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天下一畦荆芥

2014-11-17 17:06崔胜利
西部 2014年5期
关键词:荆芥指导员老马

崔胜利

小说天下一畦荆芥

崔胜利

那年,我在七连当政工干事,名字排在干部花名册的最后。政工干事是干啥的,就是写写画画发发报刊信件给领导跑跑腿啥的,连里的大小干部谁都能指挥我。马有道是连里的护林员,住在连队最西边的一座破房子里。今年夏天,我几乎每天都要往他那跑上一趟,因为老马在他的小菜园子里种了一畦荆芥。我们连长王立强特别喜欢吃这种叫荆芥的东西,他只要人在连队,一天至少要吃一顿,我每天都要到老马那去掐一些回来。

没到七连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种叫荆芥的东西。荆芥和香菜一样,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味道,我和很多人都闻不惯吃不惯,可王连长就是喜欢这个味儿。喜欢吃就喜欢吃呗,问题是他还要吃新鲜的,这样我每天就得到老马那里去掐。这本来不是我的活,连队食堂有做饭的炊事员,她去就行了,可这个炊事员不是一般的炊事员,不一般不是说炊事员本人,而是她家和王连长的关系不一般。她的公公是个老干部,当了二十多年的连长,是他想办法把当年还是职工的王立强一步步提拔成了连长。因为有这层关系,这个炊事员就很不一般,有不少该她自己干的活她总叫别人干。叫这个给她弄几锹煤,叫那个给她挑一桶水,不过使唤最多的还是我这个小小的政工干事。一次两次无所谓,可她经常使唤,有时还当着王连长的面叫我干这干那的。王连长看出我有些不高兴,就说,年轻人多干点儿累不死。没办法,我就是再烦,还是得忍气吞声地去干,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王连长,得罪了王连长,我这个小小政工干事的饭碗就有可能保不住。我除了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还要听从这个炊事员的调遣,所以说整个夏天,我就雷打不动地每天去老马房后的小菜园里去掐荆芥。这个不一般的炊事员姓孟,大概有四十多岁,我们都叫她老孟。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老孟扎着围裙跑到办公室跟我说,今天中午就我和王连长在连队,人少炖鸡吃,叫我赶紧去挑一挑子水回来。我挑完水回来就到老马那掐荆芥了。

老马的破房子在连队的最西边,我们的办公室和食堂在连队中心。我们连是全团最大的一个连队,从西边到中心,走路得七八分钟才能到。我买不起摩托车,要是骑摩托车,七八分钟的路也就是加一下油门的事。没有摩托车就走路去,走路有走路的好处,走路慢,来回再加上在那掐的时间,差不多要一个钟头。等我回来时,食堂别的活也差不多被她自己干完了,我就可以少干不少活。从食堂到老马那里有好几条路可以走,我比较爱从杨建刚他家门前的那条路过,因为可以顺便到他家玩一会儿,最主要的是走这条路有时还可以碰到黄学礼家的闺女。她闺女名叫黄霞,高中刚毕业,还没参加工作。黄霞长得挺好,我那时很迷恋她,一天到晚总想见上她一面。

今天没有碰见她。杨建刚倒是在家,他正在做饭,不知在哪儿弄了条羊腿。他见我来了就叫我中午在他家吃羊肉,我说我吃不惯羊肉,回食堂吃。过了杨建刚家离老马那就只隔着两排房子了。到了老马家看到门上挂着个锁,我本来计划在他屋里聊上一会儿消磨消磨时间再去掐荆芥,他不在家,我就直接进到他屋后的菜园子里掐了一把荆芥,出来正准备关园子门时碰见了臧齐玉。我问了她一句,臧老师你也来拔菜?臧齐玉说,我来掐些荆芥。我说你也喜欢吃这东西?她笑了笑。

回到食堂,看到是铁将军把门,拐到王连长住的房子,发现他的门也锁了。一看这种状况,我就知道今天中午又得到小家混饭去了。我们七连加上我一共有九个领导干部,指导员、副连长、保管员和技术员的家都在连队,在食堂吃饭的只有五个。只要王连长不在连队,老孟就不好好做饭了。

到谁家去混饭?我那时混饭的地方只有两家,一个是杨建刚家,一个是老马家。老马今天不在家,只能去杨建刚家了。

到他家时,羊肉正好出锅,他知道我不吃羊肉,就让他老婆给我炒了盘鸡蛋。鸡蛋端上来就开始喝酒,杨建刚的酒量很大,两个我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是连队的治安员,是个有酒瘾有意思的人。记得刚和他熟悉的时候,有一回他问我,他以后要是死了,我给不给他送花圈?我回答他我肯定要送。他又问送个花圈要花多少钱?我说五六十块吧。他说那你还不如现在拿上五十块钱请我喝酒,我还领你的情,我死了你送花圈我也看不到,你不是白掏五六十块钱了嘛。我说行,于是掏出几十块钱买了两只鸡和几瓶罐头几瓶酒,叫了几个人到他家喝了一天的酒。没和他接触前,我很少喝酒,和他接触后,也学得有了些酒瘾,几天不喝还有些想。今天一开始喝他就说,刚才不叫你走你非要走,现在有本事别回来呀!他说他哪天非要替我出出气,这个姓孟的太欺负人了,都是单干户,都在食堂吃饭,王连长不在就不做饭了?我说这不能怪她,怪我。他问怪你啥?我说怪我不是连长,我要是连长她也不敢这样。杨建刚说,你小子进步不小,说到根上了,好好混,不能老当这个破政工干事。那天我和老杨喝了不少酒,主要是我心里有点气,这老孟经常这样干,害得我经常混饭吃。一顿饭两顿饭不吃没有啥,可让人心里觉着不舒服。

第二天,王连长和其他几个领导干部都早早地回到了连队。他一回来就召集大家到他的宿舍开了个短会,说是下午要开夏收动员大会,团长要来作指示。在连队里一年到头要开不少会,可有两个会很重要,一个是春播动员大会,还有一个就是夏收动员大会。今年的夏收动员大会更重要,因为团长要亲自来参加,还要在连队吃饭。我的任务是布置会场,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扩音器调好,试试话筒有没有声音,再就是用排笔刷个会标贴到主席台上。今天连队的领导干部都到齐了,连这段时间很少来连队的会计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感到她和原来有点不一样了。下午开完动员大会,团长在我们连吃饭,由于人多坐不下,我很自觉地躲到办公室里去泡方面便。吃面的时候,出纳胡翠风端着个水杯子来了。她喝了口水跟我说,她发现会计比原来胖了。我告诉她我觉得也是。她见我同意了她观点,便用左手食指在嘴上竖了一下,让我可别往外说。这个胡翠风比我大一些,神经兮兮的。我心想不就是胖了吗?有啥不能说的!我一下子后悔又和她搭上了腔。她和会计关系不好,经常在我跟前说一些会计的不是。她说这些的时候,我一般都不插话,她每次都嘱咐我要保密,并假设一些后果来吓唬我。有一次我烦了,顶了她两句,我说你给我说的这些我不会往外说,可你再跟别人说,是别人说出去的你弄不好还要赖我呢!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这些了。顶了她两句后,她有段时间不跟我说这些了。我实在不想听她说这说那的,我知道这里的利害关系,更知道这里的人我一个也惹不起。

出纳胡翠风和会计万丽红一直别别扭扭的,再别扭两个人还得在一个食堂吃饭、一个宿舍睡觉。胡翠风是她们宿舍的第一个主人,因为她比万丽红早一年调到这个连队。当时这个连队的领导干部中就她一个女的,她一个人住一间宿舍。后来万丽红调来了,她们两个就住在一起了,但没住多长时间就闹起了别扭,后来越发严重。

夏收动员大会开完后没几天,会计万丽红和出纳胡翠风就在食堂吃饭时吵了起来。万丽红很厉害地对王连长说,你下午就叫她从我的宿舍里搬出去,我不愿意再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一听她这样说,胡翠风一下子蹦了起来,凭什么我搬出去?应该是你搬出去,你好意思说是你的宿舍,那个宿舍是我先住进去的,要搬出去也应该是你搬出去!万丽红指着王连长的鼻子说,如果她今天下午不搬出去,我就不在七连当会计了。会计的话和手势让那天在场的几个人都感到很惊讶,但我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我还猜出胡翠风今天下午肯定要搬出那间是她先住进去的宿舍。果不其然,傍晚,王连长叫我去帮胡翠风搬东西。那天晚上,胡翠风搬到了以前的老面粉仓库。老面粉仓库里一股老鼠屎味,胡翠风很有经验,搬进去之前她到门市部买了一挂鞭炮在里面放了一下,说这样能消毒。果然鞭炮一放,火药味把瘴气和老鼠屎味都压住了。帮胡翠风搬东西时,她一个劲地跟我叨叨,我要不是支持我们家亲戚的工作,才不会往这搬呢!我问她你们家亲戚是谁?她没好气地回答说就是这个王大连长,他是我姑父的侄子。我这个人对亲戚关系有点论不清,在心里一直盘算从她姑父的侄子到她那拐了几个弯。

如果说春播是一年最关键的时候,那夏收就是一年最忙的时候。连队种了三万多亩麦子和油菜,连队的十台收割机要收将近一个月。必须把丰收的粮食收回来,这是团长在夏收动员大会上再三要求的。为了做好这项工作,连队成立了夏收领导小组,连长和指导员是组长,大家都做了具体的分工。我除了抓宣传还要协助杨建刚抓治安,防止粮食偷盗行为发生。由于胡翠风和万丽红的关系恶化,考虑到她俩不再适合在一起工作,连里就让我暂时接管了出纳的工作,胡翠风则接替了我的报刊信件收发工作。

这天我和万丽红正在对账,炊事员老孟跑过去说食堂的荆芥没有了,马上要吃饭了,叫我赶紧去掐一些回来。老孟话还没说完,会计万丽红没好气地说了句,掐什么掐,没看到这正忙着吗?老孟吓得啥也不敢说就跑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王连长对着桌子上的菜看了一眼说,徐干事,荆芥呢?我放下筷子就去了老马家。在路上我有点气王连长,一顿不吃荆芥就能死啊?除了气王连长还气万丽红,刚才不叫我去,这会儿咋不吭气了?我觉着她要是给我说句话,王连长也不会说啥了。等我把荆芥掐回来,王连长已经吃好抹嘴走了。我把荆芥放到案板上,然后坐到他空下来的位置上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恨这个叫荆芥的东西。恨是恨,可我还是暗下决心,今后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不能忘了把这个叫荆芥的东西给弄回食堂来。

自从接了胡翠风的活,我比原来忙多了,要经常到团部计财科领钱交钱,还要给职工发钱,和万丽红对账。我不会打算盘,一天到晚就拿着个小计算器算来算去的。没接出纳这个活的时候,我和万丽红不怎么接触,现在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了。万丽红是个啥样的人呢?

我本来还挺倾慕这个人的,主要是她长得比较好看,我对漂亮女人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不过没多长时间,我就开始烦她了。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连队有多大靠山似的,除了王连长和指导员,她不愿跟其他人多说一句话,跟她说话,她也是爱理不理的。她那个傲劲让人不舒服。再就是发现她和王连长有一腿以后就更让人觉得不像回事了。我是比较早地知道她和王连长有一腿的人了,但最早是杨建刚发现的。有一回我在他家喝酒,他对我说,王连长和万会计有一腿。我说他胡扯,他发誓说骗我不是人。他说他有一天喝了点酒去找我,刚走到我们干部宿舍,就听到王连长的房间里有在干好事的声音,听了半天才听出那女人的声音。我问他跟别人说过没有,他说没有。我说就此打住,再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了。他说我连我老婆都没讲,这是人家的本事,自己没这个本事不能眼红别人,更不能坏别人的事。我从杨建刚家回去后心里好久不能平静,脑子里总在想着两件事,一是王连长和万丽红在床上的情景,一是在想万丽红怎么就跟了王连长?其实那天杨建刚一跟我说我就深信不疑了,因为我从他俩平时在一起的眼神得到了印证。我还觉着王连长是个有福而且会享福的人,团部家里有个老婆,在连队还有个年轻漂亮的情人。那段时间,我老是从内心里发出感叹,要当就当领导,最少也要当个连级以上的,当了领导就会出现有人心里再烦也不敢不为你办事的情况,还会有不少意想不到的好处在等着你。

我发现我是个内心挺肮脏的人,每次和万丽红面对面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她衣服裹着的高耸的胸脯和化妆品滋润的脸庞,还有她那有些偏厚的嘴唇,我老是心猿意马,想着她和王连长在床上的种种情形。今天就在我心猿意马的时候,炊事员老孟过来跟我说荆芥没有了,我赶紧起身到老马那去了。

老马正好在家。我到他家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叫《金瓶梅》的书。我从他手上拿过来看了两眼,说你看完我看看。老马说小孩子不能看这书。我说我还小吗?他说没娶老婆就是小孩子,这书不娶老婆不能看。我说不跟你闲聊了,我要掐荆芥了。他说赶紧掐去吧。这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他只要在家,都是他亲自去掐,从不让我动手。老马是个很勤快的老头,看来这《金瓶梅》真是一本看了就让人放不下的好书,我以前听人家说过这本书,但一直没见过,不知老马从哪里弄到了这本书,他看完我一定要拿来看看。

老马今年五十八岁了,和我爹年纪差不多,当着他的面我不叫他老马叫他老头。老马一个人在这座破房子里住,老婆和几个儿女都在河南老家。他五九年一进疆就在这个七连,那时他还是个十六七岁的愣头小伙子,后来在七连娶了媳妇,有了四个孩子。八几年的时候,他老婆娘家有个侄子有些本事,把他们都弄回了河南老家县里的一个厂子里。刚开始还可以,可没过几年,那个厂子就发不下来工资了,这下一家子都后悔当初不管不顾地退职回了老家。新疆这边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老伙计写信告诉他,自己要不了几年就可以退休领退休工资了。他心里更是又后悔又恼火,动不动就朝老婆发火,怨老婆当初不听自己的非要不管不顾地回来,自己在新疆干了大半辈子,连个退休都没混上。他给新疆这边的老单位写了封信,想看看能不能再回来。老单位来信说不行,没办法他们就只好回了农村老家种地。熬了几年,老马听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有文件,凡是退职回老家的,只要把当初领的退职费还上,就能再回来当职工。老马那年已经五十六岁了,就想办法东借西凑弄够了当年领的那点退职费,又重新当起了兵团农场的职工,一个人回到了原来的老连队。连队的林管员退休了,当时的连队领导看他一个人,年纪又大了,便照顾他让他顶了上去。林管员是个不怎么出力却挺操心的工作,要成天在林带里转悠,正好适合他这个年龄的人来干。和老马接触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他是个多面手,会木工活,会砌墙,做饭的手艺也不错。有时食堂没饭吃了,我也到他那去混饭。我蹲在菜地里掐了一把荆芥准备往外走,老马开开后窗叫我下次来时给他带一沓写信的纸来,他要往家里写封信。我说没问题,多的就是稿纸。我俩正说着话,臧齐玉也来掐荆芥了。

臧齐玉是连队小学的教师。我们七连小学现在只有学前班到三年级,孩子越来越少,这三个年级加起来总共也没有几个学生,听说明年团里就要把这个学校撤掉了,所有的孩子都要到团部去上学。现在学校里就只有三个老师,除了臧齐玉,还有一对夫妻。我和臧齐玉接触过几次,因为她丈夫李铁和杨建刚是同行。李铁以前也是连队的治安员,不过现在调到团保卫科去了,一看就是个比较体面比较讲究的人。他每次到七连来,都要到杨建刚家去喝酒,他一去,杨建刚把我也叫过去。我们这几个人除了喝酒还打牌。刚开始我没在意,后来才发现,臧齐玉基本上是个不说话的人,无论打牌还是吃饭,一晚上你基本听不到她说什么话,就是说话,声音也很小,不知道她在学校话多不多。在我看来,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是不太适合当老师的。她的长相和穿着都很朴实,她也可能像她的名字,里面是美的。李铁在男人里算是一表人才,我觉得他说话做事比杨建刚靠谱多了。我每次见到她去老马那里掐荆芥都纳闷,这么一个朴实不爱说话的人,怎么会和王连长一样爱吃荆芥?王连长爱吃荆芥是因为他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可这么朴素的臧齐玉竟然也这么爱吃。因为她爱吃荆芥,我在心里对这个叫臧齐玉的女教师有些不适应。

每个月的二十五号是会计到团计财科报账的时间。在报账的前一天,万丽红都要我这天啥都不要干,就坐在办公室里和她一起处理一些账务。这天我把这一个月来的所有票据交给她做账,还要把现金账核对一下,看看账和现金能不能对得上。本来是要白天完成的,但那天她有事,白天没来得及,就等到晚上了。这天吃过晚饭,正在我们一笔一笔对着账的时候,办公室的门一下子被跺开了。先是两个女的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伙子,其中的一个女的冲到万丽红跟前,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拽倒在地上,另外一个女的过去连踢带跺。我当时就被这场面给弄懵了,不过从他们的吵骂中又明白了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拉架,叫他们不要打了。他们对我说这里没我的事,今天就要好好地收拾收拾这个不要脸的货。我说他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能这么没完没了,没想到其中一个女的指着我的鼻子一声大吼,叫我滚出去。这一下把我惹火了,我掂起门后的一把铁锹,对着他们吼道:都给老子滚出去,听到没有?这是老子的办公室!我说着就要往上砍。他们几个吓得跑了出去,那个小伙子一边跑一边说着威胁我的话。

他们走了,我想今天这账是对不成了,想站起来回宿舍,万丽红叫了我一声,小徐谢谢你了,咱们对账吧。

这天夜里对完账,我回到宿舍躺在被窝里好长时间都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事,老是纠结今天晚上自己是不是有些冲动。今天来的两女一男是王连长的老婆、小姨子和小舅子,我怎么能想到他们会不会遭到王连长的报复?虽说现在有些闹,可他们咋弄也不会离婚,再怎么着都是一家人,和好了就会收拾我。一会儿又想,我今天保护了王连长的相好,他不会收拾我,一会儿又想,我今天咋呼着要把他王连长的老婆砍死,王连长能不说我吗?想来想去我自己都烦了,我骂自个连个女人都不如,人家万丽红今天遇到这么大的事照样该干啥干啥。今天晚上我发现万丽红从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就是被按倒在地上被几个人一阵乱跺的时候,也没有哭出一声,真是个能扛住事的女人。那晚我几次都想劝她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我们一句工作以外的话都没说,并且我开始对这个女人有了一些崇敬和钦佩。

一切都归于平静。在后来的日子里,王连长也没对我咋样,可我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和原来有些不一样。我该干啥还是干啥,每天还是去老马那里掐一回荆芥。不过这段时间我犯了一回错,这要怪杨建刚。那天臧齐玉的丈夫李铁回来过周末,在杨建刚家喝酒,杨建刚使坏把我灌多了,我在他家睡了大半天,把王连长安排我通知班组长晚上开会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耽误了开会的事,王连长没有像以前那样训我,而是让副连长马上去喊班组长来办公室开会,还特意叫副连长把护林员老马也叫来。那天晚上,连长把老马狠狠地训了一顿,并决定对他处以一千元的罚款,原因是连队东边的柳树林有十几棵大柳树被人盗伐了。而老马全年的工资才一千八百元。

王连长到党校学习去了,大家该干啥还干啥,但有一项我不用干了,那就是不用再到老马那掐荆芥了。王连长刚走的时候,万丽红还在连队,但没过两天,她也走了。这样在食堂吃饭的人就剩下我和胡翠风了,老孟又开始不做饭了。她不做饭,我和胡翠风就没有饭吃。胡翠风找老孟要食堂的钥匙,老孟不给她。她回来跟我说,没有饭吃还在这待个啥?老子回家去!

胡翠风一生气走了,但我不能走,我还有事。前两天团里开会要制定出台有关牧业发展的政策,要求各单位把牲畜数字核查清楚,团里要在最近进行抽查,如果抽查到哪个单位数字不实,就处理哪个单位。

王连长不在,指导员对这项工作很重视。他已经五十八岁了,不想在退休前出点啥事,希望能安安稳稳地混到退休。他亲自带着连队的畜牧技术员、统计和我一家一户地清查牛羊数字,生怕有什么闪失。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是再没有饭吃,也不能回家去。

在清查牲畜数字的这段时间里,我基本上都在杨建刚家吃饭。我也去了老马那几趟,但他都不在家。有一回在卫生室碰到老马,他告诉我他现在成天在林带里转,害怕树再被人偷砍了。他要把房子的钥匙给我,叫我自己过去做饭吃。我没要。

有天查到还剩下三四家的时候,我到杨建刚家吃饭。杨建刚问我听到议论没有?我问啥议论。杨建刚说现在连队的人都说王连长对一个孤老头子太狠了,为了几棵树罚人家一千块钱。他说的时候我没有插言,吃了饭我就到老马那去了,准备去劝劝他。

老马家的灯亮着。到了门口正要推门往里进,却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骂声。再一听,是臧齐玉的声音,她一边哭一边骂老马是牲口不是人,要告公安局让老马去劳改。听到这些,我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扭头离开了。

我这人没经过多少事,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又是好长时间没睡着觉,翻来覆去地想,老马这么一个老实厚道的老汉,怎么会干出强奸臧齐玉的事?臧齐玉会去告老马吗?臧齐玉会把这事告诉她丈夫李铁吗?李铁会对老马怎么样?这几个问题一直把我缠得筋疲力尽才算睡着。

第二天醒来继续想,干啥脑子里都在想,搞得我清查牛羊数字时老是出错。连队的牲畜数字核查好后,我也离开七连回家去了。一待就待了一个多星期,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在家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脑子没有一天不想老马和臧齐玉的事。

是连队统计马小四把我接回连队的。在路上,我问马小四这段时间连队没啥事吧?他说没啥事,能有啥事。一到连队我们先进的是连长宿舍,胡翠风也在。王连长见到我不高兴地说,我不在连队你们就都跑。我正不知道该咋说,胡翠风在一旁接了句,不跑在这等着饿死?王连长说,你哪来这么多话?他又叫我到食堂把老孟叫来。

我以为王连长叫我把老孟叫过来是要说她几句,可王连长一句都没说她,而是安排她今天多炒几个菜,中午要把所有的领导干部都叫到食堂来吃饭,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聚聚喝上几杯。他还叫我到食堂去帮忙。

我跟着老孟到了食堂,还没干啥,万丽红就到食堂叫我别干了,到她办公室处理一下业务。我放下东西就走了。老孟不高兴地讲了句,小徐你是王连长派来的,你走了我一个人干不了。谁知万丽红来了句,干不了别干!往办公室走的时候,万丽红给我说,你是政工干事,不是做饭的,她一个做饭的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你就这么听话?我支支吾吾地说是王连长叫我去的,我也不想去。万丽红又说,她有啥了不起的,你不去她能把你咋了?!

好长时间没有做账了,快到中午了都没有忙完,马上就要吃饭了,想到荆芥还没有去掐,我有点心神不定的。万丽红看出来了,她问我你有事?我说咱们下午再做账吧。我不能给她讲我要去给王连长掐荆芥,我要是这样说,她肯定不会让我去,到时候我又得挨训,挨训的时候她又不替我说话。

从办公室出来,我去了老马那里。我看老马的门没锁,过去推了一下,但没推开,我就到屋后的菜园子去了。我蹲在那掐的时候,总觉着这一片有股臭味,我想可能是谁家的死狗死猪或者死羊撂到了这一片。

这天中午,在王连长和指导员的带领下,大伙儿喝了七八瓶酒。我也喝多了,睡到第二天早上头还疼。吃早饭的时候,大家还在一起议论昨天喝酒的情景。王连长说今天中午还要喝,水管站的胡站长要来,不把他灌好他就会找茬子卡我们连的冬灌水,这家伙不光是水龙王,还是团领导的红人,不能得罪。你们今天一个都不能躲,他们今天要来五六个人呢,我们人少了干不过他们。

为了招待好这帮水龙王,连长叫我把杨建刚找上,到牧点抓只羊,宰好送到食堂。杨建刚最愿意干这事了,他开上他的破吉普,我们就出发了。牧点的羊早放出去了,我们开着车满戈壁滩找,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自然沟里找到,谁知在回来的路上他的破吉普又趴窝了,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弄好,回到连队都快中午了。人家水管站的头头脑脑们早都到了,不过食堂其他菜都做好了,清炖羊肉最后上还来得及。

把羊肉炖到锅里后,连队领导和水管站的头头脑脑们也开始喝了起来。我刚准备休息一会儿,炊事员老孟就给我讲王连长的荆芥没有了。王连长这下被她提醒了,让我赶快去弄,还说小徐你今天怎么回事?我真是烦死这个老孟了,人家都已经喝上了,王连长都已经把这个烦人的荆芥给忘掉了,她又给提起来,明显是不想让我闲一会儿。没办法我还是得去,动作还不能慢。一进菜地我又闻到了股肉臭了的味道,比昨天的味还大。我强忍着掐了一把荆芥,拿到食堂交差。

我把荆芥交给老孟,王连长就让我上桌子给水管站的领导们敬个酒。水管站的站长是个老滑头,他说小徐我们都已经喝醉了,你们领导还叫你给我们敬酒,不公平。这样吧,敬酒可以,你喝两个,我们喝一个。为了完成王连长交给的任务,我说行。人家一个我两个,他们总共来了五个人,一圈下来我一口菜没吃,却往肚子里灌了十杯酒。水管站站长坏得厉害,他一个眼色,他们的一个副站长立即端起杯子要回敬。我一看这阵势不对,他们一鼓作气要把我撂倒,所以我决定要溜。看到那盘子荆芥已经吃完了,我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说我再去掐一些荆芥,回来再和大家喝。他们不愿意。王连长说叫他去弄,这一盘我没吃多少都让你们给瓜分了。

总算躲出来了。刚才一阵子连喝了十几杯,喝得太猛,胃里很难受。我跑到林带里把两个手指头塞进了喉咙里一下子吐了出来,吐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喝再多的酒,只要一吐出来就没事了。我计划赶紧去老马那掐了荆芥回去继续跟他们干,还不知道谁把谁弄倒呢!到了老马的破屋子跟前,我心想,这回不用那么急了,叫他们多喝一会儿我再回去。老马家的门没锁,我过去推门却推不开,门没推开,但我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臭肉味。门上有个缝,我把眼凑到门缝,里面黑黑的啥也看不见,可闻到的臭味更冲人。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臭味是从屋里冒出来的。我趁酒劲往后退了几步再猛地往前一冲。门开了,我一下子傻了,老马直愣愣地在房梁上吊着,随后我反应过来就甩开两腿一阵子疯跑,把食堂那帮正在喝酒的人都叫了过去。

那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几个带着一帮职工把老马拉到坟地里埋了。指导员叫我和统计把老马屋里能拿走的,能烧的东西,都带到坟地里给他烧了。我一边帮着料理老马的后事,一边在心里想着那天晚上臧齐玉的哭骂声,想象着老马上吊前的难受样子。我不停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事说出去。我觉着这个老马真是太可怜了,一辈子可能就冲动了这么一次,结果落了这么一个结局,退休金还没领上就把自己弄进了棺材里。我还郑重地提醒了自己,今后说啥也不能在男女问题上出差错,一出问题弄不好连命都没了。

在老马埋了后的第九天,老马的老婆领着几个儿子闺女来到了连队。儿子闺女都和我的年龄差不多,有个闺女怀里抱着没断奶的孩子。老马的老伴还不到五十岁,可能是河南的气候比新疆湿润的原故,她看起来要比这里的同龄人年轻一些。他们一到,王连长就安排车叫我和指导员一起带他们去坟地,他们一家人在老马的坟前哭了个昏天黑地。那天晚上王连长叫老孟做了一大桌子菜,他和指导员都去陪了老马的家人。可能是在来的路上没吃好,那一桌菜几乎没剩下啥。从食堂出来的时候,老马的老婆给王连长和指导员讲,他们准备明天到团部领抚恤金,后天就回老家去。

第二天,王连长安排我带着老马的大儿子去团部劳资部门领抚恤金。办得不太顺利,因为碰巧上午团长不在,团长不签字钱就领不出来,一直等到下午上班团长才回来。领完抚恤金,我就带着老马的大儿子回来了,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老马的老婆孩子们正在跟王连长和指导员吵架。一进门就看见老马的老婆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咋呼,连队如果不给五千块钱,他们一家子就不走了,就在连队食堂吃,就在办公室住,啥时候给钱啥时候才走!老马闺女怀里的孩子要尿了,她闺女也不把孩子抱出去,直接就在办公室里把尿。王连长拍桌子大喊,知不知道这是办公室?抱出去尿!老马的闺女抱起孩子冲到王连长跟前,吼了起来,你厉害啥,孩子要尿尿你还不让尿了?你把俺爸逼死了你还有理了?我再问你,为什么不等俺们到这再埋人?俺一家子都不在,你有什么权利把俺的人埋了?王连长说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逼死的?

老马的小儿子个子比较高,他指着王连长叫道,就是你,就是你逼死俺爸的!王连长说你把手放下,我不是你指的。老马的儿子不服气地说,俺就指你咋的了?!指导员过去说,小伙子冷静点,你们这样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又对老马的老婆说,你以前也是这个连队的职工,兵团连队干部做事你不是不知道,都是很正规的。我们没等你们来就把老马埋了,是因为发现的时候,味道已经很大了,不能再等了。你们一个星期以后才到的,如果我们等到你们来了再埋,你们自己想想吧。我们做连队领导的根本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的,你们不要相信其他人胡说八道,这些人就是想叫你们跟我们闹,他们在一旁好看笑话。你也知道咱们兵团职工的丧葬费抚恤金都是定死的,连队没有权也没有钱多给你们。说完这些话,他朝王连长和我们几个使了个眼色,大家就都跟着他出去了,把他们一家人留在了办公室里。老马的老伴走到门口喊,你们连队要不给我们这五千块钱,我们是不会离开的,俺好好的一个人叫你们给逼死了,俺的人不能白死!

指导员带着王连长还有我们几个来到他家,王连长一进门就骂老马家的人,骂那些跟老马家人胡说八道的人。本来老马家的人说今天再在这住上一晚明天就回河南老家了,让他们这么一捣鼓,又在这闹上了。指导员说这事就怕别人捣鼓,一捣鼓就乱套,咱们多少要让点步了。王连长强硬地讲,让什么让?一步也不能让,连队一分钱也不能给!要是让步了,我们这不是在承认人是我们逼死的吗?他这样一说,指导员也不说啥了。王连长最后又说了句,他们不走就让他们在这呆着,这段时间,咱们几个都回家不在这呆了。他们啥时候走咱们啥时候再回来,看谁能耗过谁!

我们回去后,老马的老婆孩子还是住在办公室吃在食堂。老孟不给他们做饭他们就自己做,反正食堂多的就是面粉清油,拿出了和连队斗争到底的架势。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我老是琢磨这事,现在老马的老婆孩子们在心里认定,是连队要罚老马一千块钱,老马想不开才上吊的,是连队逼死了老马,连队必须要掏钱。我知道除了我和臧齐玉,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老马为啥要上吊。我在家待了大概有十多天,指导员打电话通知我回连队。

老马的老婆孩子们仍然占据着食堂办公室。我到指导员家,连队的几个领导干部都在他们家开会,会议的内容就是要想办法让老马的老婆孩子回老家去。原来王连长和指导员的意思是,对老马家属的无理取闹不予理睬,不该给的钱一分不能给,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连队如果再坚持一分钱不给,他们就会在这耗下去,全连的人都在看着,连队也不能正常开展工作。看现在这架势,他们一家子是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还有一个情况是,连队领导也确实在老马自杀之前批评过他,要罚他的钱。虽说当时连队也是在按团里的制度和要求办事,可是他们现在就抓着这个不放,再说两个领导也不想叫他们到处去上访。基于这种情况,连队决定满足老马家属的要求,给他们五千块钱,如果他们再多要一点儿,还真拿不出来了。

王连长和指导员到连队小会议室和老马的老婆孩子一谈,没想到他们又不愿意了。说五千块钱是十天前的价,如果那时给了,他们也就收下走了,现在耗到这个时候了,不给八千坚决不走。听到老马家属是这个态度,王连长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桌子一拍骂了起来,一分钱不给了。从会议室出来,指导员问王连长要不要到团里给团领导汇报一下。王连长气呼呼地讲了句要汇报你去汇报,还有他们今天如果不离开办公室,我就安排人把他们的行李扔出去。

老马的老婆孩子才不会把行李搬出办公室离开连队呢。这天天快黑的时候,杨建刚和我以及所有的领导在王连长的带领下来到办公室强行驱逐老马的老婆孩子。一进办公室,王连长手一挥,叫我们把他们几个拽到外面去。我们正要动手,老马的两个儿子一人抽出了一把菜刀,老马的老婆从兜里掏出个大药瓶子在一旁喊,他们要是敢动咱咱就砍,砍死他们咱一家子都在这喝药,咱一家子都死这,反正他们已经逼死咱家一个了。

一看这阵势,大家都傻眼了。我们几个回过头来看王连长,王连长铁青着脸出去了。看样子来硬的是不行了,王连长骑着摩托带上指导员到团里找团长去了。团长第二天把保卫科的民警派到了连队,民警一到连队就给老马的老婆孩子讲老马的非正常死亡和连队没有任何关系,退一万步讲,假如老马真是因为连队的处罚而自杀的,连队也不承担任何责任,因为连队对老马工作失职进行处罚也是按照团护林员管理规定执行的。现在连队根据你们家属的要求同意给你们五千块钱,是出于同情,这根本不符合团场的规定。你们不要理解错了,认为是连队应该给的。你们如果不愿意,可以按正常渠道到上级单位反映,有问题说问题,不能在连队办公室影响连队的正常工作,你们这个样子是违法的。老马的老婆孩子才不管违法不违法,他们仍然坚持不给八千决不收兵,仍然占据着连队的办公室和食堂。

保卫科的民警来了都没办法。王连长当着保卫科民警的面给我们下命令,叫我们统统回家,这段时间不用在连队上班了。

正在我准备和其他几个领导回家的时候,指导员给我使了个眼色,叫我跟他走。指导员不让我回家叫我呆在连队里,他说你不要回去,连队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哪能都回去。指导员是抓政治工作的,我是政工干事,从工作关系上讲,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他的安排得不折不扣地执行。

指导员不让我回去,我就不能回去。老马的老婆孩子占据着食堂办公室,我又没地方去,指导员就叫我到他家去吃饭。指导员也喜欢喝几杯,那天他喝得有些多了,不停地叨叨,他叨叨着老马说啥也不会为罚他一千块钱而自杀的,他一个人从河南回来,就是为了能熬到退休拿上退休金,最多还有一年就熬到头了,不会为了一千块钱上吊的。老马他二十多年前就认识,凭他对老马的了解,老马是不会为这点事就寻短见的,可他还就是自杀了。

我除了附和他还能说啥?我总不能告诉他老马是畏罪自杀的,如果说出来,现在的局势马上就会翻个个儿,如果这样,臧齐玉咋办?老马的自杀之所以被解释为是被连队逼,就因为她臧齐玉不想把那事声张出去,她极有可能连自己的男人都没有告诉。我觉着老马这个人是个不错的人,他肯定是一冲动才干下这错事的,如果他不看那本《金瓶梅》,也许就不会冲动的。就凭他一把火烧了那本《金瓶梅》,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地后悔。我觉着我如果把这事情说出去,我的心里一辈子都有可能要闹腾下去。老马的老婆孩子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反感,可我还是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哪怕是找他们私下里说。

三天后,老马的老婆孩子离开了连队。他们从指导员手里拿到了八千块钱。老马的老婆孩子走了,连队恢复了正常。

第二年开春,我被调到二连当政工干事。再过些年,我结婚生了孩子,媳妇是黄学礼家的闺女黄霞。又过了些年,我当上了副指导员,现在快退休了还是个副指导员。

前段时间到师部办事,顺道去一个老朋友家喝酒,看到他们小区门口有一小畦子荆芥。老伙计告诉我这是李铁种的。我问哪个李铁,是不是老婆叫臧齐玉的李铁?回答说是,他们就住在他的楼下。

喝了酒出来,我看到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太领着个小孩从对面过来,有说有笑的。走近了我认出是臧齐玉和李铁两口子,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认出了我,我说我一看到你楼前的那片荆芥就想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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