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解决晤谈中的积极倾听与形塑技巧

2014-11-18 17:30许维素
心理技术与应用 2014年11期
关键词:形塑同理咨询师

由于焦点解决短期治疗(Solution-focused brief therapy,SFBT)聚焦于当事人如何改变,因而所使用的语言亦是有关“改变”的语言,同时SFBT也将沟通与语言,视为心理治疗的核心。SFBT为人所知的是各种代表性问句,然而,在SFBT晤谈中,如同一般咨询,仍然有着非常重要的基本元素与一般咨询基本技巧。若缺乏这些基本元素与技巧的功能发挥,SFBT的代表性问句将无法妥善提出,SFBT晤谈亦无法流畅进行[1]。不过,由于SFBT深受后现代思潮、社会建构论、MRI系统观、Erickson催眠学派、东方佛道教的影响,SFBT在使用一般咨询共同技巧时,仍有其偏重之处,以能发挥特定的意图。本文分别就积极倾听与形塑两大部分来加以介绍。

一、积极倾听

(一)倾听

SFBT认为,晤谈的对话是一个“共同建构”的沟通历程。于晤谈的对话中,往往包含了一些要素:语言内容、有意义的声音(如笑)、声韵质量(如音调)、可补充所表达之文字意义的脸部表情(如疑惑的)、姿势、眼睛注视的对象与方式等,而这些要素的整合,成为一个“整体”的讯息。通常,发言者(当事人)直接对倾听者(咨询师)说话,且一直在为自己设计着这个沟通过程的内容与方向,而倾听者(咨询师)会同时表示着理解,也会说话、摘要或提问问句;所以,倾听者(咨询师)虽名为倾听者,但实际上仍是会影响这个对话过程的发展[2]。

SFBT宣称自身是一个“倾听”而非仅是发问的咨询派别[3];SFBT咨询师的倾听为开放不预设的倾听,有如佛教之“无为”与“放空”,但又是在一个很专注的投入过程中进行[4]。对于SFBT而言,倾听是非常重要的基本技巧与态度,咨询师会耐心倾听当事人的诉说,尤其对于当事人来说,故事诉说乃会有宣泄其挫折情绪的作用。然而,不同于其他取向的是,重视倾听的SFBT,则会因需放弃特定理论及应该为何的假设与解释,在晤谈倾听的过程里,更专注于与当事人谈话的本身与对话的内容[5];特别是,咨询师会以“建构解决之道的耳朵”倾听着当事人说出的故事,并努力倾听出当事人未说出的特定角度——那些有能量、有意义的部分,进而,对于当事人所表达的内容,会在理解当事人的生命脉络下,表达接纳并赋予意义;甚至,咨询师还会适时引导以让当事人思考与表达出:当事人究竟希望咨询师听到他说什么,才会对他是有所帮助的。简言之,在一般助人专业的基本教育,是强调透过倾听来筛检并评估当事人,并着重于情绪线索的检视。但是,SFBT却强调,倾听是协助咨询师形成后续介入技巧的重要关键;透过倾听出对当事人来说重要的人、事、物,从中寻找正向讯息及成功的例外,并企图厘清与遵循当事人的参照架构,以当事人为专家的角度,来协助当事人解决问题,心理治疗最有效的一个要素是:当事人觉得咨询师是倾听(listening)着他,并且尝试去理解他。是以,在倾听的过程中,不同的咨询派别,会因为理论取向的差异,而有不同选择的倾听重点,SFBT亦然[2]。

换言之,在焦点解决晤谈的过程中,当事人的抱怨与诉苦被视为是解决之道的重要基石,不过,咨询师需要放下个人的主观价值与参照架构,努力地去倾听出什么人与什么事情,对当事人来说才是重要的,并且刻意捕捉当事人诉说中有关正向资源优势及例外的成功经验。在此同时,晤谈的过程也将会获得四个重要的结果:(1)咨询师很快会聚焦在当事人参照架构上的某些重要环节;(2)将会阻止咨询师养成评估当事人话语的习惯,而能更尊重与理解当事人所言;(3)可预防过早从倾听者的观点来解决问题,反而能转为协助当事人扩大知觉并探讨各种解决之道的可能性;以及(4)咨询师将会仔细倾听当事人在乎的事,或对当事人的处境表达自然同理,而不会只是忙着使用SFBT的相关技巧,如此一来,当事人也就不易对咨询师产生不满[6]。

(二)自然同理的态度

Carl Rogers认为咨询师需具备的特质之一是:“正确同理性(empathy)的了解”,系指咨询师要能进入当事人的主观世界,深入地了解他的感受与情绪,与当事人同在一起。对于同理,SFBT的咨询师倾向采用自然倾听之“自然同理”(natural empathy)态度。“自然的同理”是表示倾听者已经留意到发言者所描述的内容,但是以一种更真实、更表达关心对方的方式来回应之;例如,在当事人叙述她的丈夫不愿意回家吃晚餐而让当事人苦恼时,咨询师的回答为:“噢,不!”“当然”“是的,我了解”——有如一般人在倾听时的自然反应。之后,SFBT咨询师便会开始探索当事人想要有些什么不同,或者协助当事人可以做些什么来启动他的优势之处,以开始建构解决之道[6]。

换言之,SFBT认为咨询师的同理心,是穿透当事人生命的经验,并专心倾听当事人的一切;对SFBT而言,自然同理不是一个单独的技术,而是持续贯穿于整个晤谈过程中的一种专业态度与能力。所以,在SFBT的晤谈过程中,咨询师会展现对当事人情绪的接纳与理解,但是,不会特别重于负面情绪或语言的同理,反而是强调对当事人“整个人”及“全体知觉(含情绪)”的同理与理解。亦即,SFBT强调的是,咨询师能够进入当事人认知、情感与行动的整体主观世界,并且将其反应出来,但是不会陷在当事人的困难与情绪里,或予以大量停留探讨[1]。

这是因为SFBT认为,针对当事人的情感进行详细的对话或可以促进同理,也可提升彼此间的正向关系,但是,SFBT并不认为应该将情绪独立于认知与行为之外,也不应视情绪为问题的肇因;因为,一个人的知觉是整体的、有其道理的、有其脉络的[7],而独立探讨情绪可能会使咨询师将专家角色的解释,强加在当事人的困境和解决方法上,而创造出倾向于视情绪为导致当事人困境的对话脉络,而此,将会限制合作关系的建立,并阻碍当事人进行扩展建构解决之道的知觉[1,8];毕竟,咨询师的同理,的确会影响到“理解基础”的建立及咨询关系的发展,但是,并不一定与当事人的改变有着绝对的相关。

(三)一般性与明确性的回应

身为倾听者,SFBT的咨询师于对话中的角色,还包括给予一般性回应(general response)与明确性的回应(specific response)。一般性回应是指不特别明确的说话内容,如说嗯哼、好,或者点头,在晤谈大多的时候都是很合宜的反应。明确性回应指的是,在某一特定时刻,如在当事人的样子是重视的、放松的、退缩的、用手势等时,咨询师紧接着当事人所说的内容而发言,而这段发言在特定的时刻是合适的,但对别的时刻则不见得合宜。对SFBT而言,当事人的目标、例外、一小步、进展,常是明确性回应的重要向度,其如:

当事人:我有做了一些尝试了。

咨询师:有尝试啊!(惊喜的)

有时,咨询师会以一般性的回应放在一个明确性的反应中,这可用来表示同意(如“当然”)、表示听到(如“你有一家人要照顾啊”),以及表示了解(“喔,原来如此”)。例如:

当事人:听说我的孩子割腕了。

咨询师:嗯哼。(很用力地,并注视当事人以支持之)

SFBT研究显示,一般性与明确性的回应需要紧紧跟随着当事人叙说内容的轨道,咨询师也会跟着彼此眼神的注视与观察当事人的非口语讯息,而自动调整这些回应的方式。有时,若咨询师没有做出一般性或明确性回应,甚至会瓦解当事人这位发言者的叙说历程,可见此二者之重要性[2]。

二、形塑

形塑(formulation)一直真实地发生在人们日常生活的对话当中,其常是隐晦或未被注意的,除非双方发生争执。形塑是指:“就发言者刚才所讲的内容,倾听者加以描述、说明、阐述、转译、摘要之,或者,予以特征化、归纳之”,常接在“所以、你的意思是指、你刚讲的意思是、换句话说”等字句之后。所以,形塑即为咨询师针对当事人的说话内容,选择性地去谈论或发表回应。在心理治疗晤谈的对话中,形塑是被咨询师有意识地在进行着。形塑的反应并不是一般自然的沟通反应,而是一个想要去推动或制造“改变”的选择,所以,不可避免地,形塑势必会“转化”原本发言者的表述,如省略发言者表述中的某些字、保留某些内容、甚至对保留的内容做一些修正或增加一些新的用字与意义[2]。这些语言的组合,将会具有暗示性,并把对方置于特定的位置上[9]。换句话说,咨询师的回应常保留了当事人所言,但在保留的同时,也删除了另一些发言的内容,以致于倾听者回应中所呈现的讯息,已然转化了(transform)当事人所说的内容,修改了当事人描述的主体及其描述的方式,而扩大了当事人的知觉。咨询师有时转化当事人的表达并不多,有时会转化很大的程度,而这些转化的内容与程度,将会反映不同咨询取向认为“什么才是对当事人有帮助”的独特重点及其背后的特定假设[6]。例如:

当事人:我来谈是想要处理我健康的问题,这问题搞我已经很久了,我一直逃避。

咨询师:你现在愿意处理你健康的问题,是很不容易的。

又例如:

当事人:我之前一直卡在这件事里,苦恼着要如何处理。

咨询师:所以,是指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这些例子很明显地不同于其他取向可能会选择性地优先探究“这问题‘搞很久”以及“之前‘卡在这件事里”的字义、情况及痛苦感受。然而,SFBT咨询师在进行形塑时,需要去汇整当事人所言,但又需要保持其原貌,而不分析或过度剪裁,其实存在一个很高的难度[3]。

不同于多数关于晤谈的文献跟随着Carl Rogers强调晤谈技术是“反映性的”(reflective),认同着语言心理学及沟通领域研究论点的SFBT,形塑反而认为晤谈的技术更是具有“选择性”(selective)以及“转化性”(transformative)的。在形塑的意图下,特别提出一般化(normalizing)、重新建构(reframing)这两个代表技巧。

(一)一般化

在当事人谈论问题与负向情绪时,SFBT咨询师有时会选用一般化技巧来回应当事人,以使当事人得知所处的困境及其反应(特别是情绪反应),是一般多数人皆会发生的,为常态性的一种展现,或者只是发展阶段中一种常见的暂时性困境。一般化的展现,将会让当事人能将其困扰视为生命中预期的挑战,而更能接受其情绪反应是其来有自的、有其道理的,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孤单或特异;即,一般化将能促使当事人对他们的困难产生“去病理化”(depathologize)的思维[1]。

在使用一般化的技巧时,咨询师常引用“当然、自然、可以了解”、“像大多数、是典型的、难怪”等用字。咨询师也会将当事人所说的内容以“过去式”、“阶段化”、“暂时性”的用词加以回应,如:

“‘曾经因为分手而难过‘一段时间”。

“‘目前刚退休的这个阶段,是不容易熬的”。

“‘暂时‘尚未找到解决方法的压力”。

这些一般化的用词乃暗示现在的负向感受将会成为历史或已经成为历史,或者目前的状况仍是有可能会有所变动,因为改变是一直在发生的。又或者,咨询师会将当事人以为的负向事实改为“主观”的部分觉知,如加上“是你说的”、“似乎”、“看起来”、“变得”、“感觉上”,而非“你就是”,以去除绝对性。甚至,咨询师也会把当事人所用的强烈性、扩散性、绝对化的字眼,配合着当事人表述的内容,转换为严重程度较低的词汇、发生比例较少的用字、或者较为明确具体设定的范围。例如,咨询师可能回应:“这样的事情‘令人害怕”而非“这样的事情‘令你很害怕”;或者“发现伴侣外遇这件事对一般人的生活都会有很大的影响”,而非“你深陷于外遇的冲击伤害中,而难以平复”。或者:

当事人:我这个月的业绩很不理想,我真差劲,我很痛苦、快活不下去了。

咨询师:上次业绩不尽理想的情况,让你目前对自己感到不满意,也觉得十分难受。

又例如:

当事人: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无法养家,真不是个男人!

咨询师:现在尚未找到工作的情况,让你目前在身为男性角色上感到挫折。

综言之,一般化技巧暗示着当事人一切的负面感受是可以理解的、是暂时性的、仍可改变的状态,是针对某些特定情境而非生命全部的。当然,咨询师于回应一般化时,仍必须符合当事人所描述的故事情节以及当事人个人的情绪脉络,同时也要能表示理解了当事人所感受的强烈程度。亦即,面对当事人的强烈情绪,SFBT咨询师会使用一般化的技巧来帮助当事人减弱当事人害怕自己过于特立独行的恐惧,而不过度扩散其情绪的效应,但是,对于当事人负向情绪的程度,仍同时是有相对应程度的回应且表示尊重接纳的,而避免边缘化或平凡化当事人的反应。

(二)重新建构

重新建构即是用另一个新的正向语言与观点,来重新看待与诠释同一个问题。举凡某行为背后所反应出当事人的特质、优点、能力、资源、动机、意图、努力、本意,或某事的意义与功能,都是重新建构的向度。例如:一个喜欢控制的人,也往往是一个很有计划与架构性的领导;一个青少年违抗的行为背后,也有开始独立思考的发展与行动的勇气。亦即,重新建构即是咨询师将当事人所描述的事件,重新赋予新的正向意义,或是特别强调与反应其中的某些正向价值与个人目标,而促使当事人看到自己真正看重与在乎之处,以形成新的解决方法。当然,重新建构的表述,仍需要被当事人所认同,也需要符合心理健康与社会规范[1,8]。

于重新建构中,常用的中文语言结构至少有五种:

“虽然(负面),但是(正面、可贵、难得)”;例如:“虽然你上台比赛没得奖,但看到你很努力”、“虽然你一直在责怪你的孩子,但也从这里看到你十分关心孩子,相信他不只有这般水平的表现”。

“我不确定……,但我确定……”的语句也是常用的一型:“我不确定你的先生是否能马上变成你要的样子,但我确定的是,你希望你们能拥有一个好的未来”。

“至少”、“起码(没更糟)”的语句检索,将容易看到正向价值:“至少你的领导会直接跟你提出他对你的不满与期待,而不是直接辞退你”、“虽然目前你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但至少你各科都及格了,这是很重要的基本水平”。

最重要的是,从当事人的抱怨与强烈情绪中,去发掘其正向的意义及其在乎之处:“从你对于孩子突然过世的痛苦中,看到你对孩子很深的爱与不舍”、“从你对你母亲的生气中,看到你好像很期待她能理解你”。

“一定有一个重要的理由”的信念,是咨询师探问“某些不当行为的背后动机”的重新建构的态度,也是一种直接回应当事人的方向。“原来你选择不上学是你用来保护自己不再被同学欺负的方式。”

SFBT认为负向情绪的同理,有时反而使当事人更加深陷于痛苦之中,难以采取有效行动。以重新建构来辨识、认可及肯定当事人各类情绪背后的正向意涵,将能转化当事人的负面情绪。一般化与重新建构往往会带给当事人新的观点,当事人的负向情绪也会有所减缓,而且在当事人的情绪被理解接纳后,这些负向情绪将可转化成为有效能的改变行动力,而带动出不同的情绪状态与行动策略;尤其,当咨询师能以重新建构厘清当事人真正在意之处,或者在考量了当事人负向反应背后的正向性之后,当事人的目标设定与解决之道,将会更为弹性与多元[8]!

[1]许维素.焦点解决短期治疗理论与实务[M].台北:心理出版社,2014.

[2]Bavelas J B,Healing S,Tomori C,Gerwing J. Microanalysis workshop manual[C]. 2010 Solution-Focused Brief Therapy Association Conference,Alberta:Canada,2010.

[3]Korman H. The Workshop of Solution Focused Brief Therapy[M]. Beijing: China,2011.

[4]Fiske H. Hope in action: Solution-focused conversations about suicide[M]. NY: Routledge,2008.

[5]De Shazer S,Dolan Y M,Korman H,Trepper T. More than miracles: The state of the art of Solution-focused brief therapy[M]. Philadelphia: Haworth Press,2007.

[6]De Jong P D,Berg I K. Interview for solutions (4th ed.)[M]. Pacific Grove: Brooks/Cole,2012.

[7]De Shazer S,Miller G. Emotions in solution-focused therapy: A re-examination[J]. Family Process,2000,39(1): 5-23.

[8]许维素.建构解决之道——焦点解决短期治疗[M].宁波:宁波出版社,2013.

[9]Nelson T S,Thomas F N. Assumptions and practices within the solution-focused brief therapy tradition. In T S Nelson,F N Thomas (Ed) Handbook of Solution-Focused Brief Therapy: Clinical Applications[M]. Haworth Press,2007.

栏目编辑 / 黄才玲 终校 / 王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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