的三种生存形态来理解和把握风险生存,它也是围绕着个体、群体和类主体三重维度上展开的。但是,对风险生存的三层维度的这种理解,仅仅是一种理想的维度。事实上,由于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的人的存在又总是在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群体、群体与群体、群体和类的多重关系中表现自己本质的,它追求的是人的生存在这种多重关系中的生存和谐。因此,人的风险生存自然也会在上述多重关系中体现出来,表现为生存关系的不和谐引发出的多重的人的风险生存。因此,对风险生存的反思,其目的在于确立一种通过风险生存走向和谐生存的崭新的人本发展的新思维。
马克思指出,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主体作为一种实践存在,其生存的意义是建立在人对自然、对自身、以及对社会发展的认识过程中的,并伴随着实践的不断展开而不断呈现和不断完善的。在这一过程中,一方面人表现为自然生命的存在,作为自然生命的存在它是个人以自然界为舞台并在与自然的关系中实现的,另一方面表现为生命意义的存在,它通过具有自我意识的个体、以一定的生产方式联结起来在人与自然的对象性活动中实现的㉙。自然一身二任的特性,使其不仅成为人类认识的客体,而且也具有对主体的合用性。这就决定了人类在对待自然问题上,应该将对人与自然和谐视为自己的价值追求,这一追求的实质是在自然之中生活的人类与自身的生存和谐。马克思指出,每一个人在生产的过程中,既肯定了自己的存在也肯定了别人的存在,每一个人在自己的劳动产品被其他人承认并且享受的时候,都会既意识到自己的劳动满足了别人的需要,同时又会感到自己的个性和特点通过产品对象化了。每一个人都在自己和他人的活动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自己是他人的补充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是完美和谐的关系㉚。
实际上,人的生存可以分为事实生存和意义生存两部分,它们共同构成人生存的完整性。对于人来说,其生存的完整性不能离开意义的维度,没有意义的生存则意味着人自身完整性的丧失。鲁道夫·奥伊肯指出,“我们需要用对人性的某种信仰来弥补我们所发现的人的缺陷,使我们能把他看作高尚的。”㉛人的意义维度作为人的一种终极关怀,它既为人的事实追求提供方向与动力,同时也通过为人类提供一种表达其理想、追求、信仰等超验感情的意义追求,让人的生存状态不断实现在新的高度上的不断提升。罗洛·梅更是将生存在世界中的人的关系区分了“世界的三种方式”,即人与环境的世界、人与他人的世界和人与自我的世界。在他看来,只有把这三个世界结合在一起才能全面地解释人类的生存。人生存的一种“应然”态就是一种立体化生存,是在意义世界支撑下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和谐与统一。马克思也肯定了上述三种意义的和谐问题,他指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㉜马克思又说:“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㉝
和谐生存不仅是风险生存的一种价值追求,更是一种重要的人本思维。作为一种人本思维,它体现的是一种集人、自然、社会的三者统一为一体,并将对其的理解统一于人的社会实践活动之中,以追求人的全面发展为最终价值目标。坚持和谐生存的人本思维,最根本的就是“要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标,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谋发展、促发展,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权益,让发展的成果惠及全体人民,造福于全体人民。”㉞
首先,确立经济发展的人本意识。经济发展本来是人类为了满足自身需求并追求自身发展的一种主体活动,在这一过程中,人总是以自己的本性、目的和能力为尺度,去认识、评价和改造一切客体,因而具有人本性。然而,在一些人那里,常常由于把发展理解为物质财富的增长而无法把握其人本意义,其结果,财富虽然得到了不断增长,但却既无法直接带给人类真正的快乐和幸福,也导致了人类生存环境的严重恶化,这不仅突显出经济发展的人本转向意义,而且也彰显了人本经济的价值意蕴。在马克思主义者那里,人本强调的是经济增长不过是实现人的发展手段,经济、政治社会的各种制度的演变和改进也是为了给人的发展创造一种更好的环境,人及其需要的满足和全面发展才是发展的目的。坚持人本理念,就应该将发展人本经济作为其内在要求和重要体现。在经济发展中,以人本理念为指导,把人民群众作为经济活动与经济发展的主体、尺度和目的,从对人的这一需要和发展的满足出发,最大限度地实现人民群众的正当利益。在当代中国,尤其体现在对群众生活的关心方面,要将人民群众的困难放在心上,满腔热情地服务于群众,下大力气抓好落实。
其次,铸就政治发展的人本胸怀。把人本理念落实到政治实践中,必然要求铸就以“亲民爱民”为旨趣的人本胸怀。这是因为,对任何一个执政党而言,其执政的社会基础在于人民,只有获得社会中绝大多数人的认同,才能确保执政党有一个稳固的社会根基。因此,执政党的一切作为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并不是矛盾的,而是高度统一的。只有坚持人本理念,胸怀爱民为民意识,做到认识上尊重人民,感情上贴近人民,行动上爱护人民,才能使一个党和国家的事业兴旺发达,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就要求在执政党的实践中,既要始终坚持以人民群众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主体地位,坚定地相信群众,也要通过大力开发人力资源,充分发挥人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把执政为民同以人为本有机结合起来,切实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多办利民之事,让人民享受更多福祉,将执政水平提高到依靠人民群众的正确轨道上来,达到执政为民的目的。
再次,塑造文化发展的人本理念。人类历史的发展不仅取决于财富的多寡,而且也越来越依赖于公民的文明素养,即人们所受的教育、人们的学识、开明和品格的高下。正因为如此,在当代日益临近的知识经济时代,文化力已经成为一种国家和民族之间的核心竞争力。文化就其本质来讲,它既是一种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又是一种价值观,还是人格和个性的培育过程。这里,文化的作用更重要的就是对人的作用,文化是人的第二生命,它对人的影响是根本的和长远的㉟。文化作为人的实践活动的产物,又构成人的生活环境,反过来规定着人性,塑造着人的本质。人通过自己的活动和主观精神认识、了解已客观化了的周围文化,汲取文化中的内在精神原则,沉淀于自己的人性之中,形成人的本质。从人的个体看,人出生后就碰到一个先在的客观文化环境。这个先在文化模式是他以后必须接受的东西,是模塑他的模具,他的本质将在其与周围文化环境的同化中逐步形成。所以,人的本性和人的本质就是在由自然和文化、生物力量和文化力量的双重塑造中形成的。因而,文化建设的根本是人的素质,那种离开提高人的素质的文化建设,大多会流于形式。因此,人本文化的建设就是要着眼于提高人的素质,塑造体现现代化发展要求的自主独立、开拓创新、契约法治、诚信负责的新型人格。
最后,构建社会和谐的人本愿景。人类社会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系统,它由经济、政治和文化等方面所构成,并力求通过上述诸方面之间的关系的协调实现社会的和谐而有序的发展。在社会关系中,由于人的因素具有本源性,因此,“社会和谐本质上是以人为本的社会关系的和谐”㊱,从这个意义上说,“以人为本”构成社会和谐的核心价值观。这就要求在社会建设中,要善于将人本理念贯彻到其中,并围绕着“人本”的这一价值诉求推进和谐社会的建设。不仅要使民众各显其能、各尽其责,也通过尊重人们的利益诉求,保障人们各得其所,形成和谐相处的局面,建设人本的社会。这样的社会,不仅是一个不断解放人和开发人进而使人各尽其能并充满创造活力的社会,也是一个面向社会各个阶层和群体,确保其权利诉求、民主诉求、公正诉求以及政治诉求得到充分尊重的社会;不仅是一个体现社会主义公平正义理念的社会,也是使每一个社会成员按照一定的规范公正地得其所应得的社会;不仅是一个以各种关系的和谐来维持社会的稳定与秩序的社会,也是一个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人和社会和谐相处、人和人和谐相处、人和组织和谐相处、人自身内部各要素和谐相处的社会,更是一个尊重差异、包容多样、协调矛盾、互助合作、达成共识、追求共赢、多元共享的社会。但是应该看到,上述几个方面并不是孤立的,而是要求人们突出人在自然、人、社会中的主体地位和主体作用。在发展的世界,无论是发展的动因和动力,还是发展的广度和深度、速度和效益,都离不开并取决于人的需要、人的价值取向、人的能力、人的交往关系和人的制度安排,从发展的价值目标上看,发展说到底是属人的发展,发展是以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为最高目标和标志。需要指出的是,人的发展不仅表现为人自身的各个方面的丰富性,而且还表现在这种人的发展还将自然界视为人的社会关系的发展,视为“人的无机的身体”,视为按照属于自己的内在尺度运用于对象,并通过实践改造对象,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的存在物,视为自然的历史与历史的自然的统一过程。这样,发展的世界就不仅仅是人的发展问题,而是一个由自然、人、社会所共同构成的多层次、多形态有机统一的“现实世界”。因此,强调和谐生存,就是要求人们在发展实践中通过正确处理好自然、人、社会之间的关系,更好地确保人的主体地位和主体性的有效发挥。
要实现将和谐生存作为解决风险生存的价值追求,对其在和谐社会构建中的意义进行充分认识十分必要。
首先,和谐社会的实现离不开和谐生存为其提供前提和归宿。社会和谐从某种意义上说,指的是以人为主体的和谐,因此,社会要和谐发展,就不能离开作为发展主体的人的生存和谐。如果作为主体的人的生存实现了和谐,也就意味着社会的和谐。离开人的生存和谐来谈论社会和谐,就丧失了目标实现的可能性。人不仅是建构和谐社会的主体也是其归宿。和谐社会中所讲的和谐,并不仅仅是对社会状态的理解,而是着眼于生活于社会其中的每一个个体自身面貌的呈现。对于人来说,人正是通过对自身发展中需求的不断满足推动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的,由于人的需求是多方面的,这就决定了社会满足人的需求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只要人的生存所需要的方面都能得到持续的满足,也才能不断推动社会发展和谐目标的顺利实现。
其次,从根本上说,和谐生存所追求的与和谐社会所倡导的是一致的。和谐社会中的和谐,既包括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也包括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和谐,还包括人的内心和谐。而其中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又是和谐生存的重要内容。这表明,一方面,构建和谐社会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要实现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另一方面,和谐生存中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既构成和谐社会的内容的一部分,同时也以人与自然的和谐为基础。因此,只有首先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才能为和谐生存创造前提条件。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和谐社会建设与和谐生存二者之间具有统一性。
再次,在今天,解决中国现代化发展中的生存风险,也蕴含在构建和谐社会的意蕴之中。和谐社会的构建之所以在今日中国被非常突出地提了出来,是因为中国在现代化发展的现实过程中,出现了很多危及到人的生存的诸多不和谐因素。譬如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由于经济的快速发展,不仅造成了人们在城乡、地区和居民收入等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而且也造成了人们的就业压力增大,社会保障制度不健全,社会事业发展滞后,人口增长、经济发展造成的生态环境恶化等。这些不和谐和矛盾的不断累积,对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质量造成了严重影响。提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这本身便意味着对当代中国人的生存处境的极大关注和高度重视。
既然生存和谐对和谐社会的构建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这就要求我们在实际生活中,将和谐生存的理念贯穿于和谐社会构建的全过程之中。
首先,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二战以后,各国都认识到快速发展经济的重要性,特别是借助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推动,发达国家逐步完成了工业化的过程,一些发展中国家也实现了高速发展的目标,那个时期世界呈现出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但是,正是由于各国都在片面强调追求经济增长,忽视环境保护和能源、资源节约,导致一些国家出现了能源、资源日趋紧张,生态环境急剧恶化等问题。和谐社会提出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站在时代的高度,多角度地阐发和谐发展观,强调了人与自然之间不是对立关系,而是和谐共存关系,所以面对自然,我们要做到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人要尊重自然规律,在按照自然规律办事的前提下,改造自然获取物质生活资料。自然向人类提供生存的物质基础,人类实践的第一个活动就是在人与自然之间发生物质交换关系,正是有了这种物质交换关系,人与自然有了主体和客体之分,人处于主体的地位,通过自己的活动改造着自然以获取物质生活资料,这样才保证了人类社会的存在和发展。因此,人对自然不应该一味地采取掠夺和破坏的手段,而应该学会尊重自然规律,不能违背和忽视自然规律。另一方面,要实现自然的可持续发展,“恢复”和“保护”自然。当今世界由于人类社会工业化的发展,造成了很多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全球性生态问题更是严重威胁着人类生存和发展,同时也使人认识到人类与自然之间不仅仅是索取和被索取的关系,人类有义务和责任去保护自然,恢复自然,也就要把已遭到破坏的生态环境恢复过来,在改造自然的同时要保护自然界的生态平衡。保护和恢复自然还应有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人类保护和恢复自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当代人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还应该为我们的后代留下一片蓝天碧海,留给后代一片生存和发展的空间,所以这就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去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
其次,实现人和社会的共同发展。社会是实现人的科学发展的重要载体,人的发展是脱离不开社会这个大背景的,所以社会发展的水平既显示着人类发展的程度,也限制着人类发展的深度。在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中指出资本主义社会以自己丰裕的物质条件化解了社会中一切可能存在的否定力量。随着经济的发展,生产方式的变化,人们的劳动和生存条件都发生了变化,原来的工人阶级之中的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是工业化初期的那种贫困潦倒“失去的只是锁链”的社会弃儿,物质财富增加使他们由资本主义的掘墓人逐渐变成维护这个社会的工具和奴隶,在那个社会中,无论是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甚至生活等方面,都只剩下一个向度,即肯定与维护的一个单向度。在这样的社会中是以牺牲人的发展来换取资本的不断膨胀,人的发展呈现出单向度的特征。提出“以人为本”的和谐发展理念,正是对这种单向度的一种对抗,我们强调的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实现人与社会的共同发展。这就是要求社会的发展不再是单向度的,不能仅局限于经济发展,它是多方面的共同发展,除了经济发展之外,还包括政治、文化和生态等多方面的共同发展。它们四者之间是相互联系,密切相关的。经济为社会的发展提供动力,政治为社会的发展提供保障,而文化为社会的发展提供支撑,生态为社会的发展提供环境,四者之间只有协调发展,才能不断推动社会的发展前进。同时社会的发展不能忽视人这个主体因素,要实现人与社会的共同发展,不能因为社会的发展而付出人的发展的巨大代价,那不是真正的发展。因此,要想真正的实现社会和谐,就必须达成人与社会关系的协调,而只有二者的关系协调了,才是我们所谈论的真正的社会发展。
再次,走向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代替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㊲马克思恩格斯在这里不仅将人的发展看作是发展的目的,而且还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看作是未来理想社会的本质特征之一。人的全面发展就是德、智、体、美的全面发展。一是思想道德素质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基础,也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首要素质,这就是公民的思想道德素质。思想道德素质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首要素质,只有良好的思想道德素质才能成为实现人全面发展的助推器,所以在很多方面我们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强调“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可见人的思想道德素质是非常重要的。二是科学文化素质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素质。科学文化水平是一个社会发展的标杆,先进的社会必须要有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为依托,所以人类掌握的科学文化水平的高低直接决定着社会发展的快慢,要想实现社会的发展必须要有掌握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的人才。人才的科学文化素质是通过教育获得的,教育是培养创新精神和创新人才的重要摇篮。在培养高素质的劳动者和专业人才方面,在提高人的创新能力和提供知识、技术创新成果方面,教育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这就需要我们国家大力发展教育,培养更多的人才。三是人的身心健康素质是人的全面发展的保证,也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基础素质。身心素质包括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两个方面。人的身体是物质基础,它可以增强人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能量,是其学好文化科学知识的重要保证,我们知道,没有健康的体魄,人就无法发挥自己的才能,健康的体魄是人的全面发展的本钱和载体。心理健康对于一个人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没有健康的心理,人往往会走入歧途,做出有害社会的事情。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身体和心理都不容忽视。只有实现了人的全面发展,才是对和谐社会构建中“以人为本”的最好的诠释。
[注释]
①㉜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9页,第324页,第301页。
②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7-68页,第294页。
③[英]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在一个不确定的世界中寻找安全》,欧阳景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72页。
④[英]齐格蒙特·鲍曼:《废弃的生命》,谷蕾、胡欣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01页。
⑤[英]齐格蒙特·鲍曼:《全球化——人类的后果》,郭国良、徐建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57页。
⑥[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3年版,第138-139页。
⑦薛秀军:《直面风险——现代性困境与当代中国求解》,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08-209页。
⑧㉔[英]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及其批判》,孙相东译,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2年版,第139页,第139页。
⑨[英]斯科特·拉什:《风险社会与风险文化》,李惠斌编:《全球化与公民社会》,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314页。
⑩[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143页。
⑪[美]埃里希·弗罗姆:《逃避自由》,刘林海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44-45页。
⑫[法]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11页
⑬[美]E.弗洛姆:《资本主义下的异化问题》,纪辉、高地译,《哲学译丛》,1981年第4期。
⑭[瑞典]斯万·欧维·汉森:《知识社会中的不确定性》,刘北成译,《国际社会科学》,2003年第1期。
⑮李伯聪:《风险三议》,《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5期。
⑯袁初明:《发展风险的哲学审视》,中共中央党校博士学位论文(2009),第23页。
⑰[美]奥利弗·E·威廉森:《治理机制》,王健、方世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页
⑱[比利时]普利高津:《确定性的终结》,湛敏译,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5页。
⑲郎友兴:《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79页。
⑳㉕㉘[英]安东尼·吉登斯:《失控的世界》,周红云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2页,第20页,第20页。
㉑[德]乌尔里希·贝克:《自由与资本主义》,路国林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19-121页。转引自周战超:《风险文明:一种新的解释范式》,《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5年第6期。
㉒㉗[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再思考》,李惠斌主编:《全球化与公民社会》,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93页,第296页。
㉓[德]乌尔里希·贝克:《从工业社会到风险社会》,《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3年第3期。
㉖[美]彼得·伯恩斯坦:《与天为敌》,毛二万、张顺明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2页。
㉙王建锋:《从主体生存意义视角审视人与自然的和谐》,《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
㉚莫振良:《对人的生存文明回归与和谐发展的思考》,《湖北社会科学》,2007年第9期。
㉛[德]鲁道夫·奥伊肯:《生活的意义与价值》,万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第40页。
㉞㊱孙占元:《中国共产党理论创新史》,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80页,第490页。
㉟韩庆祥:《思想是时代的声音——从哲学到人学》,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5年版,第2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